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的撕裂止于世界的丛林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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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1-14 15:35:28 更新时间:2022-01-16 13:44:58

楼主:沉钧  时间:2022-01-14 07:35:28
孙立平教授在他的新文章中将美国社会划分为7个主体,进一步完善了他的“斜线切割理论”。在他看来,受全球化影响,美国社会原来的三层金字塔结构已被一条斜线(因参与全球化程度的不同)而被切分全球化和本土化两大阵营,而这两大阵营又与并未消失(也不可能消失)的三层金字塔重叠形成了7个板块。而未来美国乃至全球多数实体都可能按这种新的阵营划分形成全新的内部冲突格局。这种划分很精准,简单明了地解释了现代社会因为全球化造成的割裂。
但我认为,这种割裂仍然没能造成现代社会本质上的变化,它仍然是基于国家制度的某种非根本性的调整。
从“斜线切割理论”来看,社会割裂的直接原因就是资本的外流。当然,这里的资本外流是指为了追求更多的利益和更高的效率而非恐慌性的外逃式流出。虽然它会造成一国产业结构的损坏,但同时,它也在深刻地重塑各国产业结构。当世界因为全球化变得越加扁平后,资本就像水一样更加畅通地在全世界流动,它将刷平抹去那些效率低下的区域性行业,包括它的母国。但同时,它也能在这个世界任何一个地方重塑这些行业并为这个世界带来更多的实质性财富。这些财富不是凭空产生,当然也不会凭空消失,它将在它所产生的地方构建起有规模的需求,而后再次流动起来形成对全世界的普遍拉动。过去40年的中国,就是一个典型的样板。
道理很简单,如果当年美欧日的汽车产业没有转移到中国,中国后来哪来钱买他们的芯片和软件?中国的服装产业如果不转移到孟加拉和印度,孟加拉人和印度人现在哪来钱买中国的手机?全球化是不可逆转的,世界进步需要更多的财富,而财富只能通过满足需求产生。从物理学上讲,生命出现的使命就是为了对抗熵增,在混乱的地方构建起秩序是无法逆转的大自然的规律和意志。
如果我们想要理解美国撕裂的本质,最好从更大的尺度上来看国家的本质是什么。国家自诞生以来就具有对外扩张的天性,因为很大程度上,它的一个很重要的职能就是对外掠夺,也就是将小集团之外的资源抢回来按照小集团内部事先约定好的规则分配给所有成员。国家就是大一点的,规则更多一点的部落罢了。
在部落时代,人们每天都会眼巴巴望着那些强壮的男人带着战利品回来解决晚饭的问题,但很多时候人们等到的不是战利品,本部落连人带物往往都会成为别人的战利品,所以部落之间开始寻求合作从而形成了部落联盟。后来,人们掌握了农业技术后,自己种了些粮食喂了些牲口,但仍然需要对外掠夺得到更多的补给。自狩猎时代以来的部落联合并未停止,部落之间的合作逐步演变成了后来的国家。
虽然后来社会化大生产持续发展,但人们的需求仍然无法得到持续的满足而且人类的欲望还在持续增长,而国家概念也越发强化。国家的本质,自形成以来就从没来没有真正的改变过,国家存在的基石也仍然只有两点,一是对外有效扩张,二是对内有序分配。现代世界仍然没有走出上百万年前原始社会就开始的部落框架,只是所谓的扩张早已超出了领土的概念,而分配也早已超出了物质的概念。现代国家虽然看起来与原始部落有了很大的差别,但不要忘了,国境线之外,仍然全是丛林。这个世界并没有一种力量能够超越国家主权之上,国家与国家之间,仍然是一种纯粹的丛林状态。
资本对外流动,本质上是一个国家的各种群体依靠本国力量对外攫取利益,然后利益回流国内反哺各个阶层。只要国家仍然存在,国际丛林法则仍然存在,资本就必然受制于母国的力量。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巴菲特当年投资中石油税前收益约35.5亿美元,但他向美国政府交了约12亿美元的税,如果说伯克希尔-哈撒韦是在中石油身上赚了最多钱的外国机构,那美国政府就是在中石油身上赚钱第二多的外国机构。这跟原始社会里人们把猎物带回部落大家一起分吃,没有本质的区别。
2018年1月,苹果公司为未汇回的海外现金向美国政府一次性缴纳了380亿美元税款,这笔税款对应了其在海外赚取的2523亿美元的净利润。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每一天,成千上万的美国公司正在全世界持续赚取规模惊人的利润。但这些公司力量再强,他们仍然需要向赋予他们赚钱能力的国家力量给予足够多的回馈。诸如苹果手机、谷歌搜索等风行全世界的美国产品,虽然让股东赚了很多钱,但美国政府连同它庇护下的美国公民仍然是最大的受益者。
国际资本的这些惊人的利益攫取能力,本质上是其母国的国力所赋予。美国政府对巴菲特和苹果公司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干,也没出一分钱本金,感觉像是躺着收钱,但正是美国强大的国力支持他们从小变大具备了出海竞争的能力并保障了他们在海外的投资被当地人严肃对待。而每当全世界面临全面的不稳定情绪时,这些资本在第一时间想到的仍然是回流自己的母国。
当今世界的运行机制决定了国家才是这个丛林世界的竞争主体,所有的竞争和利益也必然依附于国家。当然,这里的国家是指那些内部协商机制健全的国家,这样的国家才能称得上现代国家,也才有为本国资本赋能出海抢食。
所以,我认为,全球化时代下的各国内部结构问题,并非一国资本的外流所致,因为没有任何资本具备抛开母国庇护在全世界横行的能力。他们也不会傻到坐视母国崩溃而无所作为,他们关心母国的基本盘、稳定自身力量的来源肯定远胜于在他国攫取利益。安全和生存始终是资本的第一要务。
全球化时代下,各国内部问题其本质就是全球化时代下各国张力的此消彼涨。仍以美国为例,他们的全球化自上世纪80年代就有了现在的规模量级,但为什么前40年没有现在这种撕裂?原因就是那时的美国资本对外攫取利益的能力确实天下无敌,而那时的全球化还没有现在这样深入,那时候的美国产业还没有被资本结构性的抹平。而今天,面对新兴的中国和复兴的欧日,他们对这个世界的统治已经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资本在抹平世界其它国家的产业结构时,自身也在承受剧烈的抹平效应。而美国所经历的这些事情,西欧各国和日韩也已经完整地经历了一番,只不过相较于庞大的美国,这些中小体量国家的变化没那么引人注目罢了。而未来,更多的国家也将依次经历这样一个崛起和调整的轮回,并在这些轮回中实现超越过去的涅槃。
国家的性质和全球化带来的冲击,必然使未来各国的内部问题外化,各国必然需要从外部世界寻求更多的利益以满足本国公民持续高涨的需求,而这种趋势也将更加深化世界的丛林性质。其实这种趋势一直都在延续,也可以说人类的历史就是一部攫取外部利益满足内部需求的历史,而这套运行机制从根本上讲就是建立在生命数亿年前就确立好的基本法则:弱肉强食。只是今天的世界,所有的事情已经变得非常的复杂,复杂到我们有时会认为现代世界已经走出了弱肉强食的丛林时代。
人类有没有能力走出丛林时代?或者说在丛林时代以相对温和的方法搭起一座通向未来的桥梁?谁也说不准。因为我们看到,欲望仍然是推动人类社会进步最重要的动力,理性仍然在这个时代式微,大部分国家仍然不具备完善的沟通和协商机制,真要到再次以国家为单位尤其是大国之间进行利益的切割时,谁也不能保障过往的悲剧不会再次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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