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是而非》——原创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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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4-09 18:12:50 更新时间:2022-06-30 10:22:28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4-24 09:17:03
17.一起出外景
尹辰、博文、助理小李和摄像一行四人,跑了苏南的几个城市。在采访的间隙,博文不时拿出他新买的相机,给尹辰拍照。说到新买的相机,还需要交代一下这新相机的由来。
那是个让博文老婆的人生发生逆转的一个清晨。
她发现丈夫早晨起来不是先去楼下拿报纸,而是在翻箱倒柜,找出了一个久违的物件。
博文在镜前打着领带,妻子从他身边挤过:“今天是什么日子,又要去电视台做节目?还打领带?”
“不做节目就不能打领带吗?”
“你以前也不这么打扮呀!”妻子明显话里有话。
“以前错了,现在要改。”
“我倒觉得你现在有问题。”老婆嘟囔了一句,声音很小。博文没听清楚,他对妻子说,“家里有钱吗?要不你把存折给我。”
“你要多少钱,买什么?
“买个相机。”
“相机?好好的买什么相机?家里不是有一个嘛!”
“那是哪年的破玩意儿啦,现在都用数码的了。”
“什么数码?”
“跟你说你又不懂,还怪我什么都不跟你说。就是不用交卷的相机。”
“要多少钱?”
“三五千吧,我要去店里看了才知道。”
妻子瞪大了眼睛:“这么多?你疯啦!”
博文不再理会妻子的惊讶,他拉开抽屉,自己找出存折,放进西装口袋,去买了一台数码相机。
小李大学里学的就是摄影,带的是高配制的专业相机,采访间隙会给尹辰拍几张照片,尹辰比较了一下,总觉得没博文拍得好。她打击小李:“还专业学摄影的,不及人家业余的。”
小李不服气:“谁说的?你瞧我这构图、这光影,你看博文老师的……不过,博老师总能找到我尹姐的最佳角度。”
“服气了吧,你这样拍会把女朋友拍跑的。”尹辰笑着打趣道。
“这么说来,我得跟博老师学学,看来博老师是情场高手啊!”
博文面红耳赤:“不是不是的,你们尹导怎么拍都好看。”
她玩笑着反击小李:“小女子本无姿色,是博老师慧眼发现。你呀,就是缺少一双罗丹的眼睛。”
从外景地回来后不久,博文约尹辰在一个茶社里谈他对片子的构想。虽然在外地采访的时候,他们已经不断的交流、碰撞,对博文的基本思路已有所了解,但听完他的激情陈述,尹辰还是忍不住赞叹:“太好了!”心想,又一次请对了他。对博文的欣赏里,竟生出一份崇敬,她突然痴痴地想,像这样的男人,她的妻子应该是什么样呢?
正想着,博文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递到她面前:“你看看,我的摄影水平有限,希望别太让你失望。”
信封里全是出外景时,博文给尹辰拍的照片。
尹辰说:“哎呀,您都洗出来了,电脑上发给我就行了呀!”
“那样,我就不能和你一同欣赏了嘛。”
尹辰有点耳热,她没接话,开始一张张地看照片。看着看着,她的心跳就加快了。她感觉这一张张照片不是拍出来,而是读出来的,是博文在读她,而且读得是那么准确。尹辰内心里不曾表达或无法表达的东西,都从张张照片里流露出来。她既惊喜又有被看穿的慌乱,她不敢抬眼看博文。
博文问:“你喜欢哪几张?”
“都好,都喜欢。”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挑出了三张她最满意的。
博文就像变魔术似地从包里又拿出一个大信封,里面装着三张照片,正是尹辰挑出的那三张,都已放大了。
博文说:“我也觉得这三张最能代表你的气韵。”
如果说,博文的“将与君朝暮”的短信,只是一股小小的电流,这会儿尹辰则感觉是被电击了,她有点眩晕,四肢瘫软,手中的照片也落了地。
“你怎么啦,不舒服?”
“哦,没事。”她赶紧拾起照片,站起身来。“谢谢你,谢谢这些照片。我台里还有点事,再联系吧。”
博文也赶紧站起身:“我明天请几个朋友吃饭,你也一起来吧,或许对你的工作有帮助。”他的邀请似乎不容拒绝。
“明天?好吧。”说完,逃也似地离开了茶社。
回到台里,小李神秘兮兮地跑过来:“尹姐,你知道我昨晚看见谁啦?”
尹辰还没从与博文见面的情绪里走出来,没理会小李在说什么。
小李说:“我看见博文的老婆了!你猜猜她是什么样?”
尹辰心里一惊,仿佛博文老婆突然就站到自己面前,要洞穿她心里的一切:“她,一定是……气质优雅,美丽端庄。”莫名的心虚,将自信瞬间打压到深渊。
“你跟我一样缺乏想象力。” 他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哎呀你总说我嘴巴超速,还真是该罚,博老师刚说这是我的……我就叫了一声伯母好。”
“什么,伯母……” 尹辰不解地看着他。
“还没明白吗?我把他老婆当成他妈啦!”
“有,有那么夸张嘛?”尹辰嗔怪道。但心里却像坐飞机遭遇气流,跌宕着失重了一把。几小时前还在猜想,他夫人是什么样,小李这就带来了答案。她怀疑加责备地看着他,“你不仅有一张超速的嘴巴,还有一双负能量的眼睛。”
“好吧,其实细瞅瞅也没那么老。面相还挺和善的,一看就是个会持家的主,所以把博老师调养的那么年轻。”
尹辰心里说,年轻吗?你可没在档案馆里见着他。嘴上却说:“女人都是为男人操心才变老的,你以后要少让你老婆操心。”
“现在都是女人让男人操心好吧,你不觉得我这几年见老吗?”小李嘻皮笑脸。
“又耍贫,没事忙你的去。”尹辰此刻想一个人静一静。
小李却意犹未尽:“要不要听我八卦一下当时的情景?”
“除非你情景再现!”尹辰有意为难他。
“不带这么难为人的吧导演,我就一个人,只能客观陈述,画面还是你自己想象吧。”不管尹辰听不听,他只管自顾自地往下说。
“我是在一个便利店碰见他们的,当时他老婆好像是为了一只破了壳的鸡蛋,在与收银员交涉。一个说是在付款前就破了,一个说是付款以后弄破的,这只鸡蛋破的时间关系到谁对这只坏蛋负责。恰在这时我出现了,博文跟他老婆介绍说我是电视台的,她老婆立马对收银员说,电视台的记者都来了,不行给你们曝光。博老师赶紧把她拉了出来。他刚要给我介绍,我却热情过度地叫了声伯母。”
尹辰笑起来:“你这哪是热情,是老眼昏花好不好?”
“你看,承认我老了吧。”
“后来呢?”
“后来,我和博文都很尴尬。他老婆挺不高兴,怪博文不该把她拉出来,还说好不容易有个记者朋友在,多好的维权机会也不利用。我跟她解释说,我不是新闻记者,这事还真帮不了她。不过她好像也没听明白,只是非常生气地瞪了博老师一眼,鸡蛋也不要,就先走了。”
“你也是,帮不了人家,还叫人家伯母。”
“我倒不怕她生气,反正以后也见不着。我是觉得挺对不住博文的,我干嘛那个点儿去那家便利店呀,对了姐,你就装着不知道这事,可千万别说漏了。”小李双手作揖。
尹辰说:“谁像你那么八卦。”但心里此刻八卦的不行,这一天的信息量太大了,她有点承受不住。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4-25 08:24:29
18.老婆强行与他做了最后一次A
第二天晚上博文的邀请,尹辰找了个理由推辞了。因为经过一夜与睡眠的较劲,她明白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他,所以更不敢靠近他。特别是他后来又在电话里补充说,他的妻子和女儿晚上也在座,她就更坚定的拒绝了。她不能对自己的心撒谎,就不能坦然面对他的妻儿。
后来,她问过他,为什么要让她与他即将背叛的妻子见面。他说,他就想让她知道他是和怎样的一个女人生活在一起,或许就能理解他的所谓背叛行为,也能鼓起她爱他的勇气。这想法多少有点奇葩,但尹辰还是理解了。
还有奇葩的事,之后有一天,博文的老婆突然来找尹辰,说就想看看尹辰长什么样。她没来电视台,而是约在一家茶社,她不能给尹辰造成不良影响,那样博文不会饶恕她。她爱她的丈夫,即使他背叛她。她看了尹辰后,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再之后,博文就告诉尹辰说,他离婚了。这一切都是那么突然,完全没有传说中的一哭二闹三上吊。尹辰后来才知道,是博文向老婆坦白自己爱上了电视台的导演尹辰,往后应该怎么办,由老婆说了算。不离婚,他们就将是同床异梦,他在家里也就是行尸走肉。离婚,他就净身出户。老婆想了几天,选择了后者。其实他老婆早就有离婚的心理准备,她知道丈夫离她越来越远,她够不着,也不想够。这么多年,丈夫只当她是一个做饭婆,平日里多一句话都难得跟她说。最近这些年,连X生活也没有了,在约定办离婚手续的前一天晚上,老婆强行与他做了最后一次A。当然,她还有一个最后要求,就是要看一看,那个叫尹辰的女人到底长什么样,她要知道打败自己的女人是谁。
尹辰后来知道这些后,还挺佩服这个女人。但是,博文的女儿却没有母亲想得开,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这个抢走她爸爸的女人。尹辰没法向她解释,博文也不愿向她解释。这也是后来,尹辰不能释怀的地方:你爱女儿,不愿挫伤你在女儿心中的形象,那你也不能错将这一切背负在我的身上呀。每每谈及此事,博文总是说,等她大了,自己恋爱了就会理解了。尹辰自己没有孩子,原是想一心一意地对待博文的孩子,但他却无心做融合她俩关系的努力。他爱他的女儿,又不愿因离婚而使女儿减少对他的爱。他知道自己原本在女儿心中绝对是控股的地位,尽管哺育她照料她生活的是她的母亲,但精神领袖不是靠喂饭、把尿树立的。以孩子的母亲看来,他是投机取巧、不劳而获地占据了女儿的芳心,她却是起早贪黑、劳心劳肺地收获了女儿许多的埋怨和不屑。最戳她心窝的话是:你不懂,我爸知道。但这话对博文却很暖心,如果没有女儿的这份爱,这家早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与博文结婚时,尹辰觉得自己之前的几十年等待,就是为了今天博文的出现。幸亏没有草草再嫁,没有放弃爱的梦想。她对这迟来的爱情既珍惜又痴迷。
智者说,结婚前要睁大眼睛,结婚后要睁只眼闭眼。但世上有几个女人能掌握这门学问?通常情况下,当爱情冲昏头脑的时候,基本都是反着来的。谈恋爱的时候什么也看不见,结婚后什么都逃不过眼。尤其似尹辰这类爱情至上的所谓自由恋爱者。
热恋结束进入婚姻,博文似不经意地提出,他们婚后经济上要实行AA制,理由是他女儿还在读书并且很快要出国留学,他要承担女儿的一切费用。这话看似没毛病,但尹辰心里还是感觉有什么地方透进一丝凉气。他在告诉你,他的女儿他承担,他和你之间是有楚河汉界的。这与尹辰心中没有嫌隙的爱情背道而驰,与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的夫妻生活相去甚远。但她没有反驳,人家是不想沾你便宜不想增加你的负担,你有什么反对的理由?她只说了一句,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有什么需要我们一起来。“不不不,不需要。”他毫不迟疑地拒绝了。
如此,这对中国夫妻就引进了西方的AA制。
刚开始尹辰还没领略到这AA制的精髓,几个月下来她就痛彻心肺了。
尹辰的一个朋友要结婚,邀请尹辰夫妇参加婚礼。尹辰与他商量,给多大的红包合适呢?
“你的朋友,你定。”
“那就给2000吧。”尹辰打开钱包,里面只有1300多元。她问,“你有现金吗?我手上不够。”
博文拿了700元给尹辰。
尹辰正在找红纸袋,博文头埋在报纸里,瓮声瓮气地说:“回头,那700元你从微信上转给我吧。”
尹辰停下手里的动作,她看着博文。
没听见尹辰的回答,博文从报纸上抬起头来,看尹辰在愣神,他将目光回到报纸上,还是瓮声瓮气:“那是你的朋友。”
尹辰明白了,那是她的朋友。
他们婚后的第二个月,赶上电视台台庆20周年,每个频道都要准备节目,尹辰的节目是诗朗诵,她特意选了一首博文写的诗。
博文说:“去买件新衣服吧,你的衣服都太素净,不适合上舞台。”
两人一同去商场,左挑右选的终于选中了一件连衣裙,她和他都很满意。营业员说,今天商场有活动,买两件打八折,并推荐了一款男式体恤给博文。博文试了一下也很满意,尹辰高兴地一起刷了卡。还没出商场,博文就将那件体恤的折后价,从微信上转给了尹辰。
这都是分得清你我的时候,也有分不清的时候。
两人去海南旅游,临回来时,尹辰说去买点当地的土特产,博文说,你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尹辰在土特产商店里逛了一个多小时,博文就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尹辰拎着大包小包的出来,博文说:“买那么多东西,你吃得了嘛!”
尹辰说:“我们一起吃呀,再给你女儿带点去。”
博文看了看她买的东西,想了一下说:“算了,你自己留着吃吧。我要吃也不会在这儿买,旅游景点的东西多贵呀!”
尹辰聪明的脑袋转了好一会,才悟出个中含义。
这就是AA制,太伤感情了!尤其是夫妻间,哪怕买根针,也得确定是谁掏钱不是?再好的感情也会被这根“针”不断地戳破、流血、发炎、流脓、溃烂直至病变。这AA制就是婚姻的天敌!尹辰不反对朋友间的AA制,那是临时组合的相聚模式,经济上的两不欠,可使彼此的友谊更纯粹。婚姻中的AA制,却是时刻提醒,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咱俩两不欠,这还叫夫妻吗?有情人就该是:我上辈子欠你的。
尹辰最后总结说:“我在意的不是钱,我要的是一种感觉,一种被呵护被疼爱的感觉。”
花五朵说:“就是,自己挣钱自己花,那还要找丈夫干嘛?”
王晓阳说:“我们找丈夫的目的是什么?特别是我们这些财务自由,不需要男人供养的女人。”
薛岩说:“这是个悖论。既然不需要男人的钱,为什么还有被男人花钱的心理需求?”
尹辰说:“看看那些大明星,自己已是千万身家,却还是要找更有钱的。看来,还真不是钱的问题。”
薛岩看了一下手机:“好了,不管是什么问题,今夜都解答不了啦,睡觉吧。”
回到房里,大家都没了睡意,还在纠缠那个问题。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4-26 08:43:35
19. 冬天里的扇子
第三天晚上,王晓阳说:“咱们别说失败的婚姻了,说初恋吧,人生第一次,怎么着也是值得回味的。”
花五朵就问薛岩:“哎,你和老公那么恩爱,你们是初恋吗?”
薛岩神秘地一笑:“你猜。”
王晓阳眯起眼睛,揣测着薛岩的笑意:“看这模样,一定另有隐情。”
“什么隐情呀,不就初恋嘛,我老公知道,不需要隐瞒。”
花五朵又问薛岩:“你老公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呢!”
薛岩说:“尹辰见过的,一般般,你们都看不上的。”
花五朵说:“有照片吗? 让我们膜拜一下。”
薛岩调出手机里的照片给花五朵看,王晓阳也凑过去。
薛岩说:“是不是,不入你们的眼吧?”
花五朵说:“男人是拿来用的,女人是拿来看的。你觉得好,说明他好用呗。”花五朵打趣道。
王晓阳说:“难怪我找不到好男人,是让你挑回家了!”
“王一平可不敢要你,别害人家了。”尹辰笑道。
“你老公姓王?哎呀是我们王家人呀,我们王家男人就是好,我以后就叫你嫂子啦!”王晓阳欢快地扑到薛岩怀里,把薛岩吓了一跳。
花五朵叫道:“跑题了,说初恋!”
王晓阳对花五朵说:“就你跑的题。”然后一把抓住薛岩的胳膊摇晃着,“快说你的初恋。”
“你把我摇散了。”说着要挣脱王晓阳的手。
但这一摇就像是摇橹,把薛岩的初恋从深井里提溜出来了,还真是个“含情量”很高的往事。
薛岩说:“尹辰,你还记得大二暑假时大家相约去青岛玩,我没去吗?”
尹辰还在努力回想,薛岩已经走进自己的往事。
那个夏天很热,是多年未遇的酷暑。薛岩拿着行李,去苏北的舅舅家避暑,说是避暑,其实是因为寒假时在舅舅家过年,遇见了一个人。
没有空调的绿皮车厢里,薛岩左手不停地擦着汗,右手挥着一把跟她的脸差不多大小的精致檀香扇,要不是热得透不过气来,她真是舍不得拿出来用。这样的扇子其实是形式大于内容的,是那个年代姑娘们拿在手里把玩闻香,更多是炫耀的东西。檀香扇品种很多,材质和工艺上的差异也很大,价格也就差了几倍几十倍。薛岩手中的这把扇子只有一掌多长,扇骨上的雕刻远看还算精致,细一看是机器压模的,扇尾拴着一个粉红色的小穗儿,扇动起来跟跳舞似的撒着欢儿。从去年寒假里得了这把扇子,她就一直放在自己的枕边,大冬天的用不上,天热了也不舍得用。只是每天上床后,放下蚊帐,静静地把玩一会儿,闻着檀香进入梦乡。她很奇怪,为什么从未在梦里见到过送她扇子的那个人,不是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吗?
车厢里夹杂着汗臭、脚臭、烟臭,薛岩感觉这混合的浊气是凝固的,尽管她使劲地扇动那把可怜的小扇子,却像大水漫进船舱,而你却用一只小勺子往外舀水,那种徒劳带着一种绝望。虽然车窗都是大开着的,但薛岩背对着火车行进的方向,几乎享受不到窗外吹进来的并不凉快的风。若不是要去的地方有一个不确定的诱惑,要不是想着将那诱惑弄确定些,薛岩真想在下一站下车,返回!特别是想到尹辰他们这会儿正在青岛享受着海风,心里竟有一丝后悔。万一此去只是自己的一个臆想,万一……终究,远方的那个诱惑大过车厢里难耐的热臭,薛岩努力将身子贴近窗口,做着深呼气。
越往北走,树木和土地越来越没有生气和色彩,农舍也越来越矮小、灰暗,但苏北的空和旷,此刻在薛岩的心里却是满满的盛着希望。
去年冬天,苏北没怎么下雪,但是阴雨绵绵,湿冷难耐。好不容易天放晴了,薛岩迫不及待地骑着车去邮局,她要去买本《读者》,窝在家里有点烦闷,与表弟表妹也没什么话说。说是苏北的年俗要比苏南来得浓烈,但生疏的环境总让她提不起精神。
从邮局回来的路上,自行车链条突然断了,她正发怵,不知去哪找修车的,他——像从天而降:“怎么啦,需要帮忙吗?”
这么绅士的声音出现在这么对的地方和这么对的时间,薛岩一阵慌乱。她知道这个人就住在舅舅家的斜对面,与表妹散步时见过,第一次碰见,表妹对他炫耀:“这是我省城来的表姐,也是大学生。”后来再碰面,他就礼貌地点点头,很绅士。之后,薛岩每次散步都隐隐地有再遇见他的期待。
薛岩四周张望着,不敢看他的眼睛:“不知哪里有车行?”
“跟我来吧。”说着他把自己的车交给薛岩推着,然后将她的车扛在肩上,引着她往前走。
找到车行修好车,两人就推着车并排往家走,谁都不主动跨步上车,如果这会儿有爱管闲事爱多嘴的路人看见他们,一定会说,你们干嘛牵着毛驴不骑呀?他们不是心疼毛驴,也不会把毛驴扛在肩上,他们是怕毛驴走得太快了,他们不想那么快的回家。
他们从《读者》聊起,聊到共同喜欢的文章,聊到各自拥有和收藏了多少期《读者》,便有了物以类聚的感觉。两人都是学理科的,却是那么感性的交流。这或许就是人与动物的区别,无论多么理性的人,在情感交流时,都是感性大于理性,所谓“情感”,而非“理感”。
车厢喇叭里传来列车播音员特有的音质和音频:“各位旅客请注意,各位旅客请注意,大丰站到了,大丰站到了,请大家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按顺序下车。”
薛岩一惊拉回思绪,但脑子并没闲着,与他重逢的各种可能在脑回路里快速切换:偶遇,她一下车,就发现他也在这趟车上。他说,哎呀,早知去你的车厢找你!然后两人一同坐公交或走着回家。不,她刚到舅舅家,他就来了,听说你来过暑假了,真高兴!或许还像冬天那样,他总宅在家里,她佯装去公厕路过他家,路过他的窗口。他突然发现,哟你来了,我一直在等你。
他,暑假回来吗?万一没回来……
这一想,薛岩就心里一冷,肌肤竟感觉到一丝凉意,但很快又灼热难耐。挤着下车的人贴着她,黏滋滋的汗液碰撞在一起,混合的酸臭味愈加令人窒息,她想屏住呼气,但鼻腔口腔都已塞满这污浊的味道,她逃无可逃。好不容易挤出车厢,虽然外面还是热,高温36度,但这热是敞亮的,不是窝在心里拔不出来的稠呼呼的热。她快速地做着吐气吸气,要把在车厢里吸进的污浊之气抽出来透析一下。
薛岩下车的地方人并不多,她一眼就能看清车站没有她期待的身影。她仔细地把檀香扇收进盒子里,拎起行李去迎接下一个期待。
舅舅家在大丰县城里,薛岩坐着公交就可以到达。
一到舅舅家,就知道他也回来了,火车上所受的煎熬就成了黎明前的黑暗,成了迈向光明的必经之路。可是,到舅舅家两天了,却没见到他。小表妹分明已去通风报信,但他就是没出现。薛岩去公厕,必经他家,准确的说是经过他的窗户。那窗户的窗帘始终是闭着的,薛岩频繁的去上厕所,弄得舅妈以为她是来例假了,赶紧泡了杯红糖水给她暖身子。这大夏天的,薛岩喝不下又不好说。
顺便说一下,薛岩舅舅家所住的这片建筑群是有些年头的,屋里都没有卫生设施,大小几十户人家都靠一个公共厕所排污。沿街的房屋,除开店铺的不分朝向,其它的一律坐北朝南。向阳而居,这是千百年来的定律,就算是后来有了自动调节温度的所谓高科技住宅,可以忽略朝向,但人们心里的朝向感却很难改变。
薛岩还是频次很高的去上厕所,经过他窗下的时候,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有一次还听到他开门的声音,以为他就要走出来,但他就是没出来。她想走到他家的正门,或许能“偶然”撞见他,但她立刻掐断了这显然带有主动的念头。
这样的煎熬大过了火车上的闷热,让她吃不下,难入眠。她不相信那把檀香扇是没有意向的随便赠予,他送给她的时候,眼睛里分明是有内容的。那是在寒假快结束的时候,在他们即将分别的时候。他要提前返校,他的学校在杭州。临走前,特意来薛岩舅舅家与她告别,趁她小表妹跑出去的当口,赶紧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漂亮的小盒子,里面装着那把带着粉红穗儿的檀香扇,他说这扇子是杭州的特产,他将带着他体温的特产递给她。虽然这不是冬天里该送的礼物,薛岩却一点也没觉得突兀。只是她心里慌乱的不行,她不知所错,不知该如何表达心里的感觉,她伸出的手很迟疑,接过扇子也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接受不到她脸上的信息,他就有点慌,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这时候小表妹就突然蹦进来了,他来不及反应,下意识地撤退。走到门口,背着身语速极快地:“我的地址是杭州大学物理系872信箱。”说完躲闪着小表妹探询的目光,迅速离去。
接下来的这个学期,“物理系872信箱”一直在薛岩心头盘旋,她却从来没给他写过信,骄傲和矜持让她不愿迈出主动的第一步。我是女生,怎么能主动给男生写信?她知道他没有她的通信地址,却也不肯屈尊女儿头。她想,或许这就是上天要给他的一个考验,从寒假到暑假,不就半年的工夫嘛,“明年花开蝴蝶飞,阿哥有心再来会”,电影《五朵金花》里就是这么唱的。如果半年都等不了,那就不值得等。
旅途的劳顿加之一直茶饭不思,到舅舅家第五天的晚上,薛岩出门散步淋了点雨,当夜就起了高烧。舅舅、舅妈急坏了,去请邻里帮忙送医院。迷迷糊糊的,薛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的医院,但却感觉有个熟悉的声音一直伴随着。等她在医院醒过来时,她看清了那个声音,就是他——钟昊。
薛岩又气又痛,她不想理他,怎奈身边还有舅舅、舅妈,她不想他们看出什么。直到有了单独相处的机会,钟昊则是满脸的愧疚和关心,她说不出话来,只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钟昊说:“你安心养病,等你好了,我会告诉你一切。”
告诉我一切?那一切是指什么?薛岩刚刚暖过来的心又有了些迷惑,她想问“你变心了,你有新欢了?”但她不能问,人家没把心交给你,哪来变心之说。更没说过喜欢你,又何来新欢之说?就是一把檀香扇而已。薛岩的自尊和要强倏地升腾而起,心想你的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嘴上就客气而冷淡地:“谢谢你送我到医院,你回去吧,这儿有我舅舅和舅妈呢!”
钟昊欲言又止,有些颓丧地出了病房。
当钟昊消失在病房门口的一刹那,薛岩就后悔了。不就是为他而来的吗?就这样不欢而散无疾而终吗?薛岩为一学期的心神不宁而不甘。
薛岩病愈回到舅舅家,再次陷入莫名的期待,因为钟昊还是没露面。她愈加后悔自己在医院时对钟昊的态度,如果不是她的冷谈,他一定会来“告诉你一切的”。后来小表妹探来消息说,他去了离这儿几十里地相邻的一个县,说是一个同学病了,他赶去探望。薛岩心里稍安,却又揣测,他去看什么样的一个同学呢?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已是家家点灯的时光,薛岩无滋无味地吃了晚饭,缩在屋里,翻弄着表妹的书柜。说是书柜,其实上面没几本书,几个高高低低的化妆品瓶罐,一小堆色彩形状各异的头饰和几串玻璃或塑料制成的项链、耳坠占领着书柜的最主要地盘。有五六本世界名著格格不入地挤在一边,这都是薛岩带来或寄来的,除了上面有些灰尘以外,都很挺括,似乎没有被主人临幸过。在书柜的底层,薛岩竟然发现了那本让她巧遇钟昊的《读者》。表妹虽然不爱读书,但有文字的东西倒是不舍得丢。薛岩拿起《读者》,翻了几页,更是烦躁不安。
突然,一个人影就进来了,直接走到她眼前:“出去走走吧。”
薛岩兀地站起来,来不及思考,懵懵地跟着他就走了出去。正在堂屋里做针线的舅妈看着他俩出门有点愕然,又转而像明白什么似地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4-27 14:38:48
20.他表白了
改革开放有几个年头了,苏北的县城也与大城市一样,有了舞厅和卡拉OK厅,不同的是夜晚的霓虹更加刺激感官、更加艳丽。薛岩的舅舅家在县城的边际线上,是一脚在县城一脚在乡村的站姿,一不留神就能进农田。早年划分城乡的时候,差一点就把他们住的这条街划进了农村。如果说县政府所在地是县城的心脏,这里就是县城四肢的指尖,属神经末梢,若心脏动力不够,这里就供血不足四肢发凉。所以,即使艳俗的舞厅灯光和跑调的卡拉OK也还蔓延不到这里,这条街上除了路边的几个桌球摊,几乎没有什么晚间可以消遣的地方。
薛岩跟着钟昊走出来,一路无语。但心里却像开辩论会一样热闹,正方说,钟昊今天一定会有非常重要的话对她说,不然不会大晚上的约她出来。反方说,别自作多情,人家不过是个礼节性的探望,她不是刚生了场病嘛!正方说,都给她送过礼物了,那扇子是煽情的。反方说,冬天里送扇子,分明就是想扑灭她心里的小火苗。正方说,今天就是为告诉她“一切”来的,对她没有特殊的想法有必要告诉吗?反方说,那“一切”或许就是告诉她,一切都是她的少女怀春游园春梦!
一前一后的走着,直到这条街的尽头,面前已是一片分隔城乡的小树林。钟昊突然站住并转过身,紧随其后的薛岩刹不住,差点撞进他的怀里。钟昊就势双手扶住她的肩,薛岩本能而羞涩地向后退。钟昊愈加紧紧地抓住她,似乎一松手她就会从他手中消失。其实他是怕一松手,下定决心要说的话从心里溜走,他喘着气,嘴里的热气喷到薛岩的脸上。
长这么大第一次与一个异性相距这么近,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竟也会翻腾出这么大的动静,并且就要控制不住地从喉管里蹦跶出来。薛岩再次企图挣脱他的双臂,虽然心里和身体的愿望是那么的不一致。
“小岩,我们是同路人,从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有这样的感觉……”
薛岩既激动又失望,她以为从这张激情澎湃的嘴里会说出“我爱你”或者至少是“喜欢你”这样符合此情此景的话,结果却是“同路人”,这是什么意思?这话需要在这月黑的夜晚,在这小树林里,在这么激动得热血喷张的情景里说吗?
薛岩有些气恼地使劲挣脱了他的双手。
钟昊赶紧补充道:“我是说,如果你我做夫妻,一定可以同心协力做出一番大事来。你看,我们都那么聪明……”
“你找我是为了做大事?”
“对,我要与我喜欢的人一起做大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其实这并不是钟昊今晚要说的那所谓的“一切”。因为那“一切”从薛岩舅舅家出来开始,就不断的被打折,他说出的勇气与迈出的脚步成反比,每走一步,勇气就衰减一个百分比,待到他向她转身的那一刻,“一切”里的关键内容已全部屏蔽。他不是不想说,而是考虑说出真相的成本:他与她之间的那层窗户纸还没捅破,现在说出实情,那层纸很可能就变成一堵墙,再也无法逾越;而如果只是表白,他则有把握获得她的芳心,她愿意跟他出来就是信兆。一旦关系确定就可迅速推进,感情越深,女人对男人过往的宽容度就越高,更何况将来只要一心对她,她一定会既往不咎的。
第一次被搅动情愫的女人,常常会自动的“抓大放小”,薛岩也不例外。他已经明确说喜欢你,其它的还重要吗?你还需要知道什么呢?这不就是你日思夜想所要知道的一切吗?
接下来,在剩余的暑期里,俩人几乎天天腻在一起,薛岩不属小鸟依人类,却幸福得像只小鸟,走路都带着翅膀,呼哧呼哧的。钟昊也是志得意满,男性魅力肆意。但他从不邀请薛岩去他家,还似乎有意无意地避开他的家人。薛岩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不寻常的细节,总是心里甜甜地等着他走进舅舅家,或是一块出去。暑期结束,俩人一同去县城的火车站,在此分别,去到各自的目的地。分别时,薛岩拿出一条毛线裤给钟昊,这是他向她表白之后,薛岩顶着炎炎夏日,为钟昊赶织的。她说杭州属长江以南,冬天没有暖气,学生宿舍又不让用电暖器,毛裤是必不可少的。况且这针针线线里织进了多少薛岩的情思啊!这也是那个年代的女孩子对恋人能够表达的最深情意了。
多少年以后,薛岩在感叹这段没有修成正果的恋情时自嘲:一个冬日里送扇子,一个夏日里送毛裤,这么奇葩的错位,其实早就注定了他们的结局。
“你真是个好老婆!”钟昊兴奋地把毛裤塞进行李箱,刚想伸手去拥抱薛岩,腰间的BB机响了。他一看显示,心虚地看了薛岩一眼,赶紧去找公用电话,等他打完电话回到薛岩身边,薛岩感觉已经不认识他了,他脸色阴郁欲言又止。
“怎么啦,出什么事了?谁呼你?”
钟昊不语,是不知道从何而语,但心里知道已不得不语,他突然下决心似地伸手将薛岩拉到一个相对人少的地方。
“岩子,我本来不想告诉你,不,我是想把事情解决了以后再告诉你,但是……现在我不能不告诉你了,否则我要不停的说谎再圆谎,太累了,对你也不公平。”
“什么事,这么严重?”薛岩心里发慌,脑子里瞬间迸发出他嘴里要吐出的各种可能,但都没能对上他说出的真相。
“从寒假分别后,我以为你会给我写信,可是一直没有,我以为我只是单相思……我想去找你,可想到那天在你舅舅家,你看都不看我,我想是怪我竟然在冬天里送你扇子吧。但那是杭州的特产,我又在那读书,我一时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东西送你……我以为你不会再来舅舅家,我不再会见到你,所以……两个月前,我有了一个女朋友,是远房亲戚。你在医院的时候,我突然离开家,就是去她那儿了,她说她病了……可是从知道你又来了,我又悔又恨,我恨我自己为什么不再等一等,我知道我心里一直放不下你,上天为什么这么作弄我,又让我见到你……”钟昊语速很快,也很悲沧,他用拳头去击打身边的一个廊柱,手上顿时见血。
而此时,薛岩则感觉自己的胸腔内裂开一个口子,她听到了流血的声音,同时更确切地知道自己心脏在体内不差分毫的位置。我们都有这样的体会,身体的某个部位或脏器,只有在不舒服或疼痛的时候,才能感知她的存在。此时,薛岩流血的胸腔里升腾起十二级风浪,浪的每一次起伏都重重地打在痛点上。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为什么现在告诉我?” 薛岩几乎是带着血腥味喊出来的。
“对不起薛岩,我不想失去你。我还没结婚,我还有选择的权力,不是吗?”
还没结婚,还有选择的权力。这句话唤起了人类心里的情感自私,薛岩心里的风浪还在翻腾,但级别明显降低。
“我知道这么做有点对不起她,所以你刚来的时候,我不敢见你,直到你生病……我不能再欺骗自己的感情,我不想放弃你,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本来想与她断了再告诉你实情,但是,刚才她又呼我,说她又病了,她可能已经感觉到我对她态度的变化,所以近来老是用生病诓我去她那儿,我又不敢不去,怕她真的病了。因为毕竟,我们……我们已经那个了……”
薛岩的脸刷地泛红发热,既为听到表示男女私情的“那个”而难为情,又为知道这样的实情而愤懑恼怒不已。她转身拿起自己的行李愤然而去。
本来以为故事就到此结束了,不料一个月后,钟昊突然出现在薛岩面前,他说他已经与那个远房表妹分手,他将自己的毕业实习地特别选择在薛岩所在的城市。
不出钟昊所料,薛岩重新接受了他。
可是,薛岩怎么也没想到,这跌宕了一回的初恋竟然在不久之后又一次地震。钟昊再次接到远房表妹的呼叫:她怀孕了!
“后面的故事不用说了,我不可能再受其辱。”薛岩像是完成任务又像是要排出体内的废气,直起身很用劲地吐了口气,为自己的讲述画了个句号。
“你记性真好,细节都说得那么生动。”王晓阳说。
“那是刻骨铭心呗!”花五朵说,眼睛里竟有羡慕。
尹辰说:“你们别打岔,我还没从故事里出来呢!”她拿起桌上的水杯递给薛岩,有点意犹未尽。
“好了,一个失败的初恋而已。”薛岩舒展了一下胳膊,“现在说这个故事,不是对故事中的人有什么怀念,而是对那段青涩岁月,对自己的怀念。”
“这故事很有年代感,我要是作家就一定把你的故事写出来。”尹辰说着看向王晓阳。
王晓阳说:“还不够完整,还应该有下文。比如说,多少年后你们又见面了,你们旧情复燃……哎,他长得是不是很帅? ”
尹辰打断她:“俗俗俗,又瞎编。还惦着你的网络吧!”
王晓阳说:“别瞧不起网络小说,现在热播的电视剧大多来自网络小说。”
“哪你干嘛进作协?”尹辰一句不让。
“我嘛,我是条大鱼,网络已经网不住了。”说完自己先笑,既有自嘲又有自豪。
薛岩说:“其实不用编,写写你身边的女人,哪个不是故事一堆?瞧瞧你们一个个风情万种的样子,还能没我的故事精彩?我说完了,下面该谁了?”她拍拍手,仿佛刚才的故事都在她手里,说完了,没留下一点屑末。
王晓阳一跃站起身:“这几天过得太丰满了,白天看山水晚上听故事,明天白天继续疯玩,晚上听我的精彩故事吧!”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4-28 09:36:11
21.让他来追我
第四天晚上,四个人刚坐定,王晓阳就迫不及待地兑现承诺:“今天该我了。”
“你是作家,不,美女作家,一定故事多的不得了。”花五朵说。
“你的故事在你笔下都演绎过N多次了,还是说点新鲜的吧。”王晓阳的小说尹辰基本上都读过,所以并无多少期待。
王晓阳:“哈哈我的故事是说不完的,只是不知道先说哪个。”
尹辰揶揄道:“还没想好就抢话筒。”
薛岩说:“也说初恋呀!”
“可是,哪个初恋呢?”王晓阳两眼忽闪着卖关子。
“你还能有几个初恋哇?”大家一起叫起来。
王晓阳说:“你们得先定义什么叫初恋,我3岁时喜欢过一个4岁的男孩算不算?小学时喜欢过班长算不算?还有,是握过手算初恋,还是接过吻算初恋,还是上过床算初恋?”
尹辰对薛岩说:“瞧瞧,这就是年龄差,她比我们小个五六岁,就差着一个时代啊!”
花五朵说:“把你接过吻的初恋和上过床的初恋都如实招来吧!”
王晓阳说:“其实尹辰应该知道的,我那本《青苹果》写的就是我的初恋。”
尹辰说:“那是你的自传?发布会的时候,你可是极力否认的。”
王晓阳说:“那是对公众,今天是对你们呀!”
花五朵急切地:“好啦好啦,快说吧,我没看过,薛岩你看过吗?”得到薛岩也没看过此书的肯定后,又对王晓阳,“书是成货,我们要现炒的。”
王晓阳说:“你当我卖瓜子的呀!”
花五朵说:“对呀,我们吃瓜你卖瓜子。要不吃瓜群众怎么来的?”
薛岩笑着说:“好了,快让我们吃瓜吧。”
王晓阳颔首一笑,表情暧昧:“那是我读大学的时候……”
花五朵打断她:“哎哎,幼儿园和小学的都忽略啦?”
尹辰说:“哎呀,你真以为她幼儿园和小学就能跟人接吻上床?她就喜欢故弄玄虚。”
王晓阳哈哈大笑:“还是尹辰了解我。”
花五朵很洋派地耸耸肩:“明白了,人家是作家。”
王晓阳也是在杭州读的大学,因为身材娇小,眉眼也清秀,只要不暴露对辣椒的嗜好,与江南女子是可以混为一谈的。
她刚进校门的第一天,就看上了班上的一个男同学,是杭州本地人。王晓阳在她的小说中称他为A。A高高大大的,皮肤白净,话不多,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绵绵入耳。就像她第一次在杭州喝到的莼菜汤感觉一样,爽滑如丝绸,但若想进一步捕捉它的质感,却总是一不小心就滑进喉咙。莼菜汤精致如水墨画,与她吃惯的色重口重像年画般的湘菜不同,是要换一种姿态和气质来品尝的,这让她很好奇也很兴奋。习以为常的东西总带着惰性与麻木,而她的体内有一架发动机,只有不寻常的东西才能启动她,只有不寻常的东西才能让她有激情,只有不寻常的东西才能让她有活力和创造力,主观上她更是尽一切可能不让自己的发动机熄火。她常说自己就是一棵小草,所以有想成为大树的愿望,如果天生就是一大棵树,生来藐视一切,那就永远只能是一棵树。她甚至感谢父母没有将她生在大城市,让她从小就失去向上生长的动力。当小草成为大树,就还会有成为云彩的祈望,就还会有遨游天空的理想!她说她研究过,凡后来成为大作家的,多半是生活在小城市或乡村,他们有对生存和阶层差异的切肤感受和体验,才有研究社会与改变自我的动能。
她观察了那个男同学半个来月,那个生活在人间天堂的大树似乎不会主动追求她这棵小草,“那我就创造条件,让他来追我吧!”王晓阳对自己说。
她找了个借口,想看看杭州的美景,但人生地不熟想邀他做向导。那时候就显露出当作家的潜质,虚构一个借口只是小试牛刀。她发出邀请时,A与另一位男同学在一起,王晓阳在小说里将他称作B。邀请必须是向着两位同学的,不然就太明显了,再火爆的辣椒外面也有层薄薄的蝉衣。
“都说杭州是人间天堂,好想去看看,但我是个路痴,就怕出了门找不回来了。”声音弱弱的,好像已经成了一个迷路的小姑娘,配上凄楚无助的目光在A、B两人脸上扫描,他俩立马败下阵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我陪你去!”
这一趟游玩的结果是,两个人都向她发起了进攻。原本事情也不复杂,拒绝一个接受一个,也就顺理成章了。可她偏偏一个也不愿拒绝。
虽然她最先喜欢的是A,但交往下来,发现B也很吸引她。B不像A那么温文尔雅,有时还有点小霸道,比如:“别过来,这里危险,我背你过去。”比如,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强行披在她身上:“听话,小心受凉。”那口气,好像她已然是他的什么人了。
怎么说呢,就像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他俩各满足了她对男人某一方面的需求,不能融合又都不完美,她难以取舍。或许她只想取,没想舍。她后来说,那时她非常享受同时被两个人热烈追求的感觉。
王晓阳在给大家讲故事的时候,手机屏幕不时闪烁,她就有点心不在焉,一边回着微信,一边讲她的往事,断断续续。到后来,她干脆站起来:“今天就到这儿吧,你们还是看我的书吧,基本写实。”
花五朵叫了起来:“不带这样的!关键时刻叫停。”
王晓阳双手合十作揖道:“各位姐姐,实在抱歉,我有点急事要办,要不让尹辰继续讲吧,我的故事她全知道。”说着跑回她的房间去了。
“切,什么人呀!”
花五朵与薛岩都看向尹辰。
尹辰头一歪笑道:“后来……用她自己的话说,脚踩在两只船上,结果两只船都划走了……具体细节嘛,以后让她慢慢说给你们听。”
花五朵:“那她一直未婚?”
尹辰说:“哪能呢,她可是湘女呀!她后来嫁给一个列车长,再后来列车长出轨,就离婚了。”
“还好不是列车出轨。”薛岩笑着说。
尹辰说:“要不我就说说她与列车长的故事吧。”
从湖南湘潭到浙江杭州,王晓阳每学期的往返都要先火车后大巴,或者先大巴后火车的一番折腾,人辛苦倒算不了什么,主要是买长途车票和火车票的钱,对她家来说还是个不小的支出。为此她的姐姐和弟弟,要去多打一份零活儿,母亲要多攒点鸡蛋和湘莲,拿去集市上买。王晓阳就觉得自己是个剥削者,她在剥削姐姐、弟弟及全家人。她就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报那么远的大学,给家人增添了这么重的负担。所以每次去学校后,都想着下学期就不回家了,不仅可以省了路费,还能找个地方打打工,为家里省点钱。可每到放假前夕,父母就来信或来电嘱咐她一定要回家,让她别为钱操心,全家人挣钱养一个大学生没有养不了的道理。但道理和现实就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道理上说得通,不代表现实里行得通,因而现实情况是全家供一个大学生还真是不轻松,即使那时还不用交学费。直到王晓阳读研后每月有了几百元的生活费,全家人才喘了口大气。
大四那年冬天,放寒假时已临近春节,火车票成了最紧俏的商品,谁手里有张火车票,比现在你有辆奔驰宝马还让人羡慕。火车站里的黄牛就靠春运这一季,就能赚足全年的温饱。家里来电话问王晓阳车票买到没有是哪一天的,她却忙着考研,错过了铁路系统进校园的特别售票服务。王晓阳抓瞎了,这可比考不上研究生还让她揪心。宿舍楼里已经空荡荡的了,连宿管员都来问她什么时候走,她们要封门了,人家也要赶着回家过年呢。
没办法,王晓阳整理了一个小背包,准备去火车站碰运气。既然是碰运气,就对运气的好坏没有把握,所以多余的东西不敢带,还不知道今晚的床在哪儿呢。她早上7点到达火车站,转悠了一天,也没弄到回家的票。倒是惹得几个黄牛粘在屁股后面,一个劲儿地向她兜票。那翻了几个跟头的票价,要姐姐和弟弟打多少工才能换来呀。王晓阳看都不看,这根本不在考虑的范围。就像去商店买衣服,你说这件衣服20元,她本来只想买15元的,但真是喜欢了,就一咬牙一跺脚买了,大不了接下来的一个星期不沾荤。但你一下就出了张大王,我却是一手破牌,还有什么可考虑的,只有说:不要。
车站广场的路灯亮了,再弄不到票王晓阳就得在这广场上露宿了,那会冻死人的。学校是回不去了,宿管已经贴了封条。与其这么坐以待毙,不如有点积极的作为。她背着包走出车站广场,沿着一溜边的车站建筑物一直往前走,一直走到见着铁轨。她就继续沿着铁轨向着家的方向前行,走了三个多小时,来到一个小站。她在车站转悠着,注意观察每列车的去向。又一列车进站,看准了是开往湘潭的,她小心避开车站戴袖标的纠察,终于溜到列车跟前,她顺着车厢走,不时跳起来观察车窗里的人。来到一个窗下,看见里面坐着一位面目和善的老太太,身边的人下车了,刚好空了一个位置。王晓阳将身上的背包取下,并将穿着的小棉袄脱下塞进包里,然后将包递进窗口。
“奶奶好,您能帮我占一个位置吗?上车的人太多,我挤不过他们。”
老太太伸头看了一下车门口拥挤的上下旅客,再看看身材娇小的王晓阳和她眼里求助的目光。老太以她的人生经验轻易地就判断出,这姑娘一定挤不过门口的那些扛着大包小包粗胳膊壮腿的人。而且那些人可能抽烟、可能口臭、可能上车脱下汗脚的鞋,还不如让这干干净净的小姑娘坐在身边。她就伸手接过了王晓阳的背包。
待该下车的该上车的都停当了,列车也要启动了,门口的列车员发现只穿着一件毛衣的王晓阳在站台上伸胳膊蹬腿地活动身体,她大叫一声:“你还不上车,不怕火车把你落下呀?”
王晓阳纵身一跃上了火车。
列车员将她当作从车上下来活动筋骨的长途乘客,所以连车票都没查验。
因为之前的三个多小时徒步,上车后,王晓阳很快就睡着了。她是被查票的列车员叫醒的,眼睛是睁开了,但脑子还没醒过来。待完全醒过来时,已被带到了列车长车厢。她来不及思考,就老老实实地说她怎么因准备考研而没买到票,怎么走了三个多小时到车站,怎么被列车员误会叫上了车……她越说声音越小,眼泪也不自主地流了下来。列车长递了张纸巾给她,眼睛在王晓阳拿给他的校徽和学生证上看了好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让王晓阳坐下。他说:“你就在这儿呆着吧,到站时我叫你。”说着拉上车厢门,走了出去。
王晓阳懵了,她不知道到站后列车长会把她带到哪里去,是铁路公安吗?她想,我的学生证和校徽都给他看了,我不仅丢了自己的脸,还让学校也跟着丢了脸,还有父母、姐姐和弟弟,我把他们的脸都丢尽了。她越想越伤心越懊恼,我干嘛那么实诚,什么都跟人家说呀,干嘛告诉他我是学生呀,我如果是个流窜的小流氓,最多给他骂一顿赶下车,走过这一站我不又是一条好汉吗?谁认识我呀!
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她起身去拉车厢门,拉不动。锁上了?完了,真的是被羁押被囚禁了。她不顾一切地使劲拉门,门开了,就有人要倒在她身上。原来是车厢内挤满了人,她一开门,靠在门上的人就要掉进来。她又赶紧拉上门。
门外已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她是出不去的。即使好不容易挤到车门口,不到站也是下不了车的。到站了,门口又有列车员,她还是走不了。她走到窗前,使劲提起窗子,将头伸出去感受着车速,所有看过的电影里英雄人物跳车的镜头一一闪现,但是……她做不了英雄。关键是,即使跳了也不是英雄,还给小报增加一条新闻:某大学女生因逃票跳车身亡。身亡倒好了,弄个残废就更惨了,什么大树啊梦想啊,都只能是一棵枯草了。她嘤嘤地哭起来,干嘛要耍小聪明,演那么一出让列车员误会的戏?聪明反被聪明误啊!
后悔、自责、沮丧、绝望……对,也许就是因为那点绝望,她哭着哭着就什么也不想,又睡着了。
到站时,列车长果然来叫她了。王晓阳立马起身,一副束手就擒的姿态。列车长笑了,这一笑让王晓阳看清了他的长相。之前因为害怕,就一直没敢看他的脸。列车长看着只30来岁,五官都很开阔,不算好看,但有一种男人的威武,王晓阳想,如果换作是他,就一定敢从车窗跳下去。
列车长说:“你跟着我。”
王晓阳还是摸不清列车长的意图,只好乖乖地跟着他走。跟着他下车,跟着他走过站台,跟着他走过列车员通道,一直走到车站外。列车长停下脚步,王晓阳也停下来,低着头,等着下一步的发落。
列车长说:“好了,你可以回家了。”
王晓阳蓦地抬起头,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此刻站在她面前的列车长是那么的高大,那眉眼、那鼻梁、那嘴唇都像极了铁道游击队的队长刘洪。她崇拜地嘴唇直打哆嗦,眼泪就又下来了。
列车长说:“你别哭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你,你,你怎么不罚我呀,我可以把车票钱补上……”
“好了,我相信你不是有意逃票,一个大学生,对,还是要读研究生的人,不会品德那么低下,要不这书不是白读了。以后注意就是了。”
“以后,以后我绝不会了。谢谢您列车长!”说着就给列车长鞠躬。
列车长阻止了她的第三次弯腰:“哎别,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不一定走在你前面呢。”
王晓阳被逗笑了。她真诚地对他说:“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您。”
列车长心里有根弦被拨弄了一下。他从口袋里掏出纸笔,写了他的名字和电话号码,然后递给王晓阳。
“以后买不到票就给我打电话。”
王晓阳也立刻将自己的姓名和学校宿舍的电话写给他。
一来二往的,他们就成了恋人,成了夫妻。但后来……有句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王晓阳就玩笑成,常在铁路上走,哪有不出轨。一语成谶,列车长真的出轨了。
听完尹辰的补充,薛岩和花五朵都笑得不行,说这故事太逗了,太传奇了,难怪她会成为作家,光写自己就够她赚稿费的了。
她们原来围坐在农家小院搭的凉棚里,在尹辰说王晓阳传奇的时候,还不停的有人从身边进进出出,此时天色已晚,乡村又没有路灯,出去散步或逛土特产的游客都陆陆续续回来了。客房里不时传出说笑声和打牌的喧闹声。
几个女人还意犹未尽。
尹辰抬头看了看天空:“哇,你们快出来!”说着自己先一脚踏出凉棚,跑到场院里。
薛岩与花五朵跟着跑出凉棚,仰着头,也惊呼起来:
“哇,好久没见过了!太漂亮啦!”
“现在城市里再也看不到了!”
天空星斗密布,因为没有高层建筑的遮挡,星空就像布帘一样垂挂下来,如果这时能站上一个制高点,你就有被星帘拥抱入怀的感觉。大大小小的星球层次分明地静静地站在自己的位置上,完全不理会地球上此刻几个女人的欢呼。因为它们一直站在那里,它们并不知道地球上有很多人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它们了。
“哇,那就是著名的北斗星!”
说她著名,是因为儿时的语文书上,她的名份还不止是苍穹的一个恒星,她常常和伟大的领袖连在一起,让人由心而外的崇敬和仰慕。
“天上星亮晶晶,我在家乡望北京……”
“天上一颗星,地上一个丁,叮叮当当挂油瓶,油瓶漏炒虾豆……”
尹辰说:“哎呀,这景致太适合回忆往事啦!我们坐到外面来吧。”
薛岩说:“对呀,让星星看着我们,不能说假话。我的故事绝对是原汁原味,如假包换。”
三个人一块儿动手,将小桌椅搬到了院子里。
星空下的气场似有一种神圣感,三个人仰望天空,都静默着。
薛岩回头看向花五朵:“该你了,说说你的故事,你的故事是带洋味的。”
花五朵看看尹辰,尹辰眼里也是期待。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4-29 08:49:23
22.没有荷尔蒙的初吻
花五朵的初恋男孩叫毕旭,读同一所中学,比花五朵和尹辰大一届,父母都是军人。毕旭身上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这是那个年代最时髦也最标明身份、出身的服装。英俊高大的毕旭穿着最时髦的旧军装,身边总是围着一群跟班,就更显出他的出类拔萃。毕旭还说着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这标配对那个年代女孩子的吸引力几乎是无敌的。用现在的眼光看,在他们所读的那所中学,毕旭和花五朵就是金童配玉女,绝配。但无论那个年代在政治上有多么疯狂,早恋依然是违背公序良俗的——虽然那时已没有什么公序。所以,恋爱是在地下的,尤其对老师和家长这些大人们。那些个跟班倒是人人心知肚明,他们为了讨好老大,还时时处处创造条件,让毕旭与花五朵有单独相处的机会。
尹辰发现花五朵恋爱,是从她总找理由不与自己一块上下学开始的。准确的说不是她发现,而是花五朵感觉瞒不住,直接告诉她的。因为每天都要编个理由不与尹辰同行,实在是很费脑细胞的事。再说尹辰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是不会出卖自己的。而且她向尹辰保证,他与毕旭的爱情绝对是纯洁的。
尹辰说:“是柏拉图式的吗?”
“柏拉图是谁?”
尹辰就向她普及了一下柏拉图的精神恋爱。
花五朵头直点:“是是是,保证是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
这也是尹辰能够容忍好朋友的大胆妄为,而帮其保守秘密的重要原因。
花五朵没有骗尹辰,她与毕旭真的就是放学一起聊聊天,或者听毕旭单方面的说说故事,他肚里有很多故事,与尹辰从书上看的故事完全不一样,更有画面感,更有感官愉悦性。毕旭也经常带她去她从没去过的地方玩,比如军人俱乐部的旱冰场溜旱冰,比如军区大院的核桃树下砸核桃。溜旱冰的时候,毕旭就像个保护神,不是拉着她的手,就是扶住她的腰,生怕她摔倒。砸核桃的时候,毕旭与他的跟班用长竹竿敲打树枝,或者直接爬到树上去摘、去摇晃。怕伤着花五朵,他找了个军人的钢盔顶在她头上,这样核桃就砸不到她的头了。但是身体还是难于幸免,毕旭就命他的跟班回家拿了个脸盆来,让花五朵举着,还让她躲着点。可花五朵偏不躲,这太好玩了,长这么大还没有过这种玩法。她在树下跑着,一只手扶着脸盆,一只手去捡掉下来的核桃,就不时有核桃在她头顶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每响一下,她就大叫一声然后大笑不止。
看到花五朵开心,毕旭的心都像拴在拨浪鼓上,欢喜地停不下来。
他们还真就没有越过雷池。她从尹辰那里听来的爱情故事都是那么神圣,她心里也是崇敬那份神圣的。这或许也是那个年代的早恋与现如今早恋的最大不同。情窦初开,又有了成熟的性征,花五朵心里的小兔子不是没有期待和冲动过,但她都克制了。除了对尹辰的承诺,更多的是胆怯。她不知道一旦点了火发动了车子,还能否停得下来。不是对毕旭没信心,而是对自己没信心。她感觉得到,毕旭远没有她成熟,他追花五朵除了喜欢她的漂亮,更多的是一种男子汉的炫耀。他只是变着法的让她高兴,别的似乎还很懵懂。是她主动将自己的初吻给了毕旭,严格意义上讲,那也不能叫初吻。在毕旭,那是个没有任何生理欲望和悸动的吻,他只简单地知道男女朋友是有接吻这项运动的,并不知道这是情爱之路上顺理成章且发自内心的需要,他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的完成了接吻的任务,所以没有任何愉悦,也没有再做这个任务的渴望。两个嘴唇轻轻碰了一下,OK,我们是真正的男女朋友了,已经盖过章了。在花五朵,接吻是有点好奇的探险,她不知道男女的嘴唇碰在一起会起怎样的化学反应。结果,竟然是这样的无趣。
俩人都工作以后,觉得这关系无需瞒着家长了,才正式公开。按说,毕旭的家庭出身没得挑,但花大捷就是看不上。他心里有个结,那就是自己没能成为读书人,就一定要女儿嫁给读书人,他也顺道成为读书人的老丈人。在他看来,军人的军阶再高,也是“丘八”。所以他坚决地反对并阻止女儿与毕旭继续来往。
花五朵开始坚决不从,但渐渐地心里也隐隐地有点不甘了。毕旭也没考上大学,虽然靠他爸爸曾经在一家国营大厂当工宣队长的关系,进厂当了工人,但是每次约会,花五朵都能闻见他身上洗不尽的机油味道。已在大酒店工作的她,闻惯了酒店客人身上飘散的不同品牌的香水味,首先从嗅觉上就有了一点不适,渐渐地就扩展到了全身的不舒服。一直没有和他分手,一是因为这是初恋,他曾经带给她那么多的快乐——后来回想起来,这也是她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还有就是,他高大英俊,酷似电影演员王心刚。花五朵后来交往过的男人,没一个形象上超过他。
但这初恋终究未能修成正果,在强大的西方物质生活的诱惑下,在父亲意志的推动下,还有,还有一个不能言说的隐痛——花五朵选择了离开,或者说选择了逃避。
那个隐痛,花五朵今天没说,以后也一直不说,甚至她的父亲花大捷到死都不知道这个秘密。
尹辰有点失望,这似乎没有超出她所知晓的。她其实更想知道花五朵出国后的生活,特别是她为什么突然回来了,她未来准备干些什么?当然,这都超出了今晚说初恋的范畴,尹辰也就不好问了。
需要交代一下,在花五朵讲述的当间儿,王晓阳又悄悄地回来,听完了故事。虽然没听全,这会儿却刨底:“你那初恋男友现在怎样?你们还有来往吗?”
尹辰瞥她一眼:“你就只会问这个,有点新鲜的吗?”
“我是追求故事的完整性好不好。”王晓阳不肯放弃。
尹辰问花五朵:“你还回美国吗?”
花五朵含糊其辞:“再说,看情况吧……”看着与自己一块长大的尹辰,她不知道自己当年的选择是对是错。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4-29 09:02:38
23.一条街的友谊
四个女人中,花五朵与尹辰认识最早,从小学同学到中学。两家住的也靠近,那时候都是就近入学,没有择校一说。非特殊情况,家与学校的距离一般不会超过1公里。花五朵家离学校的距离比尹辰家稍远点,但在一条街上,也就是说花五朵去学校要途经尹辰家,所以她俩总是一块上下学。花五朵会比尹辰早些出门,经过尹辰家,弯进来在楼下叫一声,尹辰立马从楼上冲下来,两人勾肩搭臂地往学校去。有的时候尹辰会提前在路口等花五朵,然后两人或牵手或勾肩搭臂的去学校。放学了,要么一块儿去花五朵家做作业,要么就在尹辰家做作业。两家的父母都熟悉女儿的这个同学,遇上谁有个头疼脑热的小打岔,家长们不是去学校请假,而是去女儿同学的家里,让带个假条。一来二往的,两家人都认识了。但也仅限认识,却并没有除女儿之外的交往。那时候,尹辰的父亲是臭老九,母亲属于资产阶级文艺路线上的人,虽未进“牛棚”,但也都被监督劳动着,精神上属于社会底层。花五朵家也够不上根正苗红,开包子铺出身,虽然花大捷后来要求进步将包子铺充公,到小学校当了会计,但小业主的成分没法改变。不过与尹辰家相比,花家还属“人民内部”。两家不在一个阶级范畴,尹辰家是自觉的不连累,花五朵家是自保的不靠近。但花五朵的父亲从不阻止女儿与尹辰交往,他从小爱读书也有志向,因老爹突染伤寒病故,无奈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帮母亲打点包子铺。没能继续读书,对读书人却有一种羡慕和敬仰。听女儿说尹辰家里多的就是书,他就认可了女儿交的这个好朋友。俩孩子从小学一直要好到中学,到各自参加工作。后来,花五朵外嫁去了美国,尹辰父母落实政策后又搬了家,这中间有些年就没有了往来。直到花五朵又回来,这都是后话。
当年花五朵与尹辰一块考的大学,但花五朵落选了,不是她学习不努力,而是她偷偷恋爱了。没办法,长得太漂亮,总是有男孩子追。也好像是追的人多,性征就出现的早,性意识也觉醒的早。她与尹辰同岁,但在生理和心理上要比她大了几条街去,很多事都不屑于跟她说。
花五朵没考上大学,就去上了一个旅游中专学校。在花五朵入学的前一年,一位新加坡华商在市中心建造的一座涉外旅游饭店破土动工。花五朵毕业时,赶上这家饭店招聘,花五朵以综合考评第一名的好成绩被录用。这是全省第一家豪华五星级饭店,除此之外,它还是当时中国的第一高楼,也是第一个拥有高层旋转餐厅、高速电梯和高楼直升机停机坪的饭店,它更是第一家由中国人自己管理的大型现代化酒店。这座建筑在后来的很多年里都一直是这座省会城市的地标建筑。她开业时,英国、加拿大和港澳地区的许多媒体都做了大量报道。日本《朝日新闻》甚至说它将是中国整个饭店行业能否现代化的试金石。那时当地市民要想进酒店参观一下都得买门票,在里面消费还要用外币兑换券。因为大部分市民没有海外关系,没有外汇也就没有外币兑换券,就不能亲眼目睹那个旋转餐厅那个高速电梯,这家饭店就被披上了一层高不可及的神秘面纱。
凡是不能企及的,就会构成一种仰慕,花五朵就在人们仰慕的地方工作。那时候盛传,这家酒店的女服务员个个貌若天仙,因为多数人连门都进不去,更见不到天仙,这传说就越传越玄乎。尹辰倒是比大多数人幸运,不仅她身边就有一个天仙,后来大学毕业进了媒体,别说大饭店,进入省市政府采访见省长市长都不是难事,何况一个大酒店?但她还是从心里羡慕花五朵,大酒店的服务员不仅穿着不用自己花钱的漂亮制服,还拿着高过同龄人的薪水。并且永远在四季恒温的室内工作,哪像她这个所谓的无冕之王,无论数九还是三伏,都得顶着寒风或烈日去采访。好不容易盼来春天,那法国梧桐制造的“毛毛雨”,直往你眼睛里、鼻子里、衣服里钻,轻的全身痒痒,重的浑身过敏。每逢这季节医院里看皮肤病的人特多,也难怪中国第一家皮肤病研究所要建在这里。尹辰一直觉得这与市政部门治理梧桐树上的皮虫有关,小时候她与同伴们总是捉皮虫喂小鸡小鸭(那时城市里还允许养家禽),那皮虫爱吃梧桐果的初芽,所以大部分梧桐果在没成形时就被皮虫吃了,到了春天,所剩的梧桐果就制造不了太大的“雨”。现在皮虫没了,“梧桐雨”就肆意而横行了,就成了灾难了。
除了这梧桐雨,还有一个让人皮肤不爽的季节,那就是梅雨天。江淮一带的梅雨季节时间最长,要持续个把月。阴雨绵绵难见天日,加上闷热潮湿,那是种你受了气发不出来,喉管呛了辣椒水吐不出来,想发脾气找不到对手,汗毛孔里能长出蘑菇来的体感。就是这样,你也要赶着出门去采访。这么一比,花五朵真是太幸福了!
更大的幸福还在后面,第一批进入大酒店的女服务员一个个都被入住的客人看上,陆陆续续地都嫁了出去。那时候的外嫁就是一步登天,封闭了几十年的国度与西方世界的差距真是天壤之别。一人升天,家里立刻彩电、冰箱、收录机等等都齐全了。要知道,那会儿买台黑白电视机都要托关系走后门的弄券,还是国产的!待嫁的姑娘们羡慕得要咬断自己的舌头。可是,更想咬舌头的是花五朵。要说这批姑娘中最漂亮的就是花五朵,最能干的也是花五朵,可是最后竟然就剩下她一个没嫁出去,岂不怪哉?花大捷分析原因,花五朵太出色,并且已被提拔为一名小主管,她不在一线直接服务客人,被相中的机会当然少。后来他又分析,花五朵的美不被西方人看好,在老外看来,大眼睛高鼻梁太没有新意了,人家已经审美疲劳几个世纪了。他仔细琢磨那些嫁出去的姑娘,虽然也个个美貌,但花五朵比她们多了些咱中国人看来的洋气。玉脂般的皮肤,稍陷的眼窝加上挺拔的鼻梁,乍一看竟有那么点混血。花大捷差点将自己的祖宗八代都要重新分析一下了。多年后那个叫瞿颖的女模特出名的时候,花大捷说她就像年轻时的花五朵。
阿Q似地分析替代不了花大捷全家的闷闷不平,我们五朵可是花魁呀!为什么剩下的是她,也许是曲高和寡吧?花大捷又在肚里搜出这么个词来安慰自己。
花五朵后来还是嫁了出去,一个台湾人识得她的美,一见面就认定了她。花大捷开始不同意,台湾人,那就是特务的代名词。后来知道,这位台湾人早年就随家人移民到了美国,已跟老蒋(介石)没多大关系,这才同意将女儿嫁给他。不仅如此,花大捷认为她女儿嫁的是最好的,比那些高鼻子蓝眼睛的靠谱多了,毕竟是一脉相承的中华血统。更重要的是,花五朵也终于决绝了那个藕断丝连的初恋。花大捷从来就不看好那想吃天鹅肉的臭小子。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4-30 09:30:57
@江南毛老四 2022-04-29 11:04:46
长假将至,祝天涯友友,我们南北同乐[xyc:8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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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假中我会继续更,以解疫情带来的困扰与寂寥。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4-30 09:39:26
24.分居的导火索
过完了难得的长假,上班第一天,伊辰接到博文的电话。
“节日怎么过的?过得好么?”
伊辰本来心情挺好,这一问倒问出不愉快来。节日怎么过的,你现在关心有意义吗?过得好不好,你当真在意?
“有什么事吗?”伊辰讨厌虚情。
“没有,就是问候一下。”
“哦,那谢谢你了,我过得很好。”
“那就好,我挂了。”
这就完啦?伊辰觉得越来越读不懂他。当初爱上他,就是因为他表达的直接,比如第一次一起吃饭,他问“我可以要点酒吗?”第一次约会的理由就是“我想见你。”第一次表白就是“我要娶你。”现在倒“含蓄”得无底线了。打这个电话有意义吗?唯一的功效就是坏了伊辰一天的心情。
中午去食堂吃饭时,这坏心情还带着,遇见一位台领导,领导说:“文艺频道的几个节目是台里的老牌节目了,也正因为老,你要有忧患意识呀!”
“还行吧,收视率还在前三甲呢!”回答的又硬又冷,说话时眼睛还扫描着电子屏上当天的菜谱。
领导不再说话,转身到另一个窗口排队去了。
小李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到食堂,这会儿从后面捅了她一下:“姐,得罪谁不行呀,偏偏得罪他。”
“他是谁呀,我得罪他什么了?”
“你不知道他是副台长呀!而且他马上就要成为分管我们的副台长啦!”
“他?刚调来的?分管我们?”伊辰一连三个问号。
“什么呀,人家一直是副台长,援藏了两年刚回来,我们不还参加过他的欢送会吗?”
“难怪我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人家,人家可记得你。这下好了,刚回来就被你得罪了。”
“我得罪他了吗?”
“你想想你刚才对他说了什么?”
伊辰想了想,心一沉,是觉得刚才说得不妥,尤其是说话的口气。唉,都是博文那个电话给闹的。
客观地说也不能全怪博文,她到电视台多年了, 台上一溜排的领导总认不全,她说台上11个领导,除了一把手和分管领导,其他的一年见不了几回,所以记不住。
当年她从报社过来时,很不习惯。与报社不同,电视台所有的节目是要挂领导名的,谓“监制”。而报纸是稿件挂记者名,版面挂编辑名,从来没有挂领导名之说。后来知道,凡在节目上挂名都是可以拿稿费的,所以懂事的编导都会在自己的节目上挂上某某领导监制。伊辰开始是不能入乡随俗的,总是会忘记,或者不知道该挂哪个领导的名。这就让有些领导不太高兴,常常让她的选题通不过。后来在同事的点拨下才明白,你给领导挂了监制拿了稿费,自己的稿费也拿得顺理成章。何乐而不为呢!
台里的编导们私下里有这样的调侃:监制分三个等级,分别为轮监、强监、通监。轮监,就是领导在各个节目上轮流挂监制;强监,就是领导利用权力强行在你的节目上挂监制;通监,就是领导在所有的节目上挂监制,这是大领导,谓总监制。其实编导们大多是自愿被“强监”的,这样才能你好我好大家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时间久了,伊辰也麻木了,对什么“监”都能接受了。
果然,下午开会就宣布了台领导的新分工,分管文艺频道的就是尹辰食堂遇见的那位副台长。
已经说出的话收不回了,尹辰就有些懊恼,就又想到了博文,就想到当初是因为什么“得罪”了他,而让他离家出走的。
那是婚后第五年,国家档案局来调研,档案馆领导让博文陪同,期间总局领导夸赞博文通过电视媒体为档案工作做了很多有益的宣传。档案馆的领导说博文有个好妻子,军功章上有她的一半。总局领导很感兴趣,说:“哦,那你们是天作之合呀,明天约来一起吃个饭,也算是对她表示感谢啊!”
博文很郑重地通知了尹辰,她也爽快的答应了,谁知临下班时,台领导对次日就要播出的一个节目提出了新的修改意见,她只好陪着责任编导一起修改,等改好已是晚上九点以后了。反正也赶不上晚宴,伊辰索性就回家了。虽然已电话告知博文她加班去不了了,但他回家后发现伊辰倚在沙发上看电视,心里便有一股无名火升腾,便有一种被耍弄的感觉,他借着酒劲开始一边责骂一边摔东西,并且是老账旧账一起算。说到老账是他们刚结婚时,博文与他发小们的一次聚会,博文要伊辰参加。那时的伊辰是被披上神秘色彩的,一个让老夫子抛妻另娶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发小们都想见识一下,博文也有意让伊辰在他们面前亮个相。他自信发小们一旦见了伊辰,就会理解他这个中年男人的重大决定。伊辰原本不想去,她不想成为展品,博文说:“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朋友不够档次呀!”
伊辰说:“我跟他们都不认识。”
博文说:“你是记者,还怕见生人?”
伊辰答应去了,她不愿博文不高兴。两人约好下班后各自前往。按约定的时间所有人都到齐了,伊辰却因不认路,绕了几个圈才找到地方,迟到了。博文的发小们嚷嚷着要罚酒,伊辰不喝酒也讨厌闹酒,脸上就有点不好看。博文替她挡了酒也喝了酒,但心里不开心。为挽回面子,博文叫伊辰给大家斟酒,伊辰极不情愿地起身挨个给大家斟酒,有人耍滑捂着酒杯不给倒,有人只给加一点,伊辰就不勉强,接着去斟下一个,博文不高兴了:“你认真点行不行,这倒的什么酒呀!”
伊辰以极大的忍耐才没给博文难堪,但她不想说话,只礼貌地应承着。散席后,伊辰开车,博文故意坐在后座,一路不与伊辰说话。上床后,两人也是背靠背。虽然事后博文没再提起此事,这会儿看来心里并没过去。
“你拿的什么臭架子,我的朋友不是朋友,我的领导也不在你眼里,那我在你眼里算什么?”博文一开口就是新仇旧恨一起报的架势。
“我今天真的是临时有事走不开……”
“多大的事?你是台长吗?电视台离了你就不转啦?”
“这是该我负责的事情……你又喝多了,我不想跟你说。”
“你岂止是不想跟我说呀,我的朋友你都不想说,你矜持什么呀,不就电视台一个破导演嘛,就看不起人了?让你露个脸就这么难吗?我告诉你,你那怕是国家 你现在也是我老婆,你就应该尊重我的朋友我的同事我的领导……”
“啪!”一个东西扔地上了,伊辰看了一眼没理会。
“啪!”又一个东西碎了,伊辰干脆不看了。
“哗啦啦!”这回的动静大了点,是梳妆台那里发出的声音,伊辰站起身来,博文也好像突然酒醒了,他看着一地摔碎的瓶瓶罐罐以及里面流出的各色乳液,突然禁声了,他很想说一句:“我不是故意的。”没等他说出口,伊辰走进卧室,“嘭”一下关上了门。
这是伊辰的房子,博文与她结婚后就住在这里,伊辰关上门就等于关上了她的家。博文觉得男人的自尊又一次被伤害,他拿出旅行箱,胡乱收拾点东西,摔门而出。这一走就再没回来。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5-01 09:35:39
25.花五朵的战场
从皖南回来后,几个女人之间的友谊似乎又增加了粘合度。因为她们都交换了各自的秘密,而女人之间一旦相互交换了各自的秘密,就似男女之间有了肌肤之亲,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关系稳定心里就踏实,就各忙各的暂时顾不上彼此。花五朵回国后一直没工作,也不是不想工作,就是高不成低不就。她想去外资企业谋个职,还不能是低职,低了对不起她的美籍身份。可高位人家又不肯给,毕竟是在中国的土地上,外企也要入乡随俗,花五朵离开母国多年,连生活都难与至亲融合,更别提工作了。才40多岁不能呆在家里闷死呀,偶然间被姐姐带进一回舞场,就瞬间迷上,就一发不可收拾。大把的时间有了挥霍的地方,她感觉充实起来,初回国时的落寞与消沉一扫而光。舞场就是舞台,她有了展现自己的机会,她是值得展现的,她的容貌、她的身材、她恰如好处说出的英语,都让她光彩照人。舞场也是战场,有舞技高下的竞争,有舞伴配合度的挑选,有舞裙、舞鞋的攀比。所以花五朵说,别把跳舞看成是打发时间的业余活动,要想跳得好,一样要专业的学习和专心的训练,一样要花心思要动脑筋。跳舞的人群是松散的,没有行政主导的台柱子或男女一号,但自发形成的男女主角更具群众性,稍不努力或者说稍不留神就会花魁易主。花五朵跳的是国标,一男一女是标配,这找舞伴就很重要,重要到几乎超过跳舞本身。她说过,找舞伴比找老公还难一点也不夸张。好不容易有了一个配合默契的好舞伴,还要时刻担心被人夺走或者是——他另择舞伴,那你就等于是被抛弃,这舞场你就没脸呆下去了,你就得另辟战场。那可是一个浩大的工程,或许你终其下半生也再难建起自己的地盘。所以花五朵不敢懈怠,套用市面上一句流行语——不在舞场就是在去舞场的路上。风雨无阻,冷热不辞,哪怕大姨妈在身上也绝不含糊。
花五朵当初远嫁美国是被几架马车赶着出去的。第一架是父亲花大捷,他用他经营包子铺和后来当小学校会计的脑袋,计算了女儿现在的容颜价值和未来的保值期,计算了当下国内生活现状和追赶美国的时间成本,深谋远虑之后,他认为嫁出去是花五朵最好的选择。第二架马车是大酒店里那些先于她嫁出去的姐妹们,不管她们后来如何,在当时,花五朵接收到的都是她们从此过上幸福生活的讯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和不甘排在幸福生活之外呀!第三架马车是毕旭的不争气,花大捷后来放出话来,只要他考上大学,就同意花五朵嫁给他。可他就是不肯去考,这除了证明他是个扶不上墙的梯子,还说明他对花五朵的爱还不够深,还不能为了她赴汤蹈火。这就不能怪花五朵无情了,是他跟不上已经坐在马车上的花五朵了。最后一架马车,是花五朵不能言说的,是藏在所有表象下最充分最要命的理由,这个理由是电影《青松岭》里那个扬起的长鞭,那个长鞭一甩,什么马儿都能奋蹄,花五朵就驾着这辆马车义无反顾地飞奔到了大洋彼岸。
走的那天尹辰去车站送她,那时本地还没有国际航班,他们还要转到上海去坐飞机。
火车启动了,尹辰哭成泪人,多年的好友走了,自己的爱情还很渺茫。花五朵的父母劝她别哭了,他们觉得她哭得太过分了,这毕竟是他们女儿的大喜事呀,父母流泪合乎情理,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嫁人了,成泼出去的水了,舍得舍不得的都该流点眼泪,“哭嫁”是一种风俗。你个外人哭成这样,会让人觉得有点不怀好意。
旧金山,是花五朵认识美国的开始。这个建在山峦之间又三面环海的城市,对生长在中国内陆的花五朵来说,就像突然进了仙境,心浮如云,如梦境般的不真实:downtown火柴盒般的写字楼矩阵,过去只在电影里见过,置身其中就有点目眩的不真实;推窗可见的大海蓝到耀眼,是渴望已久突然获得的不真实。她给家人和朋友的信里,喋喋不休的说这里的高楼有多高,这里的海水有多蓝。她拍了好多照片寄回国内,给了她父亲很大的面子和满足。在绝大部分中国人还在为拥有一辆凤凰或永久牌自行车而努力的时候,在各单位的司机们还时不时以自己的独门绝技刁难和糊弄一下领导的时候,花五朵已经开着她的宾利跑车到处兜风了。她每天都激动不已地醒来,激动不已地睡去,激动不已地感受这座城市,触摸这座城市,她迫不急待要将自己融入这座城市。
初到美国的新婚生活花五朵是满意的,满意到她再没去想过毕旭和心里那个隐痛。丈夫家境殷实,不需要她挣钱养家,她的首要任务是熟悉环境适应当地的生活。为此,丈夫帮她找了一个语言学校强化英语。她在旅游学校和大酒店里学的那点英语,简单交流还行,稍微离开一点酒店的服务语境,就有点捉襟见肘。特别是在电话交流时,因看不到对方的口型,就更不知所云。所以刚到美国时,她就怕接电话,家里电话铃一响,她会条件反射到惊悚。除了学英语,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学驾驶。在旧金山学驾驶,不那么容易,那起起伏伏的道路,尤似过山车,别说开车,心脏不好的坐车都晕。刚开始,她对市中心的房屋都是依着山势,斜着身子站在路两边,感到新奇和好玩。到她学驾驶时就痛恨地想,他们为什么不让愚公来把山铲平了再建房屋呢?那九曲花街的倾斜度达到40度,一般的车一般的司机是开不上去的。美国的十字路口又常竖着STOP,旧金山的STOP又常竖在坡道口,考验你的坡道起步。花五朵练了好些日子,就在她终于掌握了起步的技巧时,她突然吐了,吐得眼睛发绿,吐出了黄疸,吐得小舌头都要掉下来了。一检查,怀孕了,这么快就怀孕,她有点吃惊。但大她10岁的丈夫很惊喜,没想到自己这么厉害,首发就结果了。算算时间,这一定是在大酒店时结的果,那时虽然还没领证,但他们关系已确定,花大捷也开明,对女儿在未婚夫房里留宿,保持猫头鹰的姿态。
多年后,当花五朵准备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她突然觉得这起起落落的道路,早在她踏上这块土地时,就为她的未来埋下了伏笔。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5-01 09:42:43
26.最爱花五朵的那个人走了
又是个晴朗的日子,清晨,窗帘还没拉开,阳光已想破帘而入。手机响了一下,是花五朵在“4是而非”里发了个大哭的表情,说父亲昨夜突发心梗走了。几个女人立刻要求花五朵在群里发个共享位置,顾不上捯饬自己,就赶着去花五朵父母家了。
花家唯一的男性走了,几个女人哭成一团,也乱成一团。最伤心的是老巴子花五朵,迄今为止父亲花大捷是她生命中唯一可靠的男人,人生中的大主意都是父亲替她拿的。尤其是外嫁美国,虽然遍体鳞伤,即使父亲后来有点内疚,但花五朵从来没有后悔过,因为她现在的生活都是外嫁后得来的。她的一直引以为傲的美国公民身份,她能为全家的住房出力,她能养尊处优的靠食利生活……要不是当年漂洋过海的一嫁,她现在很可能就像几个姐姐一样成了下岗工人。
现在几个姐姐都仰仗于她,因为没有妹妹的好容貌,又都没有试图通过考大学来改变命运,嫁的老公便都在自己的同一个阶层里,所以不是双双下岗,就是微薄的企业退休工资。若靠她们自己,这辈子都买不起商品房,因此原本多年来对父亲独宠老五的深深嫉妒,也都在妹妹的奉献里消弭了。
虽然居住的环境改变了,生活习惯却无法改变,或者说还在她们自己实际的收入层次里。一个典型的例子,姐姐为节约用水,将洗菜的水冲了马桶,花五朵去串门,看到马桶里有残留的菜叶,如厕前,“哗”的一摁水箱将马桶冲个干净。姐姐不好意思抱怨妹妹,但姐姐的孩子也想学小姨的洋味儿,却遭一顿痛骂。也难怪花五朵一定要坚持自己独住。这还不是东西方文化差异的问题,实在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问题。
几个女人赶到花五朵父母家时,家里除了哭声还是哭声,花五朵的姐姐陪着老娘哭,几个姐夫看着老婆哭,竟没一个拿主意的,眼面前最该干什么,问谁谁不知道。多亏几个能干的女人赶到,尤其是薛岩,她指挥尹辰和王晓阳分别打电话,联系殡葬处,安排追悼会、火化时间,联系墓园看风水、买墓地。几个女人都利用手上的人脉关系,一会儿功夫样样都搞定了。需要跑腿的事,薛岩就指挥花五朵的几个姐夫去做,比如先去派出所为老人销户,开具死亡证明;比如去搬几箱矿泉水来,招待不时上门吊唁的亲朋好友;比如在附近找一家饭馆,安排亲友吃饭;比如追悼会要用的黑纱和小白花的定制等等。
这一通忙完,把花五朵几个姐姐惊得目瞪口呆。她们一直以为她们家的花五朵是最能干的,却不知山外有山。当然,因为妹妹能干才能结交到能干的朋友。就像她们自己没能耐,也就只能找没能耐的丈夫一样。如此一想就更为妹妹委屈,这么好的妹妹为什么就没找个好丈夫呢?后来得知妹妹两个能干的朋友也都没有找到好丈夫时,她们又觉得上帝是公平的,谁叫你们又能干又漂亮呢?进而对自己的生活感到从未有过的满足。
姐姐们的感受花五朵浑然不知。父亲去世后,花五朵就觉得后背发虚,虽然母亲还在,但心里却有孤儿的感觉,父母给她的家的意义至少失去了一半。她愈加把更多的时间消磨在舞场上,后腰上有只男人的手,心里多少有点踏实。
父亲丧事期间,花五朵有一段时间没进舞场,原先搭档了三年的舞伴竟“移情别恋”,花五朵有强烈的被抛弃感。虽然有过恋爱婚姻的经历,但这样的感觉却是第一次。她开始疯狂的重新寻找舞伴,每天泡在舞场的时间更多,闺蜜们聚会都要凑她的时间。
尹辰说:“喂,搞清楚,我们都是有工作的,还要就你这个赋闲之人。”
像被炮点了一样,花五朵一下就炸了。“就你们有工作吗?只有拿薪水才算工作吗?真是中国思维!我不比你们清闲,时间比你们还不够用呢!爱好就是工作,懂吗?谁也别说三道四。”这是花五朵不能触碰的敏感神经。
尹辰解释道:“没人阻止你跳舞,也没人看低你没工作,说实话,我还挺羡慕你的,无需工作还过得这么潇洒,你是典型的食利族!”
花五朵两眼眨了眨:“什么,势力?”
“食物的食,利息的利。只拿钱不干活,靠利息养活自己,过去只有资本家大老板才有这样的生活,你是真正的有钱人啊。我们整天苦哈哈的上班、加班,哪一个能跟你比?”
花五朵立刻心满意足地笑了。
虽然大家对花五朵痴迷跳舞不甚理解,但她愿意分享她的舞事,还有点情不自禁,特别是关于舞伴。她有了一个新舞伴,新舞伴姓鲁,人高马大,舞龄七八年。花五朵说,跟他跳舞很舒服,被他的臂弯托扶着,在舞池里驰骋、飘荡、旋转,她可以完全沉浸在舞蹈的眩晕里,没有思考没有意识,四肢和整个肌体都在自动模式上,哦,那种享受,你们不跳舞的人是体会不到的。
三个人看着她,知道她已从父亲的离世中走出来,脸上红晕焯焯,眼里激情冉冉。
王晓阳说:“我怎么觉得你像在谈恋爱呀!”
花五朵毫不掩饰:“这就对了,好的舞伴之间就要有这种感觉。”
王晓阳大叫:“哇你真的恋爱啦!”
“别乱叫,我是说感觉。”她瞪了王晓阳一眼,继续说,“我还真庆幸前面那个舞伴离开我,老鲁比他强多了。真是相见恨晚呢!”
王晓阳嘴一撇:“瞧你说他跟说情人似的,不会是爱上人家了吧?”
“有感情,跳舞的时候才能默契如一人。”
“你不是说人家有老婆吗?”尹辰赶紧问。
花五朵突然就不高兴了:“有老婆怎么啦!我又没让他离婚。”
尹辰像被噎住了,不再说话。
薛岩发现,王晓阳说什么,花五朵都不太在意。但同样的意思出自尹辰的口,她都会很敏感,或许是她俩一块长大太熟悉了,无所顾忌,而对王晓阳则有点不好意思?后来感觉也不尽然。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5-02 09:07:34
27.花五朵的隐痛
王晓阳在构思一部描写当代都市青年生存状态的小说,要去薛岩的公司采访和体验生活。因为IT行业聚集了最典型、最具代表性的当代年轻人。
薛岩说:“欢迎大作家。”
王晓阳去体验生活的第一天,薛岩邀请尹辰和花五朵一起去她公司参观。中午吃饭的时候,薛岩的儿子从美国发来微信,说他生活费吃紧,让母亲赶紧打点生活费。薛岩没好气地用语音回答:“为什么吃紧?说出理由。”
“你问那么细干什么?不行跟我爸要去。”儿子回她。
“问你爸也不行,你当我们是提款机呀!哎,你不是谈恋爱了吧,告诉你啊,不许!”
儿子不再回答,以沉默抗议。
薛岩立刻给老公挂电话,重复了她刚才的指示:“不许给啊,要钱要有正当理由。”
尹辰说:“你儿子也到谈恋爱的年龄了,你就政策宽松点吧。”
“不能放纵,这孩子从小读书就不自觉,不看着点不行。”
“你看得住吗?人家在太平洋那边呢!”
“他跑到天边也在我如来佛的手心里。”
尹辰突然问花五朵:“哎,你儿子跟薛岩的儿子差不多大吧,恋爱了没?美国的孩子可成熟的早。”
花五朵正在喝汤,就被烫了一下,直伸舌头。尹辰一边递凉白开,一边轻扶她的后背,似在为她唐突的问话做善后。
待舌头的温度降下来后,花五朵发现大家都还在等着她的答案。躲不过去了,却又不想多说,她低头用汤勺搅动着汤碗,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喃喃道:“他爸爸车祸去世了,他一直跟着爷爷奶奶过……”突然就有眼泪在碗里溅起汤花,被三个女人看见了。
“哎呀对不起,你从来没说过……”尹辰心里就一阵酸麻,没想到随口一问竟戳出一个大窟窿,没想到少年时代最要好的同学,令所有同龄人羡慕的大美女,还有这样的不幸遭遇。她赶紧连抽几张纸巾递到花五朵面前。
花五朵却站起身说:“我去趟洗手间。”
尹辰也跟着起身:“我陪你去……”话没说完,给花五朵摁着肩膀又坐下了。
薛岩和王晓阳便也打消了要表达关心的举动。
花五朵走了几步,略回过身来,语气清谈地丢了句:“跟他爷爷奶奶挺好的,他们很爱他。”然后快步走向洗手间。
三个女人对视,先是满满的同情,然后觉得保持缄默才是最好的同情。
闺蜜们缄默了,不代表这撕开的口子就能合上,跑进洗手间,花五朵的眼泪就开了闸,她在马桶上坐了好一会儿都尿不出一滴尿,似乎体内的水分都通过泪腺这一个通道外流了。
前面说过,这是段隐痛,连她最亲爱的爸爸都不知详情。花大捷只知道女婿出车祸走了,女儿的公婆为了不耽误儿媳再启人生新征程,帮着养育着孙子。他觉得很好,他也不希望女儿从此拖着个油瓶,累着自己也苦着孩子。再说,孩子是自己的骨肉,将来什么时候一招呼就回来了。
父亲去世时,花五朵在他的遗体前深深地愧疚,因为他从没见过外孙,现在,自己想见儿子也很难……
当年在旧金山努力克服着坡道起步倒溜的时候,花五朵心里就曾怀疑,这肚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台湾丈夫的……
还在大酒店的时候,一个副总在一次酒醉后强吻了她,她在纠结了一夜后,把这事咽在了肚里。一是因为当时只有他们二人,没有第三者作证;二是因为副总是在酒后,第二天可能不认账;三是这吻并没有对她造成伤害,相反她却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是毕旭从来没有给过她的,她竟有一丝丝的迷恋。
第二天,她以为副总一定断片或者假装断片了,没想到副总竟叫她去他办公室,对昨晚发生的事向她道歉。这让花五朵对他肃然起敬,还是个负责任的男人呢。而且副总是个仪表堂堂的成功男士,一招一式都透着一种修养,与毛咋咋的毕旭完全不是一种人类。一周以后,花五朵被升职了,成为一个部门的小头头,也是她那拨一起进来的姑娘中,唯一一个成为干部的人,虽然官不大,但也足以鹤立鸡群。在小姐妹们感觉诧异和突然的时候,花五朵心里明白,这是那个吻换来的。
她在镜子里看自己的嘴唇,她真的很招男人吗?她仔细认真地抹着唇膏,从那天以后,她都这么仔细认真地抹口红,她总想起那个吻。她希望能碰见他,在大堂、在客房或办公室的走廊、在大酒店一切可能碰到他的地方,向他表达一下谢意。但一直没碰到,他也不再叫她去他办公室。虽然升了职,但还够不到直接向副总回报工作的职级,她就只能靠机缘巧合的“碰”。
慢慢地她就觉得自己是庸人自扰小题大做了,人家也许早把这事忘了,甚至忘了她这个人。不过是男人一不小心出了个纰漏,人家已经用升职给你弥补了,这事也就翻篇了,也只有你这小女子还守着那页不放。
不过,故事并没有到此结束。大约一个月后的一天,她突然接到副总的电话,叫她记下一个地址,让她下班后带一份当地的小吃“鸡鸣汤包”送过去。
她又惊又喜,又有点忐忑。让她下班过去,那就一定与工作无关,那会与什么有关呢?她看着记下的地址,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她盼着下班,她不时的看钟表,觉得今天的时间走得特别慢。她把嘴唇抹得更仔细,还几次擦掉重抹,总觉得今天的唇膏很不给力,好像那唇彩突然褪色了,没有平日那么鲜鲜欲滴了。
总算熬到下班,她立刻跑去鸡鸣酒家买汤包,然后提着装汤包的盒子来到那个她记下的地址。这是一个高档小区,门卫拦着不让进。她在门卫室给副总打电话,门卫确认了花五朵是业主请来的客人之后,热情礼貌周详地告知副总家的准确位置和准确楼层。
上了楼,要找的那个门是虚掩着的,副总显然在等她。
副总拉着她进门,手很自然地搂着她的肩。副总说,他今天有点不舒服,突然想吃家乡的小吃,就突然想到了她。
花五朵虽然不知道她与家乡小吃之间有什么关系,但终于被想起,说明她在他心里还是存有记忆的,并不是她妄自菲薄的一个小女子独守那一页。
副总让花五朵与他一起吃汤包。花五朵说汤包是为他买的,而且只买了他一人的份。副总说,那不行,必须两人一起吃。花五朵只好与他一起吃,但她小心翼翼地生怕毁了唇膏,副总就意味深长地一笑,拿起一张抽纸帮她把唇膏全擦了。花五朵就有点傻了,副总就捧着这张傻脸吻了下去。瞬间的迟疑和被动后,花五朵的某个开关似被打开了,她张开嘴让副总的舌头无障碍地搅进自己的口腔,再一会儿,她也将自己的舌头搅进他的口腔。副总得到畅通无阻的信号,他的目标就不止是嘴唇了。他的手游遍了她的全身,然后指向了他的终极目标。花五朵真的是朵鲜花绽放了,花心颤动着达到了置顶的疯癫。她后来想,是不是只有结过婚的男人才有让她达到疯癫的技巧?因为毕旭从来没让她有过如此的满足。
但是,副总是有家庭的。他老婆孩子都在香港,他每月都会回香港几次,这里只是他工作地的临时居所。他与花五朵的交欢也就是临时的生理需要,虽然他表白时那么信誓旦旦,那么相见恨晚。花五朵心里明白这表白里的水分,却又不甘心,总还有那么点侥幸和幻想,或许日子久了他会离不开她,这世上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呢?自己也不是一开始就对他有感情的,也是在一日日的相处中产生依恋的。退一万步说,他是大领导又让我当了小领导,不仅薪水增加了,还时不时私下给点零花钱,我也没吃亏。男女之间不就那么点事吗?他有老婆我有毕旭,我用不着立贞节牌坊。
但是,她又不总是这么理直气壮,比较起来似乎发虚的时候还多点。回家的时间超出正常的作息,要给父亲一个合理的理由吧,推掉毕旭的约会,要有一个看似可信的借口吧。毕旭还好对付,说加班,说老爸看得紧不让出门都可以。毕旭搞不清神秘的大酒店工作是怎样的性质,但花大捷对他一百个看不上,他却很清楚。老爸就不同了,他不仅防着女儿与毕旭交往,还时时关心酒店又有哪个女孩嫁出去了。说是关心别人,其实是关心有没有谁看上自己的女儿,让她有个好的归宿。所以他一边阻止毕旭这个男人对女儿的追逐,一边又希望有个好男人来追求自己的女儿。
其实最让花五朵发虚的,是她不知道她的未来到底属于哪个男人。她不能看见别的情侣目中无人的秀恩爱,一看见别人幸福甜蜜,她那不能示人的地下情和不被父亲祝福的初恋,就会立刻变成两只野兽,吞噬她的细胞吞噬她的骨头,她感觉快要被噬咬成一张轻飘飘的皮了,就要飘起来了,可是飘向哪里呢?
一位美国来的台湾人牵走了这只不明方向的风筝。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5-03 08:24:19
28.一泡尿下的秘密
花五朵去美国后不到一年生下了儿子,全家人欢喜得不行。对台湾丈夫来说已是中年得子,他以前有过一任妻子,一直没有生育,这孩子成了全家的宝贝,花五朵也因此提升了在家里的位置。原本公婆不太待见这个大陆来的媳妇,不是花五朵有什么不好,就是因为她来自共产党的大陆,因为公公是原国民党的一员上将。虽然后来与蒋家不和才移民到了美国,但与大陆的成王败寇之痛则是根本上的不可调和。有了孙子之后,他嘱夫人将家里祖传的一块玉石送给了花五朵。花五朵不懂玉,对一块没有琢成手镯或是挂坠的石头更不感兴趣。后来丈夫告诉她这是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的时候,她就怀疑这是不是当年国民党逃离大陆时掠走的宝物。不过这块宝玉真的成就了花五朵未来的生活。这是后话。
都说纸包不住火,其实水也包不住火,就因为儿子的一泡尿就将花五朵小心翼翼包裹的秘密显了底。
那天花五朵不在家,丈夫将她的一封大陆来信丢在茶几上,刚会走路的儿子摸着了那封信,把那信弄在了地上,他正好有泡尿要解决,就直接尿在了信上。丈夫一边埋怨家佣为什么不给他垫尿不湿,一边抱起儿子让家佣去换洗。回头捡起那封信,信封已经给泡软了,他赶紧拿去卫生间用清水冲,信封就绽开了,他无不得意地笑语,儿子的尿力了得。他收拾着残局,却看到了信的内容。
如果当时有人在场,一定可以看到他读信的时候,脑袋上不多的头发一根一根地站了起来。接着他大叫着让家佣赶紧给孩子穿好衣服,他火急火燎地带着儿子出了门。
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丈夫约她在一个酒店见面,他将一份亲子鉴定报告扔在花五朵面前。花五朵突然明白了这半个月来,丈夫对她怪异的态度。过去再忙也尽可能回家陪她和儿子吃饭,最近几乎天天很晚到家。上床后也尽量与她保持距离,她主动邀约他也以太累而推辞,但却突然对她来美国之前的生活感兴趣,总是问这问那,以前主动和他聊他都爱听不听,实在不耐烦了就一句:“大陆,穷日子嘛,我想象的出来,咱们不回忆了好不好。”
亲子鉴定书上的结论是,儿子与丈夫没有血缘关系。这也解了花五朵心里一直存在的疑问。是祸躲不过,但她不明白这风云突变的起因是什么,更不明白丈夫为什么要约在一个酒店,一个公共场合谈这么一个让人无法有风度的事。
男人的沉着和隐忍是花五朵这样的女人无法理解的。半个月的等待非常人所能承受,信里有秘密却没有谜底,要深究谜底暂时就不能说出秘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在谜底出来之前,他从心里不希望那秘密是真的。他喜欢花五朵,从第一眼看见她时就喜欢。虽然后来见到她的父母、她的四个姐姐,他从心底里无法接受花五朵出自这样一个家庭的事实,但花五朵的美貌以及他对这美貌的迷恋战胜了一切。他以最快的速度将她带到了美国,之后又以各种理由拖延和阻止她回国探亲。他像拔萝卜一样想把花五朵从过去的生活、过去的家庭里拔出来。但这掩耳盗铃式的历史虚无策略,还是没法洗去过去的一切,那依土而生而长的萝卜,总要带点泥土的痕迹和萝卜的味道。
心里装着这么大一个待解的秘密,他无法以丈夫的姿态来对待花五朵,他晚上尽量晚回家,以减少以夫妻之名相处的时间。实在躲不开,就想从她嘴里探询一点蛛丝马迹。心里既希望她能主动交代一些问题,又怕她真说出什么实情来戳他的心。他不敢告诉父母,或者说暂时无法面对父母,孙子是老两口的命根子,他怕真相会折了他们的寿。拿到亲子鉴定书后,他第一反应是不能让父母知道,但他不能容忍花五朵的欺骗。
“我没有要欺骗你,我真的不知道儿子是谁的……”花五朵说的是实话,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她怀疑是毕旭的,因为皮肤黑;一百天时看着像副总,因为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像极了那天捧着她的脸帮她擦口红的模样;再大点就有了台湾丈夫的举止,喜欢在撒尿的时候唱歌,当然儿子只是咿咿呀呀地乱叫。她心里踏实了许多,没想到……
“真没想到,你竟是个这么脏的女人!竟然不知道儿子是谁的,你到底有多少男人?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大陆就没有干净的女人!”
“你胡说!”花五朵突然提高了嗓门,满脸怒气。不知是为自己,还是被她累及的大陆女人。
花五朵的不知求饶、不知悔过、不知羞耻让台湾丈夫没了丝毫的宽容余地,他要与她立刻离婚,让她立刻滚出家门,而且得不到一分钱赡养费……他是带着火焰跑出酒店的,酒店的门把手若不是金属的,一定会被他推门的手点着,一出大门,他就被一辆疾驶而来的皮卡撞上了,来不及留下一句话,带着除花五朵外还没人知晓的秘密去了天堂。
花五朵从丈夫丢下的文件包里看到了那封信。
信是毕旭写来的,他听说她有了儿子,从时间上推断,他觉得这儿子应该是他的,他要花五朵去给孩子做亲子鉴定,若是他的,恳请将儿子还给他,若不是他的,从此不再打扰。花五朵立刻将信烧了,并在心里诅咒了毕旭的八辈祖宗。
花五朵后来离开了家,因为那是丈夫的家。看到丈夫的每一个物件都难过,看到公婆对孙子的疼爱,她更难过。她悔恨,觉得丈夫是被自己害死的,她不能再害了丈夫的父母,她把儿子留给公婆,自己搬离了旧金山。公婆感激她留下孙子,理解她还年轻还要有自己的未来,他们将儿子的遗产及车祸赔偿款都给了她。
花五朵后来去旧金山看过几次儿子,发现他越来越不像丈夫,她就有点心虚,就更觉对不起公婆。她最后一次去看儿子时,却发现公婆把房子卖了,不知搬哪儿去了。直到她回国前,再没见过儿子。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5-04 10:23:47
29.钟昊拿掉帽子,已有渐显的白发
薛岩意外地见到了钟昊,当年分手后他们就再没见过。
业务部经理说晚上有个宴请,薛总必须参加,因为今天签约单位的老总是她多年的一个老朋友。她问是谁,业务经理说,对方让保密,说见了面就知道了,还补充说他是个央企的大公司老总。
本来晚上要跟老公王一平一起与儿子视频,商量他毕业后的去向。但这应酬似乎推不掉,当然心里也是被悬念吊着想知道那多年的老朋友是谁。她给老公打电话,说晚上的视频改期,一切等她回来再说。王一平说,你有应酬我就先跟儿子聊吧。
“不行,你别瞎指挥,你儿子跟你一样没脑子。”薛岩的口气不容商量。
儿子大学要毕业了,想回来,王一平也是这个意思。但薛岩不同意,她说儿子和他爸一样没出息。好男儿志在四方,别总想着回家,本科毕业再读研、读博,美国是世界上最发达的国家,你不留在那儿还想去哪儿?
王一平家则是几代单传,对这个儿子宝贝得不行,才40多岁就渴望着抱孙子了。薛岩说,为了保证你王家不绝后,让儿子留在美国,可以一直生到有孙子为止,那会儿还没有放开二胎政策,这句话打动了王一平,他同意和老婆站在一条线上,说服儿子继续读书,争取留在美国。但薛岩知道丈夫不会说话,又心疼儿子,她不在场,说不定几句话就让儿子绕进去了,刚建立的统一战线又将瓦解。所以她一再嘱咐丈夫,别跟儿子视频,就说今天有事不在家。
薛岩去赴宴,坐在车里,心里一边好奇要见的老朋友是谁,一边担心着老公会忍不住跟儿子视频。走进宴会厅,她的眼睛在人群里搜索,却没发现熟悉的面孔。正奇怪,就有人叫她的小名“岩子”。定神看看,还是不敢确定,她有点疑惑地:“你……?”
“我变化这么大吗?”钟昊拿掉头上戴着的皮帽子,已有渐显的白发。
薛岩有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太意外了,她想了一路,猜了一路,就是没想到会是他。这么多年了,从分手后就再没见过面,会不会是那回在安徽跟闺蜜们说到他,就把他给招来啦?
大家坐定后,有人好奇地问薛总和钟总有什么过往的故事,有人起哄:“钟总竟然知道薛总的小名,关系不一般呀!”
薛岩有点发窘,钟昊则坦然的打着哈哈:“发小发小,两小无猜的发小。”既挡住了别人的探底,又留给人想象的空间。如果说,刚见到钟昊的那一刹那,薛岩的心跳有那么一瞬间的加速,但一顿饭下来,她已经平静得似乎与钟昊只是今天刚认识了。也确实如刚认识,现在的钟昊已没有过去的影子了,虽然还有帅气残存,岁月的历练,那帅气里还添了点成熟的魅力,但薛岩就是找不到原来的感觉了。就像小时候最爱吃话梅糖,多年后再吃到,却酸得不能入口了,完全不是记忆中那个味道了。薛岩也说不清他身上是多了点什么还是少了点什么,反正就不是她当年喜欢的模样了。
晚上回到家,薛岩跟王一平说了钟昊。然后她认真地对老公说,她庆幸当年选对了他,老公动情地拥抱了她。她心里却在想,如果不是今天见到钟昊,记忆的硬盘上总还有那么点初恋的印记,否则也不会当故事说给闺蜜们听,今天一见,算是将硬盘彻底格式化了。就在这时,她的手机亮了一下,是钟昊的微信,她拿起一看,只一句话:我最终还是和她分手了。
王一平也看到了,他问:“谁,什么意思?”
“是和他那个远房表妹吧,他老婆。”
王一平:“他干嘛告诉你这个?”
薛岩没回答,却突然眼睛亮了一下,酷似刚才亮了一下的手机。

30.别放糖,猫屎就要喝原汁原味的
第二天,薛岩一进办公室就给钟昊打电话:“把你公司的位置发给我,我下午过去。”口气是不由分说。
钟昊怔了一下,立刻说:“好好好,我就发。”
钟昊的公司坐落在高新开发区,原来是一片农田,现在是一片体量很大形态各异的现代化建筑群。在快要进入这片建筑群的时候,薛岩的车子在一个高大的牌坊下停住,她从车窗里看出去,只看到下半部几个字“科技创业园”。她继续依据导航,来到一幢楼下,停好车。
走进大楼,门厅里有入驻单位的楼层索引。昊阳科技有限公司在12楼,薛岩找到电梯,走进去。心里在想,这分明是依着钟昊的名字起的公司名,央企也可以这么个性化?
昊阳公司不算大,占了一层楼的约三分之一,但钟昊的办公室却很大,也很气派。一排顶天立地的博古架上摆着书籍、工艺品、古玩和奇石,薛岩有点目不暇接。钟昊的办公桌也很大,可以同时躺下几个人,让薛岩觉得如果用抹布清理灰尘,一定不如用拖把来得利索。室内环形摆放着的一组沙发,是中南海或人民大会堂中央领导会见外宾的阵势,虽与室内的其他摆饰不太搭调,却很有气场,进来的人都有庄严肃穆之感。
薛岩走到钟昊的办公桌前,刚要在他对面坐下,钟昊却请她到一边的沙发上坐。
钟昊说:“你是老朋友,怎么能坐这儿。”
薛岩想了想,也是。坐老总对面,那是部下汇报工作和聆听指示。薛岩心说,我才不会做他的部下,听他指示呢!当年就没听命于他,现在更不会。但那沙发也不想坐,这似乎和她今天要谈的话题不搭调,她怕一坐上去,就说不出话来了。她环顾了一下,发现还有一个小吧台,就走过去坐在一个高脚凳上,心想,这办公室的陈设还挺全乎,就是有点不土不洋不中不西的怪异。
钟昊迟疑了一下,也跟了过来。他在吧台的咖啡机上捣鼓了一会儿,端给薛岩一杯咖啡:“尝尝,这是我从印尼带回来的猫屎咖啡。要放糖吗?”
薛岩只听说过这名字带异味儿的咖啡,还真没喝过:“苦吗?少放点糖吧。”
钟昊说:“我建议别放糖,这猫屎就要喝原汁原味的。”
薛岩嘴上说“好吧”,胃里却有点翻腾,眼前仿佛出现一颗颗从猫的排泄系统里滚出来的咖啡豆,突然想到张艺谋的《红高粱》,多年来对酒里掺尿的质疑似乎有点释然。
看钟昊只给她倒了一杯,便问,“你不喝吗?”
“你来之前我喝过了。”说着拿了一瓶威士忌,倒在一只高脚杯里,“我喝这个,一会儿你也来一杯。”
“哦不,我开车呢。”看了一眼他手里的酒杯,话里有话地:“你变化很大呀!”
“骂我还是夸我?” 钟昊读懂她话里的话。
“当然是夸你。”眼睛扫了一下办公室,“这么排场,到底是央企呀!”
钟昊哈哈哈大笑:“我只是央企下面的一个小公司。”
薛岩后来发现,钟昊哈哈大笑的时候,总像是在掩饰什么。这当然是后话,否则她今天就不会找上门来了。
薛岩单刀直入:“为什么离婚,有外遇了?你还是她?”
“你没变,还是那么直来直去。”薛岩的话让他有点措手不及,“谁也没有外遇,就是觉得熬不下去了,真的是煎熬,我们熬得时间太久了。”
“一个50岁的成功男士要离婚我不诧异,一个40多岁的女人要离婚,得多大勇气,不到万不得已……”说这话时,薛岩眼前出现她那几位单身女友。
“我给了她大套的房子和足够她下半辈子的生活费,需要什么勇气。”钟昊斜倚着吧台,半个屁股在高脚凳上,一条腿伸得很长,手上晃动着高脚酒杯。
还是那个钟昊,还是那份自命不凡,那时候她就欣赏他这个劲儿,现在看着就要反问过去的自己,为什么会好这口?是我变了吗?孰好孰坏?想来两性关系不能持久的原因,是人的口味发生了变化,要不是你变了,不喜欢过去的味道了,要不是他变了,不是你喜欢的味道了。
“你有什么打算?”
“我?”钟昊一时不明其意,不知怎么回答。心想,难道是她还有什么想法不成?没有娶到薛岩是他一生的遗憾,他曾私下打听过薛岩的丈夫是干什么的,不就是个公务员嘛,他感觉远不如自己,心里就酸酸的,很久都碱化不了。他正胡思乱想,薛岩开始今天的正题。
“我给你介绍个对象吧,是个美女作家,比你小5岁,也是离异的。”
钟昊还没从自己的思路里出来,有点发愣:“什么,给我介绍对象?”
“是啊,你才50岁,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一直单身。我把她的微信给你,你们先在微信上聊聊,有感觉就见面,没感觉就拉倒。”
“这……”
“别这个那个的啦,我给你介绍的不会错,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啦!哦等会儿,我还没跟人家说呢,回头我跟她说了再给你信儿。”
“那就是说人家还不定同意呢。”
“这你放心,我做事情是有谱的。”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5-05 09:35:22
31.他迟到不是有意,却并非无意
王晓阳和钟昊在微信上手谈了一个月,约好在一个茶社见面。
王晓阳按约定的时间准时抵达,临下车之前,在遮光板的小镜子里审视了一下自己的妆容,感觉没问题,才锁好车。进茶社时,又透过玻璃门检阅了一下衣着,当然是大而化之的,因为毕竟不是镜子,里面有很多喧宾夺主的背景透过来,虚化主角的形象。不过曼妙的身材是虚不掉的,尤其是今天特意穿的小碎花连衣裙,无需腰带,衣料紧贴身体随型而走,就像用画笔沿着她身体的边缘一路画将下来,将那纤细的腰肢勾勒得柔软而动人。
今天的王晓阳完全一副淑女的模样,加上知性的作家身份,钟昊见她第一眼就热血喷张。但这是之后的事,因为在这第一眼之前,他们竟差点错过。在这件事情上,王晓阳充分体会着“错过”两字的含义,是先有错,才会过。
回到之前的叙述。王晓阳在玻璃门上给自己点了赞后,给钟昊发了个微信:我到了,在几号桌?
大约过了五六分钟,王晓阳的手机才有动静:抱歉,我还在路上,你先找座位,等我。
挺立茶社门口的王晓阳一下松下劲来,什么人哪,竟然迟到!她怏怏地走进茶社,选了一个相对封闭和安静的位置,坐下。想点杯铁观音,想想还是显得女性和萌稚一点吧,就点了份色彩缤纷的果茶。看看手机,已经超过约定时间13分钟。她摇摇头,这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又过了一会儿,再看手机,过去16分钟,他要溜?还是不好。多等一会儿再看,18分钟,18层地狱?啊呸!18是发好不好!这么胡思乱想的等了近半小时,小太阳要爆发,她恼怒地站起身要走,一抬头,钟昊探头探脑地走过来。
钟昊迟到不是有意,却也并非无意。
那天薛岩来给他介绍对象,有点不由分说,容不得他推辞。她还是那脾气,做事果断干练。想来,祸还是自己惹的,干嘛给她发那个微信?到现在为止,他也没弄明白,当时是出于什么目的要告诉她与前妻分手的消息。就像现在他也没搞明白薛岩给他介绍对象是什么目的一样。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无疑,她一定觉得比他过得好,至少在婚姻生活上。给他介绍对象,关心也好怜悯也罢,都有俯视的成分,这是钟昊心里最有刺挠的地方。告诉薛岩自己离婚的消息,绝对不是向她示弱或宣布自己的失败,而是可以重新选择,二次人生的开启,这是多少男人求之不得的大好事,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因为有这样的感觉,钟昊在与王晓阳的交往中,始终带着阻滞,潜意识里就没想让之顺畅。就好像不是自己在谈对象,只派出一个躯壳去面对王晓阳,灵魂的自己则居高临下地看着,看你们能走出什么样的故事来。再一个原因,就是他身边不缺女人,像他这样的成功男人,找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实在不是什么难事。
与王晓阳在微信上聊了近一个月,再不见人家有点说不过去,就算是躯壳,就算是给薛岩面子,也一定要见一面。他出门不晚,只是刚上车就接到一个电话,不是什么急事,他完全可以让对方回头再打来,按时去赴约。但他没挂电话,直到跟人讲完电话,才发动车子。路上又有点堵,他也不急,心里回想着这一个月来,与王晓阳都聊了些什么。应该说,在微信上彼此聊得还不错,毕竟是知识女性,谈吐不俗,与他平日接触的多数女人不一样。况且她收入丰厚,没有觊觎他资产之虞。这其实也是矛盾的,男人,特别是有钱的男人,不希望女人只重自己的钱财,但女人一旦经济独立,对你就缺少依附感和崇拜感,少了这两样东西,她对你的要求就会是别的更高的企望,比如学识、修养、造诣、成就、名望等等,你有吗?
钟昊自诩自己的学识不低,比一个作家未必逊色。虽说专业不同,但就社会阅历的丰厚、人文见识之深度,他还是可以与之较量的。所以,在与王晓阳的交谈中,钟昊总有点打压对手的意味,一点不含糊她已是一位知名的作家。好在王晓阳并不理会这一点,倒觉得与之交谈极富刺激,有一种刺痛的快感。她记着薛岩的话,40岁的女人再婚难,尤其是她这样的优质女性,不如你的你看不上,比你强的却要找比你年轻的。而50岁的男人若有点资、色,都是金子,大小通吃,且基本被小的吃。所以薛岩一听说钟昊复又单身,就想着赶紧抓住他,解决一下自己身边的单身闺蜜。从年龄上考虑,王晓阳最合适。当然,薛岩没告诉她,钟昊就是她曾经的初恋。
王晓阳离婚后,先后也接触过几个男性,但没一个走到婚姻。正如薛岩分析的一样,40岁的女人再婚不易。所以,对钟昊她是认真且珍惜的,所以她等了钟昊半个小时。看到钟昊的那一瞬间,王晓阳的怒气就消了一半。他是她喜欢的那种帅气,虽然消瘦了点,却五官精致,透着精明。但她已经站起身,包也挎在肩上,明显是要离去的姿态,心里后悔,为什么不再多等一分钟。
而此时后悔的还有钟昊,当他明确这就是他要见的女人后,心里直骂刚才那个不识时务的电话和该死的堵车。他出窍的灵魂立刻附体,真诚地给王晓阳道歉,说临时有点急事耽误了。
王晓阳复又坐下。但好像是为了印证钟昊的忙,此后他的手机响个不停,他本也可以掐掉电话,专心的面对王晓阳,因为都不是什么重要电话。但他都认真地接听着,这会儿倒不是有意要冷谈面前这个女人,而是有点不敢看她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有男人无法抗拒的东西。接电话可以掩饰内心的慌乱,他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失了自信,但又不想让她看出来。
王晓阳终于忍不住了:“钟总,你忙吧,我有点事先走了。”
钟昊赶紧起身拦住她,并将手机一扔:“对不起,我不再接电话了。”本来坐在王晓阳对面,这会儿干脆坐到她身边,因为是火车卡座,这样就挡住了她要走的路。
这一挡,王晓阳没站稳,跌坐在椅子上。钟昊欲扶她,却顺势搂住她的肩旁。王晓阳身体颤了一下,明显是有点意外,她想挣脱,但钟昊搂得更紧。她便不再挣扎。
接下来,钟昊拿来菜单,点了一大堆东西,不管王晓阳爱不爱吃,只说:“你随意,这样我下次就知道你爱吃什么了。”
哦,还有下次,王晓阳心里漾起阵阵涟漪,像突然登上领奖台,满腹都是获奖感言中的台词:感谢薛岩让我认识了钟昊,感谢尹辰让我认识了薛岩,感谢我的等待坚持了半小时……因为两人都开车,他们没有点酒,但王晓阳两腮泛红,已在云里雾里,呈现出很高的酒精度。
王晓阳是作家,从进门后到现在,一个大大的跌宕起伏,她像过了把戏瘾,那满足感从头渗到脚。她后来将这次见面说与闺蜜们听时,没有一点文学加工,也把她们听得如在戏中。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5-07 08:28:58
@浮躁 2022-05-05 15:28:31
路过留痕,有空再拜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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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您早点有空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5-07 08:30:53
32.睁着眼睛往错路上走
薛岩的家成了四蜜经常聚首的地方。因为有王一平做饭,四个女人可以心安理得的忘情聊天。也因为此,三个来蹭饭的女人对王一平的评价越来越高,王晓阳嘴最甜,干脆一口一个“一平哥哥”地叫起来。薛岩直喊“受不了”。中国语言的魅力也现于此,如果你只是叫“一平哥”,要想显出嗲意,必须有声调的配合,而将“哥”字叠一下,变成“哥哥”,随便怎么叫,都嗲意十足。王晓阳不愧是玩文字的,如此精妙细微的一字之别,被她运用得炉火纯青、活色生香。
王晓阳半坐半撑着在沙发扶手上,她已经不能安陷于柔软的沙发,她两眼顾盼生辉,每个毛孔都满溢着发光体,皮肤像被重新激活一般,细腻而含晕彩,这绝不会是雅诗兰黛的功效,花五朵甚至怀疑她用了好几万一瓶的LAMER。
王晓阳嬉笑着:“我哪需要用那么好的化妆品,是天生丽质好吧。”
还是那句话,爱情是女人最好的化妆品。
尹辰和花五朵心里都有点酸酸的羡慕。薛岩看出来了,她拍了拍她俩:“我心里一直装着你们呢,有合适的绝不放过。”突然想起什么,看着尹辰说,“不对,还不能替你张罗,你还是有夫之妇呢!你到底怎么想的,你们还有可能和好吗?不行就赶紧离了,你这是耽误自己知道吗?”
王晓阳对尹辰说:“看来你对他还有感情。”
尹辰不正面回答:“我是,我俩都忙,要找时间……”
“这借口太幼儿园级别了,你是对他还有幻想。”薛岩摇摇头,“你希望他改变什么呢?”
尹辰沉默不语,是呀,希望他改变什么呢?他又能改变什么呢?她站起身,缓缓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像是自语又像是说给她们听:“我爱过他,起初他善解人意、幽默风趣、才华横溢,让你觉得遇到了绝世才子。可是仅仅两三年,我却从乐观、开朗、大方变得敏感、卑微、神经质。现在想来,或许他更适合找一个为他洗衣做饭,用崇拜的眼光望着他的人。他是一个自我中心者,太过用力地维护自己的形象,几乎成了铜墙铁壁。对不相干的人,他可以宽容、大方,对身边的人,却无比苛刻。对你他可以说出最尖刻的字,发怒时,什么话伤感情说什么。他真的了解你、欣赏你、爱过你吗?其实最不快乐的是他自己,内心苍凉,没有安全感。我承认我曾经饱受欧美爱情小说的毒害,总幻想着遇到一个君王般的男人,他有天下最浪漫的柔情,亦有天下最坚实的臂膀。臣服在他的怀里,可以享尽内心的无限安逸,可是……起初所有的不适不愉快,我都以为是自己不够好,我不断地改变自己,以迎合他,却发现,他离我心目中最初的他越来越远。现在我觉得,再不完美的我,那也是天造地设的我,你爱与不爱我都在这里。我累了,不想再耕耘,因为那是一片贫瘠的土地,种不出黄玫瑰。”尹辰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段独白,连她自己都惊住了。
这段话是凝重的,她凝固了空气,也凝固了三个女人的思维,她们一时跳不出来。
尹辰退回到沙发前坐下,无以复加的沮丧神情是她们没见过的。
第一次读到尹辰的内心,薛岩替她委屈,她坐到尹辰的身边,问她:“那你是决定放弃了?”
“等,等他有空吧……”尹辰将头埋进臂弯。
王晓阳叫起来:“再等你就老了,再等好男人都有主了!要不是你还没离婚,薛岩就把钟昊介绍给你啦!”她信口一说,貌似大度,其实是又浴爱河抑制不住的兴奋。
薛岩一拍沙发扶手:“还真是,不瞒你们说,我还真是首先考虑的尹辰,可一想不对,我不能当拆迁办主任呀!”
王晓阳心里怔了一下,却又立刻没心没肺地嚷道:“我来当拆迁办主任,我不怕当恶人,尹辰,你说要怎么拆?”
花五朵打住王晓阳的话:“你得先帮她找到安置房,才能拆。要骑着马找马懂吗?”
薛岩说:“那怎么行,你跟人介绍时怎么说?一个准备离婚还没离婚的女人?”
王晓阳说:“就是呀,哪能先订新货再抛旧货呀,你这美国佬什么三观呀!”
花五朵说:“你们别急,就我对尹辰的了解,如果没有一个新的感情召唤,她是不会主动走出旧穴的。跟她认识这么多年,你见她主动做过什么大事?”
薛岩和王晓阳都不再说话,一起看着尹辰,除了想从她嘴里得到印证,也在努力回想尹辰有没有过曾经的主动。
尹辰也不说话,她承认花五朵对她的分析是准确的,到底是发小,看到她骨子里去了。事实就是,第一段婚姻明知不爱,还犹犹豫豫地往里走,第二段婚姻已名存实亡,还拖泥带水地出不来。真是性格决定命运,她自嘲地说:“别人是糊里糊涂走错路,我是睁着眼睛往错路上走。”
这真是尹辰的悲哀。
所以,她喜欢薛岩,薛岩身上有她所不具备的果敢和果断;她喜欢王晓阳,王晓阳认准目标不计风险的执着她追不上;她也喜欢花五朵,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全无顾及开心就好,更让她望尘莫及。可悲的是,别人的优势或优点不能拿来就用,就像器官移植,会有排异反应。因而尹辰还是惯性地走着自己的路,但是别人的话多少会对她起点作用,所以她也会有意识地修正一下自己,但大的格局无法改变。就像已经建好的房子,你只能在不动大结构的情况下做点小改变,否则就大厦将倾,就不是你了。
尹辰起身去找穿衣镜,她衬衣上掉了颗纽扣,想看看是不是走光,竟然发现薛岩家没有穿衣镜!
薛岩说:“卫生间里不是有镜子嘛!”
“那是洗漱用的,只能照见上半身。”
“那还不够你照呀,你不就是上衣的纽扣掉了吗?”
尹辰诧异地说:“你平时穿衣服都不看上下搭配的吗?”
“有什么可看的,衣服不脏裤子不破就行了呗。”
尹辰摇摇头,颇带怜悯地说:“世上没有丑女人,只有懒女人。”
“我懒?还从来没人这么评价我。”薛岩不服气。
“你对自己也太不讲究啦。”
“有你们几个讲究就行了,总要有个陪衬人来衬托你们的风情万种吧。”
尹辰摇摇头:“我风情万种?也没人这么评价过我。”
在薛岩家聚会后地第二天,她主动给博文打了电话,想跟他谈一谈。
博文问:“谈什么?”
“……我,我俩的事……”
“我最近工作太忙,租的房子也要到期了,还得另找地方。”
“你,你总这么租房子住,不如……你想过买房子吗?付个首付,每月还贷就等于你现在租房子的钱。但房子是你自己的了呀,就不必这么搬来搬去的了。”
博文似乎是思考了一下:“你的主意值得考虑。”
尹辰吃惊于他竟然没怎么想过,这个书呆子!
“你有什么房子可以推荐吗?”他显然接受了尹辰的建议。
“我帮你注意一下吧,不过你得考虑买多大的,什么位置的。”
“你,你知道的,我没什么钱。”只有在谈论与钱有关的话题时,博文才会显底气不足。虽然跟尹辰做节目挣了点钱,但女儿出国留学用了不少,要买房子,大面积和好地点是不会考虑的。
尹辰本来是下决心要跟他谈离婚的事,结果却被自己转移到买房的话题上了。这样也好,他有个固定的住所,她也会安心一些。分手不是敌对,她希望他过得好,毕竟他们相爱过。而且迄今为止,她只真正爱过这一次。
接下来,尹辰还真的帮着他搜索房源。博文自己也四处打听,这才知道市内的房价已到了他根本无法企及的高度。就像北京的一环二环三环一样,博文依据自己手里可以拿得出的钱,就这么一圈一圈的画出去,直画到八九环,在离市区40多公里的县城锁定了一套90平米的房子。他邀请尹辰一同去帮着参谋一下,尹辰允约。
房子不错,精装修,省得远距离的装修劳顿。因为出自知名大房地产公司之手,小区环境物业都很好。除了远,还真没啥挑剔的。尹辰本来想通过电视台的人脉关系,帮着跟开发商砍砍价,怎奈就是这么远的楼盘也早已售罄,博文看中的已是转了好几手的房子了,跟房主的砍价就只能凭自己的舌头了。博文是完全没有这方面能力的,但他知道砍价这个环节是必须的,否则人家会认为他傻,所以就在房主开出的总价65万的数字上砍了一万元,人家立刻答应。他竟兴奋地给尹辰打电话,说:“砍了一万块,是我一个月工资呢!”
尹辰又好气又好笑,这书呆子!想想当初自己喜欢他什么呢?好像就有他身上那股书卷气。从学校到档案馆,他似乎少有被污浊之气浸染的机会,而对千年历史的辨析能耐又没能古为今用,所以,他与当下的社会是脱离的,也就保留了点让尹辰欣赏的东西。比如他们相恋时,一阵热烈的拥吻后,尹辰感觉自己的腹下被yingying地顶着,在自己全身发出颤栗的时候,博文亦在发着共颤。尹辰轻声说:“你要吗?”
博文沉默了两秒钟说:“不,这不美好。”然后强迫自己放开了尹辰,“和我最爱的女人交融,一定是在良辰美景。我们结婚吧,我盼着这一天。”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5-08 09:39:56
33.排队等离婚的滋味
博文的买房在进程中,尹辰问他:“钱够吗,有需要言语一声。”
“不,不需要。”回答得斩钉截铁。
尹辰想,他这还是AA制的思路。可婚姻法却不认这个,不管谁出钱,在婚内买房都是夫妻共同财产。难道博文是想重修旧好,所以才邀请她一同看房?尹辰要验证一下。
两人约了一起吃饭,尹辰试探地:“那房子那么远,以后你就住那儿?”
“当然,买了就是为住嘛。”
“当真不需要我出钱?”
“不需要,我的房子当然我自己承担。”
“我们还像夫妻吗?”
“那不是我一个人的问题。”
“既然再走不到一起,不如……还是分了吧。”
“现在也没在一起。”博文躲避她的目光。
“我是说离婚。”
“今天不讨论这个话题,我最近太忙,以后再说。”
“那,签购房合同的时候需要我吗?”
“什么意思?我一个人签就好了。”
听那语气,尹辰就知道他误会了。她笑了笑,心里却在哭。
两天后,博文发来微信:尊重你的意见,本周五我们去办手续吧。
博文再书呆子,也听出了尹辰的玄外之音。向中介一打听,方知购买房在婚姻内外有权属上的区别。心里对尹辰就生出感激,她的确是个大气的女人。
尹辰心里一直希望与博文有个了结,无论是了结现在的分居状态,还是了结这形式上的婚姻。但真要走出这一步,还是不忍启幕。不仅是对博文还有那么一点点情意,更不忍的是承认并接受自己第二次婚姻失败的事实。
博文开车来接尹辰去婚姻登记处,一路上看着沿街的商品房,她心里就在想,就是这该死的房子成了他们婚姻终结的助推器。如果不是她建议博文买房,如果不是她提醒这买房与婚姻的关系,今天还不会来走这最后一步,还不会立刻就面对那个一直在头顶悬着,却不甘让它降落的婚姻句号。这空洞的句号,无顶无底,却能死死地套住你,标示一个结局,一种后果,一个无法改变的盖棺定论。
她和博文都不说话,这会儿说什么都会觉得言不由衷。尹辰两只手攥在一起,左右手都在较劲,似要拧碎对方,分出输赢,但直到目的地也没纠结出个所以,还是左右不得。
到了婚姻登记处,人不少,有两个队伍在排着。从显示屏上看,登记离婚的队伍长过结婚的队伍。尹辰是媒体人,对这点已不奇怪。她就做过一档“现代婚姻怎么了”的话题讨论,正因为世间没有永恒的爱情,爱情才成为永恒的话题。她知道这样的讨论是不会有结论的,也不是冲着要结论去做这个节目,只因为这是社会热点,而热点就会引关注,就会有收视率。社会那么功利,做精神产品的也不能幸免。
女人对婚姻爱情的关注绝对超过男人。尹辰自以为可以跳出小女人心态,可以超脱,可以俯视人间这最纠缠不清的情感,结果却还是萦绕其间不能自拔。说到底,女人终归是女人,再怎么自以为是,也逃不了她的雌性思维巢穴。
体会过各种排队的滋味,不管队伍多长多累心累体力,等候总归是期待。但排队等离婚——尹辰无论怎么搜刮辞藻,也道不出此刻内心之形状,只觉胸口有不明之物拥塞,越拥越紧,就有点痛的感觉。
好不容易排到他们,办事员说博文提供的照片不合格,因为是从旧证件上揭下来的,已有旧钢印。赶紧去附近的照相馆拍照片,等拍完照片又发现少一张结婚证,博文的那份没找到。可见这离婚有多匆忙,尹辰后来知道,中介已经约了博文周末去签购房合同。
以为今天这离婚是办不了了,尹辰心里的拥塞竟有一丝缓解。但博文却表情急切,办事员思忖了一下说,你们在离婚协议书上注明一下,男方的结婚证丢失。博文忙不迭地答应:“好好好……”
尹辰感觉自己挂在悬崖边上,手里最后的一根树枝断了。她拿到自己的那份离婚证,立刻从大楼里逃出来,似乎再晚一点她就要坠进万劫不复的深渊。博文在后面追着:“我们一起吃个饭……”
尹辰不理他,一路跑着拐进路边一个小巷,为的是不让博文的车子追进来。手机响了,是博文打来的。她使劲掐了他的电话,像要掐断从今往后与博文所有的一切。但是不争气的眼泪却奔涌而下,她倚在一堵围墙边失声痛哭,哭得那堵墙都要散架了,一个老太太走过来关心地问她怎么了,她赶紧转身跑出小巷。走在大街上,眼泪的闸门还是关不住,她干脆任其肆意,不再擦拭,也顾不得路人投来异样的眼光。心里仅有的一点理智提醒她,下午还有选题会,就让眼泪趁早流光吧。
下午会议快结束的时候,她在“4是而非”里发了一句话:“我离婚了。”
群里立刻炸了。
花五朵:“真离了?这么突然。”
王晓阳:“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薛岩下命令:“晚上见,谁也不许请假!”
好不容易收拾好的瓶瓶罐罐又被打翻了,手机像被淹了一样,在她眼前漂浮。她赶紧宣布散会,不想让同事们看到她心里的一片狼藉。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5-09 09:32:11
34.永远不要替男人找借口
晚上三个女人见到尹辰时都惊讶地嚷道:“尹辰,你不能这样,为这样的男人不值,你瞧你把自己弄的。”
尹辰吓了一跳,赶紧拿出小镜子。她不得不承认,虽然在人前控制了眼泪,但写在脸上的哀伤却掩饰不了。这一照,眼泪又溢出来了,女人们一阵安慰,又一通对博文的谴责。
最后,尹辰终于不哭了,好像是哭尽了。
王晓阳说:“忘了他吧,他是个自私自我且没有担当的男人。”
花五朵说:“半路夫妻都这样,他不可能全心待你,只有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他才会在意,比如他女儿。你生病时他说忙没时间管,他女儿青春期痛经他都会陪着去医院。”
王晓阳说:“是的,在他心里女儿是第一位的。”
花五朵说:“错,他自己才是第一位的。他过生日你早早的就准备了礼物,你过生日他却完全不记得,还说他从小就不过生日。”
王晓阳说:“你用下他的车,还要给他加满油。你出差让他送下机场,他都说过路费你该拿去单位报销。要不是你找他做节目,他能买上车吗?”
薛岩打断她俩的数落:“好了好了,你俩干嘛呢,开博文的批斗会呀,人家也听不见。”
王晓阳说:“我们这是给尹辰疗伤呢,记着他的不是,心里就不痛了。”
“对对对,尹辰心里是不是好过点了?”花五朵扳过尹辰的肩膀,盯着她的脸看,“瞧,好多了。”
尹辰被她逗乐了:“去你的!”心里竟被平日里向她们倒出这么多博文的不是吓了一跳,唉,说到底自己也还是个不能脱俗的小女人。
薛岩说:“你们别把博文说的一无是处,真是那样尹辰也不会爱上他。尹辰心里是敬重他的,有爱才会有痛。既然经过了就不后悔,当作记忆保存着吧。”
尹辰不说话,好像真的在做硬盘备份,备份完了,关机。她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回到座位,看了看王晓阳和花五朵,“好了,不说我了,你们两个最近情事如何,汇报一下吧!”
王晓阳看着尹辰:“今天说不合适吧。”
尹辰说:“无妨,也许能给我的未来增添点信心呢。”
“我们谈的是挺好的……就是,就是他太忙了,一直没再见面。”王晓阳有点怏怏的看着薛岩。
薛岩有点意外:“你是说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就没再见过?”
“是的。”王晓阳两眼看着薛岩,有少女初涉情感的懵态,“他没有跟你联系吗,有没有说对我的印象?”
薛岩说:“哎,你自信点好不好,你是名作家耶!干嘛在意他的反应,你对他的印象好不好才是最重要的。我才不会主动问他对你的印象如何呢,那不是跌我们的份吗?要问也应该是他来问我呀,不过这家伙一直没跟我联系。”
“这说明什么?”花五朵摆着医生看病的架势,分析病情,“不跟介绍人联系,说明他还没想好是不是要跟你走下去,否则不管好与不好,他都会跟薛岩说明白的。”
“可他明显是向我示好了呀!”
“也许他过后又反悔了呢!”
“我们一直都在微信呀!”
“你微他还是他微你?”
“他是老总,很忙的呀。”
薛岩很认真的说:“记住一句话,永远不要给男人找借口。”
王晓阳愕然地看着薛岩:“不是你的老朋友吗?”
“是老朋友,但人是会变的,而且合不合适还要靠你们自己相处。我只知道他事业做得挺大,硬件条件不错,其他的都靠你自己了解了,你又不是小姑娘……哎,这不像你呀,我的大作家!”
王晓阳有点蔫蔫地看一眼尹辰,意思是“你怎么不说话?”
尹辰耸了一下肩:“我两次婚姻失败,实在没资格帮你辨别男人。”
薛岩反对尹辰的说法,她说:“你千万别这么想,我觉得失败的是你俩前夫,一个无能守不住你,一个太自负不知道珍惜你。你这么优秀,一定会有男人懂你爱你的。”
王晓阳和花五朵附和着:“对对对。”
“好了,你们就别安慰我了。”
王晓阳突然幽幽地:“其实我不需要男人,一个人过得挺好的。”
薛岩一扭头:“怎么啦,才安慰了尹辰,又要安慰你?”
“我才不要安慰呢,我真的不需要男人,要不是你介绍,我还真没想着要找男人。”
另三个人面面相觑,明显感觉她口不对心。
“哎呀,你们别灰心呀,我觉得有个男人相伴还是不一样的。你们看薛岩,为什么遇事比我们沉稳,因为她身后有靠,心里踏实。”花五朵说。
薛岩打断她:“错,我可没靠他。我只是对男人的要求没你们那么高。”
轮到她们三个面面相觑了:我们的要求高吗?
薛岩继续:“还不高吗?看起来你们要求不多,只希望另一半与自己同智同趣,要知道这是最高要求好不好!同智,一定是同层次,同趣,一定是同取向,你们都这样了,男人的格局一定不能比你们低,这样优秀的男人你们身边有几个?就是有,又有多少是空在那里等你们的?”
王晓阳说:“好男人早在人家家里啦。”
花五朵说:“好男人都要找年轻的小姑娘。”
这么一说,三个单身女人又都沮丧得不说话了。
薛岩突然感觉自己很罪过:“哎呀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其实是替你们惋惜。婚姻有时真是讲缘分的,好男人遇不到好女人,好女人也遇不到好男人,那是缘分没到,缘分一到你们挡都挡不住。”
三个女人不约而同地互看了一眼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我说错什么了?”
“你没说错,就是太骨灰了。”
“像从秦始皇兵马俑里跑出来的。”
“我看看你的脚是不是还裹着三寸金莲?”王晓阳假意要去看薛岩的脚。
薛岩气得抓起桌上一把瓜子扔向她们:“一群不识好歹的东西,再不管你们了!”
“别别,你是老大,你一天不管我们上房揭瓦。”王晓阳张开双臂要熊抱薛岩,薛岩躲开了。
“我们要你管,我们喜欢被你管,我们就是一群小贱人。”花五朵赶紧给薛岩续了茶,端到她眼前。
薛岩又好气又好笑地:“好了,小贱人们听着,我已经把我们家老王都动员起来了,让他睁大眼睛帮你们找好男人呢,你们别急,一定会有好归宿的。”
尹辰不满地:“难听死了,什么小贱人呀!”
王晓阳一指花五朵:“她是小贱人,就是她说的。对了,还没听你汇报呢,你的老鲁怎么样啊?”
尹辰与薛岩对看了一眼,她俩还无法认同将老鲁等同于博文和钟昊来谈论。那不就是一个舞伴吗?
楼主:扫忙者  时间:2022-05-10 09:40:56
35.舞伴的意义
谈了一晚上的尹辰和王晓阳,花五朵一直不在话题的中心,这会儿总算轮到她。
“我们很好呀!”花五朵有点迫不及待地回答王晓阳的问话。
尹辰婚姻的宣告结束,王晓阳恋情的疑似不顺,都让花五朵庆幸自己不是在谈恋爱。谈恋爱那是要走进婚姻的,这点她心里很清楚。像老鲁这样的人,即使他没有家室,她也绝对不会和他走入婚姻。一个工厂的工人,没什么谈吐,每天从车间赶到舞场,身上总有机油和汗液混合的味道。从与花五朵结成舞伴后,为取悦她,身上又添了劣质护肤品的味道。花五朵送了一瓶男士香水给他,刚用了几天就给他老婆抢去了。她就又买了瓶女士香水让他跟老婆换回来,并告诉他女士香水比男用的还贵,一瓶要500多元。
老鲁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不想在花五朵面前露怯,掩饰道:“我香水过敏,所以给她拿去了。”但心里直觉心疼。他一个月的工资才3000多元,一瓶香水500多,不能吃不能喝的,这不抽疯吗?他没将女士香水给老婆,直接拿到一家小化妆品店折价300元卖了。
花五朵就只能继续忍受机油、汗液、劣质护肤品混合的味道。好在时间长了,竟也习惯了。
老鲁舞跳得好,花五朵就什么都可以迁就了。进舞场得买舞票,跳完舞要吃晚餐,这些都是花五朵慷慨解囊。开始老鲁还客气一下,慢慢的他也就心安理得了。
说迁就也不尽然,花五朵掏钱的时候是心甘情愿的。尤其是在老鲁臂弯里翩翩起舞的时候,她觉得花多少钱都值。身体贴着身体,她享受着老鲁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胯送给她。花五朵说过,看一个舞伴是不是真心和你跳舞,关键是看他给不给你他的胯。贴着胯两人才能合二为一,才能旋转自如。
男女肌体的无缝隙触碰,体内的荷尔蒙不启动是不可能的,空窗了那么久,花五朵也不想抑制这天性的使然。她记不清在哪读过这样的文字,说没有性生活的女人老得快。
与老鲁上床不可避免。
与老鲁的床第之欢,让花五朵明白一个道理,有没有文化和谈吐,有没有地位和财富并不重要。那些都如身上的衣服,一旦扒光了,就是人的本源,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一样是男人进入女人的身体,一样需要爱抚的前奏,一样需要女人的湿润,一样需要男人的勃起。所谓的差异也就在挺进时间的长短,就在男人是否有技巧让女人与你一同达到高潮。而这些技巧都是无师自通都是动物之本能,跟学历、学识、修行、修养无关。花五朵最后得出的结论是,性爱与爱情无关,更与婚姻无关。
老鲁是体力劳动者,出力气是他的强项,而做爱也是需要一些体力的,花五朵感觉非常受用的是,他们有时可以一个晚上做两次。就这样,老鲁回家后还能再对付老婆一次,并不耽误交公粮。
但这些事跟闺蜜们不能启齿,她只是说老鲁是她迄今为止感觉最舒服的舞伴。跳舞的时候感觉两人是融在一起的,就像被铆钉铆住了一样,所谓比翼双飞也就这感觉了。
三个女人瞪着眼睛听她说,努力去体会她的感觉。
王晓阳问:“你们紧贴到什么程度?”
花五朵毫不避讳的回答:“就是对方身体的每个部位你都能感觉得到呀。”
“啊!”王晓阳嘴巴张得很大,僵在半空中。
“问那么多干什么,用你们的想象填补空白吧。”说着话手机响了,花五朵起身去别处接电话。
在花五朵走开的当间,三个女人交换了一下意见,一致认为与丈夫以外的男人的如此贴体运动是不能接受的。但她们也都不想苛责和干预花五朵的行止,毕竟人家是美籍华人,就算有失体统,失的也是老美的体统,与国人无关,也与闺蜜们无关。
薛岩问尹辰:“你这发小,你了解她吗?”
尹辰说:“你刚才说人是会变的,她出去那么多年,或许是被资本主义香风熏染了吧。”
“得了,我不是你的电视观众,别糊弄我。”
尹辰笑了:“我不是糊弄你,我是找不到答案在糊弄我自己。”
花大捷去世前一直希望花五朵能找个合适的男人再嫁,或许因为女儿是在婚姻上摔的跤,就想她还能在婚姻上找回来。与其说是为女儿,不如说也为自己找回点失去的东西,毕竟女儿的第一次婚姻是他拍的板。此外,在花大捷看来,女儿现在已是今非昔比,当年是被人家挑,现在是美籍华人,有钱有貌,可以尽情地挑别人。说实话,在花五朵刚回来那几年,出国还没那么便利,我们与老美的物质生活条件差距还很大,有一个美国身份着实挺诱人。然而胜也萧何败也萧何,就跟有钱人找对象一样,看似有钱什么人都能找,却又因为有钱,怕人家就是冲着你的钱来的。所以千挑万选的,好不容易认准一个付出了感情,结果人家还是看中她的美国国籍,想以她做跳板出去。经历了几次隔着肚皮的试探与揣测,终无法分辨那些个男人们是否醉翁之意,却把花五朵的真性情消费了不少。
父亲一走,花五朵觉得助她实现再婚计划的设计者走了,前景变得涣散和渺茫,可是很快她就发现,她似乎走出了一个精神枷锁,她不再把婚姻当作情感的唯一归宿。跳舞、结交舞伴,同样可以成为情感的填充物。她在舞池里旋转,把生命中的全部阴影和精神绑架都转开了转飞了,她比挪娜还要决绝地挥别了过去。
与老鲁第一次上床后,她自己都奇怪竟然没有一丝的羞耻感,倒觉得重获了新生,更有一种胜利者的愉悦。所以,她乐意为老鲁大把花钱,老鲁儿子要买辆像跑车样的自行车,老婆要去上海看看东方明珠,她都不眨眼地掏钱,她觉得自己站在一个制高点上,在恩赐她的臣民。直到有一天老鲁开口问她借钱,她才捂紧了口袋,她知道,这个借,是有去无回的。而且一旦你去催债,你就是现代社会的黄世仁,你就得看杨白劳的脸色,你就是祈求的姿态。没想到这一拒绝,老鲁竟然跟她掉脸子,还当着她的面,去跟别的女人跳舞了。这简直是耻辱!一个一身机油味儿除了跳舞就没有一点违和感的家伙,竟然可以如此嚣张地挑战她的权威。
这一挑战也让她警醒,胜利者的脚下如果只有一个俘虏还不能叫胜利。
看着花五朵边说电话边向这边走来,王晓阳说:“咱们也别替古人担忧了,都是成年人都是你情我愿的,老外对这点看得很淡,性,不过是男女交往的一种方式。一人一个活法,她自己觉得好就好。”
尹辰说:“她不会成为你笔下的一个人物吧?”
王晓阳说:“没准,我刚才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呢!”
“思考什么问题呀?”花五朵回到座位。
王晓阳说:“采访你一下,你幸福吗?”
花五朵立刻以手机当话筒:“报告记者,我姓福。”然后哈哈大笑。
“别笑,我是认真问你的。”
“什么幸不幸福,人就是活一个心态,自己觉得好就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就是幸福。去美国那么多年,经历了那么多事,我收获的最大人生体验就是,为自己活着,爱自己,如果连自己都爱不好,还怎么去爱别人?”
尹辰说:“你怎么跟博文的观点一样?他也说过几乎与你一样的话。”
“是吗?那我们是知音。”
“知音?我看你们是不一样的。”薛岩摇摇头。
“当然不一样,那酸文假醋的,不是我的菜。”
“他,你……”尹辰有点吃惊她对博文的评价。
“哦对不起我瞎说的,我……我是想让你忘掉他。”花五朵自觉失言,一只手在尹辰的手背上拍了一下,以示歉意。
尹辰心里却突然想起博文曾经对花五朵的评价,在第一次见到她之后,他对尹辰说:“她没你说的那么漂亮,而且相处久了会觉得她丑。”
尹辰问为什么,他说:“因为她漂亮在脸上。”
漂亮可不就在脸上,别的地方漂亮你看得到吗?尹辰认为他说话有毛病,他却说,你那么聪明,慢慢悟吧。
此刻想起博文的话,尹辰只觉得这两个相互看不上的人,竟然会有相同的人生理念。她看着花五朵,还是觉得这张脸很漂亮。
聚会结束时,尹辰、薛岩、王晓阳三个人抢着付账,花五朵叫起来:“你们又抢,说好AA制的呢?”
三个人不理会她,但王晓阳抢着将钱付了。花五朵立刻将钱款一除4份,将自己的那份用微信发给了王晓阳。三个人对看了一下,尹辰和薛岩也赶紧将自己的那份转给王晓阳。这又让尹辰想起了博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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