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尘滚滚 ——无“我”改变人生 董仁亲(新稿连载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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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2-24 19:27:56 更新时间:2022-02-25 08:08:39

楼主:白云在天空  时间:2022-02-24 11:27:56
第19章 副食品风波

中兴出高产,更要出人才。1960年省出版社出版了《毛 著作闪金光》,我认真努力学习,写了不少心得,也在刊物上发刊了学习文章,受到省市区的关注,地委通知我到中共党校学习(五年)。
党对我关怀培养,我内心激动,但我是患重症的病人(经X光复查报告:侵润性肺结核),国家选拔干部培养我,身体是第一要素,身体条件不够格,即使上北京五年后深造回来,培养成功,但还是废物,“病夫官”不能工作,有负国家对我的培养,这是当官者最大的痛苦。做官图什么呢?于是我向地委打报告,请求调身体好的同志去中央深造。地委多次做我工作,我坚持让贤,得到地委的同意,申请被批准。
随着岁月的流逝,我已是大龄青年了,当时县妇联介绍的对象双方经常有通信来往,但后因我不去中央党校了,便和我的恋情也断了。新南区委龚志祥知道了,他介绍其林乡村妇女主任吴士芬。我和吴士芬接触后,她是个老实村女,这年我三十岁,吴士芬也是三十岁,同年不同月生,年底结婚,后生育两女。中兴虽是高产单位,但家底不厚,社员食什么,我家也吃什么,社员没有的我家也没有,建设中的中兴我们苦中作乐,我是社员中的一员,孩子投生到我家可说投错了门。近日养父旧病复发,吴士芬和我一样,社是家,不管家事。养母年岁高,既带我的二个孩子又照顾病父。孩子在没有父母关怀下长大,穷家儿女早当家,冬冬、萍萍上学读书,兼做饲养员,喂猪养鸡。养父很喜欢两个孩子,说冬冬、萍萍很聪明能干,希望她们快快长大也成为一头牛。养父既关心两个孩子,也关心我粮棉夹种的事。
1967年春天,养父因患浮肿病而病亡,我守在养父的遗体旁悲伤痛哭,往事在我眼前闪过:
万家乐园的冬天提前到了,西风无情,日夜吹个不停,落叶的芦苇光着身子在寒风中发抖,发出嗤嗤的哀叫,饿牛夹着尾巴啃早霜烤死的枯草。养父解开破棉袄,把我藏进他怀里胸对胸贴着,只露出我长着稀稀黑发的婴头——万家乐园佃民造反,警察镇压捕人,为躲避警察追捕,养父抱着我要在黎明前踏黑进入茫茫芦林。我不会吃饭靠奶汁活命,养父追赶牛群,倔强的夜牛看见是养父抱着我,它很友善地停了下来,然后将身子卧在草地上,张开腿,让我吸奶。
断奶已经两天多了,鲜鲜的牛奶流进了我的嘴里,再到肚里,许久,我有力了,我睁开疲困的小眼,对牛产生了好感,多善的牛啊!
“小娃子,你要感谢上帝……”养父说。
我不会说话,点头示意谢谢。
养父说,我出生在苦难岁月中,同龄孩会哭不会说话,我却能叫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叔叔阿姨了,我懂事也比别的孩子早,养父很开心,小娃子给逃难中的养父多添了一分快乐。
养父没有文化,他看形说字,“大”字不识马马凳。“不”字不说“不”,读鸡脚爪。但他识“牛”字,还会写“牛”字,而且写得很漂亮。他教我识字,牛字是他教我的第一个字。他精通牛字,还会讲牛的故事。养父说牛是上帝设计造的,牛吃的是草,产出的是奶,供给世民。牛是世民的“公”产,牛的脑袋里只有“公”。
养父文化低,读不懂马列主义,我当了他的辅导老师,他开始理解,共产主义是没有战争,没有剥削、压迫,我为人人,没有“私”的社会。
养父的进步是惊人的,他也想加入中国共产党,做一名共产主义战士。
养父的离世太早了,冬冬、萍萍两个孩子还小,他多活十年,她们的脑袋里一定更美了。
新陈代谢是不可抗拒的自然规律。养父的提前离世,我没有尽到养儿防老当儿子的职责。中兴大人小孩月平均口粮十五斤,在当时来说比周边村高,但中兴人日夜大干,消耗体力大。养父得了浮肿病,社里劝他上公社医院疗养,帮他办好进院手续,他说“小车不翻向前推”。养父从不去社营养食堂,拖着浮肿的腿上田,他是推小车的能手,推得车轮嘎嘎飞跑。姐夫陆作林春节回家探亲,他和姐姐董兰英来我家,看见养父推着满车肥泥垫地,吃力地挥动奔跑着的肿腿,陆作林抢下养父的车,替养父推了半天车。
春节是中国人的传统节日,杀鸡宰羊,蒸糕做圆子,陆作林从石家庄带回河北省的名产扒鸡,晚宴上全家人欢乐团聚,可我受到姐姐的批评:“过春节不休,病号也不放过……”她摇头说。
养父上田运土推车是自己执意干的,病号不准上田,中兴社里已立下规定,大家都执行的。我很尴尬只吃扒鸡不作声。
养父的腿肿似竹桶粗,病入膏肓。提高浮肿病人的口粮一天一斤,依种田人的所需标准是低的。姐姐的火气不小:
“你有权下个令……”
“我的权是党给的,社员给的,提高养父口粮我无权……”
“比你大的官搞关系,走后门比饿死好……”
“中兴开前门,不走后门的。”我没有听姐姐的,还抨击了她。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姐姐说着哭了。
养父听着,听得很顺耳,他频频点头。我是官,他是民。但我是他养父的儿子,我开始反思。
养儿防老孝敬父母是中国社会的传统,官和家不是对立,是统一的。当官为人民就是为千千万万的家庭,家庭是为人民服务的一部分。服务人民、服务养父两者是统一的,不是对立的,是我义不容辞的义务责任。养父病重,我应该像建设中兴一样,努力治好他的病。
我急需为养父找到食品和营养品。我想到了公社供销社,那里分配粮油副食品。供销社发货人对我说:“国家干部可享受粮油副食品,你是不脱产的。”我白跑了一趟。公社领导知道后说:“享受粮食副食品是依职务分配的。”我又上供销社,发货人说:“误会了,你分配到油、糖各五两,一包芝麻脆饼,一条云片糕,一斤油面,刚派人送货上你家去了。”发货人还说“副食品按月领取”。
在一些地方,官员特殊化,后门风盛行。养父见了送货人,拒收送上来的副食品。
“我求你了爸爸,营养不良,你腿水肿得像毛竹桶,供销社派人来送上……你要收下。”我跪在养父前乞求。
“开后门是官员腐败,儿子你也犯上了!”养父火上浇油,气愤地吼道:“肿死,也不食后门货!”
“爸爸,这不是后门货……是政府分配送上的。”我忙解释。
“以前不是没见过你领呀?”老爸还在那执拗地坚持。我忙从送货人手里接下一包包分配的、也是第一次才去领的副食品。真是及时,我刚才离开供销社急匆匆往回赶,要是迟了一步,送货人会被老爸他顶得无功而返。
副食品改善了养父的生活,提供人体所需的养分,养父的病暂时得到了稳住。
中兴造了捕鱼木帆后,食堂增加了伙食品种,改善了社员生活,浮肿病人有所减少。挖洞鼠,食堂里又多了一道荤菜,社员用餐更丰富了。杨大清知道我养父腿肿,他去送鼠肉,养父又拒受。
“几只老鼠肉受下吧!菩萨也受凡人香火……”我劝说未成,养父把老鼠肉送还了食堂。我只好听之顺之。
我亲自上江畔挖鼠,养父没有拒食理由。我第一次上江边,挖到三只肥鼠,捉到一条黄面蛇。肥鼠剥皮,红色的鼠肉上布满黄油,鼠肉、蛇肉混蒸,锅汤面上浮起一层厚厚的油花。哇,营养极品!养父一日三餐食用。
挖洞鼠、捉蛇,天暗就上江畔。
夜色渐浓的大江上鱼火万盏,扬帆出海的渔船顺流东去。江空无云,白茫茫的天河静静地躺在深蓝的宇空中,两侧无数的群星在跃跳欢舞。
中兴大地,洞鼠上夜市了,三五一群,肤色不同的鼠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鼠叫声“吱吱吱”不断。饿蛇不甘在后,游进茂密的草丛藏身,蛇头冒出草顶,等待自送而来的肥鼠装满肚子,食个快乐。
惊心动魄的蛇鼠相斗开始了。
鼠来蛇嘴开,像投球一样,三尺青蛇边吞三鼠,蛇嘴一闭,蛇眼巴眨一下,鼠就做了蛇的胃中客。
我用长柄钳子夹住吞鼠的蛇,蛇头突然反转过来攻击,我腿被蛇咬了,伤口流血,像针扎难受,蛇毒入身,危及生命,养父忙为我绑扎伤口上部,用布绳缠上三圈收紧扎牢,不让蛇毒流经上肢扩散。养父吃过被蛇咬的苦头,蛇毒使他腿脚发肿,险些做截肢手术而失去右腿。他是有经验的,经他抢救,又吃了解毒药,我平安无事。
蛇肉是养父爱吃的食品,虽然蛇咬伤身危及生命,但只要养父喜欢,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去做,动摇不了我为亲父应尽的一片孝心。
养父的肿腿表面看不到水肿发亮了,我高兴地笑着说:“爸爸你的浮肿病痊愈了。”但我估猜错了,他毕竟拖久了,病入膏肓,不像其他的社员好转了。养父摇摇头说:“我知道我快要上天了,死了天葬,不进火葬场火化,把我送上山……”
养父为什么说死话,我惊得口呆目瞪。养父的生活习惯早睡早起,五更鸡叫他已醒了。这天吃早饭时没有看到养父,进房看见养父还睡着,我伸手摸他,冰凉的,呼吸停止了,我抱住爸爸悲痛得嚎哭。养父没有患浮肿病前常说:我爱地球,我是上天逃出来的一头牛,天牛下凡,死了天葬,把我背上山,尸肉喂鹰,磷骨做肥料,让青山常绿……
养父1893年生在崇明。战乱年代里,清政府抵抗洋人入侵,在崇明岛架火炮,看守长江北南两条水道,封锁洋舰进犯。养父的爸爸是清王朝水兵,清王腐败,不是洋人对手,养父的爸爸阵亡,崇明岛防潮大堤在舰炮的滥炸下被毁,崇明岛泡在海潮中,居住在下游的黄家,西迁至崇明南门不远的乡村上搭起芦苇舍度日。黄家没有家底,讨乞为生。1933年夏,养父寻妻来到江北滩,花钱巧救我出狼窝。回顾我的成长,没有养父,就没有董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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