长篇历史小说《永乐何极》老保安值晚班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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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11-18 04:42:54 更新时间:2022-08-20 15:25:48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17 20:42:54


本人是一个基层的安保人员,值晚班的时间多。晚上主要工作就是看监控屏幕,不准睡觉(次日白天给时间睡),如发现异常情况就报警,不用与犯罪份子去搏斗(那是其他人的工作)。

晚上无事,就在电脑上写小说。从三十多岁写到五十多岁,因为时间多,自己又没一技之长,只好打字打发时间。只要晚上不睡觉,打字,看电视,看手机,玩平板,都不算违反单位的上班纪律。据说领导对整夜不睡觉的人提出表扬。

这部《永乐何极》写是朱棣的故事,从他被削藩装疯写到他病死在榆木川(在今内蒙古)为止,共四十五章,五十余万字。本人愚顽好古,喜欢传统的汉语言文风。现在一边修改,一边连载,大家有兴趣就随便看看。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17 21:40:57

第一章

重文治新君初理政 献谋略直臣独上疏



新年气象

建文元年正月初一日,新皇帝驾临奉天殿,受百官朝贺。因太祖皇帝薨逝之故,朝贺时不举乐。初八日,皇帝与群臣在南郊大祭天地,祭祀太祖高皇帝。
燕府长史葛诚进京奏事,代燕王向皇帝请安。皇帝听了黄子澄的主意,设法笼络葛诚,让他潜伏燕府,燕王一举一动就再隐瞒不了。如何才能让葛诚为自己所用?黄子澄说得明白,作官的人企盼的无非是功名富贵,这两件东西朝廷最不缺。建文皇帝在文华殿东耳房召见葛诚,一见面就和悦地说,久闻葛先生才德之名,将来是要请先生做兵部侍郎。葛诚惊愕,还来不及谢恩,皇帝从宦官手中接了二十两银子,放在他的手掌心,算是新年的节礼。葛诚感激莫名,不知为何受此殊遇。皇帝说了几句闲话,就问燕王是否暗中谋叛,请葛大人都告诉我。葛诚才知皇帝恩赐之意,投奔皇帝岂不是远胜于燕王,不说些机密的话,如何能输忠诚于皇帝哩,就说燕王时常与一个苏州和尚来往,大小事都与和尚商量;燕王还在府中囤积许多粮草,不过暂时还未见谋叛迹象。皇帝又问燕王是否暗中制作兵器,招募军士。葛诚说府上平时有许多燕山护卫亲军来往,身上都带着兵器,并不曾看见燕王制作兵器,也不曾听说招兵买马的事。临别时,葛诚说燕王将在二月间进京拜见陛下。皇帝也惊愕了,他会进京来麽?皇爷驾崩前有遗诏不准诸王进京,去年自己又着手削藩,燕王不会有那种胆气,新年定然不会来京。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18 00:06:47
次月,建文皇帝迫不及待地追尊父亲——太子朱标为孝康皇帝,庙号兴宗,太子妃常氏为孝康皇后,尊母妃吕氏为皇太后。册封自己的妃子马氏为皇后,立皇长子朱文奎为皇太子。皇帝忙完家事,又忙于国事——念及朝廷贤才被太祖皇帝降罪斩杀许多,不知遗漏或剩下多少贤才,诏告天下“举遗贤”,又“赐民高年米肉絮帛”,即赐给八十岁以上老人大米猪肉棉衣,毕竟七十古来稀,八十岁以上的人存世不多,官府支出不大;官府还要拨钱养着鳏、寡、孤、独、废、疾六类百姓,诏书中还有“重家桑,兴学校,考察官吏,振罹灾、贫民,旌节孝,瘗暴骨,蠲 荒田租”。在野有识之士觉得新皇帝想有所作为,但举措过于简略,他们更盼望着被高皇帝冤杀的人都能及时平反。民心容易收拾,自古以来愚夫愚妇,普天下都是,稍施恩惠,他们便感激涕零,难以收拾的是士大夫的心,他们中许多人于太祖高皇帝腹诽甚深,且是隐而不发,一旦国家有事,他们往往忘却所谓“忠君”二字。
建文皇帝命礼部侍郎董伦、王景为总裁官,与太常少卿廖升等人奉旨纂修《太祖实录》,此事关乎皇帝继位的正统,自是十分紧要。纂修官者虽是当朝的文章之士,但新皇帝担心他们不能深会自己的用意,又命方孝儒总督此事。方孝儒与齐泰、黄子澄三人新承恩宠,意气风发,立志在新朝有一番作为。
方孝儒接连向新皇帝奏事,建议更定官制,将许多官署改换名称,理由是原名不够高古。他建议升六部尚书为正一品,参汉朝官制,另设左右侍中,位居侍郎之上,改都察院为御史府,改都御史为御史大夫,改通政使司为通政寺,改大理寺为司。方孝儒就连太祖皇帝命名的“谨身殿”都看不顺眼,建议改为“正心殿”,增设正心殿学士一人,预备新君顾问。内外大小衙门以及官吏品级、阶勋都依照《周礼》重新制定。皇帝向来视方孝儒为当代大儒,他又是先父的先生宋濂的弟子,十分推崇他,都采纳了他复古的主意。
翰林修撰王叔英是方孝儒的知交,二人以道义相激励。早在洪武年间,他与方孝孺、杨大中、叶见泰、林右等人同时被征召来京。那时王叔英见太祖皇帝以猛治国,自己难有作为,坚辞而归。建文皇帝即位后,因方孝孺举荐,再次召他到京,任作翰林修撰。王叔英感新君知遇之恩,援古证今,献上《资治八策》,劝皇帝“务问学、谨好恶、辨邪正、纳谏诤、审才否、慎刑罚、明利害、定法制”。又进谏皇帝说“太祖除奸剔秽,抑强锄梗,如医去病,如农去草。去病急或伤体肤,去草严或伤禾稼。病去则宜调燮其血气,草去则宜培养其根苗。”朝臣觉得他是有识之士,皇帝也答应着兴文继武,以柔和以济刚猛。王叔英觉得方孝孺推周朝的井田制 ,大不合时宜。他既不在朝会上与方孝孺辨论,也不在私底下与他探讨,就在书信中用古文细说了自己的主见——“有行于古,不可行于今者,行井田封建之类是也。可行者行,则人之从之也易,而民乐其利;难行而行,则从之也难,而民受其患。”方孝孺没有接受友人的意见。
新年之际,建文朝君臣之间温和敦睦,有人用《尚书》中赞美尧帝的话“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来称颂新君。但稍有见识的人都觉得方孝儒经营的都是不急之务,是书生治国,徒费心力,于国事无补,但这些人都不说话,却等着一个人当朝向皇帝发难。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18 10:56:34
早朝众议

早朝上,六部与五军都督府议完政事,听到一声咳嗽,一个朝臣缓缓出班道:“臣有事要奏!”此人说话声洪亮,原来是快口御史韩宜可,群臣神思大振。朝会上有纠仪御史,凡是反复咳嗽、随处吐痰皆为失仪,必受处罚,但出班前有意咳嗽一声则属惯例,不属失仪,朝臣戏称为“打扫言路”。如今韩宜可成了先帝朝留下来的名臣,声望遍及朝野;他参与朝会二十多日,还不曾上奏一事。此时他慨然出班,文武百官都期待着他的谠言高论。
韩宜可出班奏道:“陛下,新年数月以来,有几件事臣思虑许久,总忍着不说,却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建文皇帝惊喜,谦恭地说道:“韩先生请说。”韩宜可道:“陛下,如今朝廷之事有急缓,有轻重,有虚实,有利病。急事是齐大人和黄大人所议削藩的事,虚的是方孝儒先生倡议复古的事。方先生是一个饱读经史的人,有一肚皮学问,但做事不免有些书生气,重虚而轻实——试问都察院这个名称有何不好,为何要改回御史府?侍郎已经是尚书下面的副职,为何再在尚书之后设左右侍中?那侍中岂不成了侍郎?增设一个官位,职事并不曾减少,叠床架屋,全无道理。罢设十二道监察御史改作左右两院,左院唤作甚麽拾遗,右院唤作甚麽补阙,通政使司改作通政寺,大理寺改作大理司,尽玩些文字把戏。方先生读多了古书,尽将心力放在这些细枝末节上,是轻重本末倒置。陛下,恕老臣实言,方先生只宜修纂官家的史书,奉旨草诏也行,不宜委付他军政大事做,复古的事更不要听信他的。倘若陛下不信老臣所言,事事都依着方孝儒,早晚会误国事!”
此言一出,有人骇然,有人讪笑,有人皱眉,纷纷议论起来。建文皇帝惊愕着半天说不出话,看了看方孝儒,他面皮上有些难堪之色。皇帝平静好一会,带着笑容说:“韩先生……韩先生……这些事多从《周礼》中来,是圣贤体制呵。”韩宜可也笑了,说道:“陛下,方先生志在复古,稍有见识的人都知道这些全是不急之务。他们不说,不知是不是等着老臣来说。老臣是先帝朝九死一生的人,蒙陛下眷顾,才得以生还京城。老臣当以忠直以报陛下,请陛下恕老臣直言之罪。”建文皇帝笑容有些僵硬,点头道:“好,好,韩先生直言最好。”
早朝散后,皇帝传齐泰、黄子澄来文华殿,问韩老先生在朝会上所奏的事,二位先生意下如何。齐泰说:“方先生复古虽是不急之务,但也是陛下采纳的事,韩宜可老先生当朝恁麽说,有伤朝廷体面。陛下想擢他为左都御史,不不不,如今改称御史大夫了,臣以为实在不妥。”皇帝问道:“那何人适宜做御史大夫?”齐泰道:“臣推荐两个人,一个是景清,一个是练子宁,二人都是进士出身,为人忠义有才干。”黄子澄心有两难,惋惜地说:“韩宜可负朝野重望,他在朝会上说的话也不无道理呵。”皇帝看了看二人,说道:“方先生的经略都是有出处的,不宜再改回来,还未改的可以暂缓施行。方先生想要恢复周朝的井田制,朝臣反对的多,各地知府知县更不赞成,就暂缓施行,先从紧要的事着手。”
次日早朝将散之际,韩宜可又出班奏道:“陛下,臣还有一件事要奏,在心里盘算许久。如今新朝气象是重文,与先帝重武不同。前工部尚书薛祥以营造耗费过大,与先帝争了几句,死于廷杖之下,他的四个儿子贬谪到琼州去了。臣请陛下召回薛祥的儿子,且为薛祥平反。”皇帝点头道:“韩先生说的是。”韩宜可接着说:“先帝时法网严酷,世人皆知袁凯是装疯避祸,如今闲居在乡里,一点儿也不疯,每日以诗酒为乐。他是一个才子,颇能诗文,如今陛下重文,何不召他回来?”皇帝有些惊愕,忙道:“我久闻袁白燕的声名,是要召他回来,与他翰林做。”韩宜可道:“陛下圣明。臣以为陈宁是奸臣,已经伏法,他的妻儿何罪呵?他那两个儿子被江湖侠士劫走后,不知流落何方。臣请陛下赦免陈宁妻儿的罪过,准他们还乡。”
皇帝有些迟疑,说道:“这都是先帝的成命,谋反的妻儿都要株连,恐怕不能赦免他们罢。”说时看着齐泰。齐泰出班奏道:“陛下,陈宁虽说是奸臣,死有余辜,株连妻儿也是旧例,只是世人多不知陈宁奸中有奸,诈里有诈。他与丞相胡惟庸实不是谋反,而是谋逆,因此臣也请陛下赦免陈宁的妻儿。”皇帝有些疑惑,问道:“齐先生,谋反与谋逆有甚麽不同?”齐泰面有为难之色,睃一眼韩宜可,宜可笑了起来,说道:“恕臣快口,陈宁当年见先皇帝执法猛烈,朝臣多有朝不保夕之忧,他想与胡惟庸合谋,要坏了先帝的性命,再请太子早正大位。先帝却早探得二人所谋,洞若观火,先将二人除了。因此说胡、陈二人不是谋反,而是谋逆。路人都知道胡、陈二人不掌控军马,哪里能做得皇帝!他们只是想让太子早日做皇帝罢了。”
此话一出,满朝骇然。建文皇帝瞠目结舌,说道:“韩先生……韩先生……不要……不要乱说呵……”韩宜可正色道:“臣说的句句是实,绝无半句妄言。当日臣奉先皇帝旨意抄陈宁的家,臣就在他家书架上《孟子》的书页里抄出陈宁的手迹,陈宁将心思写得分明。当日刑部尚书吕宗艺就站在臣的身旁,也看见了,就拿了去,献与先皇帝。先皇帝看了原迹,一怒之下引着蜡烛烧了,问还有谁看了这张手迹。吕宗艺咬定只有他一人看了,臣便不好说也看了,不然要陷吕大人欺君之罪。但臣多了一个心机,先抄了一纸,一直秘藏着,请陛下圣览。”就从袖中取出小纸一卷,宦官张清接了,转呈皇帝。皇帝看后,惊愕得半晌未说话。韩宜可又说起吕宗艺暴亡在家的事。皇帝神情愁苦,微微叹息起来,说道:“这事……这事不要再议了……唉唉……依着韩、齐二位大臣的主意,就赦免陈宁妻儿的罪过罢,都回家乡去住。”
黄子澄暗自钦佩韩宜可刚正立朝的气度,为着被先皇帝冤死的朝臣平反,只有这个快口御史当朝敢议,但他未必没有顾虑,有的话他想说仍未说,就想引出他更大的话头来,因道:“韩先生胆识过人,不爱钱,不爱官,也不怕死,朝野共知,不知韩先生觉得还有谁要平反?何不当朝都痛快说出来。”韩宜可被黄子澄这麽一劝,心中些许顾虑全都打消,说道:“有,还有许多人。若从早年说起,先皇帝赐死汪广洋,阉割曾秉正,泰安知州王蒙涉胡党案,枭首国子监生赵麟,杀无罪御史王朴,杀南北榜考官白蹈信、张信等人,赐死前刑部尚书杨靖,这些人都是皇明的忠良之臣,天下冤之;蓝玉谋反涉案几万人,其间必有冤屈;还有太师李善长涉胡案赐死一事。凡此种种,臣一时不能全都想起来,恳请陛下着人细查自开国以来冤死的朝臣,一一平反,以塞天下官民企望之心。”
齐泰与黄子澄连声称道。方孝儒心里有话,但又不愿意当朝与快口御史争执,以免伤了和气,索性板着面皮,一言不发。吏部尚书张紞、吏部侍郎毛泰亨、户部尚书郁新、户部侍郎夏原吉、礼部尚书陈迪、刑部尚书暴昭、工部尚书郑赐等人接连赞同。皇帝却锁着眉头,神色愈发愁苦,倘若都平反了,置先太祖高皇帝于何等地步?倘若不平反,又如何回天下官民之心哩,不由觉得两难。齐泰见皇帝面有难色,说道:“臣有一个主意,年月久远的事,暂且不议,就议近年的事。御史王朴忠贞死国,理当平反,南北榜案中考官白蹈信、张信等人实无过失,理当平反。前刑部尚书杨靖代人修改讼词只是小过,赐死如同判他死刑,理当平反。蓝玉谋反的事暂且不议,可是涉案的军官以及百姓竟多达几万人,他们的家眷连年进京申冤不绝,理当分辨案情轻重,罪罚失当的人都理当平反。如此则天下臣民尽仰陛下之德,何愁天下不治,民心不稳哩?”方孝儒突然开口道:“臣附议齐大人!”皇帝点头道:“黄大人说得好,方先生与我都是这个主意。着有司将这些人的冤情都查实了,我下诏为他们都平反,抚恤家眷。涉及蓝玉谋反事的军官若无重罪,都还职从军算了。”文武百官连称圣明。
数日后,皇帝下诏任景清、练子宁同为御史大夫,朝臣们颇有些意外,他们以为御史大夫当由左副都御史韩宜可担任,方是德才配位。韩宜可并不以为意,朝会上仍向皇帝奏报几个要平反的人。
齐泰、黄子澄、王叔英自宫中晚归,步出西华门,看见一颗流星滑过天宇,火光明耀。黄子澄道:“莫不朝中要失一员大臣?”齐泰道:“你也信星相?”黄子澄道:“书上有载,颇有些应验。”齐泰笑引《孟子》书中的话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二人经过羽林卫军廊房时,又听见军马惊嘶,平时从未听见,都不免有些异样之感。齐泰道:“星坠马嘶,会应在谁的身上?”黄子澄道:“莫不是刘三吾?上回见着他,像是油尽灯枯的人。”王叔英却道:“刘三吾早不问世事,颐养晚年,还健朗着,恐怕另有其人罢。”
次日早朝,齐泰在直房待朝时,得知昨晚左副都御史韩宜可在家中病逝,心想新帝不启用名满天下的韩宜可,不能彰显圣朝之明;启用他又怕君臣间生出许多龃龉来,谁知他竟然死在御史的职位上。真是天意安排胜过人事安排。
君臣祭奠了韩宜可。礼部官奉旨护送韩宜可的棺木回山阴。陈宁的儿子陈孟龙、陈孟熊得知新皇帝赦免株连之罪,赶到京城,接母亲回茶陵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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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井田制:西周时期,田间路与渠纵横交错,把土地分隔成“井”字形态,故称“井田”。井田所有权归周王,分配给领主使用,不得买卖和转让井田,按田亩交赋。领主令庶民集体耕种,周围为私田,中间为公田。有人认为井田制可能类似乌托邦式的理想制度,可能有点类似二十世纪中国的人民公社。领主开辟和耕种许多私田,需要大量劳动力,领主制很难调动劳动者的积极性。《公羊传》有注解说,当时“民不肯尽力于公田。” 商鞅在秦国实行新政,有“废井田”的举措,承认土地真正私有化。从春秋晚期到战国初,井田制日渐告退。方孝儒喜好复古,想追慕周朝体制,在明朝实行井田制,很不合明朝的时宜。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18 11:15:32
密疏

“陛下,燕王过江了!”皇帝才散午朝,通政寺通政卿来报。建文帝十分意外,真不曾想到燕王二月间竟会来京,忙问燕王一行多少人。通政卿说燕王一行三人,建文帝更感意外。
不足半个时辰,宦官周恕来华盖殿报皇帝,燕王在奉天门外求见。皇帝说声“传燕王进来”,就端坐在御座上,心里有些不自在,不知叔叔见了自己是甚麽情形。过了好一会,周恕在宫外高呼:“燕王在殿外候旨!”皇帝忙说:“有请。”才过片时,逆光中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大步迈进宫门,气宇不凡,颇有几分太祖高皇帝气象。建文帝不由站起来。燕王近前几步,掀袍跪拜,恭敬称道:“臣拜见皇帝陛下,恭请皇帝圣安。”皇帝第一回受叔叔叩拜,第一回见叔叔称臣,难以自持,忙近前几步,伸手连声说:“叔叔请起,叔叔请起。”燕王从容起身,说道:“谢陛下。”皇帝问道:“你路上只带着三个随从麽?”燕王道:“是,人多行程慢。”皇帝说:“三个随从太少了,我从锦衣卫选一个校尉伺候叔叔,明日早朝散后,便拨付与叔叔。”燕王即刻明白皇帝的用意,忙道:“多谢陛下恩赐。”
皇帝与燕王分君臣而坐,宦官文忠奉上茶和果品。皇帝说:“叔叔吃茶。”燕王端起青花瓷茶盏,缓缓揭开盖,说声:“谢陛下赐茶。”皇帝见四叔如此恭敬,心里喜悦,问道:“叔叔近来忙些甚麽事务?”燕王道:“臣平时常与一些秀才探讨经史,收集前朝典籍,应着陛下重文的旨意。”皇帝点点头,又问道:“听说……听说叔叔与一个和尚交好。”燕王怔了片时,才说:“他是北平庆寿寺的住持,苏州人。臣来京祭奠母后时,偶然与他相识。自从父皇薨逝,臣奉旨不得到京哭临,心里悲痛,时常去寺里听和尚讲经,因此有些往来。”他顿了顿,拈起衣襟作擦拭眼泪的样子。皇帝听叔叔这麽说,有些黯然神伤。燕王静默一会,说道:“陛下,臣有一事请陛下眷顾。”皇帝道:“请说。”燕王道:“去年父皇薨逝时,有遗诏不让诸王到京城来,只许遣世子郡王 来京师,守孝三年还国。臣远在北平,总觉得孤寂,臣请陛下准许世子这回跟着臣回去。”皇帝有些为难,说道:“这是……这是太祖皇帝的遗诏……若是叔叔接了世子归国,其他叔叔也会让世子们回去……”燕王道:“那臣请求放第二子第三子跟臣回去,也了却臣日夜思念之苦。”燕王愁苦着脸,又作出流泪状。皇帝有些不忍,说道:“容我与大臣们商量罢。”
燕王辞别皇帝,要去钟山祭拜皇帝皇后陵墓。皇帝送燕王到宫门外,说道:“明日早朝,请叔叔也来参与朝会。”燕王说道:“臣参与朝会,恐怕不妥罢。”燕王已经揣度出侄儿的用意,想让叔叔当朝跪拜侄儿,在文武百官面前定下君臣的名份。皇帝道:“是我请叔叔来的,无妨事的。”燕王迟疑道:“臣……遵旨。”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18 11:43:14
次日早朝,皇帝驾临奉天殿,文武百官鱼贯进殿,叩拜毕,分两班肃立。燕王才从待朝房出来,大步从御道中间登上丹陛,从容迈入殿中,站在文武两班大臣中间,并不下拜。文武百官都侧目而视。皇帝也有些惊疑,昨日四叔见着自己恁地恭敬,临朝时却为何不拜自己。殿中侍班御史曾凤韶高声说道:“燕王殿下,你参与朝会,未叩拜皇帝,是大不敬!”燕王故作惊愕之色,说道:“本王见文武百官都未拜,因此也就未拜。”曾凤韶冷笑道:“文武百官叩拜皇帝时,你还不曾进殿。你已经误了早朝,还不快拜见皇帝!”燕王看着皇帝,皇帝也看着燕王。燕王一部长须飘拂胸前,神色镇定,像是威严不可犯。四叔真像太祖皇帝呵,皇帝心里感叹着,抵不过四叔的目光,就垂视御案。宫殿中静默好一会。皇帝头也不抬,很微弱地说:“至亲不问,那就免礼罢。”
散了朝,皇帝回到华盖殿,独坐御案前,闷闷不乐。殿外值日宦官文忠来报:“陛下,户部侍郎卓敬递来一本密疏,他说事态急迫,不曾送与通政司,让奴婢直送陛下。”皇帝忙说:“我看看。”卓敬在密疏中写道:

燕王智虑绝伦,雄才大略,酷类高帝。北平形胜地,士马精强,金、元由是兴起。今宜徙封南昌,万一有变,亦易控制。
夫将萌而未动者,几也;量时而可为者,势也。势非至刚莫能断,几非至明莫能察。今日燕王临朝不拜,是目无陛下,当令锦衣卫羁押,诏徙南昌,又诏命北平都司将燕山护卫与家眷尽数南迁。若此,后患顿绝矣。

卓敬的密疏言简意明,绝无浮词。皇帝看后,心里竟然有些发慌,手微颤起来,忙令宦官周恕去传齐泰、黄子澄、方孝儒以及户部尚书郁新进宫来议。
四人环坐在御案前,皇帝道:“燕王才出宫,卓敬便上了这本密疏。郁大人,你是户部主官,那个卓敬的才识如何?”郁新道:“陛下,卓惟恭是洪武二十一年进士,自小颖悟过人,据说读书十行俱下,虽然臣与他持议有时大为不同,却颇服他的见识。他博究天文,地理、律历、兵法、刑名诸家,是一个极有才具的人。”齐泰道:“臣也久闻卓敬的才名,不妨请他来议一议,陛下有话可当面问他。”黄子澄道:“卓敬人如其名,见识卓著,为人忠敬,还有丰姿之美,算是当朝的名士了。”皇帝立即差宦官去户部传卓敬。
卓敬飘然而至,叩拜后入座。皇帝打量他,他身材颀长,眉目清俊,真有姿仪之美,不曾想到他竟然有如此果断大胆之想,问道:“卓大人,卿的密疏我看了。可知燕王是我的四叔,骨肉至亲呵,你怎的如此说话?”卓敬反问道:“陛下,隋文帝与杨广不是父子麽?父子之情比叔侄骨肉至亲之情如何?”皇帝被这句话问住,半晌不语。郁新睃卓敬一眼,觉得他说话有些唐突,想说又止住了。齐泰道:“陛下,卓大人是有胆识的人,迁燕王于南昌,实是果断之举!”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18 12:21:55
@ty_144502167 2021-11-18 04:34:30
好看,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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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18 20:26:51
皇帝看着黄子澄和方孝儒,问道:“二位先生意下如何?”方孝儒道:“削藩之事已定,但不宜先从燕王着手,更不能将他迁到南昌,因为燕王无过失,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济。若眼下便将燕王羁押起来,强行迁到南昌,恐怕会惹诸王激变!”黄子澄道:“方先生说得在理,依臣看此计宜缓。燕王进京拜见陛下,却贸然迁他于南昌,大失叔侄之礼,几同儿戏,万万不可!”
卓敬十分失望,说道:“黄大人,依不才所见,燕王进京不是来拜陛下以定君臣之礼,不过趁机释谋反之嫌罢了。他未必不曾想过陛下会羁押他,却图一个侥幸。他在华盖殿叩拜陛下,是让陛下安心。临朝时却不拜陛下,为何?他心里实在不想以叔父之尊跪拜侄儿,不愿当朝定下君臣的名分,想试群臣的反响——他那点小心思瞒得了谁?”皇帝见郁新未言,问道:“郁大人,你有何见解?”郁新道:“臣虽与卓大人共事户部,但臣的见解却与卓大人不同。诸王都是太祖皇帝的血脉,也是孝康皇帝的手足,还是陛下的叔父。目下未见燕王有谋反迹象,当以礼相待。常言说得是,亲者割之不断,疏者续之不坚。请陛下三思而后行。”皇帝深感安慰,连声赞叹道:“说得是,说得是。”卓敬道:“陛下,恕臣直言,燕王是强藩,若真个要削藩,宜从强藩着手,削了燕王,其他藩王便不足为虑,今日却反其道而行,大失情理。若从周、湘、代王着手,反而让燕王警觉,早加防备着,说不定三五年后,都来不及后悔了。”齐泰拍掌一响,众人都看着他,他赞叹道:“卓大人说得极是,不才久持此意!”
皇帝被二人的话搅得心中烦乱。黄子澄道:“臣早说过,若先削燕王,诸王定将联兵反叛朝廷。周王、齐王、湘王、代王、岷王早在先帝时,就做了许多不法的事,削之有名。将他们都削了,不是剪除燕王的手足麽?”皇帝自信地道:“你们不要再争了,我自有理会。燕王从北平来京,加上随从才三个人,想必怕人多惹我们忌讳。我已从锦衣卫中选了一个校尉潘安,平时伺候着他,今日跟着他出宫了。来日燕王在北平有甚麽异常举动,潘安自会报我知道。”卓敬道:“燕王颇有太祖高皇帝遗风,能礼贤下士,臣担心潘安跟随他久了,心都会向着燕王。”黄子澄冷笑道:“那还不至于罢。”皇帝摇头,也说:“我选出来的人,如何会跟随他?”
卓敬见自己的话皇帝都不听,高声嚷道:“陛下呵,削藩的事既然定了,要从强藩着手才是。削藩如下围棋,每一着的次第都不得乱,不然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如今燕王势力最强,先削了他,其他诸王则难成大势。臣说的实是天下至计!天下至计呵!请陛下明察!”皇帝厌倦起来,看着黄子澄,子澄见卓敬如此自信,不无讥讽地说:“卓大人,你说的话是天下至计,那皇上的远虑深谋是甚麽计?难道圣裁还不及你麽?”卓敬见黄子澄如此说话,心里憎恶,却又无可奈何。
卓敬出宫时,遇见翰林学士王叔英。叔英问道:“老夫听说你为皇上献了个好主意?”卓敬冷然一笑,引古人的话说:“王道迂阔而莫为。”王叔英叹息起来,说道:“你已经洞见危机,却不为当局所用,这真是命中注定麽?”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18 21:32:36
让与不让

燕王换上青布襕裳,要出门上街,不唤从北平随行的人,却唤上潘安。二人路过一家丝绸店,燕王拉着他进店,笑说你身为锦衣卫校尉,脱下那一身锦衣,却没一件好衣裳穿,我送两套丝绸衣料与你,平时脱了公服,穿着也体面些。潘安很意外,连忙婉谢,却奈不过燕王的执拗,看着他从袖中掏出五两银子,放在柜台上,请店家量两套丝绸衣料。店家为潘安度量尺寸,定了衣裳式样,说七日后便可来取。
二人出了丝绸店,潘安说:“出门第一天便让殿下破费,小的心里有愧。”燕王说:“区区一两件衣裳不值甚麽,你不必难为情。若将来我仍能做藩王,不会忘记你今日侍奉我的恩情。”这话说得潘安动容,忙说:“小人是何等人,侍奉殿下是小人的职事,哪里敢说恩哩。小人蒙殿下不弃,来日结草衔环也难为报。”燕王见街边无人,又道:“我眼下身陷艰难,在京城真是步步难行呵。”潘安早就会意,说道:“殿下放心便是,小人理会得。”燕王听他这麽说,心中喜悦,见旁边有人经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换了话头说:“来日你穿上一身新衣裳,风度就真是潘安了。今日无事,我要去京城城中拜访一个故人。”潘安道:“小的悉听大官人吩咐。”
燕王说的故人,是诚意伯的儿子刘璟,得知他近日在京,意欲登门拜访。此前燕王听人说刘基病逝后,家中还存有几册天文异书,儿子们藏之石室。当年太祖命御史前去青田县取到几本书,一直深藏宫中,秘不示人。伯温病逝后,刘璟起初在朝野不甚知名。有一年温州有百姓反叛,太祖问刘璟有何对策。刘璟说小乱不必遣大将。太祖皇帝因命延安侯唐胜宗前去征讨,很快平定叛乱;太祖皇帝在朝会上称赞说刘璟真是刘伯温的儿子,有识时务之明,刘璟才渐渐知名于朝廷。燕王心想刘伯温有经天纬地之才,他的儿子想必也非俗物,若能为自己所用才好。
刘璟正在家中读书。家仆来报,有一个大官人来访。刘璟挥手说不见。少间,家仆递来一张名刺,刘璟得知是燕王,心中纳闷,他登门来访为着甚麽事,就与家仆一同来到门首,燕王笑盈盈地站在门外,身边只有一个随侍。刘璟听燕王引见,笑问:“你也叫潘安?后人称潘安仁也叫潘安,此人为人轻躁,趋世利,跟错了人,后来被诛了三族,名虽安,实则难安呵。”潘安笑着。燕王听出言外之意,拱手道:“皇上见我来京,只有两三个随从,就拨付潘安先生作侍从。若刘先生看出他的姓名有不祥,请刘先生赐教。”刘璟说:“圣上拨付的人,不才岂敢多言。潘安仁事迹《晋书•潘岳传》写得分明,不消我多说。二位请进。”
刘璟与燕王坐在堂上,潘安站在燕王身旁。燕王与刘璟说了几句闲话,就问道:“当年令尊大人收存许多奇书,不知还有抄本麽?”刘璟说:“当年家父病危时,吩咐我们全烧了,留下几页残稿后来也被朝廷差人取走,如今只字都不曾有——殿下问这些作甚麽?”燕王叹息道:“世上事吉凶难料,想有先见之明才好。”因此问及朝廷削藩的事。刘璟道:“我适才说潘安实则难安,便是说削藩的事。朝廷要削,诸王不想被削,如何是好?恐怕天下因此难安。”燕王说道:“我自当依着皇帝圣旨,当削则削,不敢违抗。”刘璟冷笑,问道:“这是殿下的心里话麽?”燕王道:“我推心置腹与先生说话,先生不信麽!”燕王觉得与刘璟话不投机,心想他真个难为自己所用,渐觉无趣,想告辞又觉得仓促,瞥见旁边小桌上有棋具,拿起黑棋子,放在星位上的座子旁边,作小飞式起手,邀刘璟对局。
二人下了六十多手棋,燕王棋艺不熟,盘面上早就输了。燕王落子犹豫不决时,笑道:“先生就不能稍让我些麽?”刘璟正色道:“可让处则让,不可让处则不敢让!”燕王点点头,喃喃道:“说得是。”伸手将棋局拨乱,说道:“你赢了。”站了起来,拱手道:“打扰了,告辞。”
一路上潘安见燕王闷闷不乐,说道:“小的有一句话想说,请殿下恕小的唐突之罪。”燕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在京城能与我说几句知心的话,如今就是你一人了,你说甚麽话我都愿意听。”潘安道:“殿下,恕小的实话,这个刘璟虽然有些声名,不过是借着他爹爹诚意伯的名份才有今日的地步 ,若论才学,却是狂悖迂腐,不及他爹万分之一,实是一个无真才实学的人,不值得殿下屈尊去见他。”燕王十分惊愕,回头来看潘安,问道:“你莫不是还有话说?”潘安道:“小的不才,愿意为殿下找几个有用的人。”燕王很期待地说:“你说,你说。”潘安道:“在太祖皇帝那时节,就禁止内官干政,在宫中立了一块铁碑,想必殿下看见了。”燕王点头道:“每回进宫都能见着。”潘安道:“建文皇帝自幼读圣贤书,最看不起身边的阉人,给的衣食费比太祖皇帝那时节还要少。他们平时稍有失职,皇帝轻则斥责,重则杖击,更有甚者就发配到远方做净军。这些内官多有怨言,口里不说,小的全都知情。殿下如果有意,送他们一些银子,日后宫里有事,着他们写信到北平来,殿下就不怕远在千里之外,宫里的事一概不知了。”燕王很是惊喜,握着潘安的手,说道:“你的主意极好,今晚就烦你去请两三个内官来,我在城里选一个好酒楼。我行李中还有二十几两银子,每人打发五两,不在话下。”潘安说:“请他们吃饭酒,怕人发觉。小的知道他们在城中的住所,殿下如信得过我,把十五两银子与我,我今晚就去他们家,将殿下托付的事说与他们知道便是了。”燕王道:“还是你想得周全,但我有一事不明……”潘安道:“请殿下示教。”燕王道:“皇帝差你来监视我,你为何却处处替我着想?”潘安道:“小的久慕殿下,此前想见一面都不能,今日能伺候殿下,实是小的三生有幸。”
次日,燕王进宫辞别皇帝,再次请求皇帝放他的儿子们跟着他回北平。皇帝说与大臣们商量了,只因快到五月,太祖皇帝小祥 将至,世子郡王们都要参与祭祀,容日后再说。燕王无奈,带着潘安一行四人离京。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18 21:47:12
相面

北平按察司佥事汤宗上书皇帝,告发按察使陈瑛与右布政使曹昱、副使张琏私受燕王银钞,燕王必有异谋。皇帝下诏将陈瑛逮捕至京,陈瑛不招认燕王有异谋,说燕王只向自己索些米和酒。建文皇帝未治他的罪,将他贬谪到广西。曹昱与张琏免职为民。诏命都督宋忠率兵三万以及调燕山护卫精锐兵士两千余人,屯兵开平,名为备边,实为防备燕王;令老将耿炳文次子都督耿瓛在山海关练兵,都督徐凯在临清练兵,密敕北平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在北平城严备;又遣刑部尚书暴昭、户部侍郎夏原吉、佥都御史景清等二十四人作采访使,分行四方,体察百姓疾苦,顺路去北平打探燕王隐情。暴昭巡视到北平后,密报皇帝说燕王多次向布政使索取许多粮草。
皇帝又收到朝臣告发湘王谋反的密奏,就差人去荆州,质问湘王朱柏密谋何事。朱柏有谋反之心,而无谋反之实,平时不过在府上骂过新皇帝几句,不免心虚,怕皇帝以谋反之罪加于他,在宫中自焚而死。皇帝愈发相信湘王谋反的事,听从了齐泰、黄子澄的建议,将齐王朱榑、代王朱桂都废为庶人,与周王囚禁在一处偏僻宫殿中;又因西平侯沐晟上书告发岷王诸种不法之事,皇帝也将岷王也废为庶人,迁往漳州。
皇帝一连废了五个王,并不能解心底之忧,不知如何才能将燕王削了。到了六月初,燕府护卫百户倪谅上书皇帝,告发燕府官校于谅、周铎为燕王招募勇士。皇帝下诏将二人逮至京城。审讯中,二人都据实招供,燕王确实令他们去招兵买马。皇帝依齐泰之意,下旨处死二人,以警示燕王。皇帝实在不相信燕王要谋反。燕王与父亲是亲兄弟,又是自己的亲叔叔,他的三个儿子都在京城,如何会有谋反之心?皇帝总往着好处想,如何也想不明白,就召来徐增寿询问。徐增寿是燕王朱棣的妻弟,与燕王颇有交往,想必知道燕王的隐情。徐增寿说燕王与兴宗孝康皇帝是亲兄弟,富贵已极,如何还会谋反?请陛下莫听奸臣的谗言。建文皇帝觉得此言有理,只是下诏婉劝燕王一番。

却说燕王回北平后,日思夜虑,顾后瞻前,一直拿不定应对之策,每日忧心重重。他这日正与几个近侍闲话时,一个内官来报,说府门外有一个自号柳庄居士的人求见。燕王有些吃惊,说道:“他何时来北平了,快快有请。”内官引来两个客人,老者年约六十余岁,少者年约二十余岁,都身着青色道袍,气象不类俗客。燕王远远就笑道:“袁先生,幸会呵。”袁珙道:“老拙与殿下在金陵一别,许多年不见了。近日游食燕京,特来拜谒。”燕王高兴道:“你来得正好,一定有所教我。”
“岂敢言教。”他回答说,就将身边的少者引见与燕王说:“这是犬子忠彻,自幼就跟着我学相术,如今也算有小成,特来引见与殿下,望殿下不弃。”燕王打量着袁忠彻,有年少老成之状,但眉宇间微有孤傲之气,说道:“甚好甚好。”燕王备酒饭款待父子二人。二人在燕王府住了三日,袁珙说自己年迈体衰,要告辞还乡,请燕王给他儿子一个差使,以免死于饥寒。燕王笑道:“有你们这样的相术,走到哪里都饿不着。小袁若不嫌弃敝府简陋,来日大有可为。”袁忠彻纳头叩拜道:“蒙殿下不弃,小的愿意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燕王想试袁忠彻的相术,就在府上设宴,请来北平远近的文臣武将——布政使张昺、指挥谢贵、都督宋忠令、佥都御史景清、刑部尚书暴昭等人。袁忠彻藏在屏风的后面,细看他们的面相。宴毕,燕王屏退左右侍从,急忙问袁忠彻相面结果如何。袁忠彻道:“都督宋忠面方耳大,身短气浮,难有大作为。布政使张昺面方五官小,行步时左右摆动,有如蛇行,不是做大事的材料。都指挥谢贵面皮臃肿,身躯肥厚而气短,都督耿瓛颧骨插鬓,面色暗红如飞焰,佥都御史景清身量短小,而说话声又太响亮,暴昭唇厚须短,气质刚烈,这些人就算于法不死于刑罚,在法外也会死于非命。”燕王很惊异,但又不敢轻信,问道:“你是信口乱说,还是依着相法来看?”袁忠彻道:“我十二岁便跟家父学相面,至今已十年,家父那部《柳庄相法》我都能通背,还指出十几处错误。后来在江南江北跟着家父阅人数千。”燕王又问:“那准不准?”袁忠彻道:“我此时说准,殿下也不会信,三五年后,便见分晓,定不会有大的差失。”燕王大为喜悦,当即赏白银一锭,说道:“我此前一直犹豫不决,听了你这一番分解,心里拿定了主意。”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19 10:52:03
第二章

通消息张信谒燕府 问策略朱棣谋反事



装疯


北平城灯火初上时,两个人来到城西一处胡同,敲开北平都指挥佥事张信的家门。门人喝道:“你找谁?”一人道:“找张信。”门人见来客都是男子装扮,却无胡须,声音有些妇人腔,问道:“你们是……?”另一人道:“我们从京城来,有公事要见张信。”门人才知他们是宫中宦官,忙说:“两位公公稍候,我这便去通报。”
张信听说京城来人找他,连忙出来相见。一个宦官从衣里拿出一道手卷递与张信,他就着灯笼看,上面盖着御印,原来是皇帝手谕,只有一行字“着张信听朕口谕,御笔。”忙将来人迎进书房,屏进左右侍从,跪在地面。另一个宦官说:“我奉皇帝口谕,着你暗察燕王动静,及时密报京城。事关机密,切不可与他人知道。”两人连茶水都不喝,匆匆离去。
次日清晨,张信来燕府见燕王。燕府是元朝故宫,规模宏大,宫禁森严。张信从千步回廊前进去,穿过棂星门,来到端礼门外。端礼门在元朝唤做崇天门,后来改唤端门,是进入宫城第一道门。门前几个护卫亲军挡住张信。张信说有要事要见燕王,护卫盘问身份。张信正要发作,看见一个相识——燕府护卫百户邓庸,忙高声说道:“邓百户,燕府的门槛好高,我都不能进来。”邓庸忙出门施礼,说道:“燕王早间独自出宫了,不知在哪里,我们已差人去找哩。”张信道:“那我明日再来。”
张信步出大明门,来到前面一条大街,折向西行,来到万宝坊,才走数十步,远远看见一个人身着华服,头发零乱,拍着手掌边走边唱,像是一条疯汉。街道上的人纷纷避让。张信好奇,站在路边看。那条疯汉经过一家小店,在门外的蒸笼里抢了几只馒头,转身就跑,又到一家饭店里抢了一壶酒,店里追出两个人。那疯汉身量高大,颇有些蛮力,转身将两个人推倒在地,手指着他们说:“你们两个猪狗,知道老子是谁不?老子是北方的玄武神,信不信我能杀了你们。”说时呵呵大笑。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19 16:36:26
张信觉得疯汉有些面熟,走近几步细看,竟然是燕王;正想前去说话,转念却去燕府,告知门前护卫军士。邓庸得知后,领着五六个人,跟着张信赶到大街,团团地拥着燕王。燕王摇摇晃晃,推搡着众人,边推边唱道:“我本是天上的玄武神,不合贬降到人世,如今镇守在北平……”唱了几句,见街旁有一堆垃圾,就在旁边坐下来,将那壶酒喝尽,壶抛在一旁,双手环抱着,身子瑟瑟发颤,口里念叨着:“好冷好冷。”张信问邓庸道:“燕王如何疯了?大六月天还冷成这样?”邓庸道:“搁谁身上都会疯。去年以来,朝廷接连削了五个藩,有的贬作庶民,有的受惊吓自焚而死。燕王人品贵重,从来都守着朝廷法度,哪里有半点不法的事?朝廷却要问燕王的罪,岂不将燕王逼疯了!”张信却生疑心,人疯了也不至于这样怕冷。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19 17:23:05
邓庸与一个亲军将燕王扶起,燕王推开邓庸,嚷道:“休要抢我的酒壶!”连忙捡起酒壶,紧抱在怀中。一个四十余岁的军汉蹲下来,回头唤邓庸道:“邓百户,小的来背殿下。”此人是府中老卒金忠,原来是镇守通州的小卒,不知在何处学得占卜的奇术,与相士袁珙相好;曾在北平城中卖卜,多有灵验,被市民传为神人。道衍和尚在街上遇到他,觉得此人可用,就推荐给燕王,燕王就将他从通州卫调到府中,作了一个门吏。邓庸与几个亲军抬起燕王,放在金忠的背上。金忠背着燕王疾步回宫。张信回到衙门,来见北平布政使张昺和都指挥使谢贵,说起在街上遇到燕王发疯的事。二人十分惊愕。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19 19:11:54
午后,张昺、谢贵来燕府探视燕王。邓庸出端礼门来迎,说道:“燕王病得重,是死是活都难料呵。”二人十分惊疑,跟着邓庸去东边一间便殿。北平六月天气炎热,宫中虽然稍凉,但二人进宫后却觉得炎热不减。燕王卧在床上,床前烧着两盆炭火。燕王抱着被子,面朝里面,浑身颤抖,嚷着“好冷呵,好冷呵”。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19 22:22:33
张昺在床边轻唤道:“殿下,我是张昺,与都司谢大官人前来探望。”燕王不理,只不停地说“冷呵,冷呵,快要冷死我了。”张昺看着谢贵,谢贵多了一个心机,近前来看燕王是否出汗,如若头上出汗,必是装冷。金忠挡在他前面,劝道说:“且让殿下安静歇息,休惊扰他,我再添一盆炭火来。”张昺说道:“殿下,想不到你病的恁地厉害,我去城中请名医来。”燕王挥手大叫道:“老子只是怕冷,没病,谁请医师来我杀了谁。”张昺忙说:“不请不请,请殿下好生卧床将息;邓百户,你们要将门窗关严实些,休冷着殿下了。我们不打扰了,有事差人传个话,我们即刻再来探望殿下。”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20 11:40:49
窥探

燕山护卫百户林玉来请张昺和谢贵,说燕王昏睡好几天,今日总算醒来,要托付后事。二人疾忙跟着林玉去燕府。
二人来到燕王寝宫外,亲军护卫百户邓庸进宫禀报,就听得里面一阵咳嗽声。邓庸出来请二人进宫。二人进入东暖阁,阁中闷热异常。燕王卧在床上,盖着被子,床前放着两盆炭火。两个宫女在床头侍候,门边站着两个帖心的宦官,一个叫狗儿,一个叫三保,都身着凉衫,袖手肃立着,额头上全是汗水。皇帝在京城拨付的随侍潘安站立在旁边。燕王见二人来了,挣扎着要起身相迎。张昺忙说:“殿下,不要起身,不要起身。”他看见燕王额头并无汗水,不由疑惑起来。
燕王道:“二位父母官大人来了,小王哪能不起身。皇帝今年有诏,诏书说得分明,诸王不得节制文武吏士。小王从此要受父母官管束了。”两个宫女左右搀扶燕王,他抓住床头一根拐杖,缓缓地趿上鞋,蹒跚两三步,向二人施礼。二人连忙扶住燕王。邓庸说:“殿下使不得,请坐着说话。”二人扶燕王坐下来。燕王抓住张昺的手,气息微弱地说:“张父母官呵,小王不曾想到病得这样厉害,六月天整日里怕冷,冬月里如何过呵,我恐怕活不过今年。我死后,丧葬的事就拜托二位大人了,将我葬在燕山下便是。我死倒不怕,只是三个儿子还在京城守孝,日夜都想念他们呵。若不能见他们一面,我真是死不瞑目!”说着竟然哭泣起来。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20 14:56:18
张昺劝慰道:“殿下不要伤心,不才回去便向皇帝上书,请放世子和郡王回来看你。”燕王感激地说:“张父母大官人呵,小王不知如何报答才是。”张昺道:“这是不才分内的事。”燕王吩咐邓庸道:“邓百户,将近晌午了,烦你领着二位大人去吃酒饭。”邓庸领着二人去后,燕王唤来林玉,递给他两只小小的锦囊,说道:“这是给张大人和谢大人的礼物,一包二十两黄金,饭后你暗地里同时送给他们,休要让旁人看见,不得让他们推脱。”林玉接着包袱道:“小的理会。”
酒饭毕,张昺和谢贵从东面一间阁子里出来,看见燕府长史葛诚站在道旁树荫下,神色有些怪异。张昺道:“葛大人,你如何站在这里?”葛诚道:“恰才经过这里。”张昺问道:“吃饭了麽?”葛诚道:“不曾。”葛诚想近前几步说话,看见邓庸和林玉也出了阁子,就忙离开。当晚,葛诚和另一个燕山护卫百户卢振同来北平布政使司衙门,告诉张昺说燕王既没病,也没疯,二位大人千万不要被蒙蔽。张昺却道这话怎地说?他亲眼看见燕王冷得浑身颤抖,额头上一滴汗珠也不曾有。葛诚说自己身负皇帝嘱托,暗中监视燕王,每日都能见着燕王,燕王装病哪里能瞒得过他,几时见过疯汉还怕冷的。你们来前,燕王早就用冰镇过的棉巾捂着额头,因此无汗,他身上早就湿透了。张昺不信,执意认为燕王真有病,不是装的。卢振说燕王装得太像,骗过了二位大人。张昺有些不耐烦,就说你们放心好了,他自有主张。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20 21:00:26
却说建文皇帝收到张昺的密报,燕王突然发了疯,又染上重病,大热天怕冷,已经向他和谢贵托付后事,请求皇帝放他三个儿子回去。皇帝心想随侍潘安在燕府,燕府长史葛诚也在监视燕王,燕王若是装病,骗不过二人,就等着二人的密报。
过了几日,皇帝收到燕王呈来的奏章,乞求皇帝放三个儿子回北平,临终前想看儿子们一眼。皇帝不知真假,拿不定主意,就与齐泰、黄子澄、方孝儒等人商量。齐泰认为燕王定是装疯,不能放他三个儿子回去,要继续留下做人质。黄子澄却说不如放回去,让燕王不起疑心,然后付密诏与张昺等人,趁燕王不备动手。君臣商量了两日,皇帝采纳了黄子澄的主意,准许放燕王三个儿子回北平。
当晚,魏国公徐辉祖来宫中求见皇帝,他告诉皇帝说,那三个外甥要回北平,来他的府上辞行,他便请他们吃一顿酒饭。燕王第二子朱高煦向来不肯读书,为人凶悍好斗,言行轻慢。他将高煦唤到一旁,劝他日后不可再使性子。他当面说好,谁知他当晚就到后槽偷了臣一匹最好的马,撇下哥哥与弟弟,一个人先出城了。皇帝笑说,我既然让他们兄弟回去,你作舅舅的就当送外甥一匹马罢。徐辉祖心想皇帝好不明事理,要放也不能将三兄弟全放回去,世子能文,颇有智略,理当留下,朱高煦能武,勇猛好战,将来定是燕王的左膀右臂,也不能放,只消放朱高燧回去就行了。高燧为人虽然傲慢,却无文武之才,但这些话不敢与皇帝说,只说恐怕高煦将来会成为祸患,请陛下差人将他追回来。皇帝道朝廷已准许放回,哪里能食言。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21 08:12:13
葛诚的密报很快到京,他告知皇帝说燕王装疯是假,正在谋划起兵的事,张昺、谢贵都被燕王骗过了,那个潘安整日跟着燕王,却成了他的心腹人。皇帝想起徐辉祖的话,想差人去追燕王三个儿子,转想他们已经出城十几天,哪里追得上。六月中旬,燕山护卫百户邓庸、林玉二人进京奏事。齐泰心想葛诚说燕王很快就要起兵,邓、林二人必定知情,当令亲军将邓庸和林玉捉了审讯,必得实情。皇帝准了,差宫中几名心腹亲军捉住邓庸,严刑之下,邓庸、林玉都招供了,说燕王在宫中制作兵器,暗中招揽军士。皇帝十分意外,早些日子他收到北平布政使张昺密报,却说燕王重病,卧床多日,像快要死的人,张昺如何不知道燕府制作兵器的事?邓庸招供说,燕府是元朝旧宫,十分深广,燕王令张玉等人在后花园中练兵。还挖了地宫,上面建着房屋,四周修着高墙,与宫里隔绝开,墙角埋了许多瓦罐,用于消音,寻常时宫女和差役们都不知道里面在做甚麽,实是燕王令人在里面锻造兵器。燕王怕外人听见,令人在围墙里养了许多鸡鹅,外人以为是鸡鹅场。布政司和都指挥使的人进府里来见燕王,听不到后苑一点声响。皇帝问招了多少军士。林玉说燕王不敢声张,只招得乡民三两百人,都充在燕山护卫里作军,并未留在燕府。燕王有几个心腹千户和副千户张玉、朱能、丘福等人,他们节制的燕山护卫军士原来有三四千人,因皇帝下诏调军士去备边,只剩下一千多人。皇帝心想朝廷养兵近百万,北平也有数万军马,对付燕府的护卫一两千人,还是不在话下。皇帝依着齐泰的主意,将邓、林二人斩首,算是警示燕王。

约莫三更时分,燕王早已入睡。燕山右护卫百户王真轻唤他道:“殿下,喜事了!喜事了!”燕王迷迷糊糊地问道:“嚷甚麽?”王真道:“殿下,高阳郡王回来了。”燕王一听,睡意顿消,翻身下床,一边踏鞋一边问:“他在哪里?”王真道:“就在宫外。”燕王忙出宫门,隐约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外。朱高煦见了父亲,纳头跪拜。
燕王问道:“如何是你一人回来了?大哥和你三弟哩?”高煦嘟哝着道:“他们走得慢,约莫要过六七日才到。”燕王问道:“你为何不与他们一同走,如何恁快就回来了?”高煦支吾道:“我……我借了舅舅一匹宝马……就就就先上路了。”灯笼微光之下,燕王看见他的衣裳上有血迹,问道:“你衣上的血迹是怎地了?”朱高煦没好声气道:“儿子怕人来追,日赶夜赶,马踩踏了乡里的菜地,几个恶民揪住儿子的马缰绳,要打儿子,儿子怕被他们捉到官府,耽搁日程,便拔出腰刀,砍翻一个,才逃了回来。”燕王心想京城到北平千余里,一路凶险,他能回来已是万幸,那些草民的命哪里能与自己儿子性命相比,杀个把村夫且由着他,日后追赔些安葬银子就是,因此全无责备之意,忙让儿子去吃饭。
楼主:冬日暖阳1978年  时间:2021-11-21 08:17:53
葛诚的密报很快到京,他告知皇帝说燕王装疯是假,正在谋划起兵的事,张昺、谢贵都被燕王骗过了,那个潘安整日跟着燕王,却成了他的心腹人。皇帝想起徐辉祖的话,想差人去追燕王三个儿子,转想他们已经出城十几天,哪里追得上。六月中旬,燕山护卫百户邓庸、林玉二人进京奏事。齐泰心想葛诚说燕王很快就要起兵,邓、林二人必定知情,当令亲军将邓庸和林玉捉了审讯,必得实情。皇帝准了,差宫中几名心腹亲军捉住邓庸,严刑之下,邓庸、林玉都招供了,说燕王在宫中制作兵器,暗中招揽军士。皇帝十分意外,早些日子他收到北平布政使张昺密报,却说燕王重病,卧床多日,像快要死的人,张昺如何不知道燕府制作兵器的事?邓庸招供说,燕府是元朝旧宫,十分深广,燕王令张玉等人在后花园中练兵。还挖了地宫,上面建着房屋,四周修着高墙,与宫里隔绝开,墙角埋了许多瓦罐,用于消音,寻常时宫女和差役们都不知道里面在做甚麽,实是燕王令人在里面锻造兵器。燕王怕外人听见,令人在围墙里养了许多鸡鹅,外人以为是鸡鹅场。布政司和都指挥使的人进府里来见燕王,听不到后苑一点声响。皇帝问招了多少军士。林玉说燕王不敢声张,只招得乡民三两百人,都充在燕山护卫里作军,并未留在燕府。燕王有几个心腹千户和副千户张玉、朱能、丘福等人,他们节制的燕山护卫军士原来有三四千人,因皇帝下诏调军士去备边,只剩下一千多人。皇帝心想朝廷养兵近百万,北平也有数万军马,对付燕府的护卫一两千人,还是不在话下。皇帝依着齐泰的主意,将邓、林二人斩首,算是警示燕王。

约莫三更时分,燕王早已入睡。燕山右护卫百户王真轻唤他道:“殿下,喜事了!喜事了!”燕王迷迷糊糊地问道:“嚷甚麽?”王真道:“殿下,高阳郡王回来了。”燕王一听,睡意顿消,翻身下床,一边踏鞋一边问:“他在哪里?”王真道:“就在宫外。”燕王忙出宫门,隐约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外。朱高煦见了父亲,纳头跪拜。
燕王问道:“如何是你一人回来了?大哥和你三弟哩?”高煦嘟哝着道:“他们走得慢,约莫要过六七日才到。”燕王问道:“你为何不与他们一同走,如何恁快就回来了?”高煦支吾道:“我……我借了舅舅一匹宝马……就就就先上路了。”灯笼微光之下,燕王看见他的衣裳上有血迹,问道:“你衣上的血迹是怎地了?”朱高煦没好声气道:“儿子怕人来追,日赶夜赶,马踩踏了乡里的菜地,几个恶民揪住儿子的马缰绳,要打儿子,儿子怕被他们捉到官府,耽搁日程,便拔出腰刀,砍翻一个,才逃了回来。”燕王心想京城到北平千余里,一路凶险,他能回来已是万幸,那些草民的命哪里能与自己儿子性命相比,杀个把村夫且由着他,日后追赔些安葬银子就是,因此全无责备之意,忙让儿子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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