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亡灵——家父五周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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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3-10-23 20:26:00 更新时间:2022-06-20 21:08:36

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3-10-23 12:26:00


流逝了的岁月已在记忆中模糊了轮廓
那纸告丧的电报愈发使人触目惊心
对自己感觉的怀疑成了生命的一种常态
已无法改变的铁定了的事实
也无法改变我对你仍旧一往情深的执著

经常性地你在我梦里介入生活
我用成倍的清醒时光续补着由梦提示的段落
从此生活一步步深入沉重
我也从此意识到真实与虚妄之间其实没有隔膜

一意孤行我走进梦里找你
是否因为太多的过去时光被你带进虚无缥缈的部落
理智不住地教诲我们惦念过去是一种不健康情绪
毕竟我还没有足够的底气对自己大声说
你不是在同过去一道正从无法猜测到的方位压榨生活

由此醒悟自己一直在过一种缺少底气的生活
再因为缺少了你那更成为一种无根据的漂泊
现在看来你当初也决不比我多一分清醒
只不过那时你与我结伴并且引导着我
你的缺席开始让我的世界扭曲
阵阵滚雷在我耳畔轰响————
被遗弃的恰好是我

真正只有自己才知道被遗弃是耻辱的标记
曾经傲气过的脊梁也开始向外透出虚弱
我还剩下什么
或许只有无从递交的爱意无缘表述的忏悔
以及被它们轮番鞭笞显得伤痕累累的魂魄

你的缺席也将混沌的世界洞开了一个缺口
或许世界因此不再混沌
或许世界因此更加混沌
就在无从确认无从定位无从把握的状态中
生活变得茫然存在变得渺小生命成为一种困惑
人生积攒起的万种艾怨不时从生命的积淀中提取出来
全部涌向你留下的缺口并在那里碰撞交错

从此开始恍然缺憾是一种无法弥补的状态
即便将所有的依恋所有的失落所有的追悔折叠成小纸船
又怎能奢望它们会自行漂入你的梦河

我已习惯了你站在梦的尽头看我
透过你影影绰绰我看见无数祖先构成的天幕
一条通向久远的路渐渐浮出我心海
或许我就快要触摸到存在中潜伏着的古老脉搏

或许我就是前人向未来放飞的一只风筝
你则是刚刚断掉的那个线头
你正代表着全部前辈在生命的彼岸看我
已经飞得十分疲惫我还将振作精神继续远扬
且负着沉重的眷念替代你们去搏击生活


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6-03-09 11:59:37

古史杂识 由天马出版有限公司 2005年5月出品
作者简介
菜九段  男。生于一九五八年。
县上山下乡先进个人(安徽省当涂县 1977)、医学学士(安徽中医学院)、医学硕士(皖南医学院)、编辑(江苏古籍出版社、江苏科学技术出版社)。著有诗集《混沌外的乡愁》,历史研究专着《秦楚纲鉴》(稿本)、《史记求真》(稿本)、《先秦列国史料汇编》(稿本)等。电子邮件[email protected] [email protected]
假設或者太大膽
求證難免不小心

古史雜識 懇請您的指正。

写在前面
菜九推出这个小册子是因为有话要说。而这些话大半是这些年来拉拉杂杂说过的,只是想以这个形式合在一起大说一通。
菜九乃菜九段之省称,而菜九段作为网名,则是超级菜鸟之意。本意是说上网的水平极差,但也不妨推广到其它各个方面。然而水平极差不等于没有说话的权利。人总是要说话的,说多了总是会出错的。我是菜鸟我怕谁,说错了也不会引起太多的讥讽。而一旦说对说中,则颇能受到好评。这个小册子中曾经刊发过的部分,或者表示超级菜鸟有时也会说出一些被人认为有点道理的话。
人这种动物总是会有历史癖的。这一点也为网络上各历史论坛都人气鼎沸、高论低论层出不穷的景象所充分印证。记不得是接受了什么高人的提示,自菜九也信奉了将人类的苦闷归结为从哪里来到哪里去以后,才渐渐对这个人性特点有了自己的看法。这个所谓的历史癖,其实也与解决人自身的苦闷有关。原来,因为到哪里去的问题,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说出来的皆当不得真;所以不由自主且较为执着地关心起相对明确的从哪里来的问题。于是,想搞人性研究的菜九跑到历史的故纸堆里挖山不止也就不足为奇了。
说来有趣,菜九本因学医不爽,便有心在人性方面作点探索;本来只是为了更好地把握人性而熟悉历史,不意发现了若干问题;本来只想挑几个问题攒论文评职称,结果职称没评上,问题倒攒了一大堆;本来想置这些问题于不顾,结果良心不安,便想尽己所能把这些问题统统揪出来,却不曾想越揪越多,也就越陷越深,一直纠缠到现在,还不知到哪算是头。一个毫无学术渊源的门外汉想解决一些学术问题肯定是自讨苦吃,其间的磕磕绊绊以及重复了别人的劳动难以计数。但也有一个好处,即在这个过程中毫无顾忌,自得其乐,搞错了也不会丢谁的脸,伤害到什么人。好在有历史癖的人性支撑,以及我们安徽胡适前辈“大胆的假设,小心的求证”、“有几分证据,说几分话,有七分证据不能说八分话”的指点,这些年下来,自认为也小心求证出若干问题,同时也知道存在一些无法求证、只得存疑的问题。其实菜九求证问题的办法很笨,但很管用,即将所有与问题相关的材料抄在一块,问题往往一下子就凸现出来了。有时候,最笨的办法常常就是最见效的办法。每当这个办法不断奏效时,就不禁想起程千帆先生在评价《中华大典》工作性质时说的话:只要将材料以新的形式排列,就能产生新的价值(大意)。程老先生可能没想到的是,像菜九这样把一个问题的全部材料集中并列,就无意中用上了胡适之先生的“以经解经”法,从而使得原本雷打不动的事实,也成了问题,并有可能给出全新的解释。菜九的好运就在于,先是误打误撞用上了胡老先生的这个办法,然后才知道胡老先生的这个说法。这或许应了那句老话,瞎眼的家雀天照应。但运气归运气,暗中摸索的麻烦还是省不掉的。于是常常有今是昨非之憾,接下来是补不尽的漏洞,纠不完的错。
尽管如此,菜九的感觉并不充满苦涩,而是充满欣慰。不仅仅是因为这些年来大胆假设每每蒙对了,更因为自己上佳的运气。在菜九看来,如果想捣鼓出点玩艺儿,运气比才气更重要。须知,从古到今,比菜九根基好、才气大、用力勤的人多到不可胜数,但皆因没用上胡老先生的以经解经法,或归于无所作为。所以菜九向读者诸君大力推介这个方法,如果你有历史癖,又对现有解释不满,还想搞出点名堂,只要把能找得到的材料全部排开,你总会有所收获,而且可能不小。这也是菜九出这本书的用心之一。同时菜九也期望这个小册子能给腐败猖獗的学术界注入一点生气,给如菜九般有志向学的门外汉一个振奋,给菜九膜拜久远的太史公一个交代,也算给菜九的安徽老乡胡适之先生投个门生帖子。读者诸君至此定会大笑不已——区区一小册居然能被赋予如此多的负载,然而菜九自有痴人说梦的权利。
痴人说梦,出错出丑是免不了的。在菜九以为自己蒙对了一些玩艺儿的时候,心里其实也没有太多的底气。十多年前菜九写歪诗的时候曾有《考古》一篇,有句云:“古应当考/我们岂能没有自己的出处/古不可考/我们尚未达到足够的高度”十多年下来,菜九肯定还是没有达到足够的高度,但也被考据癖驱使着捣鼓出这些篇什。人生的尴尬或许在于,即使没有把握,也不能不作为。真要因为高度不够而出丑露乖,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所以,读者诸君如发现菜九的小册子中有什么说错的地方,一定要给指点出来。拜托了。我的信箱:[email protected]   [email protected]


目录
西周楚国初封及迁移原因解
僖十七年鲁师灭项解
苏秦相六国辨
乐毅破齐期间齐地存在状况考辨
试论《触龙说赵太后》的史实之伪
《史记》秦史献疑拾误
秦二世少子身份考辨
《史记》秦二世朝史实窥谜
秦二世现象论
陈胜故里阳城考
秦代楚地吏治松懈刍议
有关吕后的神话
刘邦西进灭秦的战争线路及历史功绩辨析
刘邦赵高联络始末考论
试论三户亡秦的历史应验
千古谁识《鸿门宴》
附秦楚之际称臣考
项羽分封新论
楚怀王心的历史地位述略
附寻找楚怀王
《汉书》辨误二则
汉李必季必考
汉灭齐战役考释
项羽败亡原因新探
附解读项羽
霸王别姬解
略论汉定天下过程中的吕氏武装
《秦楚之际月表》考释
《项羽本纪》识读
《高祖功臣侯者年表》释读
附读《惠景间侯者年表》
论以历史的角度评价刘邦的个人品质与汉初文化
汉高祖三题
我来剥周昌的画皮
古风探求
汉孝惠皇后身份辨
透视贾谊的小人本相
不可鄙薄司马迁
皇帝的家谱
沉甸甸的武则天现象
金庸先生的猫腻
项桥失忆

不许有权人操历史(代后记)杂识古史古史杂识 古史杂识


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6-03-10 14:36:20
任 性


既然过去的一切无法重新来过
就这样你是你我是我
象被风吹散的两片树叶
分别停留在世界的不同角落

如果曾经炽烈过的情
还不曾被重重叠叠的岁月吞没
那就将它珍重收藏折叠成帆
随时准备悄悄泛舟心海
为印证过去而进行没有结局的漂泊

可能私下里的无形偷渡
一启动就会把方向弄错
生命本来就是一团理也理不清的乱麻
再增添一点小小的混乱
才使得存在看上去更象生活

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6-04-26 14:22:44


古史杂识之  沉甸甸的武则天现象


唐武后光宅元年,爆发了一场由徐敬业等人发动的旨在反对武后称制的叛乱。这场叛乱因骆宾王的《为徐敬业讨武曌檄》而闻名于史。尽管这场叛乱很快被讨平,但因骆宾王的这篇杰作,在世人的心目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为徐敬业讨武曌檄》笔力雄健,行文流畅,其名垂千古的文学价值向为学人所尊奉。或许其历数武氏罪状极具文献价值,在最终将武氏钉于历史的耻辱柱上功不可没。如果将此文印证于其创作时代,又会从其文里文外,体味出它隐涵深刻的历史文化命题。其中尤以社会权力的形成与维系、知识分子与当权者的关系,最为令人警醒。这方面的严酷,不仅构成了知识分子几千年来的困惑,同时也与几千年来知识阶层沉重而扭曲着的命运纠缠在一起,千古以下仍令人深思难解。
《为徐敬业讨武曌檄》的巨大人文价值集中体现在其篇首,即历数武氏罪状的部分,不仅为历史提供了一个丑恶的统治样本,也提示了一些历史未解之谜。为方便叙述,将这一部分内容分句标识。其文曰:“①伪临朝武氏者,性非和顺,地实寒微。②昔充太宗下陈,曾以更衣入侍。③洎乎晚节,秽乱春宫。 ④潜隐先帝之私,阴图后房之嬖。⑤入门见嫉,蛾眉不肯让人。⑥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⑦践元后于翚翟,陷吾君于聚麀。⑧加以虺蜴为心,豺狼成性。⑨近狎邪僻,残害忠良。⑩杀姊屠兄,弑君鸩母。人神所同嫉,天地所不容。”够了。引文至此,已基本体现了该文的巨大价值——其可证实内容已足为世人提供一个道德败坏的掌权者的标本;而其不可证实部分,则给研究者指出了用力的方向。
现在让我们一起来看看这些内容都是些什么。①句文章开头就将当时的现状与历史结合到了一起。现实是什么?皇帝已经成年,太后临朝称制于与古制不合。更值得诧异的是,这个违制称制的太后的品行也很成问题。“性非和顺”确有所指。早年唐高宗为立武氏为后,欲废当时的皇后王氏,为此与大臣褚遂良见解不合。高宗出言叱退遂良,一直藏在帏帐之后的武氏出言道“何不扑杀此獠”。“地实寒微”或有数解。武氏之父地位本不甚高,她在自己家里因非正室所出,就更见低微。正因为此,武氏在太宗宫中只是一介才人,此其一。武氏被唐高宗从沙门超擢入宫,此其二。皇后、太后,都是应以母仪天下之面目面世,武氏显然与此无缘。此等人物临朝,实在是开了历史的大玩笑。②句进一步张扬武氏的来历。既然武氏曾为太宗所御,高宗再以其为妃为后,显然是高宗的不是了。当然,骆宾王的着眼点,并不在编排两位先帝的不是,只是着重强调武氏的尴尬出身。③句费解。昔人以为此晚节是相对于太宗朝而言。武氏以事太宗之身,再事高宗,确实称得上秽乱。但以武氏日后的荒淫习性来看,如果在高宗宫里,有秽闻传出亦属情理之中。④句又一次提到武氏身事两帝之事,并表明其原有的皇后地位是通过不正当手段得来。联系到当年的皇后废立风波,武氏的个中伎俩当是朝野皆知的。⑤⑥句回顾了武氏登上皇后之位的简要过程及关键所在。确实如此。一向庸懦的唐高宗在废后立后一事上,表现了他绝无仅有的刚毅。其结果昭示,朝野的一片反对之声,也挡不住皇上的一意孤行。⑦句是⑤⑥句的结果。后半句前人解为,因武氏以一身事父子两帝,从而陷太宗、高宗父子于兽行。确实,若武氏只是隐事高宗,不示丑于世,纵使这种乱伦行径为人不齿,但若隐晦行事,总较之冠冕堂皇张扬于世让人容易咽下这口气。怎奈唐高宗喝了武氏的迷魂汤,非示丑于天下,这也叫无可奈何。或许前人的解释还不充分,高宗朝前期,曾由武氏授意,赐其长子、废太子燕王李忠死。而李忠的谋反罪名又显然不为朝野接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高宗的此等兽行又是拜武氏所赐。⑧句为武氏品行定论,非臆断。武氏之毒也是大大有名的:为了搬倒王皇后,她不惜闷毙亲生女儿;如愿称后,她又将王皇后及萧妃斩去手足扔进酒缸溺毙;至于毒死亲生的儿子太子弘,饿死儿媳等事,更是令人发指。⑨的前半句,前人多解为武氏重用李义府等奸人。此解不确。李等人士毕竟还是朝廷大臣,不能一概指为邪僻。在高宗干封年间,武氏招道士郭行真出入禁中,行巫祝之事,被高宗发觉,差点酿成了一场废后风波。自汉武帝起,巫祝之事就被皇室严厉禁止。作为皇后,武氏以身犯事,尽管至骆宾王写此文时,年代已远,但仍是大罪一件。后半句无需解。长孙无忌、来济、韩瑗、褚遂良、于志宁都相继遭武氏陷害。⑩句的“姊、兄”可以指出其证据:姐指韩国夫人——武氏的同母姐,因与高宗有染,被武氏毒死;兄指武氏异母兄长武元庆、武元爽,堂兄武惟良、武惟运——此四人因早先对武氏母女无礼,及武氏立为皇后,升他们的官,他们毫不领情,终被武氏找罪名处死。而“君、母”二字一向无解。史料中也找不到武氏谋害高宗的明证。但武氏的长子太子李弘被毒死后,曾由高宗破例尊号为孝敬皇帝,这或可给弑君一辞提供弱证。鸩母一说,则没有丝毫痕迹。或许是骆宾王写作时为了与前句配对凑音节而作。但在此之前,其所列武氏罪状足以骇人听闻,骆宾王及其主使似没有必要编排一条伪证,使武氏罪状的整体真实性受到破坏。在没有证据而只能臆断的情况下,笔者猜测此事可能与韩国夫人之死有关。武氏毒死其姐,或会受其母杨氏的诘难,母因此而遭毒手。究竟如何,恐怕已成千古无解之谜了。
行文至此,武氏之罪大恶极已无可辩驳。而问题也随之产生。中国漫长的封建社会固然是昏君暴君层出不穷,但可以肯定,像武氏这样有如此之多的品行低劣、公开罪恶者,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从理论上讲,皇帝应是天下道德伦理的准绳。毫无疑问,以武氏为首的政权在道德上已经破产。即使以前没有破产,经过骆宾王这一番张扬也必定破产无疑。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道德破产的武氏政权曾有过任何意义上的权威削弱。据此是否可以这样说,一个政权的生存与否,道德因素并非至关重要。这样说确实令人吃惊,然而却是严酷的事实。那么,维系一个政权的要素究竟是什么呢?或曰,是权力带来的利益分配——当一个权力可以有效地予人以好处时,它总是能有效地运转,正是武则天时代,最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武则天不以杀功臣著称,但她杀功臣的数量之多,在历史上亦可名列前茅。这里所谓功臣,是指为其取得权力出过死力之人,其中有一大半为她所杀,过河拆桥的意味极重。值得一提的是,她如此作派,竟毫不担心会无人替她的政权效力。据传,确实有人为此提醒过她,可她的回答很耐人寻味,她以飞蛾扑火为譬,指出,尽管有飞蛾因扑火而死,并不能阻挡其它蛾子继续向火扑来,因为只要是蛾类,就非如此不可。原来如此,社会培养的士人都必须通过入仕才能体现其社会价值,难怪他们义无反顾地以能入朝为官为毕生追求。所以,尽管中国古话里就产生了“伴君如伴虎”之感叹,迫不及待以求伴君者,仍然多如过江之鲫。这或许与供需关系有涉,因为由皇权决定社会地位分配的数量,总是远远低于社会显在与潜在的求职人数。而在封建时代,知识分子欲为社会服务,除了入仕一道,竟再无其它出路。所谓“练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除了皇上的“恩典”,人们并没有其它途径。就是武则天本人,也是靠了笼络住唐高宗才一步一攫取权力、扩大权力的。深谙权力三味又修成正果的武则天之流,从骨子里轻贱知识分子和其它人才,先是使用他们,然后毫不留情地干掉他们,而绝无人才断档之虞。于是,在很多人还愿意为这个政权效力时,它是很难垮台的。这就是武氏政权岿然不动的秘密所在。同时,这种现实又印证了这样一条严酷的社会法则——不论社会精英受到何等程度的摧残,都不会使一个政权迅即崩溃。它所必须承受的代价,只是社会发展的停滞与社会生活的黑暗,而这一切灾难恰好是由社会底层,包括被摧残阶层最为深切地感受着。既然施虐者在施虐时没有任何直接损失,又怎能奢望这些暴虐会停止下来呢?
除了对武氏的揭露,骆宾王文章还揭示了一个反抗者自身的问题,即,武氏的种种劣迹并非到骆宾王写作时才广为人知,为什么到徐敬业起兵时才一下子提出清算总账呢。原来徐敬业等人因触犯了武氏之法,遭到贬黜,一些心怀不满分子聚到一处,才酿成了一场大乱。那么,如果不是这样,武则天再有十倍罪恶,徐敬业等也不会起事。于是,徐敬业等人的反抗,并非是出于公心义愤,完全是因为武则天革命革到了他们头上,严重损害了他们个人的既得利益,他们动了私心私愤,最终铤而走险。最妙不可言的是,他们居然也做成了这篇慷慨激昂的公论,尽管骨子里并不硬气。难怪武则天之流要看不起知识分子,只要他们可以依附,他们总是会安之若素,依附不成时,才会发难,而这种发难又多半成不了事。所谓秀才造反,十九不成。
更有甚者,徐敬业造反不成,自己人头落地、全家灭门不算,连祖坟都让武则天扒了。想当初,正是徐敬业的祖父李绩一言九鼎,为武则天当上皇后铺平了道路,并为武则天主持史无前例的封后加冕仪式,其对武氏的贡献应是无与伦比的,其最后竟落得个掘墓鞭尸的下场。凡为武则天出力的人,多没有好下场。不知是报应,还是为虎作伥的必然结果,中国历史已提供了太多这方面的范例。也许正是这种不良预后,使得整个社会保持了一份良知,也使恶势力的膨胀有度可限。无论怎么说,武则天政权持续时间之长还是令人惊异的。由于武氏早先的卑微以及其追逐权力的行径,受到绝对多数的朝廷正统势力的强烈抵制,故武氏政权对所谓的正派人士有一种天然的敌视。如同武氏本人唯权是务、品行俗劣一样,武则天时代朝中的下三滥也异乎寻常的多。并且这些下三滥根本不屑以假仁假义的面目出现,处处以丑恶本色招摇得势,整个朝廷乌烟瘴气,有正义感及有才干的人处处受倾轧,常常处于下风,且人材凋零。就在这种状态下,武则天的政权经历了诸多的内忧外患,策动了无数次腥风血雨,竟是无往而不利。是不是那些品行极差之人身负治国之才呢?当然不是。那些败类充其量只能是构成武氏权力,并为其壮大声势,而事关天下气运的国计民生料理,又非正派人士料理不可。于是,历史又产生了一个奇异现象,即,尽管在相当多数的情况下,有才干的正直人士饱受摧残,仿佛生物生理上的代偿功能一般,那些幸免于难的知识管理人才超负荷超水平的运作,在极度不利的条件下,完成了那些看来无法完成的事,终于维系了社会不至于崩溃。
如同历史上多数暴君一样,武则天的政权基本上没有输给任何政治势力,只是由于时间的自然法则而终结。于是,一千多年前由骆宾王《讨武氏书》揭示的诸多命题,始终占据着人们的思考。人们沉痛地发现,此问题尚未因时代的演进而得到彻底解决。所幸的是,现在的知识阶层已可以不通过仕途而实现自身的价值。

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6-05-11 15:03:39


古史杂识之  我来剥周昌的画皮


当今有点旧学功底的老先生在说到不赞同某事时,常说什么“期期以为不可”,以表示自己不赞成的较强烈态度。而这个“期期以为不可”即典出汉初名臣周昌之口。有个描述口吃的成语“期期艾艾”之期期,也典出此人。出典的具体场景是,汉高祖刘邦欲废太子刘盈,而立如意为太子,遭到众臣的一致反对。其中周昌因为口吃的缺陷,在表达不赞成时就说了这个“期期以为不可”。于是,在后人的心目中,周昌是个正派的梗直之士。近有程念祺先生的《高祖托孤》一文也是持此认识。该文重点写了周昌,基本上是按照司马迁的路子写的。给人的感觉是,此周昌(不幸也可能是菜九的远祖)是个梗直之士。但菜九恰好也通这一段历史,认为司马迁的本意未必是要将周昌写得多好,只是想通过周昌这个个例,反映刘邦的容人之量。周昌并未忠于刘邦之托,在程文中也体现出来了。从这个结果上来看,我们说周昌是个伪君子,并不算是冤枉他。
周昌的伪具体表现在他的会察颜观色。他对刘邦敢于事事顶真,那全是因为他吃定了刘邦的脾胃,知道刘不会真的为难他。于是他顶撞皇帝之事,为他捞到了敢于直谏的美名。这个假像骗过了刘邦,刘以为周昌可靠,就把心爱的儿子托付给他,以求自己百年之后,小儿如意或可得周昌之庇护,得以极自然寿命。可是刘邦的知人之明,在这里算是走了眼。司马迁记得很清楚,周昌被吕太后一顿痛骂之下,连吭都不敢吭一声,当初的与皇帝抗争的气概荡然无存。从这里可以看出,当初周昌的所谓抗上直谏,并不是用骨头做成的,而是用心计做成的。刘邦不会杀他的头,不抗白不抗。吕太后敢于杀他的头,他就不会自讨没趣了。在刘邦面前,心机与骨头都能派用场,周昌就倾其所有。在吕太后面前,无论是心机还是靠了心机而长出的骨头,都归于无用,索性也就不要拿出来丢人现眼。故周昌一言不发,老把戏穿帮了嘛,尚何言哉。所谓一物降一物,周昌能吃定刘邦,但吕太后又能吃定周昌。
如果说周昌仅仅是未能完成刘邦交下的任务,那还只是个能力问题,于人害处不甚大,换了别人,或者同样完不成这个艰巨的任务。那么,他的画皮披着也不碍谁的事,索性让他披着。可就是这个周昌,还干了一件陷害功臣的事。就在周昌领了刘邦的重托赴任不久,他就上书告诉朝廷,赵代地相国陈豨图谋不轨。于是朝廷令人侦察陈豨,终于逼陈豨反叛。这个陈豨是信陵君魏公子的崇拜者,他不过是效仿战国魏公子招揽了几千门客而已。朝廷的侦察结果是什么,《史记》说得很清楚,无非是陈豨的客人当中有人干了些不法之事,从理论上说,与陈豨的关系不大。陈豨怕牵连到自己,于是反了。这个陈豨在战争年代应该是有大功之人,他在反秦胜利后便受汉封为侯,又与刘邦臭味相投,都是魏公子的崇拜者,所以地位相当高。反观周昌,其在战争年代的功劳基本上不值得一提,而其受封地位之高,多半是因为其兄是汉的烈士,沾了这个光而已。用句俗点的话来说,当陈豨出生入死的时候,周昌这样的人或者还在为刘邦提夜壶呢。就是这样的人,要以莫须有的罪名乱咬功臣,将有大功的陈豨逼反,并从功劳簿上将战功一笔勾销,这等罪过,岂可不提。故司马迁对陈豨事件是痛心的,他说:“周昌疑之,疵瑕颇起,惧祸及身,邪人进说,遂陷无道。于戏悲夫!夫计之生孰成败于人也深矣!”(《韩信卢绾列传》)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难怪司马迁要惊叹不已。周昌逼陈豨造反,也直接给人民带来苦难,因为在汉初的几次造反中,以陈豨之反最难平定,其时间长达三年之久,甚至连刘邦亲自出马都不能讨平。可见周昌此举,实有祸国殃民的成分在内。故不得不指出来。
周昌的貌似梗直骗过了刘邦,但未能骗过吕太后,也未能骗过司马迁;骗过了程先生及很多后人,却未能骗过菜九。所以前贤有言,一个人可以行骗于一时,不能行骗于一世;可以骗过许多人,但不能骗过所有人。印之于周昌事迹,诚哉斯言。

补白:程念祺先生的文章碰巧与菜九的《历史打假》刊于同一期杂志,而被菜九看到,而持程先生之见者,举世皆是,故菜九此作非专门与程先生过不去。


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6-05-31 09:21:20
寻找立身的凭据――读菜九段的《混沌外的乡愁》

叶橹
菜九段作为一位医学硕士,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在江苏古籍出版社担任了文学编辑,竟投奔到缪斯门下,当起虔诚的信徒。他的诗集《混沌外的乡愁》所收的诗,大抵都写于近三年内。由此看来,他是最近几年才归依缪斯门下,故而一般人可能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他的诗虽然并不惊世骇俗,但却可以从中读出一些人生的真味。他是在经历了某种真实的人生体验之后才来写诗的,故而与那种为了写诗而去着意装饰人生的人不同。
人生是一个大题目,因而有无穷无尽的诗可写。但是每一个人在介入生活的时候,却是以不同的角度投身进去的。菜九段这一代人的人生启蒙时期大概介于文革和新时期之间,因此他的诗所表现出的那种对社会和人生的态度,便呈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矛盾和多向的选择。他不象那些曾经气吞山河的一代,自以为重任在肩而傲视一切;也不甘心情愿地以张扬平民意识为荣。他是在“过去”和“未来”之间探索着人生底蕴的求索者。《朦胧人生》一诗开宗明义地宣称:“昨天不会重复/遗留作今天的痛苦/今天不会重复/衍生为明天的觉悟”,这种“痛苦”和“觉悟”都是“今天”的感受和展望。这首小诗对“生命”所作的某种诠释,实际上表现出一种对“错误地活着”和“活着的错误”的缠绕与困窘的思考。这一“形而上”的命题是无法在诗中得到解决的,所以他只能抽象地用“生命也会自行启程/带着对我们的鄙夷/独自踏响归途”这样的诗句来“自我安慰”了。
我之所以特别指出他这首诗来作为例子说明他的矛盾的人生态度和面临着多向性选择的人生困境,是因为我从他这本诗集的全部诗作中都隐隐地感到,无论是宣泄内心的感受,或者是评价历史人物或社会现象,他都处在一种价值观的冲突之中。我并不认为这种现象对诗人是绝对的坏或绝对的好。我是在“真实”的意义上来看待这种现象的。所以我认为菜九段的这本处女诗集,它的意义也许并不在于已经达到了何等的高度,而是它首先真实地呈现了自己。
菜九段的诗,从语言传达和表现的方式而言,当然是很“传统”的,但是他所流露出的那些“意识”和“思考”,又不能不说具有相当浓厚的现代意识。只是他的这种现代意识还包裹在一层朦胧的面纱之中,使人一时无法把握其“主导”的意识而已。他对“生命”的意义,对“死亡”的态度,乃至对项羽和李陵的评价,从诗的表现来说都是允许的,无可非议的,但是如果一旦进入“价值”的判断,就很难说不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也许,在我们这个价值观念失衡的时代,他的这种诗的表现,恰恰是一种最真实的披露吧。
据我的印象,菜九段属于哲思型的诗人,他的某些思考不能不说具有闪光的蕴涵,但是在凭借诗的手段来传达和表现时,他运用的都是典型的传统方式。因而从语言方式上说,他同当今很多新潮诗人是走在两股不同的轨道上。或许他的这种方式更能为一般人所接受,但却难以避免流入俗套的危险。怎样才能避开这个陷阱,恐怕是菜九段今后所面临的一种抉择。
他在“古歌”一辑的序诗中所写的那种“迫使我们刻意寻找/立身的凭据”,有一天如果真地“寻找”到了,他的诗或许也会有大的改观。
我祝愿他有一个成功的明天。

原刊于《淮海文汇》1996年11期  责任编辑田秉锷

按  叶橹教授是承其老师程千帆之请为菜九写序的。当时没有互联网,所以菜九的名字是后来才有的,当时署的是本名。菜九不是文学编辑,大概是用了《古典文学知识》的信封给叶橹先生,所以造成了误会,不过说是文字编辑可能还差不多。叶橹先生对菜九的评价远远低于菜九的自评,菜九并不满意,而且叶橹的老师程千帆的评价就高得多。但程老大概是为鼓励后进而给予过高的褒奖,也未可知。所以叶橹先生的评价还是有一定的准确性的。但菜九的不满还在于叶橹先生选了书中较差的一首,以为据此而评,想好也难。这可能是图省事的做法,老师托付的事,不办不好,但也不想费力太多。这是菜九以小人之心在瞎猜,不能算数。


老人与海
――致程千帆教授
菜九段

升腾起云朵
丝毫不减你的广博
任万舸竞渡
更能展现你的辽阔

你就是沧桑
凝聚了岁月的精魄
你就是巨溟
包容了百川
又全部将出
与人共酌

经历了无数潮起潮落
饱览了无数日出日没
你仍是那样虚怀若谷
你仍是那样超逸洒脱
为了开拓一个共同的诗世界
你敞开胸怀
任千百队征帆驶过

录自96.12.27  录旧作。具体创作时间应该是92年以前。91年年底开中华大典会议认识程老,即呈拙作,受好评,心里一高兴就写了吹捧诗。现在看来不怎么好,原因是三段论,开头、过渡、结尾。但老先生颇高兴。可能比这好的也难。
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6-11-20 13:11:01
『煮酒论史』菜九段看项羽之三——论项梁翦除异己


作者:提交日期:2003-10-29 11:40:00


告诸同好,这些都是菜九做《秦楚纲鉴》之余事。只是本事还没找到出路,如有人有办法,告诉则个。
菜九启

[4] 项梁乃引兵入薛,诛鸡石。项梁击秦嘉事,实际上是一个正名问题。此举虽属内哄,但在当时是允许的。而只有在确立了统一名号之后,楚地才有可能专心致志地投入对秦作战。
[5] 项梁杀朱鸡石之举实在卑鄙。朱也不过是打了一次败仗,而对章邯作战,楚军还无胜绩。此前的周章、田臧、李归、张贺、邓说、房君蔡赐、伍徐等皆败给了章邯,此番朱鸡石之败正是情理中的事。项梁杀朱鸡石不仅表现出残暴,而且还相当歹毒。此举或有翦除异己之作用。朱是陈胜时期的老将,项梁杀之,可以树立自己的权威,并巩固自己的地位。而项梁声称陈王生死不明,或不足以取信于人。因为陈婴起事即几为东阳少年拥戴为王,项梁渡江渡淮亦达数月,不可能丝毫不知陈王战死的消息。陈胜之死,并非诡秘。秦将知之,楚将宋留知之,吕臣知之。秦将知,则当大肆宣扬;宋留知,则退兵降秦;吕臣知,则为陈胜行安葬,谥曰隐王。项梁一起二月渡江,基本上活动于淮北一带,距陈胜死难地并不远,较之于宋留在南阳要近得多,完全可以听到很多可靠的证据。何况吕臣已归顺了项梁。之所以说陈王“未闻所在”,其目的在于为消灭对手制造借口。

[6] 有关项羽还报时间,唯《汉书高帝纪》明确写作五月,实从《高祖本纪》“从项梁月余”推得。只是沛公从项梁为四月初、中还是末,未得其详。如果是月末,则月余将届六月,而不是五月。


八、

项梁渡江后曾派项羽西征,不知项羽所部是否在八千人之限。项羽初试用兵,即拔襄城坑其人,看来他在攻坚方面有一套办法。但克服襄城即还报项梁则无战略规划,来之不易的胜利随即置之,所有的努力完全白费。这也许是初出道时的率性而为之举,在刘邦初出道时的战斗中,此等现象也时时发生。即此一事就可看出项羽的残暴非同寻常。或许因为项羽的率军西击,项梁部与章邯交战不利。项梁在项羽班师前未敢贸然放手搏秦。由此可见,项羽在项梁阵营中确实有爪牙之功。若无项羽,项梁亦无能耐。项羽确实 不同凡响。

[7] 项梁尽召别将[49]居薛。诸别将可指认者当有:吕臣、黥布、刘邦、项羽、陈武、陈婴、司马龙且、蒲将军、番君吴芮。而可能为别将者或有吕泽、共敖。

九、
项梁至此方称闻陈王定死,是有意隐瞒事实的。黥布与吕臣曾共同作战,此人属项梁,则陈王之死真相大白。何至于到六月才知。
项梁得陈胜确实 已死的信息后,召集所属各部军事首脑于薛议事,刘邦亦列席其间。此事为秦末战事之重大转折。项梁事业有了刘邦的加盟,如虎添翼。在此之前,项梁只有一项羽可独当一面,所有的战绩也仅攻襄城为胜绩,且无关痛痒。与秦军主力作战,项梁尚未尝胜果。陈胜身后楚对秦之威胁皆在此次政治会盟之后。
此时沛公亦起沛,往焉。








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7-03-07 16:37:21
[体育杂谈]伟大领袖评点李昌镐这只老虎落了单


作者:菜九段 提交日期:2007-2-13 11:19:00






一只老虎落了单,而且是失了威风的虎。而爪牙锐利的狼倒有五只。虎落平阳,狼们那个高兴啊,真是没的说。不过狼的高兴尽管溢于言表,但相对还是比较含蓄的。但狼的粉丝们以及与狼们关系较近的媒体就真的来劲了。还等不及狼虎会战的开始,就嚷嚷着结束老虎时代,并推出各种老虎肉的烹饪方法。各级的论证会更是层出不穷,在大家看来,这头虎的资格本身就有待重新界定,因为这头虎的雄风早已不再,被那些新长成的虎打得威风扫地,怎么看都像是一只病猫。既然那些厉害得多的虎都被狼们收拾掉了,一只病猫应该不在话下。在这一出打虎上山戏里,谁来干掉这只虎,它会不会死得很难看,这些话题也引发了不少热烈的讨论。
闲谈误事,空谈误国。纸上谈兵终归无用。这些道理在狼虎大战里同样适用。在最初的高兴劲过去之后,在当事狼的心里慢慢清楚地认识到,那个老虎还是不好对付的,谁也没有把握咬定是由自己去完成最后一击。说不定这头虎是内战外行,外战内行,而历史好像也是这样的。毕竟战胜过这头虎的主要都是老虎窝里的虎们。而这只大王的名字是李昌镐。
果然,虎瘦雄心在,瘦死的老虎比狼大,虎死架不倒,何况虎还是活的。大战开始后,老虎轻描淡写地就干掉了两只狼,剩下的三只开始尿裤子了。因为那只虎怎么看也不像病猫。这时金庸笔下的场面出现了,与真正的高手对垒,那些对手恨不得能逃跑,但又跑不掉。以后的主办方应该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即,打不过时可以在开战前弃权。最后,老虎以举手之劳干掉了剩下的三只狼,一切都在老虎的步调中展开。而既然老虎肉吃不成了,原先讨论怎么烹饪老虎肉的话题,就转向了嘲笑失败的狼的喧嚣。而所有的嘲笑,当以伟大领袖评点得最好
捣乱、失败,再捣乱,再失败,直至灭亡。

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7-05-31 17:55:30
鸿门宴结论与两个凡是的关系
前些天,菜九聊发少年狂,草得一小段子《千古忽悠鸿门宴》,在网上到处乱贴,感觉超爽。但在发狂发颠的同时,就难免与认真无缘。因此上菜九自己都一把年纪了,居然也丢人现眼地自己把那顶最不认真的中国人的帽子公然戴上了头。好在菜鸟不怕丢人,现在就将菜九的不认真检点一番。
有人以为菜九拙作是下战书,而下战书的对象,不应该是专家教授老师们,而应该是那个沽名钓誉之说。正是因为有此一说,那些教案上的说法才顺理成章了。作为最不认真的中国人,菜九当然也说错话,比如“那个劫匪一样的项羽不是让他们嘲笑了几百几千年吗”,就是一句错话,嘲笑的时间实则只有几十年。项羽不杀沛公,确实让那些拥项贬刘的人感叹了几百几千年,看来范增的同党为数不少。尽管如此,他们也被有识之士奚落了几千几百年,以致连个具体的名字都没留下来。至于那个沽名钓誉之说,在几百几千年的感叹中只存在了五六十年,算是一个后来居上的说法。而此说一冒出来,即压倒一切,使得那些一向被奚落者倒成了有先见之明者。沽名钓誉之说出自当代顶级诗人笔下,当年诗人写歪诗时有曰:“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诗人也不一定是学问家,但到了顶极就不好说了。到了这个境界,就对也是对,错还是对。因为他成了一切学问的仲裁者,自然举国上下以他的是非为是非。一般来说,诗句主要是用来凑成诗篇的,至于说对还是说错,并没有太严谨的考虑,更何况诗人写出此诗后感觉非常不满意。据说都是因为田家英多事,从废纸篓里将此诗抢救出来,如若不然,则可以肯定之后就不会有什么沽名钓誉之说了。所以,好事者历来不乏其人,好事而不落好也在情理之中。就如菜九现在的所作所为就跟好事者没什么两样,因此,除了要做好被骂得狗血喷头的准备,还要准备如此这般不停地为知今是而昨非地来检讨谢罪。
项羽生前就有匹夫之勇、妇人之仁的评价,而司马迁则给出了“背关怀楚*****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的评价。到了沽名钓誉之说新鲜出炉后,便压倒一切,其他所有的评价趋于沉寂。于是乎,不仅仅是鸿门宴,乃至于项羽的成败、项羽的总体评价,都以沽名钓誉之说为纲,其余都是目。于是乎,从来不是问题的鸿门宴史实也成了问题,从来不是问题的项羽成败也成了问题。为什么压倒一切了,还会成问题?无非不是纲还硬要作纲,统不住还硬要统,让人觉得矛盾、不好解释,所以费了无数口舌,浪费无数笔墨纸张,耽误了好几代人,还在看不到尽头地争吵着,沽名钓誉之说也还在雷打不动、莫名其妙地为纲着、统治着。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把原本不是问题的事都搞成了问题的情况一点都不稀奇,比如怎么种田,怎么吃饭,要不要消灭麻雀,不一而足。相对而言,鸿门宴只是那个时代不应该成问题而成了问题之最微不足道者。对于其他问题,菜九可能讲不好,也没有义务讲。而鸿门宴一事,菜九知之甚详,既然司马迁他老人家不方便出来讲,作为司马迁的走狗,菜九责无旁贷。
为什么沽名钓誉之说统不住?无非是与事实不合,因为鸿门宴的一切实在与沽名钓誉之说拉不上关系。鸿门宴不是个沽名钓誉的场合,也不含沽名钓誉的因素。难道不杀人就是沽名钓誉,这是什么混帐逻辑。杀人是要有能站得住脚的理由的,如果刘邦罪大恶极,死有余辜,当然该杀。如果仅仅是因为刘邦可能影响天下之权而杀他,就太无耻了。刘邦灭秦有功,为什么要杀,难道妨碍项羽称雄天下就该死?那么,生活中许多人挡了我们的路,是不是都该杀了?难道我们没杀那些校长科长局长部长,是在沽名钓誉?看来那些个校长科长局长部长现在能好端端地活着,还真得感谢人们想沽名钓誉。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我们确实要山呼沽名钓誉万岁万岁万万岁了。为什么没人喊万岁呢?显然是因为没有这个道理。所以说,因为别人妨碍了我们,并不是杀人的理由。以此为由头而杀人,太不正常了。因为我们大体上都很正常,所以我们没去杀人。既然我们都没去杀人,为什么偏要项羽去杀?既然我们不是沽名钓誉,为什么项羽就是?可能有人会说啦,我们用不着杀人,就可以把事情搞定。但为什么偏要认定项羽不杀人事情就搞不定?总而言之,言而总之,杀人总是不对的,即使因不杀人而丢了天下,也没什么可指责的。当然,以此为由头而杀人的事也并非罕见,时下确实发生了副局长雇佣杀手杀局长,局长怕副局长取代自己而雇佣杀手杀了副局长,结果呢,除了被绳之以法外,还让天下人笑破肚皮了。
鸿门宴是怎么一回事呢。菜九杂七杂八写过一些,题目附在后面,看官们自己去找可也。简单地说,在鸿门宴之前,刘邦是可以如约王关中的,而鸿门宴之后,刘邦的这个权利没了。就如同比尔*盖茨在一场饭局之后就变成李嘉诚了,资产大大缩水了。这说明鸿门宴不是像我们今看到的这么简单,其中是有交易的。这个交易就是刘邦在项羽的威迫下出让了王关中的权利,其资产也是大大缩水了。又关沽名钓誉什么事?鸿门宴前后刘邦确实经历了一个从死到生的轮回。当他拒绝诸侯入关时,就有了把秦政权屯积的财富据为己有的嫌疑,于是犯了众怒,大家要合力把他干掉也可以理解。但到了他愿意把一切都拿出来重新发落时,就没有杀他的理由了。如果项羽一心想做皇帝,按我们的专家教授中学老师大人所说把刘邦杀了,可能会出现两种局面:一是因杀猴儆鸡,其余诸侯王诸侯将更加听命于项羽,天下从此太平;一是那些诸侯王诸侯将看项羽连立了大功的自己的战友与结义兄长都能杀,担心自己的脑袋也随时会保不住,便一齐拔出刀来,上前把项羽剁成肉泥。菜九以为后一种可能性更大一些。因为刘的功劳大,实力强,与项羽的关系又特别铁,尚且被杀,项羽的刀杀到其他人头上也再正常不过了。因为没杀刘邦,项羽又被戴上了头脑简单、愚蠢的帽子。以至于现今的白胡子,花白胡子,没有胡子,乃至于乳臭未干的人都在异口同声地说他是个头脑简单的蠢家伙。这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须知,古往今来可能还没有人比得上项羽聪明,司马迁说其“才气过人”是有事实根据的。项羽刚出道时也就二十四五岁的年纪,此前学书学剑学兵法都弄了个浅尝辄止,就这样还是当世诗词第一,武功第一,兵法第一,统率群雄打平天下。最后全天下的聪明人联起手来才把他玩死,想不承认他是天才也不行呀。换了今天的年轻人,这个年纪不是在焦头烂额地忙着考研,就是失魂落魄地忙着找工作,哪里谈得上搞定天下哟。可以肯定地说,所有以为项羽愚蠢的人,其聪明程度都比项羽不知差了多少个数量级。但这并不妨碍所有的人都指责项羽蠢。其可笑程度就好比李昌镐不小心输了一场棋,全天下的人都以为让自己上去也能把石佛掀翻在地一样。
在沽名钓誉说的主导下,自然而然把项羽听信项伯“今人有大功而击之,不义也”的话,从而打消了杀刘邦的念头,当成了没有远见。但项伯所言确为实情。大家为什么要灭秦,就在于秦无道,而刘邦先行入关灭秦算是立下了不世之功。在刘邦愿意完全服从的情况下,杀刘就是大不义大无道,就是樊哙所说的亡秦之续,因杀刘而众叛亲离的后果是可以预期的。而这个连项羽都不愿意干的事,在我们的专家教授中学老师大人看来觉得无所谓。啧啧啧啧,说他们误人子弟都是轻的,是污人子弟喽。我们当今社会的道德沦丧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专家教授老师们可不能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哟。
沽名钓誉说不仅牵涉到对鸿门宴的定性,甚至一直延续到对刘胜项败的评价,因此用不着另费一番手脚,就在这里也顺便把那些个通行评价横扫一通。在对项羽的评价中,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即项羽逆历史潮流,开历史倒车搞分封。菜九不敏,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如果当时不分封怎么办,更没看出天下英雄反秦就是为了让项羽当大一统的皇帝,而他偏偏不愿意当。像这类没影子的事,最好不要胡乱意淫。当时的情况是,秦政权把天下人都搞得不爽,大家群起而攻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它给灭了,灭秦以后怎么办,只能是走着瞧。谁要是想当皇帝搞大一统,恐怕除了他自己,旁人都不会答应。当然,如果让我们那些懂得历史唯物主义的专家教授去和那些诸侯王诸侯将忽悠,说些诸如历史潮流、天下大势、时代规律什么的,没准还真能起作用,可惜他们不在场。不过我们可以设想一下当时的场面,如果项羽召集各路诸侯开会,要当什么大一统的皇帝,可能会出现两个结果:一是按专家教授的如意算盘,各路诸侯王诸侯将欢天喜地地将兵马交出,回家享受项氏的太平;一是各路诸侯王诸侯将拔出刀来,一拥而上把项羽剁成肉泥。从项羽没有被剁成肉泥这一点来看,至少说明他的举措没有大错。而我们的专家教授根本没有被剁成肉泥的危险,当然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俗话所说的“站着说话腰不痛”大概指的就是这类情况。如果他们在场并面临被剁成肉泥的危险,我们的专家教授何等聪明精明,肯定会乖巧而识时务地把这些正确无比的历史唯物主义史观束之高阁、提也不提了。
在菜九看来,所谓的历史唯物主义史观有一大特点,就是说起来头头是道,滴水不漏,非常全面,想不服也不行。但一到面对具体问题,就七扯八拉、指鹿为马,搞得驴头不对马嘴,不着边际。项羽没杀刘邦失败了,如果杀了刘邦还是失败,到了我们的历史唯物主义史观里还是能说得头头是道,或者说不该杀啊,或者说没学主体思想啊,总是有话说。其实,菜九也是喝所谓的历史唯物主义史观的奶长大的,但感觉味道极差,一想起来就泛恶心。即以最负盛名的历史唯物主义史学家翦伯赞为例,他在评论刘邦灭秦时,把这个过程说得比旅游还轻松;又把楚怀王之死说成是罪有应得。如果翦某没看过史记就是在胡说八道,如果他看过史记,就是在满嘴喷粪。大概历史唯物主义史观本身就是被一些不严肃的人给忽悠出来的东西,所以那个圈子里的大人物说话没边没沿、惹人耻笑也属正常。既然这个圈子里的招牌人物就这副德行,这个所谓的史观最好到一边歇菜去吧。曾经一度,菜九一看到有人拿历史唯物主义来忽悠人,就想上去抽狗日的。后来渐渐明白,这些人也是受害者,被历史唯物主义忽悠得脑筋不好用了,弄得菜九不如。
菜九孤陋寡闻,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唯心主义历史观,如果有的话,在菜九心目中,这个应该歇菜的历史唯物主义史观可能给所谓的唯心主义史观提鞋都不配。当然,如果那个唯心主义史观也是这么不上路子的话,他们就加在一起也不配给司马迁他老人家提鞋了。
因为有沽名钓誉一说,也因为有历史唯物主义史观在胡乱忽悠,菜九以为对鸿门宴及项羽的主流评价是一个错案,既然是错案,当然要还原其本来面目,这就免不了会得罪一大批人。于是就用得上白牛兄所说的话:“可见翻案不得一部分人的人心呀,可见走资派还在走呀,可见两个凡是还是凡是呀,可见宜粗不宜精还在粗呀。”由此不禁恍然,吹得天花乱坠的沽名钓誉一说不过是两个凡是道上的边角料,只是此说原本差一点被弃置,称其为废纸蒌里的两个凡是可矣。当然,较之寻常意义上的两个凡是,此又等而下之矣。由此想到,菜九又说了错话,我们的专家教授中学老师大人们既不是范增的同党,也没拿范增的钱,不过是搞了个等而下之的两个凡是而已。御用文人历来有之,但那些人至少是在做本职工作,他们卖力地宣扬御主张,鼓吹御思想,多少还能讨个御欢心、博个御青睐什么的。而为废纸蒌里的见解自觉或不自觉地搞两个凡是,能得到什么,可能只有天知道。纵然如此,还是有那么多的人在凡是着,在忽悠着,在误人误己并快乐着,这又算是哪一出哟。进一步想到,之所以菜九说了那么多恶毒的话,也是因为两个凡是——对司马迁的两个凡是。套用伟大领袖的话来说,两个凡是也分正确的两个凡是与不正确的两个凡是;不正确的两个凡是当然不能坚持,正确的两个凡是不坚持不得了,正确的为什么不坚持。
至少菜九以为,对司马迁的两个凡是就是正确的那种。君不见,两千多年了,人们还在学司马迁的书,而且要继续学下去;而众所周知的两个凡是则早已成了过街老鼠,为人不齿。因此,对司马迁其书其学还应该再增加两个凡是,即凡是撇开司马迁的说法另搞一套的作法,不是浅薄无知,就是痴人说梦;凡是对司马迁结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不是信口雌黄,就是没事找抽。这不,本来错误的两个凡是,与菜九的两个凡是,完全可以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大家各自凡是着并快乐着,也没什么不可以,问题在于错误的两个凡是还动不动就要来忽悠司马迁他老人家。比如错误的两个凡是还常常故作大度地说什么“不应要求作者(司马迁)像今天这样具备历史唯物主义观点”。 这一来就把司马迁的走狗变成疯狗了,虽千万人吾咬也,既然咬了,就索性咬得面目无光、斯文扫地。杜甫诗曰: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王杨卢骆尚且不能轻薄,对司马迁说三道四被咬了抽了,也是应有之义。
关于鸿门宴,司马迁他老人家没有评论,而对刘项胜败是有评论的,项羽之败是“背关怀楚*****自矜功伐,奋其私智,而不师古”。为什么败了,无非是不让刘邦王关中,自己也不称王关中,而是回到楚地,真是损人不利己,贪天功为己有,没有金刚钻非要揽磁器活,能过头了,所以失败。就事论事,非常明白,根本用不着扯什么历史潮流之类的劳什子。刘邦的胜利则是“故汉兴,承敝易变,使人不倦,得天统矣”(《高祖本纪》)。“然王迹之兴,起于闾巷,合从讨伐,轶于三代。乡秦之禁,适足以资贤者为驱除难耳。故愤发其所为天下雄,安在无土不王。此乃传之所谓大圣乎。岂非天哉。岂非天哉。非大圣孰能当此受命而帝者乎”(《秦楚之际月表序》)。为什么胜了,这一通话司马迁说得文绉绉的,现在人可能不得要领,如果让黄健翔老弟来喊一嗓子,可能全世界都懂了:
刘邦同志立功了,刘邦同志立功了!不给项羽任何的机会。他可以提早谢幕了!伟大的刘邦同志!他继承了正道领袖的光荣传统。尧舜禹汤、周文王、孔夫子这些伟大先驱在这一刻灵魂附体,刘邦同志一个人他代表了中华儒学悠久的历史和传统,在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不是一个人!

本来这个段子可以就此结束了。可能有人会问啦,既然项羽杀不杀人都不讨好,那么项羽究竟应该怎么办?因此,画蛇添足的功夫还是省不掉的。菜九以为,项羽既然不能杀刘邦,就应该对他好一点,不该剥夺刘邦王关中的权利,硬生生搞出个对立面来;也不应该出头主持分封,他上面还有楚怀王嘛。项羽击秦有大功,分封时自己的那一块绝对不会小的。而他自己主持分封,又把自己的这一块搞得特别大,占到全国的四分之一还多。分银子还会有人骂娘,何况你自己给自己多分了。于是,嫌分少了的,没分到的,一齐冲着你来,又如何能招架得住。如果你不出头分,最后保住自己的那一块还是没问题的。以项羽之才,他不去打人,人家就该谢天谢地了,又有谁敢动他的脑筋。老子说,夫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项羽的问题出在争字上,想当皇帝,因时局不允许,便退而求其次当霸王,搞渐进式的大一统。最后驾驭不了局面,兵败身死。

既然两个凡是还在继续,鸿门宴问题的纠缠也将继续,下期预告《鸿门宴结论与李宇春的粉丝》、《鸿门宴教案完全批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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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7-06-05 15:17:38
中国人最不认真——千古忽悠鸿门宴
老共产党人菜九段有言: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中国人就最不讲认真。
一般来说,只要给出一个说法,中国人往往就认了这个说法而不去较真。所以伟大领袖说得好,中国的事常常是挂起来,不行的话,可以挂个一万年嘛。(此话是针对罗瑞卿事件而发)但伟大领袖又说了,一万年太久。那么,中国的事老是这样挂着,也总不是个事。如果像菜九一样,不轻易认可现行说法,而想较个真,就可能发现事情并不像人们以前认定的那样。于是那些本可挂上万把年的事,或者也挂不下去了。
有一天刘三正在路上走着,突然闪出个持刀大汉,让刘三交出钱来,否则就要他的命。刘三情知不敌,就乖巧地将钱包交出去了。日后,刘三又带警察将劫匪绳之以法。这件事到了让我们的专家教授中学老师大人评论时,多半就会众口一词地笑话这个劫匪留下了后患,当时一刀把刘三干掉,钱不就都是你的了吗,后面不就什么都不会发生了吗。各位看官可能会说啦,菜九把我们的专家教授中学老师大人当白痴啊。菜九当然没狂妄到如此地步,他们当然不是白痴,不过有时有点拎不清倒是真的。比如鸿门宴这件事,与上述情况就很相似,但那个劫匪一样的项羽不是让他们嘲笑了几百几千年吗。鸿门宴的结果难道不就是项羽拿到了钱,刘邦保住了命吗。到了我们的专家教授中学老师大人嘴里就是项羽缺乏政治远见,一味沽名钓誉,同理,在我们的专家教授中学老师大人的眼里,被抢了钱的刘三显然占了大便宜,而抢了钱的劫匪却是缚手缚脚吃了大亏。看来,我们的专家教授中学老师大人们要么是范增的同党,要么就是拿了范增的钱,否则怎么非要教唆项羽把刘邦干掉不可呢。也许是人性之一的强人所难在这里起作用了。本来人家只是想抢钱,可那些不相干的专家教授中学老师大人非要人家去杀人。还一个劲地提醒劫匪,你不把他干掉,你抢到手的钱可能会保不住。作为斗争对峙中的弱势一方,我们总难免会碰到劫匪,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就要感谢那些个劫匪幸亏不是什么专家教授中学老师大人调教出来的好学生,如果劫匪们都听了大人们的教诲,既要钱也要命,岂不糟糕之极。
鸿门宴是刘项斗争的一个眼,其包含的变数最多,根本没有预伏下日后胜利者的胜机,刘邦从一个最风光的战胜者,变成了仅仅保住命的失意者,又在什么地方占到便宜了。他又何尝能像阿Q一样,钱被抢了还要自我陶醉一番呢。大概那些专家教授老师大人可以陶醉,反正刘邦和我们这些被抢劫的菜鸟肯定陶醉不了。

鸿门宴其实真不适合作课文来教学,如果象菜九这样简化为抢劫说,就没什么可讲了。但真要从前前后后盘根错节的背景上讲,显然也不是课堂上讲得了的。而且这个前前后后盘根错节的背景,专家教授老师大人们从来就没搞清楚过,却以其昏昏,使人昭昭,还自鸣得意。菜九倒是比大人们清楚一点,但也不想细说,因为他们听不进去。早年菜九作《千古谁识鸿门宴》,就被一些教师骂得狗血喷头。原因很简单,不是菜九说得一点不靠谱,无非是跟他们不一样,当然啰,仅凭这一点也确实就该骂。试想,我们的专家教授中学老师大人或者几十年一贯,或者辛辛苦苦备了半天课,正准备云里雾里、唾沫横飞在课堂上神侃,误己误人并快乐着,给菜九一搅和,就索然无味了。因此上,菜九被骂得狗血喷头不亦宜乎。菜九为什么与大人们的见解相左呢,这还是要看鸿门宴的事实。简单地说吧,鸿门宴之后项王、范增不让刘邦王关中,还“又恶负约,恐诸侯叛之”呢,又如何能一杀了之呢。显然,诸侯叛之是一个很大的可能性,杀刘邦只会增大这种可能性。从结果上看,鸿门宴之后,项羽既负了约,又风风光光地主持了分封,显然他是鸿门宴的大赢家。鸿门宴上如果不是项羽,而是我们那些专家教授老师大人掌握局面,肯定先杀了刘邦,至于诸侯叛之,分封不了,大人们根本不予考虑,留给项羽考虑可也。于是乎,燕雀安知鸿鹄志,水平的高下,一下子就分出来了。但项羽水平高又有什么用呢,留下了隐患,最后不还是死在刘邦手上了吗。人生哪能步步算到呢?总不能早知百岁死,不如不出生吧。世局如人生,也是走一步看一步。因此项羽在鸿门宴的处理上根本没错,他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后事。我们的专家教授中学老师大人们也不是神仙,但他们知道后事。只是从结局上立论,也没有什么高明可言。
菜九可能对我们的专家教授中学老师大人刻薄了一点,这是因为菜鸟也有好生之德,刻薄刻薄无非是想让此类误人之说早日休矣,以便从劫匪大人的刀下活更多的人。至于拂了我们的专家教授中学老师大人的意,大人们人多势众,一人一个口水就足以淹死菜九,不在考虑也。孔夫子不是说过,虽千万人吾往矣。菜九自忖对鸿门宴知道的多一点,只好领着孔夫子的教诲,凭着对司马迁的忠诚,冒着大人们的口水前进。


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7-08-29 16:12:26
<DIV style="FLOAT: right" align=right><A title="评分 0" href="http://bbs.hunanonline.net/misc.php?action=viewratings&amp;tid=430114&amp;pid=122875"></A></DIV><SPAN class=bold>古史杂识之  项桥失忆[原创]</SPAN><BR><BR>
<DIV class=t_msgfont id=message122875><BR><BR><BR>菜九段<BR><BR>二十多年前,我插队落户到安徽省当涂县大官(公)圩大青山脚下的青山街附近。距青山街不到二里处,有一个依山傍水叫做项(音hàng)桥的小村落。我满以为此村一定因项姓人氏聚居而得名,谁知那里居然一个姓项的人也没有。从此,项桥之名常使我心下耿耿。<BR>日后,一个当地青年告诉我一个关于项桥名称来历的美丽传说。其大意如下。秦始皇修长城时,征用了无数民工,其中很多人因劳累过度而死。此情此景令海上一个叫做孟姜女的仙女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孟姜女扮作村姑来到长城脚下,她将一根长红头绳截作无数段,给每个民工的扁担上栓上一截。从此,民工们举重若轻、健步若飞,再也没有发生累死人的事。秦始皇对频繁发生的累死人现象的突然消失,大惑不解。为了弄清原委,他亲自来到长城脚下,没费周折,他便了解到孟姜女的存在。秦始皇下令,所有民工必须将孟姜女分发的红头绳交上来,违者处死。只几天工夫,收缴上来的红头绳就有几大箩。秦始皇将这些短绳纺织成一条粗长鞭,他就拿着这条特制的鞭子,率领船队出海去找寻孟姜女。孟姜女远远望见秦始皇的船队,便施展法力,在海面上掀起狂风巨浪。霎时间,秦始皇的船队陷入了波峰浪谷之中,危险之至。当下,秦始皇拿出那条特制长鞭迎风劈抽,顿时风平浪静。船队很快就来到孟姜女居住的三神山,秦始皇强迫孟姜女与他做了夫妻。<BR>孟姜女痛恨秦始皇,但由于被破了身子而法力消失。在委屈周旋的同时,她无时无刻不在谋划逃跑。三神山与大陆悬隔,而逃跑是需要法力的。孟姜女知道,因破身而消失的法力,必须通过怀孕生子才能恢复。于是,她开始全力侍奉秦始皇,终于有了身孕,届期产下一男婴,同时恢复了法力。一俟法力上身,孟姜女便只身挣脱秦始皇的罗网,向大陆飞逸。秦始皇见孟姜女逃跑,龙颜震怒,他亲率船队追赶孟姜女,并用那根长鞭驱打三神山,使其向大陆漂移。只几天工夫,船队与三神山便在大陆泊岸。但最终秦始皇也没能追上孟姜女。他一怒之下,将那个男婴抛在三神山脚下,然后与随行人员返回咸阳。男婴因饥饿而号哭,啼声响亮,这时便有一只斑斓猛虎从山中走出,来为其哺乳。这个男婴就是后来的楚霸王项羽。因为是龙生虎养,所以威猛异常,日后他起兵灭了秦王朝。今天的大青山就是当年的三神山,山底有通海口,山里驻扎着解放军的一支舟桥部队,据说就是为了把守海门的。而老虎哺乳项羽之一地,就是今天的项桥。<BR>我由于读过《项羽本纪》及《东周列国》,自然对此说法嗤之以鼻,当即指出这纯属无稽之谈:秦始皇与项羽毫无关系,而项羽也与本地不会有丝毫联系。一下子,把那个青年弄得老大没趣。<BR>多年以后,不知是不是这个传说在潜意识里起作用,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进入了秦汉交替的历史研究。随着研究的深入,渐渐地我对当年那种自以为是盛气凌人感到惶惑起来。秦始皇固然不会与神仙孟姜女有什么瓜葛,也绝对生不出项羽这么大的儿子,但秦始皇与项羽却绝对有可能与大青山及项桥发生联系。<BR>《秦始皇本纪》载,秦始皇二十八年,由彭城(今江苏徐州)过衡山。衡山,据《史记辞典》解作皖西天柱山。而当涂北部有横望山,古亦称衡山,为春秋吴楚兵争之要地。当涂大官圩素有民谚道:“衡山高,打不住青山腰。”这种极具争胜色彩的谚语,隐约扣住了秦始皇与青山、横山的渊源。秦始皇三十七年,渡海渚,过丹阳后下海。此丹阳即当涂东北之小丹阳,海渚,据《史记辞典》解作采石矶,昔为当涂八大镇之一,今属马鞍山市郊。《史记》没有明确提到项羽与当涂的关系,但项羽渡江击秦前率兵“徇下邑”,即平定江南一带,当涂在其征伐范围之内当无疑义。待到项羽率八千子弟渡江西进,当涂地面肯定为其极稳固的根据地之一部。项羽临终地乌江,也在古代当涂的江对岸,其无颜面对的江东父老,应包括当涂人民。有趣的是,项羽之项,古书上的注音正是“胡讲反”,亦即读若项桥之项。此读音,尤其在作为姓氏时,淮河以南不少地区正是保留了这种发声的。莫非当年项羽不仅到过当涂,而且还确实践踏过项桥的土地。甚至其乌江自刎,也是因为不敢面对故土。究竟如何,已难得解答。我在项桥一带生活数年,除了那个传说,竟没再探得任何其它有关传闻。<BR>遥想项桥及其相关的神话传说,蓦然醒悟,项桥左近一系列地名仿佛如那美丽神话生出的根须,使得这个谜一般的故事不再虚无缥缈,倒似扎了根一般牢固地附着在这块神秘的土地上。项桥以东一里处有一个山脚,称作老虎爪子,据说就是当年为项羽哺乳的那只猛虎的前爪所化。再往东十里,有一名为护驾墩的集镇,不知所护为谁,或许就是秦始皇。青山街往南五里,有一名为伏龙的地方,再往南,还有称着回龙和起龙的地方,大概多少与项桥传说有着一些关联。<BR>大青山突兀于大官圩西偏,西南北三面为县河姑溪河,东面则是由山洪形成的水道环绕。从地质生成上看,其由来也颇为怪异。即便在文明程度已大为提高的今天,大青山也属于闭塞之地。而从历史上看,大青山却很得地灵之气。南朝大诗人谢脁就隐居于此,诗仙李白的埋骨处与项桥只隔一道山梁。李白选择此地安息,究竟是仰慕谢脁的人品诗品还是为了贴近神话中的三神山,也许兼而有之。无论如何,大诗人选中此地隐居谢世,总是能给人予无尽遐想。而解放军舟桥部队的驻扎,更加重了大青山的神秘色彩。<BR>有着悠久历史的项桥,始终是静谧安详的。尤其到了雨天,她更是朦胧得与山脚浑然一体,仿佛如同那个传说一样虚无缥缈化了。以我有限的脑力,无论如何我也看不出远离尘嚣的项桥与两千年前那个旷古未有的社会动荡、惨烈杀伐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在淳朴乡民中代代相传的神话又是那样有根有据地将一个闭塞山坳与那段千古激越的历史紧紧地扣在了一起。两千年也实在太长,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时间的长河曾汰去多少项桥的历史记忆,而项桥以守护根柢般地拥抱着那个美丽传说的执着之情,越来越让我受到感动。我怀疑在思兹念兹的同时,我思维的一部或将随着那些消失了的项桥记忆,潜入进大青山深处。<BR><BR>(原载《江苏邮电报》署名九段)<BR></DIV>
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7-11-23 10:25:01
千古谁识战钜鹿

菜九段
钜鹿大战是项羽的最得意之战,也是奠定项羽历史地位及战神称号的重要事件。几千年过去了,一提起钜鹿之战,仍能激发起人们极大的热情。历史上的血战恶战可谓多矣,但要论哪一战是能被人们深深地记住一战,则非钜鹿之战莫属。在网络时代,时不时地能看到钜鹿之战在各个论坛上成为争论不休的话题,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发生于秦二世三年冬的钜鹿之战,原本是楚国武装应赵国武装之请,前往援救赵地危局的,最终在钜鹿与秦军主力展开的决战。然而,菜九要说的是,这个大战的记载并不那么准确,也就是说它的那些被无数的人深深记忆着的部分并不那么可靠。菜九以为,《史记》中的钜鹿之战,因其文学色彩太重,其中的某些记载,是否可认定为史实,就很成问题。此事的头绪颇多,至少并不像多数人认为的那么简单。何况如果仅仅记住《史记》中的的那个大战场面,对认识此战帮助不大。早先菜九曾作《钜鹿大战揭密》,算是对此事的打理,但写得有点眉目不清,也不够全面。现以敌我友为叙事线索,通过对相关记载的对比对此事件判研如下。
1、赵地复杂的军政态势
用《项羽本纪》的话来说,当时形势是,“章邯已破项梁军,则以为楚地兵不足忧,乃渡河击赵,大破之。当此时,赵歇为王,陈馀为将,张耳为相,皆走入钜鹿城。章邯令王离、涉閒围钜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陈馀为将,将卒数万人而军钜鹿之北。此所谓河北之军也。”赵地发生危机的时间应该是秦二世二年九月至后九月。只有在秦二世二年九月章邯击败项梁之后,才有可能渡河击赵。章邯击赵到大破之,也有一个过程,可能要到九月底、后九月初了。赵王君臣向楚求援的时间应该发生在后九月。从这个记载来看,赵国的形势真是岌岌乎殆哉。但赵的形势还远不止一个“危”字可以概括,它更多的是一个“乱”字。可能各位看官要说啦,赵地的局势不就是个危吗,哪来的乱呢?赵国的形势不就是李良杀武臣,张耳陈馀又逐李良,秦又围赵国君臣吗?但张陈何时逐李良,李良何时投降章邯,就没讲清楚。根据《资治通鉴》卷八秦纪三的记载,可能人们会认为张陈逐李良与李良投降章邯是秦二世二年端月之事。但这个认识是并不能成立。因为《史记》没这么记。在《史记》中,秦二世二年端月可以肯定的事只是张耳陈馀之立赵王歇,而不及其他。换言之,端月只能是张陈二人立赵歇为王的时间,不是击败李良的时间。因此,赵王歇之立,与李良之败之间,没有内在关系。
可以说赵国自从秦二世二年十一月武臣死后就一直没太平过。不仅其历史是一团糟,局面也极其错综复杂。比如从武臣死到赵王歇之立期间,时间长达三个月,赵地发生了些什么变化就不清楚。赵王歇政权与李良的较量是什么时间开始的,也不清楚。李良杀武臣后,其实力应该在张耳陈馀之上。因此张陈二人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才有本钱立赵王歇;估计在立赵王歇之前,还没有时间与力量攻打李良。相反,李良还会打张陈。于是张陈可能避开李良,重新集聚力量。这里应该有一个防守、相持、反攻的阶段。以赵王歇之立为标志,应该是相持阶段的开始,还没达到反攻的程度。甚至于击败李良的战斗,也不是反攻,而是在防御战中取胜,伤了李良的元气。这些过程应该说极其复杂,故司马迁也不无法明言李良之败的具体时间,为难言也。
从李良投降章邯一事来判断,李良失败的时间应该更接近项梁失败之后。因为李良投降章邯,若发生在章邯渡河击赵前,这个行动还是蛮费事的。如果认可这个时间,则李良与赵王歇势力的相持时间长达八个月。那么,在击败李良之前,赵地应该存在至少三股以上的势力与两个权力中心。三股以上的势力,即秦武装,以赵王歇为中心的反秦武装,以李良为中心的反秦武装,其他反秦武装。看起来像日本鬼子加国共两党。两个权力中心,即赵王歇与李良。菜九以为李良杀武臣之事,属于反秦武装的内哄,不牵涉反秦立场的改变。这两股反秦武装在内哄的同时,还要应付秦军。而在此期间,以王离为首的秦军可能并没有对赵地的反秦武装造成太大的压力。如果王离大军全力击赵,估计赵国君臣就没有机会击败李良。但在赵地一团混乱的情况下,王离为什么没有大举进军,一举平息赵地,这也太说不过去了。这可能与王离部的作战不力有关,也可能与赵地反秦武装头绪较多、让秦军疲于应付有关。赵地除了钜鹿邯郸地区之外,还是有反秦武装活动的,可以数出来的有司马卬、瑕丘申阳,后分别被项羽封为殷王与河南王。此外还有张耳之子张敖部及常山部队。司马卬击秦是受武臣之派,时间应该与李良击秦相近;瑕丘申阳是张耳的僚属,其独立击秦时间不详,应该是在武臣死后的事。但这两支部队都没有参加最后的钜鹿决战,否则他们就不可能脱离项羽联军取得战果。估计这两支部队也没掺合到李良与赵歇的战斗中,尽管申阳与张耳有从属关系。为什么没有加入内哄,估计是秦军阻隔在其间。这两支部队的规模,可能与魏王豹不相上下,甚至更强。而李良与赵王歇君臣在内哄的同时,也是对秦作战的,所以作战能力不强的王离部在赵地有点疲于应付。
总之,赵地的情况在端月甚至十一月到九月是缺少记载的,其头绪是不清楚的。其间只记下了齐求救于赵的事,这个事件的时间应该发生在秦二世二年八月前不久。当时的齐王田假派田间前往赵求救,因田假的齐王是在田儋身死、田荣被围的情况下被齐民推举为王的,当时秦军随时会来,齐的武装力量被田儋兄弟带出国,国力空虚,因此就近向赵求援,此举可能也有取得国际支持的企图。而张陈所立之赵歇本身势力不强,属于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型,同时,张陈等人忙于击李良,估计也没顾得上援齐,或者也派不出人马援齐。可能在田间往赵求援不久,田假等人就因田荣归国,又分别流亡去齐。田假去了楚,田间之兄田角去了赵,估计田角来时还带来了一些人马。于是,齐向赵求援未果,反而援助了赵。至少田角田间的到来,增强了张陈对付李良的势力。当然,这些也是据常理推测,并作不得准。可以肯定的是,即使张陈在与李良的争斗中取胜,李良也不会在短时间里败得非常彻底。李良完全有可能收拾残部择一隅继续抵抗,直到山穷水尽才会另谋出路。
但李良失势后不先降已在赵的王离,而要舍近求远降章邯,这事不可解。大概他看出王离对赵作战能力低下,就不那么服气王离,不甘心选择王离投降。因此,我们不妨将李良投章邯的时间定在项梁死后,也就是章邯过河之后,李良就一直等到章邯军过河击赵才降秦。《汉纪》卷一记载:“(沛公二年十一月)赵将李良为章邯所招,遂叛,以兵袭武臣,武臣死,张耳、陈馀出走。”这个说法是不成立的。当时章邯正忙于击陈胜以解秦腹地威胁,根本顾不上赵地的事。招李良的秦将,应该是王离。当时李良定常山后,击太原,至石邑,遇“秦兵塞井陉,未能前。秦将诈称二世使人遗李良书,不封,曰:“良尝事我,得显幸,良诚能反赵为秦,赦良罪,贵良。”这个秦军应该是从北面边防上抽出来的野战军,其统帅正是王离,与章邯无涉。李良之投降章邯的时间,可能是刚刚丢掉邯郸之后就发生了。正是因为李良的引导,章邯部一过河就拿下邯郸。此后,赵王君臣就忙于四处求援了。

2.楚的战略部署
楚国当时处于项梁刚死,军心不稳,士气低落之时。楚怀王原是项梁为了从民望而树立的一个政治符号,并没有实权。直到项梁战死,怀王才从闲置的盱台走到历史舞台的正中央,开始导演灭秦战事。当时的赵地战局已成为时局的焦点,此前秦已灭魏、破齐、破项梁,此刻赵又面临灭顶之灾。如果赵被秦灭了,对反秦武装的士气将是一个沉重打击。尽管遭受了主帅新丧之创,楚是唯一能有力援赵的力量,其余诸国,韩还没立起来,魏也只是刚刚开始一点一点地蚕食旧地,燕齐基本上没与秦军正式较量过,所以赵的救星只能是楚国。所以《高祖本纪》记载:“赵数请救,怀王乃以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救赵。”这里的“数”字,既表明了请救的次数,也表明了请救的频率,赵地已是岌岌可危,赵国上下惶惶不可终日。
楚怀王立宋义为上将军一事,后人诟病不少。此事确实有斟酌的余地,但有人甚至提出此举旨在夺项氏之权,这就有点文不对题了。因为楚怀王并不需要用这个办法来夺权,他出山的第一件事,就是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之,表明项羽的军权已经在怀王之手了,无需再画蛇添足加塞个宋义出来。之所以让宋义任事,除了以为宋义知兵之外,还因为宋义原来没有根基、没有自己的班底,容易控制。也就是项梁立楚怀王的模式。由此可见,人的行为模式总是要沿用借鉴前人,而且是最熟悉的前人。而宋义后来碌碌无为且冒出私心来,则是没有料到的事。按楚怀王的军事部署,援赵本身就有决战的意味,根据就是项羽说宋义的“扫境内而专属于将军,国家安危,在此一举”。那么,楚对赵的援军规模就远不止是《高祖本纪》所说的这一拨人,甚至于沛公本人及其所属部队也一度是援赵军的一部分。《项羽本纪》记同一件事时特意提到“诸别将皆属宋义”,就包含了这个意义。诸别将可指认者约有项羽军、吕臣军、当阳君(即黥布)军、沛公军也包括吕泽军、番君(即吴芮)军、司马龙且军、蒲将军军、共敖军。如此一来,宋义基本上统辖了楚国的全部军队。另外根据棘蒲侯陈武至霸上一事,或其军亦受楚支派。魏豹由楚所立,其部队自然可以受楚支派,因此沛公夺魏皇欣军自将一事,显得非常随意自如。可以肯定,宋义有权调动楚国乃至受楚支持属国的所有人力物力从事作战。《秦楚之际月表》在秦二世三年十二月沛公一栏里有“救赵至栗”的记载,就表明了沛公与宋义的从属关系。中华书局本大概以为刘与救赵没关系,而删去了这几个字,并且没做任何说明,造成很多人根本没看到这几个字。日本人也以为此句为误。实不误。救赵与沛公部至栗确实没有联系,但救赵二字却透露出沛公也是援赵军的组成部分、从属于宋义这一事实。宋义既然是楚上将军,其对楚的全部武装力量自有全权支配权。或沛公部至栗一事是楚国的全盘部署之一。其时,项羽已杀宋义,则楚之上将军为项羽。沛公部为援赵楚军开辟通道,则项羽北上与沛公南下击栗或能一遇。
确实,沛公在正式西进前的任务,正是为援赵军开辟前进通道。楚怀王派沛公西行的号令是入关,但以当时的情况来看,沛公所部的人马,这个任务根本不可能完成。楚怀王也未必指望沛公能完成这个任务,但以沛公部的能征惯战,当能对秦军有极大的牵制作用。有了沛公的西进,秦军就不敢死命援赵,而楚的援军却可以源源不断地开往赵地。因此,沛公的西进明显有围魏救赵的意图,这表明楚怀王在军事一道上绝非外行。可能因为司马迁主要根据汉方的资料写书,对楚怀王的战略部署也就主要体现在沛公部的运作上。
从沛公部的战争线路,可以看出楚怀王的高明。首先,西略地入关不可能是沛公部的全部使命。根据沛公在鸿门宴上对项羽说“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之辞,其战略分工当是消灭秦朝在黄河以南的军事力量。楚怀王的高明之处或就被这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沛公正式西进前的行动显然包括互有关连的两个方面,一略魏地,怀王委任沛公为砀郡长,砀郡之地实则为魏地,所以沛公略魏地是履行自己的守土职责。另外,楚怀王令其略魏地,或与沛公以往多在魏地作战熟悉地利有关。此举或有令沛公自战其地、易于建功的目的,而实际效果也确实不错。一为为援赵楚军开辟前进通道,而此通道恰在魏地境内。当时的秦军主力基本上都在赵地,楚怀王以决战的态势倾全国之兵投入搏杀,旨在一举奠定胜局。那么,让沛公部从事这项任务有助于保存楚军主力的战斗力。应当说,这两个任务刘邦完成的很好,基本上实现了楚怀王这战略设想。沛公部不仅攻占了安阳,供援赵楚军进驻,而且前突至成武(或曰城武),战秦东郡之军;至成阳,击王离军,为已行进到安阳的楚军主力开路。可以说,因为沛公部的作战,援赵的楚军主力在渡河之前已完全可以不作任何战斗。实际情况也正是这样。沛公开始实行真正意义上的西征是秦二世三年二月之后的事,时间距其领受怀王之命达五月之久。不是像人们认为的那样,从怀王处得令,立即拔营西进击秦。而沛公部率先杀到黄河边,也没有立即过河与秦接战,其中应该有楚怀王的明令约束。他的使命就是战河南。虽然很容易就能过河击秦,他也没有这样做。
除了军事部署以外,楚怀王还承担了为援赵军的后勤保障工作,而且相当出色。日后诸侯联军的四十万人,当有一半以上为楚军,否则项羽统辖不住。秦楚决战于钜鹿之时,楚是以少击众,此后兵员骤增,应该是楚怀王募集到的。而为如此庞大的军队提供后勤保障,任务是相当繁重的。楚柱国共敖从南郡方向击秦的武装,也应该是楚怀王派出的另一方面偏师。有道是,楚怀王三箭齐发,大秦朝万劫不复。

项羽杀宋义取得楚军指挥权一事,是秦楚决战的一大转折。宋义的脱颖而出,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现象。怀王重用宋义,是以为其知兵。其实宋义预言项梁之败未必有什么高明。因为在人的一生中,即使对重大事件说对一句话的事也并不稀罕,如果据此就以为此人高明的了不得,就得不到太多的支持。所以怀王以宋义为楚军统帅,也把宋义置于一胜任不了的境地,他不过说对了一件事嘛,如何能统领数万大军去决战呢。日后,汉击黥布原安排太子刘盈为帅,张良等人认为是以羊将狼,难以图功。宋义的情况也是这样,一个没有作战经验的外行,要对项羽、黥布、蒲将军、龙且等人指手划脚,他还没那个资格,对秦决战可能也没那个胆量。因此,其徘徊不前反而是正常的,勇往直前倒奇怪了。楚怀王授宋义为上将军,实际上是将其置于一无能级上,风光是风光,可惜内心里直打鼓,有点无所适从。宋义滞留安阳时派其子宋襄出任齐相一事,就属于里通外国。为什么这样,无非是其才其德不足以服众,只好搞挟洋自重。看来,宋义对秦作战无胆,搞以权谋私倒是胆子不小。因此,宋义安阳滞留纯属为个人利益打算。他根本不能胜任与秦决战的领导权,只得搞点鬼鬼祟祟的事以求自保。在这种情况下,项羽杀宋义属于挽救了革命挽救了党,不应该受到任何指责。而宋义与齐勾结,可能会造成此前投奔楚的田都等齐军身陷危险。所以,项羽杀宋义也使反秦阵营势力未受削弱。此外,宋义所言承秦赵之敝似是当时的某种固定思维,其是否有一定的合理性,则不好验证。根据宋人苏洵的说法,项羽军直捣咸阳也是一种可取的战略。古人也未把宋义乘虚入秦之说不得简单地视之为畏敌怯战之托词。王夫之甚至认为,宋义畏战行为的目的在于夺项氏之权。看来,宋义的畏战辩护之辞或大有市场,但未得其实。宋义可以直斥项羽,说明其权力已相当巩固。而怀王之前已并项羽、吕臣军自将,亦表明项羽此时已无权,根本不存在夺项氏之权的因素。因此,其时已不存在夺项氏之权的必要性,自然防项之说为无据。

项羽杀宋义,使桓楚报怀王,正与田臧杀吴广使人报陈胜事相同。而怀王对项羽的处置,亦与陈胜对田臧的处置类似。此事表明,当局者大权旁落之后,对权势人物也无可奈何。项羽取得指挥权后,应该是反宋义之道而行,立即拔营而起,在沛公开辟的通道上快速推进,过河与秦接战。其间,项羽又接纳了田安等齐国武装加入。菜九一直以为,在项羽北上的途中,应该与南下的沛公会过一面,并且进一步明确了刘战河南、项战河北的战略分工。从情理上说,沛公的先头部队应该为后续部队提供战场情报,甚至提供渡河的最佳位置,这是他的职责所在。因此,菜九的推测虽然无据,但也不是无稽之谈。

3.号令系统混乱的秦武装
《白起王翦列传》称:秦二世之时,王翦及其子贲皆已死,而又灭蒙氏。陈胜之反秦,秦使王翦之孙王离击赵,围赵王及张耳钜鹿城。或曰:“王离,秦之名将也。今将强秦之兵,攻新造之赵,举之必矣。”客曰:“不然。夫为将三世者必败。必败者何也?必其所杀伐多矣,其后受其不祥。今王离已三世将矣。”居无何,项羽救赵,击秦军,果虏王离,王离军遂降诸侯。
王离的结局居然在事先就被人预言了,这也是奇事。王离之败完全是其无能的结果,也完全是咎由自取的结果。也正是由于王离的无能,才造成了赵地钜鹿的战事旷日持久,终于酿变成一场决战。
前引《项羽本纪》曰:章邯令王离、涉閒围钜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陈馀为将,将卒数万人而军钜鹿之北。此所谓河北之军也。
这个记载不是没有问题的。《张耳陈馀列传》未提钜鹿之围系章授命。至少章邯与王离的关系不应该定为上下级关系。

菜九以为,王离与章邯并无隶属关系。王离与章邯的关系,有点像刘邦、项羽,刘项早先的军事分工是刘战河南,项战河北。在赵地决战之前,章邯基本上也只战河南,章邯出函谷关,破周章、破田臧、破陈胜、破田儋、破魏咎、破项梁;王离战河北,但乏善可陈。从情理上看,王的地位应高于章。王离早先为蒙恬裨将,蒙恬下狱,其军归王离统率,镇守上郡,所部三十万大军为秦王朝成建制的精锐之师,非章邯击周文临时纠集刑徒可比。在官爵上,王离应该高于章邯,他是列侯,是上了秦始皇东巡石刻的,秦始皇二十八年石刻上有列侯武城侯王离之名;章邯只是少府。但章邯地位虽低,但因战功赫赫,其在朝廷的权重则不低于王离。地位的崇高与战绩的平庸,造成了王章关系不和谐。尤其是章邯一过河,就拿下邯郸,对王离的刺激非常大。如果他再拿不下赵国君臣,他在秦朝廷也没法混了。因此,钜鹿之战,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让章邯接手的。如果章邯是王离的上级,事情就好办多了。这样重要的战事,绝对不能让王离这样的庸人旷日持久地耗下去。如果王离是章邯的部下,像这样的战绩,绝对是要受章邯惩戒的。从张耳求援,到钜鹿决战,时间长达三四个月,王离大军没能拿下钜鹿的表现,无论如何是说不过去的。但因章王二人没有隶属关系,章邯也不能把王离怎么样。大概章、王两军是各行其是。章邯击邯郸,王离不与其事;王离围钜鹿,章邯亦未过深介入。《史记》中,章邯在钜鹿一带的存在主要是支持性质,如为王离运送粮饷,威慑诸侯援军。这也表明王离的地位高于章邯。否则,如果章邯可以管辖王离,对王离部负有责任,那么章邯部在钜鹿外所取的这种消极姿态则极不可解。因为钜鹿形势并非单纯围歼,那样章邯部少有用武之地。章邯取消极姿态一事,也说明其与王离无隶属关系,他只负责策应。由于章邯王离之间有着某种微妙关系,所以,章邯在受到项羽统领楚军的连续打击后,便“解而去”,置王离军于不顾。也由于章邯的策应部队撤离,诸侯军才进兵钜鹿,痛剿王离。

4.决战前的敌我战场态势
《项羽本纪》与《高祖本纪》均提到河北之军。清人郭嵩焘《史记札记》之《项羽本纪》称:“其云河北之军者,陈余北收常山一军,张敖北收代一军,及燕、齐兵皆在钜鹿北,项羽独军漳南,与秦兵相拒。以为此即河北之军。”然司马迁数致意于此说,且在项羽等出师之前,尚无漳南之军,此河北之军似不当指陈余部。当指赵地的军事形势。或有鉴于此,郭在《高祖本纪》又说:“此云秦将王离围之钜鹿城,此所谓河北之军也,又似据秦军言之。疑必当时以河南、北俱有战事,故析言之。史公引旧言并载之《高祖本纪》也。”综合来看,这个河北之军应该说是河北混乱不堪的军事形势。在秦方面,王离围钜鹿,章邯为前者提供支援。
在反秦一方,史称“燕、齐、楚闻赵急,皆来救”,则项羽破秦前的钜鹿下已有三个外国武装的存在。燕指燕王韩广部将臧荼,齐则非田荣所辖,或为原在赵之田间、田角部,或还有与田安、田都一样的齐国军人,因不满田荣龟缩政策,而擅自出兵的齐军。这里所举之“楚”字,前人以为有误 ,但应该考虑确实有这么一支或几支部队存在,其或是棘蒲侯陈武部,或是破秦东郡之吕泽、王陵部。因为赵将丁复于此年加入刘邦阵营,也只有在沛公部过河击秦,丁复才有可能加入。关于丁复的事,可以参考菜九所作的《古史杂识——略论汉定天下过程中的吕氏武装》。同年以赵将身份加入沛公部的还有此前的沛公叛将雍齿。秦二世三年三月,沛公部又行进到白马,应该有接应参加钜鹿会战的友军一同西进。因资料缺如,事实究竟如何,已不可考。上述军事力量,加上赵国本身的常山、代地之兵,反秦一方的声势也颇可观。
从张耳求援,到钜鹿决战,时间长达四个月,在外援不得力的情况下,钜鹿是如何守住的,令人费解。《张释之冯唐列传》的一个记载可能对这个问题有所帮助。其记(汉)文帝曰:“吾居代时,吾尚食监高袪数为我言赵将李齐之贤,战于钜鹿下。今吾每饭,意未尝不在钜鹿也。父知之乎?”(冯)唐对曰:“尚不如廉颇、李牧之为将也。”上曰:“何以?”唐曰:“臣大父在赵时,为官卒将,善李牧。臣父故为代相,善赵将李齐。知其为人也。”胡三省曰:钜鹿之战,当是秦将王离围钜鹿时。据此可见钜鹿之战的魅力之深由来已久,以至于当了皇帝的汉文帝连吃饭都放不下钜鹿之战。表明在项羽介入之前,钜鹿之战就很有些可圈可点之处。这里提到的李齐,应该是为赵歇张耳君臣坚守钜鹿之人。在强敌环伺,兵少食尽的情况下,仍然能守住钜鹿,其才华当属非凡,惜其未能得到司马迁的倾力描绘。然非此人,钜鹿不守是可以预期的。 非此人,也形成不了决战的态势。之后此人的下落不明,可能并没有归入张耳一系。否则,张耳也不会轻易被陈馀击败。各地兵马齐集钜鹿之下后,决战的态势就形成了。剩下来的事,就是决战了。

5.决战
项羽已杀卿子冠军,威震楚国,名闻诸侯。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钜鹿。战少利。陈馀复请兵。项羽乃悉引兵渡河,皆沉船,破釜甑,烧舍庐,持三日粮,以示士卒必死,无一还心。于是至则围王离,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杀苏角,虏王离。涉閒不降楚,自烧杀。当是时楚兵冠诸侯。诸侯军救钜鹿下者十馀壁,莫敢纵兵。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项羽本纪》
如以武侠小说描写打斗的场面计,真正写到刀光四溅的场面时,应该着墨不多了。楚与秦的决战也理应如此。只是这个项羽最得意的钜鹿之战、太史公的最得意之文,推敲起来却不甚真实,所以还是有几句话要说的。项羽导演的决战至少应该分为两步,甚至三步。其一是切断章邯军的粮草,其二是击溃章邯军,最后才是与诸侯军痛歼王离。如上文“乃遣当阳君、蒲将军,将卒二万渡河救钜鹿。战少利”之说即含糊不确。《黥布列传》称“布数有利”更接近事实。战少利可以是占了点便宜,也可以是没占到什么便宜。而数有利,则很占便宜,表明黥布的击秦之战屡屡得手,非常顺利。黥布击秦为项羽大军探明了秦军的虚实,项羽才决定放手一搏,进行决战。于是,项羽的渡河与陈馀的复请兵之间应该没有太大的关联。不是你催我过河我才过河的,而是我看出过河的战机,就毅然决然过河决战。否则,你不催我,我就像宋义一样,坐看黥布与秦相持,待其弊。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项羽肯定对黥布从前线传来的信息进行了综合判断,然后自行选择了将试探性进攻,转变为搏杀性攻击,开始了对章邯军的连续打击。

围王离之说恐不确。
项羽首先要战的是章邯,而非王离。只有打败了拦在援军与钜鹿之前的章邯,才有可能与王离接战。《史记会注考证》也引中井积德曰:“是谓章邯军也,非王离。” 即使是围章邯也办不到,兵法云十则围之。项羽之兵不如王离或章邯多,因此,其与秦决战应该是角力而非围歼。以秦军在钜鹿周边的态势,项羽的作战必当先切断章王两军的联系。因此,应该是“至则战章邯”,而不是围王离。实际上也正是这样。其“与秦军遇,九战,绝其甬道,大破之”所打击的对象应该全是章邯。此前一个黥布就把章邯等秦将弄得头痛不已,项羽再投入全军进行连续打击,秦军非崩溃不可。当年其祖父项燕七战破李信,此时项羽复制了项燕破李信之战,算是完成了其祖未竟之业。正如《张耳陈馀列传》所记:“项羽兵数绝章邯甬道,王离军乏食,项羽悉引兵渡河,遂破章邯。章邯引兵解,诸侯军乃敢击围钜鹿秦军,遂虏王离,涉閒自杀。卒存钜鹿者,楚力也。”只是张陈列传所记与项羽本纪不同。按列传,绝甬道在章邯溃败前;而按本纪,则是绝甬道在章邯战败后。应该以本纪为准。项羽之破秦,首先隔绝章、王军的联系,然后才实施攻击王离军。当时钜鹿战场形成了一个有趣的对峙:诸侯怕章邯,章邯怕项羽。因为项羽此前对章邯的战绩是全胜,而且章部长期作战,又经黥布的不断骚扰,已成强弩之末。那么,项羽独力战者,为章邯,诸侯袖手旁观之战,亦为项羽战章邯之役。 只有战胜了章邯,才能形成围王离之势。王离诸将死的死、降的降,其兵卒也就溃散了,估计有一大部分后来被章邯收容了,所以章邯最后的降军有二十馀万之多。

坐壁上观之事于情理不合。
《张耳陈馀列传》曰:“当是时,燕、齐、楚闻赵急,皆来救,张敖亦北收代兵,得万余人,来皆壁馀旁,未敢击秦。”《项羽本纪》曰:“章邯令王离、涉閒围钜鹿,章邯军其南,筑甬道而输之粟。陈馀为将,将卒数万人军钜鹿之北。”如此一来,秦楚决战有钜鹿悬隔,非诸侯军所能望见。故本纪的“及楚击秦,诸将皆从壁上观,楚战士无不一以当十,楚兵呼声动天,诸侯军无不人人惴恐”之说难以成立,尽管如此,钜鹿之战的关键是击溃以逸待劳的章邯声援军,而此役由项羽独力完成。此役之完成是钜鹿取胜的前提,故列传称“卒存钜鹿者,楚力也”。那么司马迁的描述总前提没有错,错在细节,属文学描写,非实录。不如此,项羽的英雄气慨不容易为世人察知。菜九说诸侯看不见楚战章邯,被很多网友讥讽为眼神不好使,各位以为古代的空气灰尘比现在少,能见度要高得多,隔上一二十里路也有可能看见。菜九也试过,在高楼上远眺,十里外的楼群还能看见,但楼下的人就看不清了。而且战场的距离或者还不止菜九所说的一二十里。当然,坐壁上观不成,也不等于诸侯军不了解项羽战秦的场面。因为楚与秦决战时,很可能有以陈馀为中心的诸侯援军的小部队蹭到战场边上观战,然后把那个激战场面传递回去。这个意思只是表明诸侯知情,与坐壁上观还是有出入。也正因为诸侯了解情况,才对楚的战争能力非常震惊,对楚军统帅项羽非常折服。

6.余响
钜鹿战后,项羽取得了诸侯上将军之权,此时他已不把楚怀王当回事了。从此至下一次击秦之战,时间长达两个多月,项羽一直没有向楚怀王销援赵之差。日后,刘邦论项羽十大罪时说到这个问题。但楚怀王于此后募集的军力,还在源源不断地输送到项羽旗下,在联军中,楚军的比例应该过半。项羽也没有急于攻击章邯残部,可能有相当多的精力放在了整合联军内部事务。秦经钜鹿一败,元气大伤,灭亡已成不可逆转之势。项羽的耽搁,对亡秦无碍,只是失去了先行入关的机会。魏豹的军队于此后加入了项羽的大军。
王离被俘后不知所终。据钱大昕《跋王氏世谱》曰,“按王氏望凡二十有一,其出琅邪、太原者,皆祖周太子晋。十六传至秦大将军翦,翦生贲,贲生离。离之长子元避秦乱迁琅邪,是为琅邪王氏。离次子威,威九世孙霸居太原晋阳,是为太原王氏。”(《潜研堂文集》)纲鉴按,据此,似乎王离后人有避秦乱之举,后又发达。
史称张耳夺陈馀军权,陈馀离开。
根据日后陈馀遗章邯书一事来看,陈馀不问时局的可能性似乎不存在。所以张、陈纠纷的结局记载或者不确。从事理上来说,张、陈二人于此时生嫌隙是真,陈馀于此后不问时事,是伪。大概司马迁把事件的结果与其起因连书于一处了,这在《史记》中是常有的事,读史时当审辨之。


附:关于丁复事
(阳都侯丁复)以赵将从起邺,至霸上。《高祖功臣侯者年表》
丁复从沛公事颇奇怪。丁为赵将,赵非沛公的行军路线,只有一种情况,即刘部击赵欲渡河部队时,才与赵军有接触,而接触的地点并非邺。邺为今河北临漳西南邺镇东,沛公的部队并没能北上远达此地,那么丁复自邺地从属沛公一事不知从何谈起。或司马迁在摘录档案时将丁复的籍贯与从刘地点弄混了。另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即沛公部甚至有部分人马曾渡河作战,否则,就无法解释丁复从沛公这一事实。至于丁复加入刘邦部的时间或有以下几种可能,一,沛公部大破王离军于成阳后,乘机过河追击;二,沛公部击杨熊军于白马后,乘机渡河骚扰。以上为沛公主力部队所为。还有一种可能性,即沛公部隶属的吕泽军,王陵军皆有单独的军事行动,当这些部队在东郡一带活动时,有可能渡河收编赵军残部。总之,丁复加入刘部的时间当是在沛公攻南阳之前。《汉书&#8226;高惠高后文功臣表》丁复的来历为以越将从起薛。基本上否决了其为赵将的可能性,但既然雍齿可以以赵将的身份重新加入刘邦集团,就不能排除丁复也以赵将的身份加入。以丁复最后的分封户数来看,其超过樊哙、灌婴等人的功劳,当无疑问。而以越将身份加入的摇毋馀、蛊逢、吕元、华无害等人,则无法与他相提并论。此事最不可解。《汉书》与《史记》材料的出入还不仅于此,《史记》明言丁复从起之时间,《汉书》则回避之。原因在于,秦二世三年,沛公部无在薛事迹。这一回避,亦表明了《汉书》意改《史记》的痕迹。另外,丁复是以楼烦将入汉的。楼烦为边赵之胡人称呼,楚汉战争中两军都有楼烦将。丁复之楼烦将较能说明其原为赵将的出身。顾炎武就肯定了这一点,并以此说明楼烦将的出处。
究竟如何,已不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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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7-12-17 15:05:04
千古谁识曹无伤
作为历史公案的鸿门宴,其始其终都与一个人物挂上了号,这个人就是曹无伤。给人的印象是,这是一个刚刚出场就立即谢幕的人物、却让历史永远地记住了他。后世甚至以为,因为曹无伤才有鸿门宴。菜九以为,可能更接近历史真实的是,无论有没有曹无伤,都会有鸿门宴。
除曹无伤外,刘邦所部的左司马尚有三人,他们是蓼侯孔藂,费侯陈贺,斥丘侯唐厉。但一提到左司马,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曹无伤。比如,沛公初起兵时斩秦泗川守壮的功臣就是左司马,《高祖本纪》记此事曰:“沛公左司马得泗川守壮杀之。”《索隐》引颜师古云:“得,司马之名。非也。按後云左司马曹无伤,自此已下,更不见替易处,盖是左司马无伤得泗川守壮而杀之耳。”这一来二去,就将这一桩大功落实在了曹无伤的名下。只是这种认定不是没有争议的,《史记会注考证》引周寿昌曰:“沛公此时左司马尚有孔聚、陈贺、唐厉、不止曹无伤一人。《功臣表》可证。”但菜九以为,这个功劳可能还真应该归之于曹无伤。因为另几人是汉之功臣,如果是他们中某人所为,直接说就是了,何必只保留官职而不提姓名。可能的原因是曹无伤已成了罪人,不便提。而击杀秦郡守之功又是反秦战事之最可称道者,不容没去,故有此种记载方式。当然,记不住人的姓名的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但考虑到沛公部此时刚刚起兵,部队的建制尚属草创,是否有官衔名号还很成问题,此官职极有可能是日后追记的。
非常奇怪的是,考查追随刘邦起兵的几个亲信:曹参、周勃、樊哙、夏侯婴、周绁的早期官职,竟与司马之职无一丝一毫的联系。司马之职更像是楚制,而刘邦部沿用的官职更多的是参照了秦制。比如樊哙、曹参等人均是由七大夫而五大夫,继而为执帛或执圭,再没见司马之职。菜九以为,此职或者非刘邦主干部队的官职,更可能先为刘邦的兄弟部队吕泽部所专有,因为吕泽所部用楚制更多。司马官职可能不低,灌婴击楚最后一战的功劳薄上还特意记了“降左右司马各一人”,说明此官职的重要。有鉴于此,曹无伤至少是个立有战功的人,相当于我们今天所说的参加过秋收起义及万里长征的老红军。像这样一个追随刘邦或吕泽反秦出生入死的人,到了两军对峙的节骨眼上,怎么会暗中向项羽一方去搬弄是非呢。现在有些教案将曹无伤说成是项羽在刘邦阵营中的内应,这个看法不对。刘项两军长时期联手作战,曹项原本认识也很正常。此时曹只是主动投靠,是否为项氏接纳尚属未知数,又如何内应得起来。何况,曹无伤所说并不是什么重大机密,与其说是通风报信,不如说是政治表态。其所作所为更像是为自己留个后路。为什么会是这样?自从项羽破关而入,两军的态势敌意甚浓,项强刘弱,一目了然,所有的人都清楚打起来会是什么结果。不仅是刘邦,其所部稍有头脑的将领也能判断出局势的危急,曹无伤的告密也正是在这种情形下发生的。像曹无伤这样经过浴血奋战数年立有大功的人,此时有安享胜利成果的心理状态也很正常。而一旦重新开战,享受胜利的前景就会完全泡汤。当然,如果能站在胜利者一方,则又将另当别论。曹无伤所为,就有点向下一个胜利者投靠的倾向。也就是说,曹无伤做了两军将打起来的准备,而根本没想到两军有可能打不起来。一旦打不起来,曹氏所为将为两边所不容。所以古人说,祸莫大于欲利,岂空言哉。
曹无伤传递的情报内容是:“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 此言不得完全视之为进谗,而应当作具有某种可信程度的史料。曹无伤通风报信的内容,从几个方面刺激了项羽。刘想王关中,尽管他有这个权利,但这是项羽及诸侯联军肯定不会答应的。人性中有一特点,即看高自己的努力,看低他人的努力。在项羽及联军看来,他们在黄河以北消灭了秦军野战军主力就是盖世奇功,他们就理应享有对战利品的最大支配权。如果让刘邦如约王关中,就表明项羽的功劳要大打折扣,何况秦政权的金银财宝还都让刘邦霸占了。这口气是项羽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在项羽的灭秦计划中,应该将秦宗室斩尽杀绝,他显然也不想让秦王子婴活下来。因此,刘邦立子婴为相一事,也为项羽所不能容忍。其实无论有没有曹无伤的密报,项羽都不会让刘邦王关中的野心得逞,只是有了这个密报,加大了项羽打击的决心与打击准备力度。刘邦方面所遇到的尴尬是,曹无伤之进言完全属实。刘邦的打算并非隐蔽,其所部将领对此应该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而曹无伤大小也是个官,完全有可能知道刘邦的真实意图。

刘邦的护身符是怀王之约,只是这个约定此时也不能保证其权利的落实。应该说怀王之约是在灭秦形势非常渺茫的情况下作出的,而这个约定本身也有模糊之处。比如王关中的范围到底有多大,是旧秦的全部地盘,还是其核心数郡。秦政权的财富怎么处理也没有明确交代,不过也不好明确交代,只能是走着瞧。谁也没有想到形势发展得如此迅速,看起来不可能实现的灭秦目标居然一下子实现了,并出现了超强的项羽及诸侯军事集团,使得原本就不容易执行的约定更难落实了。正因为这样,才有了刘邦决心武力维权之举,接着有了项羽决心武力毁约之举。而刘邦情知不敌,为求自保,决意拱让王关中的权利,就等于把怀王之约搁置了起来。这一来,也等于把处理灭秦后局面的难题交给了项羽处理。曹无伤因料想不到刘项之间完全有化解的余地而作出的告密之举,到了这个时候就显得多余了。
鸿门宴就是项羽处理这个局面的第一回合。在鸿门宴上,刘邦肯定提出了自己利益的底线,即只要巴蜀两块地方,其他由项羽发落。这个内容没有被记载下来,是从常理上推测出来的。因为无论是刘邦对项伯所说的话,还是在鸿门宴上对项羽所说的话,都没有什么涉及利益交换的实质内容。而缺少了这些内容,就很难设想项羽盛起的杀心如何能平息,也很难设想刘邦如何敢只带百余人深入项羽的龙潭虎穴。因此,刘邦的表态应该是在其动身前往项营之前就作出了,时间应该是与项伯的会谈。因为也只有这样,项伯才能保证刘邦在项营的安全,才会敦促刘邦第二天早一点来。如果项伯没有十足的把握保证刘的安全,又岂能促刘早点送死呢。有关刘前往项营一事,项伯所用之词为谢(旦日不可不蚤自来谢项王),为谢罪谢过之意。谢什么过与罪呢?就是刘邦派人把住了函谷关不让诸侯联军进入一事。刘邦率先灭秦夺了头功,犯了众人之嫉,又派兵阻函谷关不让联军进入,犯了众人之怒。这样的失误是要受惩罚的,因此在两军火并在即的当下,就不是仅仅口头上表示承认错误就能解决的,一定要拱让出某种利益。比如刘邦就会拱让出王关中的权利。接下来的问题是,你不王关中,让谁来王啊?你不王关中,又该如何安置你啊?先不谈后两个问题如何解决,只要刘邦向项羽当面确定了自己的立场,要打要杀之类的事就绝不能容许其发生。至于项庄舞剑一事,菜九以为属于节外生枝,并非出于项羽本意,是老糊涂范增在帮倒忙。对项羽而言,一切OK,又何必再干蠢事,成为亡秦之续呢。尽管刘邦是项羽日后称霸天下的心腹之患,但在那个时候杀刘的风险之大也是可以预期的。一旦杀刘造成刘部及项羽部属或者诸侯军队的不服,出现的大乱,非项羽所能控制。何况两人原本相交甚笃,至于在一方愿意让步的情况下把事情做绝吗。项羽的这些盘算与顾虑,曹无伤是不可能算到的,因此他的悲惨下场是不可避免的。
鸿门宴上刘项之间只对了一句话,仅仅这一句对话,项羽就把刘邦部给他通风报信的曹无伤给卖了。据《项羽本纪》:刘邦天一亮就带了百馀随从至鸿门见项王,谢曰:“臣与将军戮力而攻秦,将军战河北,臣战河南。然不自意能先入关破秦,得复见将军于此。今者有小人之言,令将军与臣有郤。”项王曰:“此沛公左司马曹无伤言之。不然,籍何以至此?” 经过推敲,我们就会发现,刘邦一番话说得含含糊糊,但却含含糊糊得非常有效用。他在这个时刻绝对不会有任何指责项羽的意思,其出发点是解释与自责。他是来谢罪的,在这个时刻他只能自责,话里自责的内容,是指自己听信了小人之言而闭关不让诸侯入内一事。当然,刘邦所说的小人也含双关,不仅是自己听了小人的话,就是项羽准备大动干戈,也并非出于本意,而是由不相干的人在其中起了作用。换言之,刘邦不仅承担了自己的责任,也把原本应该由项羽承担的那份责任给开脱了。应该说在原本要起的冲突中,刘项二人都犯了错,刘犯的是小家子气的错,项犯的是绝情的错。而刘邦则把所有的错承担了下来,一下子就在境界上高出项羽。刘邦所言虽然仅寥寥数语,却起到了解开项羽的心结、并使自己脱困的作用,这就是刘邦的厉害之处。这段话首先就提到的两人并肩作战情景,自然会让项羽的思绪回到艰苦作战的年代,从而念及两人原本存在的战友情谊;次及战略分工,也有战争时期两人相互配合默契的情分在其中;再及无意立下大功,表明不是自己有多大本事,完全是运气好;终及不详其名的小人尽出馊主意,让原本关系非常好的两兄弟产生矛盾。这番虚虚实实的话,基本上覆盖了项羽复杂的心理状态——战胜的豪情、立了大功的自负、失去灭秦机会的懊恼、拥有空前实力的狂妄、准备对兄弟动粗的自责心理,林林总总,在这里都受到照应。确实,对秦作战是最为艰苦卓绝的事,无数先烈壮志未酬、饮恨而终。而他们好不容易熬到了最后胜利,这个战友情份正是弥足珍贵的。有了刘邦的这番表白,再加上没被记载下来的利益交换,项羽肯定也动了真感情,觉得自己之前准备消灭刘邦的冲动太过分了,他也作了自责,他的话翻译成现在的语言,即“要不是你那个曹无伤过来搬弄是非,我又怎么会想起来要做如此绝情的事。” 这样的回答固然有项羽把刘邦的话给听岔了的因素,但更多的是,项羽已知道刘邦决意归顺的底,便觉得先前准备火并一事太过绝情,也做了自责。不自责也不合适,本来嘛,人家只是想把住胜利果实,怕别人来抢;你可是一下子就要抢走一切,还要要人家的命。后者的错显然比前者要大,且不可挽回。只是这个自责的后果,是将曹无伤当了垫脚石,让自己下得台阶来。后人以为,项羽如此轻率地把刘邦部给他通风报信的曹无伤给卖了,实为一大损失。但此时项羽已完全知道刘邦彻底让步的底线,便没有必要与刘邦闹翻。既然不打算撕破脸,此时将曹无伤抛出来,正好可以减轻自己道义上的压力,让自己下得台阶来。曹无伤是你刘邦的人,让你自己去杀好了,与项羽无关,根本谈不上什么损失。确实,在不打算与刘邦撕破脸的情况下,曹无伤的死活对项羽来说根本无所谓。我们不妨想象一下项羽当时的心态,可能听了项伯的转达,及看到刘邦恭敬地来访,项羽一下子觉得自己此前做得太过了,脸上有点下不来。是呀,人家也是千辛万苦,一刀一枪拼出来的功劳,让自己省了不少劲。而自己情况不明,就准备一步做绝,真到了那一步,情何以堪。在这个面子上下不来的时候,有个现成的曹无伤,不把他拖下水分担一点岂不愚蠢之至。所以项羽对刘邦的答话,就有很大的为自己开脱的成分。在化解危机方面,这哥俩的处事方式非常相似,自责+委过于人。细分析一下,刘邦的意思是,这事是我的不对,都怪那些不懂事的小人尽出馊主意,造成现在兄弟失和,我有责任哪。刘邦这么一坦白,项羽也说了,我做得也不好,不过要不是你那个曹无伤说事,我也不会这么做啊。看来这两个人是要维持关系的,全是外人在捣鬼。是啊,原来两人关系很好,都结拜为兄弟了,怎么居然发展到都准备火并了。噢,原来是曹无伤这小子使得坏。所以项羽供出曹无伤很正常,而将曹无伤通风报信一节瞒过不说,才不合情理,毕竟在这万分尴尬的局面下,当局者都要过关嘛。刘邦过关的办法是放低身段,低声下气,出让利益;项羽显然不能如此丢份。怎么办,把曹无伤拿过来搪塞,得其所哉。
刘邦回到军中立即杀了曹无伤一事,与其说是除奸,但更多的是撒气。因为无论曹无伤是否通风报信,只要刘想王关中,项羽及诸侯联军肯定不会答应,结果还是当不成,有没有曹无伤,结果都不会有什么两样。但一下子亲手把差不多吃下肚的胜利果实拱手让人,刘邦这个心里啊,怎一个痛字了得。这个曹无伤的死于非命,实实在在是自找的。司马迁引用古人的话说是“祸莫大于欲利”,那么,这个曹无伤之死就是欲求利的结果。如果仅仅是想活命,双方打起来临阵投降也可以活下来嘛。其通风报信的目的,无非是想在事后从项羽阵营为自己谋个有利地位。谁知刘项两家之间的疙瘩并非解不开,而一旦战云消散,水落曹出,不死何之。
当然,有些事不到最后是看不出结果的。如同买卖股票,哪个人不是经过百般思索、反复比较权衡,认定百分之九十九会看涨,才会持有,但事与愿违的情况多了去了,欲益反损、令人啼笑皆非的结果我们自己就经历过或身边就不时发生,但这是生活的严酷性所决定的,谁也没有办法。只可惜了曹无伤这个老革命,为了过上理想中的好日子,将一生名节押在了刘项必火并一事上,不仅是送了老命,而且其反秦的功劳就此一笔勾销。因此,也用不着说曹无伤是什么内奸,他不过是个财迷心窍、自以为精明的人,只不过是人算不过天,到头来却栽在自己手上,死都死得没名没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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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8-02-22 14:13:42
古史杂识之  项桥失忆


菜九段

二十多年前,我插队落户到安徽省当涂县大官(公)圩大青山脚下的青山街附近。距青山街不到二里处,有一个依山傍水叫做项(音hàng)桥的小村落。我满以为此村一定因项姓人氏聚居而得名,谁知那里居然一个姓项的人也没有。从此,项桥之名常使我心下耿耿。
日后,一个当地青年告诉我一个关于项桥名称来历的美丽传说。其大意如下。秦始皇修长城时,征用了无数民工,其中很多人因劳累过度而死。此情此景令海上一个叫做孟姜女的仙女动了恻隐之心。于是,孟姜女扮作村姑来到长城脚下,她将一根长红头绳截作无数段,给每个民工的扁担上栓上一截。从此,民工们举重若轻、健步若飞,再也没有发生累死人的事。秦始皇对频繁发生的累死人现象的突然消失,大惑不解。为了弄清原委,他亲自来到长城脚下,没费周折,他便了解到孟姜女的存在。秦始皇下令,所有民工必须将孟姜女分发的红头绳交上来,违者处死。只几天工夫,收缴上来的红头绳就有几大箩。秦始皇将这些短绳纺织成一条粗长鞭,他就拿着这条特制的鞭子,率领船队出海去找寻孟姜女。孟姜女远远望见秦始皇的船队,便施展法力,在海面上掀起狂风巨浪。霎时间,秦始皇的船队陷入了波峰浪谷之中,危险之至。当下,秦始皇拿出那条特制长鞭迎风劈抽,顿时风平浪静。船队很快就来到孟姜女居住的三神山,秦始皇强迫孟姜女与他做了夫妻。
孟姜女痛恨秦始皇,但由于被破了身子而法力消失。在委屈周旋的同时,她无时无刻不在谋划逃跑。三神山与大陆悬隔,而逃跑是需要法力的。孟姜女知道,因破身而消失的法力,必须通过怀孕生子才能恢复。于是,她开始全力侍奉秦始皇,终于有了身孕,届期产下一男婴,同时恢复了法力。一俟法力上身,孟姜女便只身挣脱秦始皇的罗网,向大陆飞逸。秦始皇见孟姜女逃跑,龙颜震怒,他亲率船队追赶孟姜女,并用那根长鞭驱打三神山,使其向大陆漂移。只几天工夫,船队与三神山便在大陆泊岸。但最终秦始皇也没能追上孟姜女。他一怒之下,将那个男婴抛在三神山脚下,然后与随行人员返回咸阳。男婴因饥饿而号哭,啼声响亮,这时便有一只斑斓猛虎从山中走出,来为其哺乳。这个男婴就是后来的楚霸王项羽。因为是龙生虎养,所以威猛异常,日后他起兵灭了秦王朝。今天的大青山就是当年的三神山,山底有通海口,山里驻扎着解放军的一支舟桥部队,据说就是为了把守海门的。而老虎哺乳项羽之一地,就是今天的项桥。
我由于读过《项羽本纪》及《东周列国》,自然对此说法嗤之以鼻,当即指出这纯属无稽之谈:秦始皇与项羽毫无关系,而项羽也与本地不会有丝毫联系。一下子,把那个青年弄得老大没趣。
多年以后,不知是不是这个传说在潜意识里起作用,我竟然鬼使神差地进入了秦汉交替的历史研究。随着研究的深入,渐渐地我对当年那种自以为是盛气凌人感到惶惑起来。秦始皇固然不会与神仙孟姜女有什么瓜葛,也绝对生不出项羽这么大的儿子,但秦始皇与项羽却绝对有可能与大青山及项桥发生联系。
《秦始皇本纪》载,秦始皇二十八年,由彭城(今江苏徐州)过衡山。衡山,据《史记辞典》解作皖西天柱山。而当涂北部有横望山,古亦称衡山,为春秋吴楚兵争之要地。当涂大官圩素有民谚道:“衡山高,打不住青山腰。”这种极具争胜色彩的谚语,隐约扣住了秦始皇与青山、横山的渊源。秦始皇三十七年,渡海渚,过丹阳后下海。此丹阳即当涂东北之小丹阳,海渚,据《史记辞典》解作采石矶,昔为当涂八大镇之一,今属马鞍山市郊。《史记》没有明确提到项羽与当涂的关系,但项羽渡江击秦前率兵“徇下邑”,即平定江南一带,当涂在其征伐范围之内当无疑义。待到项羽率八千子弟渡江西进,当涂地面肯定为其极稳固的根据地之一部。项羽临终地乌江,也在古代当涂的江对岸,其无颜面对的江东父老,应包括当涂人民。有趣的是,项羽之项,古书上的注音正是“胡讲反”,亦即读若项桥之项。此读音,尤其在作为姓氏时,淮河以南不少地区正是保留了这种发声的。莫非当年项羽不仅到过当涂,而且还确实践踏过项桥的土地。甚至其乌江自刎,也是因为不敢面对故土。究竟如何,已难得解答。我在项桥一带生活数年,除了那个传说,竟没再探得任何其它有关传闻。
遥想项桥及其相关的神话传说,蓦然醒悟,项桥左近一系列地名仿佛如那美丽神话生出的根须,使得这个谜一般的故事不再虚无缥缈,倒似扎了根一般牢固地附着在这块神秘的土地上。项桥以东一里处有一个山脚,称作老虎爪子,据说就是当年为项羽哺乳的那只猛虎的前爪所化。再往东十里,有一名为护驾墩的集镇,不知所护为谁,或许就是秦始皇。青山街往南五里,有一名为伏龙的地方,再往南,还有称着回龙和起龙的地方,大概多少与项桥传说有着一些关联。
大青山突兀于大官圩西偏,西南北三面为县河姑溪河,东面则是由山洪形成的水道环绕。从地质生成上看,其由来也颇为怪异。即便在文明程度已大为提高的今天,大青山也属于闭塞之地。而从历史上看,大青山却很得地灵之气。南朝大诗人谢脁就隐居于此,诗仙李白的埋骨处与项桥只隔一道山梁。李白选择此地安息,究竟是仰慕谢脁的人品诗品还是为了贴近神话中的三神山,也许兼而有之。无论如何,大诗人选中此地隐居谢世,总是能给人予无尽遐想。而解放军舟桥部队的驻扎,更加重了大青山的神秘色彩。
有着悠久历史的项桥,始终是静谧安详的。尤其到了雨天,她更是朦胧得与山脚浑然一体,仿佛如同那个传说一样虚无缥缈化了。以我有限的脑力,无论如何我也看不出远离尘嚣的项桥与两千年前那个旷古未有的社会动荡、惨烈杀伐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在淳朴乡民中代代相传的神话又是那样有根有据地将一个闭塞山坳与那段千古激越的历史紧紧地扣在了一起。两千年也实在太长,我也许永远不会知道时间的长河曾汰去多少项桥的历史记忆,而项桥以守护根柢般地拥抱着那个美丽传说的执着之情,越来越让我受到感动。我怀疑在思兹念兹的同时,我思维的一部或将随着那些消失了的项桥记忆,潜入进大青山深处。

(原载《江苏邮电报》署名九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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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8-03-12 15:39:58
告慰大人的在天之灵,孙子孙女今年可能都要上研究生
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8-08-23 22:35:21
谁在轻薄陈胜王
菜九段
中国庞大的成语库里有一条夥涉为王的成语。这条成语知道的人不多,用的人就更少了。而用这个成语的人,似乎都是些有学问的人。其意思大概是,类似陈胜一样不成器的小角色草率称王,无疑会搞得乱七八糟,不成体统。其贬斥之意与沐猴而冠、草台班子相近。当年菜九做成语词典时接触过这个,现在找不着了,估计上述解释大体上能与使用者合拍。在这里菜九要说的是,这种解释及使用,基本上是偏离事实甚远的。之所以要否定这个成语及其用法,是因为菜九认为其语气中透出的鄙视之情——对陈胜其人其事深深地不以为然的情感,至少这种情感毫无道理可言。以前有一句话很流行,道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在菜九看来,这种对陈胜的不以为然确实有点无缘无故,确实需要追究,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态。毕竟生活在几千年前的陈胜并不会碍谁的事嘛,何以会有如此深的成见。是不是看陈胜早年没读过书,或者不是读书人出身?后世那些很读了一些书的读书人难道不记得陈胜的话,“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难道不知道司马迁对陈胜是如何的推崇?对陈胜其人,司马迁一点没有鄙视的意思,那可是相当推崇的啊。在《太史公自序》里是这样给陈胜历史定位的:“桀纣失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发难。”看看瞧,一下子提高到商汤周武孔夫子的同等的高度。如果我们否定不了司马迁的这个评价,那么,自以为读了一点书的后人,轻飘飘地拈出夥涉为王一语,用以讥刺他们看不上眼的人,就不那么合适嘛。再说啦,即使陈胜为王确如他们所认为的不成体 ,但史上比陈胜更不成体统的人和事又何可胜数,怎么不编上一条成语讥刺一下、类比一下呢。何况陈胜为王,还并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不成体统。

夥涉为王的出典是《史记》的《陈涉世家》,陈胜为王后,他的一些早年同伴结伴来看望,并留下一句名垂史册的话语:“夥颐,涉之为王沉沉者。” “夥颐,涉之为王沉沉者。”翻译成我们今天的话就是,啊呀,我们的陈胜当了个王,还蛮像那么一回事嘛。司马迁释道,楚人谓多为夥。这个地方可能太史公没搞对,因为他是北方人,对南边的口音不熟悉。如果夥是多的意思,这句话就不通顺。根据菜九的个人经验,这个夥颐,是口头禅,非常适用于张口闭口时发声,可能相当于“啊”之类的语气助词。就像我们很多人张口闭口,妈的妈的,并非是在骂人,完全是说话的习惯语气。陈胜的这个口头禅,今天我们还能听到很多人这样说,其最道地的发音应该是“火架啊”。印象中说得最好最自如的应该是当年菜九所在的安徽省当涂县石桥公社书记季昌达。季书记是石桥公社近邻西河公社的人,无为县的移民后代,但其江北口音非常重,无论是在台上作报告,还是去见上下级,一张口就是火架啊、火架啊的。火架啊,农忙要开始了,时间要抓紧,火架啊。火架啊,秧要插得不疏不密的啊,火架啊。季书记如今安在,菜九不知也。仅记于此为太史公之补充。

回到本题,我们要说的是,当年这些陈胜老乡的这句“夥颐,涉之为王沉沉者”,也算是对陈胜的一种评价。但他们看中的只是陈胜的排场与派头而不及其他。那么,排场之外,陈胜这个王当得到底怎么样,应该是我们的着眼点,好像司马迁也是以此来评价陈胜的。因此,我们可以不去管他谱摆得大不大,架子端得正不正,而只看他这个王当得如何。

人们提到陈胜起义时,通常都判断为,陈胜面临送死的前景,故铤而走险。这种说法无疑是错误的。在当时的情况下,欲要不死,不见得要起义,逃走藏起来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刘邦就逃走了,而且安然度过好几年。还有张良也藏起来躲过秦政权的通缉好多年。陈胜、吴广也知道,逃走是一个非常流行的选择,也是一个非常现实的不错选择,并以此威胁过押送他们的朝廷军官。但他们最终没有选择逃走,而是选择了不死即已,死即举大名耳。举什么大名,就是拉开架式,向暴秦叫板。而且只仅以区区九百人,向吞并六国、席卷宇内的秦王朝叫板,对强大到令人战栗的秦王朝发起攻击,看起来跟找死也差不多。比起逃跑藏起来,这个风险要大得多;甚至较之于失期当斩,死亡也可能降临得更快。毕竟从大泽乡走到北京要很花一些时间嘛。

但陈胜谋求的不是活下去,而是举大名,以推翻秦的暴政统治为己任,与吴广等同伴一起打响了反抗暴秦的第一枪。由于陈胜出色的谋划,事情完全按照他设想的进行。他的起义得到了广大群众的响应,队伍迅速扩大,一攻拿下了蕲(今安徽宿县),二攻拿下了陈(今河南淮阳)。陈胜一开始就以推翻秦政权为首务:未待入陈称王,就派葛婴等东向略地。拿下陈之后,立即称王,并以陈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发兵攻击。陈胜之战略是全方位的:派吴广攻三川郡入秦,宋留攻南阳郡入秦,邓宗攻九江郡,武臣攻赵意在北方,周市攻魏意在东北。因擅立襄强为王,陈胜斩了葛婴,然后派出召平向东略地攻广陵,意在会稽郡;因吴广的西征受阻于洛阳城下,陈胜又派出周章西进,并一举打进函谷关。武臣攻赵得手后,自立为王,陈胜仍然不断催促其向秦发兵。武臣虽然阳奉阴违,但还是派人去击秦了,后世司马皇室冒认的祖先司马卬就被派出向河内进军,另外还派了李良向常山进军。此等可指认者,井井有条,包罗天下殆尽。这些明明白白的谋划,这些轰轰烈烈的事迹,哪里有一点人们认为的其仅为活命而举事的痕迹,完全一副包举宇内、气吞山河的气概。陈胜以其出色的表现,实践了其起义之初所宣称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誓言。据此可以断言,那些以为陈胜的揭竿而起只是为了避死的判断纯属大放狗屁。

陈胜从起事到身死的时间只有六个月,而观其始其终,基本上实践了其“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的事先谋划。其起事轰轰烈烈,其兵败身死,亦轰轰烈烈。在其失败前,周文战败,吴广部的田臧、李归战败,邓说战败,伍徐战败,房君战败,在兵败如山倒的情况下,已享了一段王爷清福的陈胜还是没有选择逃走,而是毅然率部迎击秦将章邯,强弱不敌兵败后,才选择南撤,最后被身边人庄贾杀害。这样的姿态,哪有一点畏死的成分。面对这些事迹,这种气势,这种英雄气概,菜九真不知那些认为陈胜为避死而不得不起义的瞎话是如何出笼的。就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良心何在,真不知道害臊吗?

盖棺论定,到陈胜身死之后,世人是可以替代清算一下成绩了。在半年左右的时间里,在陈胜失败之前,旧秦的关中以外之地域,基本上全部光复,其成绩有目共睹,十分的光鲜显赫嘛。这样的成绩单还有什么可指责的,不成体统吗,上不了台面吗?还是司马迁说的好:陈胜虽已死,其所置遣侯王将相,竟亡秦,由涉首事也。(《陈涉世家》)关于这一点,只要看一下《陈涉世家》,就一目了然了。清人郭嵩焘说的再明白不过:“案陈涉首事仅一攻蕲下陈,而所遣诸将武臣则自立为赵王,韩广则自立为燕王,周市则立魏咎为魏王,葛婴则立襄彊为楚王,秦嘉又立景驹为楚王,其自立者,齐王田儋而已,馀皆陈涉所遣将也。陈涉起未久,事迹无可纪者,而楚、汉相争大局并由陈涉发端,史公叙汉世家,首陈涉以此。” (《史记札记》卷四)但就像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陈胜王,就有一千个对陈胜的评判。人们开始纷纷用自己的标准替陈胜的历史作用打分,并且史不绝书,未有穷期。看来对司马迁给出的评判不服气者甚众。但菜九要说的是,这个事情可不是以人多为胜的,一千个臭棋篓子,加在一起就能赢得了棋圣吗。大跃进年代,曾人人写诗,想加在一起超过杜甫;人人读书,想加在一起超过陈寅恪;结果如何,多是多矣,终归屁用不顶。

我们今天给历史人物做鉴定时,最喜欢讲人家有局限性。这种话基本上可以当做屁话。谁没有局限性,讲这个话的人就没有局限性啦?局限性人人都有。问题是,人们说这种话来为他人作评价时,基本上把自己从有局限性的人群中摘了出来,居高临下,口气老大,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啦。这种人的局限性只怕会更大。因为装了一脑门屁用不顶的主义就开始坐井观天了,谁都看不上眼,自然说话没边没沿。对比于后人的轻薄,史公的三致意焉,如何郑重。司马迁为何要如此郑重呢,因为像陈胜这样起到圣人作用的人,只有以这种恭谨态度才合适。对司马迁,菜九是提倡搞两个凡是的。菜九在《鸿门宴结论与两个凡是的关系》中说过,对司马迁其书其学还应该再增加两个凡是,即凡是撇开司马迁的说法另搞一套的作法,不是浅薄无知,就是痴人说梦;凡是对司马迁结论说三道四、指指点点,不是信口雌黄,就是没事找抽。据此,那些看不上陈胜的人,那些使用夥涉为王成语的人,自然也应该进入被咬被抽的范畴。休要怪菜九不给面子,谁要各位读书时不动脑筋呢?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怨不着别人抽你。

话虽这么说,但陈胜的历史局限性还是应该给他指出来。前人指责其重用小人,就是局限性之一种。赵高推介给秦二世的远者近之、贱者贵之的统治术,实际上是秦苛法之一种。陈胜重用朱房、胡武等人,正是沿用了赵高的一套,此举使部属寒心,亲信疏远,也是其迅速失败的重要原因。在陈胜来说,也有他的不得已。他毕竟出身社会底层,不谙统治之道,只能拣现成的办法做起,而现成的办法恰恰是他竭力反对的秦暴政。我们后人站着说话腰不疼,如设身处地,恐怕行事也没什么两样。谁都有局限性嘛。而且这个现象可能还不是一个局限性所能言尽。这里可能牵涉一个统治精髓,是不是有一个以不干活的整干活的规律。当年延安整风,好象也是不干活的在整干活的,周恩来、彭德怀、陈毅等给批得死去活来,此是题外话。不如此,那些干活的尾巴翘到天上去了怎么办。陈胜身在局中,在所难免,这也叫无可奈何。不过尽管很快就失败了,陈胜也确实过了一把当王的瘾,他的老乡亲说他那个王当得还蛮像那么一回事,就是这个意思。而且,不止是王当得像回事,他的话也没人敢不当一回事。武臣自立为王后,陈胜还一个劲地催武臣击秦,武臣一百个不情愿,也只得照办。到陈胜死后,楚王景驹的使者催齐国攻秦,就让齐国给砍了脑袋。如果是陈胜的使者,可能他们就不敢这么做。

陈胜虽死,其事业仍在继续。陈胜生前建立起来的巨大声望,使其成为一面旗帜,即使其死后,对这面旗帜的争夺,也就是对陈胜法统的争夺仍然非常激烈,谁争得了这面旗帜,就取得了对楚乃至于对天下的号令权威。所以对陈胜法统的争夺斗争在陈胜死后不久,就立即展开。秦嘉擅自立景驹为楚王,就是为了继承陈胜的法统。但其势单力薄,不足以服众,遂为项梁所败。项梁灭景驹的名义却是借口陈胜生死不明,景驹自立为大逆不道。看看,连大逆不道都用上了,陈胜的作用与地位非同小可。在司马迁的笔下,对这个法统也是有交代的,陈胜的世家就是以项梁立楚怀王心为楚王而收结的。而项梁失败后,正是楚怀王心整合了刘项的部队,重新授予二人名号,所以这三户亡秦的另两人,就成了陈胜的部下,法统上的部下。所以,汉定天下后,楚的国号不灭,由韩信从齐王改为楚王,说是义帝无后,其中是否也包含了对陈胜之统的尊奉。菜九以为,应该有这个含义在其中。那能让一个为亡秦首建的政权之名号随便消失了呢?不仅如此,汉高祖还为陈胜安排了三十户人家为其守墓。在《高祖本纪》说安排了十户人家,可能不甚符合。因为对反动头子秦始皇还安排了三十户,自己的老上只级安排十户人家,显然没这个道理。推究起来,汉高祖还不能算是陈胜的正宗部下,但陈胜的历史功绩,汉高祖是非常清楚的,所以给予最高的礼遇,也是应有之义。比之于汉高祖的尊重,比之于司马迁的推崇,我们后人的轻薄前贤,真是罪过啊。

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8-10-25 19:05:47
孙女研究生生活还算适应。

古史杂识之  古风探求
菜九段

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了“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的老话。几十年来,对于什么是古风,始终没有一点概念。近读《史记·季布栾布列传》,对于古风一道,似找到了一点模糊的感觉。
季布是项羽手下的一员猛将,在楚汉战争中有几次差点将刘邦活捉。刘邦当了皇帝,即下令通缉季布,有举报者,赏千金;藏匿不报,罪斩三族。季布起先藏在濮阳周氏家。周氏觉得自己家不安全,就告诉季布,应换个地方躲一躲,如果季布不领情,周氏愿意以死明志,意在表明出此策不是怕死的缘故。季布知道,在周氏这里也只是条生路而不是出路,也就答应转移到曲阜朱家处。朱家去找刘邦朝中的高官夏侯婴,告诉对方,像朝廷这样急于抓季布,逼急了,季布北走胡,南走越,会给大汉王朝带来麻烦。奇的是,作为朝廷高官,夏侯婴也太不讲政治了,他明知季布就在朱家处,没有给朱家定威胁、窝藏之罪,竟认可朱家所言之理,不仅没有逼朱家交出人来,而且将朱家的意思通报刘邦了。而刘邦居然也就从善如流,不仅不再追究计较季布的战争罪行与战犯身份,反而赏季布一个官做。
那么季布是不是值得周氏和朱家冒生命危险去救呢。看来值。刘邦死后,吕太后掌权。匈奴单于写信给吕太后,说什么,我死了老婆,你死了老公,老寡妇正好可嫁给老光棍。吕太后大怒,召开殿前会议,准备讨伐匈奴,绝大多数人都与吕太后保持一致,大将樊哙更是扬言,只要有十万人马,就可以横扫匈奴。只有季布一个人持异议,他说:“樊哙说这话,就该杀头。想当初高皇帝(也就是刘邦)带了四十万人马攻打匈奴,樊哙也参与其事,结果被围在平城七天七夜,死伤无算。现在说什么只要十万人,简直是胡说八道。国家刚刚经过战乱,不应再起战端。”季布的这些话,吕太后显然不愿意听,但因说的都是事实,吕太后不仅接受,而且打消了与匈奴开战的念头。季布此举至少拯救了胡汉几十万人的性命。
那么,所谓古风,实际上就是为了公义,可以将私利抛在一边且不论付出多大代价的一种风气。季布是国家需要的人材,周氏、朱家认定这一点,甘愿冒满门抄斩的危险为其奔走;夏侯婴认可了这一点,甘愿冒断送前程丢乌纱帽的危险为其开说;刘邦接受了这一点,甘愿把自己的圣旨送进垃圾堆,让一个见证自己当年屁滚尿流狼狈相的人进入朝廷。国家不能轻启战端,季布认定这一点,不顾自己出身不干净、会被人新账旧账一块算的危险,出头与最高当局与所有朝廷同僚唱反调;吕太后认可这一点,宁愿自己被单于平白羞辱一顿。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有一点很重要,即坚持正义的一方往往能有好的收场。这就是令今人羡慕不已的了。
刘邦与吕太后在今人的心目中形象很糟糕,而查一查他们的底案,竟没有做任何祸国殃民的事。此二人作为封建社会的统治者,而且都具有强烈的报复心,能有如此记录确实不易。说白了,他们没有为了维护自己的颜面而置国家利益于不顾。在国家利益面前,个人的面子一钱不值。为什么汉王朝能延续四百年,并且绝大多数中国人至今被冠之为汉人,原因或者就在于刘邦很具有古风,后世的治国者难以望其项背。遗憾的是,汉人的这种古风,并没有溉泽日后的汉人。而这半个世纪中国的所有灾难,中国目前泛滥的腐败,又无不与古风的失缺有关。其中的关窍,读者诸君自能体会。

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8-10-27 16:48:36
尚武精神的理性思考

————田秉锷先生《大国无兵》读后

菜九段

田秉锷先生的《大国无兵》终于面市了。即使从最严格的意义上来看,这本书的第一读者也非菜九莫属。因为去年(2007年)田先生稿件杀青后,第一个就让菜九看了。书中截取的从鸦片战争到抗日战争的部分历史片段为叙述主线,是我们这一代人自以为非常熟悉的,也是非常关注的。菜九以为,只有社--会性动物——人,才会有强烈的历史关注,而之所以会形成历史的关注,可能主要来源于从哪里来到哪里去的困惑。我们之所以强烈关注近代史,其原因就在于,近代史是最有资格提供解答的最贴近的历史,我们对社--会对未来的所有困惑,差不多都可以从中得到启示。遗憾的是,我们几十年来的有选择性有倾向性的教育,并没有给我们这方面的充足营养,于是人们吃了偏食而不自知,却自以为非常熟悉这方面的历史,进而形成了自以为是的对世界的认知。即使是近年来更接近客观真实的探索性历史著作层出不穷,也未能改变这一现状。一个民族因为长期吃偏食,难免就会形成认识上的偏差,并由此形成行为上的偏差,进而严重干扰了人们的处世态度。田先生这本书是一本反思角度独特且篇幅适中之作,对于纠正长期以来形成的认识偏差会有所帮助。

菜九读田先生书的时候,已熟读了唐德纲先生的《晚清七十年》,对这段历史的认识也早已越出了传统指定模式所限。但在读田先生之书的时候,还是精神为之一振。因为田先生在选取这段历史时,其切入的角度及资料的运用巧妙,非常令人折服,兼之其笔法的流畅,文字的清新,视野的开阔,议论的精当,使人在捧读之余,不得不废书而叹、掩卷长思。菜九以为,田先生著书的立意,是深得古人立言之旨的。当初司马迁作《史记》,并不是单纯为了写史,实际上是以众多的史料,系附其胸中所见所学。所以司马迁引征孔夫子之说曰:我欲载之空言,不若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田先生所作,亦当作如是观。田先生岂为写史哉?无非为抒发其胸中郁积也。

田先生胸中所有的郁积,正是我们同时代的人所共有的郁积。因为田先生所叙述的这段历史的特点是老大中国雄风不在,面对外患屡战屡败,每每地丧师失地赔款,被动地进行融入世界的转型。中国国门洞开,开始与世界同步,但却是在一种极不情愿,感情受到极大伤害,名誉受到极大破坏,国家的财富受到极大损失的情况下,成为世界的一分子。一般来说,人们对那个时代最多的印象可能只用四个字即能穷尽,四个什么字——丧权辱国。太多的国难国殇,使得田先生的郁积与我们这些同时代的人相同,而太强太深的文化使命感与历史责任感,则使得其见识远远越出于同时代人之前。从《大国无兵》这本书,可以看出田先生多年来探求心路历程,而其指认出这一连串历史灾难的原因所在、教益所在,则是这本书对我们时代的奉献。的确,如果经历了如此之多的历史灾难之后,一个民族还没有取得应有的心智提高,那么这个民族岂不是白吃了一番苦受了一番罪。遗憾的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人们的眼里只看到一连串事件的结果——丧权辱国,而这一连串事件的过程所蕴含的教益,人们向来是漠视的。而田先生以为,历史的价值恰恰体现在过程所蕴含的教益上。最显而易见的教益就是,历史完全可以不是这样的,有多少次都是当局者举措失当,而催生了一系列的灾难。田先生的书中较为用心地指认出了这些历史拐点历史节点,而这些拐点节点,却是长期以来被刻意漠视甚至遮蔽的。重新审视或者正视这些可以减灾乃至于免灾的时间点或事件点,自然能领悟到历史所蕴含的教益。当人们发现原来历史还存在着可以完全不同走向的可能性,当发现这些可能性被有意无意地长期忽略,能不发一浩叹吗。

我们长期以来忽略这些教益的结果,使得我们在叙述这些事件时像个祥林嫂,总是无休无止地唠叨着自己经受的苦难,然后简单地将这类苦难归结于“落后就要挨打”上。但“落后就要挨打”毕竟不是事实的全部,充其量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而且还很可能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应该指出,这种简单且单一的思维方式对中国的伤害是潜在巨大且难以觉察的,并且时间越长,伤害越大。同样是这一段历史,田先生提炼出了“犯错误就要挨打”的观点,较之于“落后就要挨打”的观点,不仅更能得到历史事实的支持,而且最能益人心智,使人知道并理解处理复杂的国际事件或重大冲突,需要有更高的智慧与技巧。当然,并非是在“落后就要挨打”的基础上再加上“犯错误就要挨打”,就可以概尽这段历史,但在长期以来板结一块的认识上增加一个非常能站得住脚的认识,无疑能增进对历史的认知。而历史本身从来就不会是简单的,从来都是由各种各样因素、各种各样合力推动运行成它最终展现的样式的。田先生提炼出这样一个简洁的观点,对于推动我们认识纷繁复杂的历史现象是大有益处的。

这段历史是中华民族不堪回首、痛铭心肺的历史。而不堪回首,却必须正视;痛铭心肺,却应汲取教训。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我们对这段历史的利用,还非常的不到位。在付出非常惨痛的代价之后,在经历了沉重的苦难之后,我们却没有得到应有的教训,没有取得应有的长进,这是非常令人痛心的事。更令人痛心的是,我们常常对这种痛心状态毫无觉察,甚至于在有人提出要全面了解并正视历史时,还被很多人深深地不以为然,这就几近于麻木了。人一旦麻木,就会不知天高地厚,关上大门称大王,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更加的讳疾忌医,对一切逆耳之言都一概加以拒斥。菜九非常担心,田先生的书也会被麻木的人们嗤之以鼻,而这种可能性是相当大的。



田先生的书是以百年中国尚武精神的失落为叙述主线的。这百年的历史充满了国难深重的耻辱记录,有兵而不能战,战之而不能胜,自然会让人联想到是尚武精神出了问题。这种联想一点也不奇怪,一而再再而三让列强敲开国门,任外国军队在中华大地上施暴,人们难免会把这个账挂到军队身上。田先生的书在谈这段历史时,却没有过于纠缠军队的责任。相反,在书中还用较多的篇幅刻画了许多高级将领为国捐躯的壮烈场面。谈尚武而不把屡屡失利的责任往军队上挂,这正是田先生的独到之处。毕竟军队不能完全为这类事负责。何况一旦把近代中国的屡战屡败归结于兵不能打之上,就难免打错了板子,难逃皮相之讥。

其实尚武这个话题,从来就是一个不易说清的话题,但却是近年来相当热门的话题。尤其是在我们似乎已经大国崛起、感觉上非常强大的今天,特别谈的来劲的就是这个尚武精神。好像我们今天真的强大起来了,就可以把近代史那一段受过的屈辱一一加倍讨还了。当热衷于此的人们突然发现,我们生活的现实中一点也没有类似的意思,于是便认为到了呼唤时代尚武精神的时候了。根据我们的人生体验,凡是呼唤强烈的时候,恰恰表明我们正是在呼唤我们的严重失缺。似乎存在这么一种界定,以为中国大概自宋代开始甚至可以上溯到至汉代开始就越来越失去血性了,也就失去了尚武精神了。基于这个所谓的共识,人们也容易把责任怪罪到军队身上。但在田先生的书中,兵不能打,充其量只是屡战屡败的一个原因,根本算不上最重要的原因,甚至可以忽略不计,我们屡战屡败的原因,更多的是决策层面上的、领导层面上的。于是透过表面上非常突出的尚武精神的失落现象,最终看出“犯错误就要挨打”深刻本质。是谁在犯错误?当然不是具体的士兵,而只能是决策者,甚至是最高决策者。在近代史的百年里,犯错误的根源应该是中国固有统治思想的根深蒂固。在近代史以前的中国,百代犹行秦政法,既闭关锁国,又简单循环,其间的变化甚小,如果说有什么变化,无非是皇帝的名字由张三换成李四,此外并没有太大的差别。在这种情况下,中国固有统治思想一般都能玩得转。但到了近代,我们想闭关也闭不住的时候,我们固有的那一套就应付不了了,我们不想变也得变了,因为世界变了,我们不变就不能适应,就跟不上趟,就要落后,一旦与外界起了纷争,就会缚手缚脚,狼狈不堪。遗憾的是,在漫长的过程中,我们的当局者,一点也不想变,即使有了一点变的意思,也是非常心不甘情不愿的。于是,我们与世界的差距越来越大,一旦与列强交起手来,我们的士兵再勇敢,也难逃炮灰的命运。当此之际,尚武与否,实在无关宏旨矣。



我们因落后而犯错误,因犯错误而落后,进入了一个往复循环的过程而出不来,是否是我们灾难不断的原因呢?只要不犯错误,就至少可以保持在世界进程面前不掉队,或能紧紧跟上,而一旦能做到这一点,你的军力你的武备,将足以使任何企图来犯者裹足不前。那么,如何才能不犯错误,其实田先生在书中也说了,是非常平常的道理,可惜不虚心的中国人往往是听不进去的。这个道理就是,要与时俱进,与世界接轨,用世界认可的行为模式行事。回首过去,包括田先生书中也描述了的,这一百多年来,我们打破常规另搞一套的做法层出不穷,不仅私下里自以为得计,公开里也不知得到过多少喝采,但到头来,仍然是强弱不敌,受制于人、受辱于人。中国人从来不虚心,即使碰壁累累,还会自以为是,自鸣得意,于是在下一次灾难来临时,又会狼狈不堪、焦头烂额。待到事过境迁,又会旧错重犯,然后一成不变地进入下一个轮回。这些场景,在田先生的书里反复出现,不禁让人觉得,中国人不善于接受教训的特点可能也是天下独步的。于是乎,每每犯同样的错误,吃同样的苦头,也绝不洗心革面。我们最拿手的事,可能是玩弄词藻,搞什么体用之论,实质上是骄傲自满,以老大自居,最终成了邯郸学步,搞成了四不象,一旦有事,还是免不了落了下风。从鸦片战争算起,时间过去了一百六十多年;从抗日战争爆发算起,时间过去了七十多年;但中国人的秉性并没有多大的改变。那么,历史上有过的教训能接受多少、能正视多少,会不会旧错重犯,如此等等,菜九一点也不乐观。君不见,如今恢复尚武精神的议论中夹杂着多少以老大帝国自居的心态与虚火。这不免使人认定,近代史这面镜鉴,我们实在照得太少。



英国人培根说,读史使人明智。中国作为历史记载最为丰富的国度,多数中国人却没有从读史中读出相应的智慧。相反,由于长期以来吃偏食式的读史,我们甚至读史读到愚蠢。至于这类愚蠢到底是被人上了眼药,还是我们本来就非常喜好这个,恐怕不易回答。但无论答案是什么,我们这些后人确实是愧对国史。田先生的《大国无兵》,应该能为欲读史明智者树立了一个榜样。即以尚武精神而言,田先生也别出心裁地指出,这是中华民族“理性的一个重要侧面。它绝非是被新武侠派们虚说神异,也不是武林莽夫们醉后撒酒疯之类的逞凶斗狠。真正的“尚武”精神,是一种深深扎根于理性潜层的无私无畏、大智大勇。读史读到这个份上,应该符合“读史使人明智”这一明训了。读史读到这个份上,才算是得到以史为鉴的真谛了。但愿田先生将出的这面历史之镜,能对我们这个时代起到警策作用。



大国无兵——中国尚武精神的百年失落

田秉锷著

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08年4月出品

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8-11-15 11: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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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为截取中学语文教学资源网的备课中心页面,所用菜九资料10条
楼主:菜九段  时间:2008-11-26 17:03:26
触龙不说赵太后

菜九段
古人对文字之价值高低曾有这样的评价:言之不文,其行也不远。意思是,如果文章的言辞不美,就不可能流传开来。根据这样的说法,有很多有价值的史实就很可能因写得不好而没能传下来;相反,一些记载不实的事实则因文辞华美,反而传了下来。长此以往,这种不实记载,也不知道占用了人们多少记忆内存,消耗了人们多少精力智力,其数量之多,想一想都会觉得心疼。至于其引发了无数无谓的口角,甚至产生过无数学位论文,其间的荒唐,足以写就无数喜剧。至于这种不实记载到底有多少,恐怕谁也说不清楚,如果要去一一甄别,恐怕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但至少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应该就是这方面的一个典型例子。可能人们要说啦,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都流传了几千年了,不能凭你菜九随口说是假的就是假的啦。菜九忙得很,且没有搞指鹿为马的喜好,实在没有必要硬要把真的说成假的,确实经过仔细考量,当时的所有相关事实,都不支持这个真啊。何况历史的真实与否,与流传几千年之间,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嫦娥奔月、愚公移山也都流传了几千年了,是真的吗?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其背景比较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如果要原原本本地说,恐怕多数人会看不下去。但可以作一个简单的类比,以使那些耐心不足的人,可以看得下去。
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表述大致与下面的情况相类似:
有这样三个人,你我他,他经常欺侮你,不仅常把你打得满头包,还霸占了你多处房产。你因势力不敌,只得忍气吞声。终于有一天,我把他打得满地找牙,打得他吃不消了,他就来找你,让你出头帮他打我。你说帮忙可以,但要他把他的儿子送到你家里吃饭。结果他还真送儿子来吃饭了,你也就出头帮他打我了。如果这个你就是看官您,你没准会大怒,说把我当傻瓜啊。天下哪有如此荒唐的事?是啊,这等蠢事你不肯干,凭什么就认定古人会干。

按我们惯常的应对之道或者是,你打不过他,此时正好借我之手,向他讨还被霸占的房产,最不济,也应该讨要一点以往的医药费。可你恰恰不要这个医药费,还真出面帮他打我了。
一、你我他与满头包
菜九读史时有个发现,就是千万不要与常识过不去。凭着这个发现,只要看到书里与常识不合的地方,菜九就去认真一把,往往会有收效。当年菜九看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中有违常识处颇多,便作了《试论触龙说赵太后史实之伪》一文,及将其放在中学教育网上,被骂得狗血喷头。这也难怪,人家精心备了老半天课,你不识时务地出来说这段历史是假的,那么为假的事实备课岂不无聊之极。所以菜九挨骂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辱骂就是战斗,但菜九懒得参加这种战斗。
为什么要说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是假历史呢?就是其与你我他所涉及的情况基本上是一回事,其结局也是,在他把儿子送到你家吃饭后,你还真出头帮他打我。只不过其中的你就是齐国,我就是秦国,他就是赵国。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非常简单文字也不多,全部引用也不占多少篇幅。其曰:

孝成王元年,秦伐我,拔三城。赵王新立,太后用事,秦急攻之。赵氏求救于齐,齐曰:“必以长安君为质,兵乃出。”太后不肯,大臣强谏。太后明谓左右曰:“复言长安君为质者,老妇必唾其面。”左师触龙言愿见太后,太后盛气而胥之。入,徐趋而坐,自谢曰:“老臣病足,曾不能疾走,不得见久矣。窃自恕,而恐太后体之有所苦也,故愿望见太后。”太后曰:“老妇恃辇而行耳。”曰:“食得毋衰乎?”曰:“恃粥耳。”曰:“老臣闲者殊不欲食,乃强步,日三四里,少益嗜食,和于身也。”太后曰:“老妇不能。”太后不和之色少解。左师公曰:“老臣贱息舒祺最少,不肖,而臣衰,窃怜爱之,愿得补黑衣之缺以卫王宫,昧死以闻。”太后曰:“敬诺。年几何矣?”对曰:“十五岁矣。虽少,愿及未填沟壑而托之。”太后曰:“丈夫亦爱怜少子乎?”对曰:“甚于妇人。”太后笑曰:“妇人异甚。”对曰:“老臣窃以为媪之爱燕后贤于长安君。”太后曰:“君过矣,不若长安君之甚。”左师公曰:“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媪之送燕后也,持其踵,为之泣,念其远也,亦哀之矣。已行,非不思也,祭祀则祝之曰‘必勿使反’,岂非计长久,为子孙相继为王也哉?”太后曰:“然。”左师公曰:“今三世以前,至于赵主之子孙为侯者,其继有在者乎?”曰:“无有。”曰:“微独赵,诸侯有在者乎?”曰:“老妇不闻也。”曰:“此其近者祸及其身,远者及其子孙。岂人主之子侯则不善哉?位尊而无功,奉厚而无劳,而挟重器多也。今媪尊长安君之位,而封之以膏腴之地,多与之重器,而不及今令有功于国,一旦山陵崩,长安君何以自托于赵?老臣以媪为长安君之计短也,故以为爱之不若燕后。”太后曰:“诺,恣君之所使之。”于是为长安君约车百乘,质于齐,齐兵乃出。《史记赵世家》



需要说明的是,司马迁在这里抄了《战国策》。人们可能要问啦,司马迁写自己的书,为什么要抄《战国策》呢?这应该是其写书时存旧说的写作原则在起作用。《战国策》是司马迁以前的文字记载,本着述而不作的原则,这类记载应该被尽可能利用。但菜九以为,《战国策》的东西,基本上不可信,谁用谁上当。司马迁可能的后人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也引用了这个材料,并在末尾加了个完美的结局——秦师退。司马迁对这个记载的定位,也印证了菜九所说,只要有记载,人们总会想方设法使之固着在某一个时间段上,成为可以考察的历史。司马迁的这个定位,应该也是经过慎重考量的。因为只有在这个时间段,才会出现太后新用事的场景。只是这个首尾完整的事件,一旦放进当时的国际背景之中,就非常的不相容,其可靠性非常可疑,所以这个定位是对是错,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在这个具体的时代国际背景中,齐国正是那个被赵国打得满头包的人,按人之常情,赵国倒霉的时候,齐国不趁火打劫、落井下石,就算了非常仗义了,而要求其捐弃前嫌,拔刀相助,就未免太过分了。所以菜九以为这个记载是假历史,将对这方面的考察心得写成《试论〈触龙说赵太后〉的史实之伪》,并简写为《中国人最不讲认真——触龙不说赵太后》,在网络上到处张贴。而令人感到郁闷的是,菜九因此受到很多攻击,被骂得狗血喷头。骂菜九的理由是,古人可不像菜九这样功利狡诈,没准古人因为深明大义,还真会干这种捐弃前嫌的事呢?以德报怨嘛。因为骂得人多了,菜九也拿不定主意了,以为可能人们说的还真有些道理。为此,菜九回应道,东北人都是活雷锋,中国人喜欢满头包。但骂菜九的人又不干了,你才喜欢满头包呢?看来没有人喜欢满头包这一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菜九有时颇不厚道,总要让人做这样的选择题,而且无论怎么选,都对选择者不利。具体到这个具体事件上,你要么接受其为假历史,要么接受喜欢满头包。而人们往往两个都不认,真是进亦忧退亦忧,竟不知何时而乐。其实想开一点也没什么,做鬼也幸福,何惧满头包。据菜九一直以来对人性的考察,觉得其最基本的东西变化甚少,并且绝不会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有多少改变。好像是马基雅维利说过这样的话,人们可以忘记亲人丧失之痛,而绝不会忘记财富丧失之痛。换言之,喜欢满头包,不符合人的本性。古代的人就那么高风亮节,就那么喜欢搞得满头包?如果人们愿意相信,那是他们的事,反正菜九是不信的,太不符合人之常情了嘛。人们可能非常熟悉这样的场景,大凡与我们有过节的人一旦倒霉,我们总是忍不住要拍手称快的。像今天日本、美国如果摊上什么背运的事,叫好的人就多了去了。这其中就反映了人之常情。

什么是人之常情?即以借钱或找人帮忙为例吧,总应该找最可能答应你的人,而不该向那些根本不可能借钱帮忙的人开口。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就是想让人们相信,完全可以找根本不可能帮忙的人帮忙。
闲话少说,关键是你这个满头包的齐国会不会帮他赵国这个忙,解赵国这个危。顺着以上的图示,首先我们应该要知道他是否真挨打了,真被打的到了要四处求援的地步了吗?其次我们应该了解,他被打后,会去求你那个满头包吗,这个满头包又是怎么来的。这里面牵涉到的事情太多,头绪太乱,想讲清楚还真不容易。但讲不清楚也要讲啊。就让我们耐着性子看看当时的局面是怎么样的情形,是不是与你我他的情况情况差不多。

二、此刻他的感觉再好不过
触龙说赵太后(以下简称《触》文)的故事出自《战国策&#8226;赵策四》,乃千古名篇,司马迁将其全文加载《史记》,系于《赵世家》孝成王元年(当周赧王五十年、秦昭王四十二年、燕武成王七年、齐襄王十九年)。此文确实非常好,以至于后世选本如《古文观止》等均予以收入,一直以来的中学课本更是作为必读篇目,不知这个情况是否有所改变。如果撇开历史真实性,其情节还真是蛮精彩的。触龙进说之经验,堪称谋臣策士的模板,其开说之巧妙,议论之简捷有效,结局之圆满,确实令人叹服。只可惜,此文妙是妙矣,但想让一个被你打的满头包的人出来帮你打架,太过匪夷所思,跟与虎谋皮性质相去不远。所以菜九忍不住要出来扫人们一个兴,把其中的猫腻抖露抖露。
《史记》上述记载中,只有“秦伐我,拔三城”这一句,非《战国策》内容,看来这一句话是有来历的,可能是直接引用了赵国的历史文献。可能为史公亲眼见过的赵国历史文献遗存,并据此作为《赵世家》的撰写材料,所以《赵世家》的资料非常珍贵,能解决很多问题。但到触龙说赵太后这一段落,可能只有这六个字是来源于原始材料。秦拔三城于何地,史无交代。菜九以为,可能是鬼不生蛋的地方,相当偏远呐。为什么这样说呢?秦拔赵三城事,《秦本纪》未载;齐援赵事,《田齐世家》未载;赵国的兵员损失也没有提及。如果直接用了赵国文献,这个赵失三城应该没什么问题。但是否会因为失了三城,便向齐国求援,就很成问题。赵与秦相邻,秦位于赵的西边。此时秦赵的边界又何在呢。答案是距其国都邯郸甚远。因为距此年最近的一次赵秦之战,是五年前的赵秦阏与之战,赵将赵奢大破秦军。赵秦阏与战后,便没有大规模的冲突。而韩之上党,此时亦未陷落于秦,可以肯定,秦赵的边界远在阏与以西,三城之失,也应该是发生在距国都邯郸很远之地,远未危及到赵国的存亡。在这个前提下,赵国是否会表现得惊慌失措,急于对外求援,就很成问题。
纵观这段历史,可以发现,赵国是当时唯一能以一国之力与秦对峙、并且有过胜秦记录的国家。作为三家分晋后的国家,起先以魏最强,赵与韩则不值得一提。但自赵武灵王实施强兵国策后,赵国开始迅速强大起来。而强大起来的赵国就开始寻求向外扩张之道。强大起来的赵若要扩张,就需要对付的是东面的齐与西面的秦,而当时的魏已经衰落,不足为虑。齐被打得满头包,就是赵对外扩张的结果。正因为赵的扩张关系,齐国这个东方霸主兼军事强国,就由一个强国变成差点亡国,成了一个弱国。可能人们会说啦,破齐不是燕国的事吗?是啊,燕灭齐的事留下了很多佳话,诸如千金买骨啦、黄金台啦,好像燕昭王一朝礼贤下士,就一下子引进了人才, 终于一雪前耻,以一个弱国完成了破齐壮举。听起来很动人,事实上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因为灭齐英雄乐毅并不是以燕将的身份破齐的,而是以赵相国的身份率五国之师破齐。燕国是个大国,但也是一个弱国,根本没有向齐叫板的实力,燕要报齐破燕之仇,就必须拉上其他国家。他们首先就拉上了赵国,再由赵国穿针引线联络了所有其他国家,联合起来将齐给灭了。如果仅仅靠燕国,根本不会有人理它。换言之,没有赵国,燕国什么也做不了。此前的齐国太过嚣张,灭宋、侵楚、侵魏,搞的天怒人怨。虽然任何一国与齐交手都不会占到便宜,但只要有一个国家出面,就可以将各国纠结起来。而破齐正是最符合赵国现实利益的事,所以赵国干这个事非常热心。燕国派乐毅前来商量破齐之举,是一拍即合,各国也踊跃参加。就是秦国与齐悬隔辽远,也积极参加。因为齐国也是阻碍秦国侵略的重要力量,所以削弱乃至消灭齐国,非常符合秦国的利益。于是,齐在当时列国的联合进攻之下,迅速灭亡,复国则是以后的事。赵国不仅在破齐期间占领了齐国的大片领土,就是到了齐复国之后,赵还是不断侵占齐国疆土。灭齐主谋乐毅在燕失势后,也是到赵国避难,并受到丰厚的赏赐。齐国山河破碎,社稷倾覆,如此痛彻骨髓的深仇大恨,想来应该不会像今天某些人想象的那么傻,一点也不知道其满头包是怎么来的。鉴于齐对赵的痛恨程度,绝不会在恨燕之下。因此,只要齐国不喜欢满头包, 它就绝对不会对赵施以援手。

从赵武灵王强兵,至此已历三代,其中惠文王一代为赵国的鼎盛时期。赵孝成王接手的国家,正值国力鼎盛、军力强劲的时期。从几年以后赵国能集中四十万大军与秦决战长平一事分析,此时的赵国即使失了三城,也根本没有伤到元气。再说了,除白起以外,当时的名将基本上全部集中在赵国,他们是乐毅、田单、赵奢、廉颇、蔺相如,可谓人才济济。当然,乐毅投奔赵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此时存亡不详;赵奢此时是否健在,亦无法确定;但蔺相如、廉颇肯定可以领兵拒秦。根据孝成王二年田单相赵的情况来看,不能排除孝成王元年田单已在赵国的可能性。因此,赵国此年兵源充足,将材济济,其实力之强大直令人生畏。另外,从此年赵攻燕、攻韩来看,也可得出赵气势正盛的印象。赵国哪能如此不济,仅因三城之失,就慌忙四处乞援。 何况求援当有求援的模式,具体什么模式,我们谁也没见过,但史上是有记载的,至少触龙说赵太后的故事不是合理的模式。合理的模式是什么样的呢?即以赵国为例,其求援的情况可以参照几年后, 即赵孝成王七年,赵军主力覆灭于长平,秦军围国都邯郸,赵向魏向楚求救,赵凭什么向魏求援呢?原来赵相平原君的姐妹嫁给了魏王,这就是有姻亲关系了。又凭什么向楚求援呢?除了毛遂自荐的故事,还有赵孝成王七年,赵封春申君以灵丘,以期楚军来援。而这个灵丘,也正是赵在赵惠文王十四年取之于齐的。这两个记载,都没有出现押人质于齐的模式,也没有向齐求援。那一年,赵差点就亡国了,即使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向齐求援。为什么不求齐呢,齐不是比楚近的多吗?菜九以为,一是求齐不合适,二是求齐可能也没有用。因为即使齐喜欢满头包,齐的战斗力也实在不敢恭维。《触》文对话中提到太后之女为燕后,表明赵与燕有姻亲关系。那么,赵遇秦患而向燕求援应是最自然不过的事了。但无论是《触》文,还是相应的历史时期中,丝毫都没有透露出赵有过向燕求援的意思。当然,如果真向燕求援也是意思不大的事,因为燕与齐的战斗力一样,都不值得一提。



赵向齐乞援的步骤也于理不合。赵不仅是五国破齐的主导国,也是从齐国得地最多的国家。即使在齐复国后,赵还主动发动了对齐的侵略战争,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赵国归还了占领的齐国领土。如果赵因秦患向齐求援的话,齐国首先提出的应该是土地问题,而不是人质问题。甚至不待齐国提出这种要求,求援一方应该有这种自觉。这样说并非笔者欲强为古人作主,而是类似情况在赵有成例。赵惠文王十七年,赵攻魏伯阳,惠文王十九年,秦攻赵取二城,赵与魏伯阳。这里还没有涉及求援,此举只能视为缓和与魏的敌对关系,避免两面受敌。也许不排除这样一种可能性:即魏国见赵国受挫于秦,便强硬索要失地。赵国经不起两面受敌,只有拱手相让。无论如何,赵与齐也应该算是敌对国家,赵国的灾难正好是齐国的机会,正好可以借机讨还失地。在赵而言,其难免极不情愿:秦所攻占者不过三城,赵侵齐之地又何止三城。这个账赵国当国者能算得清楚,想来赵国君臣不至于去讨这个没趣。
通过以上分析,赵国向外求援,而且选择了齐这一点,怎么也说不通。且不论赵失三城并不是一个难以忍受的损失,即使到了大局岌岌可危时,赵在求援之外还有一个对策,即向秦割地以求和,而这种做法,正是当时的通行做法。例如在秦昭王三十二年、三十三年,秦攻魏急,魏都通过割地换得暂时的和平。赵也完全可以这样做。而赵这样做还会从齐、燕获取土地作为补偿。赵孝成王元年,赵师攻燕中阳拔之;十九年,秦拔赵三十七城,[5]随后,赵与燕换地,估计是不平等交换。所以,赵实在没有必要向齐求援。

三、我还真没有时间打他
你我他中的我,应该是一个最重要的角色,没有我打他,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了。而我秦国会不会打他赵国呢?我就那么喜欢打他吗?作为虎狼之国的秦国,打平天下是其终极目标,只要是外国,都是我要打的对象。但先打谁,后打谁,还是有讲究的,不是随便拣谁打谁的。根据我的排片表,这一年的这个时候,我是不是有时间打他都成问题。经菜九考察,我秦国此年没有打他赵国的计划。当然,不排除会有小的磨擦,但这类小的磨擦,也决不是大规模战争的前奏,也就不应该引起他赵国的恐慌。

根据我秦国当时的政局,此年我秦国对赵开战的意愿几乎为零。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在此之前,秦国的当政权要为穰侯魏冉。自秦昭王三十六年,秦昭王听信了魏人范雎的进言后,便对魏冉有了猜忌排挤之心。只是魏冉的后台是秦昭王之母宣太后,秦昭王纵然不满意魏冉,但也一时还不便于动他。史载,此年(秦昭王四十二年)“十月,宣太后薨,葬芷阳郦山。九月,穰侯出之陶”。陶即魏冉之封国。清人梁玉绳《史记志疑》提出,宣太后薨于十月,当为七月之误。因此,在太后去世前,到魏冉之国这段时间,尽管魏冉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但他的权力应该受到削弱。征之于《范雎蔡泽列传》,秦拜范雎为相之年,正好是秦昭王四十一年。在权力由魏冉转到范雎的时间段里,秦国应该会遇到一定程度的内政危机,而这种情况不利于秦对外用兵,尤其不适合对赵这样的强国用兵。而到了范雎当国时,秦的战略实施就必然带有范雎主张的烙印。那么,范雎的主张又是什么呢?回答是,其战略思想是以攻韩为务,即先对弱国实施连续打击,以收各个击破之效。这在当时确实是高明的战略。此前的秦国对列国的战争,虽然获胜居多,杀伤无算,但今天打A,明天打B,后天打C,显得东一榔头西一棒子,没有一点计划,也没有明确的吞并时间表,不像有个长远的战略目标。范雎的战略企图非常明确,就是一个国家接着一个国家的摧毁,在范雎执政的时期秦国正是这样做的。史载:秦昭王四十二年,“东伐韩少曲、高平,拔之”,拉开了伐韩的序幕;而此年正是所谓的《触龙说赵太后》之年,比之于拔赵三城却不详何地,这个记载是何等明确啊。紧接着,秦昭王四十三年,“武安君白起攻韩,拔九城,斩首五万。四十四年,攻韩南郡,取之。秦昭王四十五年,五大夫贲攻韩,取十城”;秦昭王“四十六年,秦攻韩缑氏、蔺,拔之。四十七年,秦使左庶长王龁攻韩,取上党”。可以看出,自范雎为相之后,秦国连续六年无间断地攻韩,相当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战争目标相当明确。其表现与范雎的战略主导思想——不给敌国以丝毫的喘息之机,完全对应。在这种前提下,秦是否能腾出手来去猛烈攻赵,非常值得怀疑。另外,鉴于几年前秦与赵战失利,赵的军事实力应该让秦有所顾忌,秦国似乎没有理由对赵另辟战场,这与《触》文中所说的“秦攻赵急”相抵牾。
当然,也不能据此就肯定我不会打他,但基于我秦国的上述国策,可以肯定,即使真发生了打斗,也不过是小打小闹,不足为虑。也就是菜九此前说过的,秦于此年对赵的攻击,至多是发生在偏远地区不成规模的小动作,决不会达到赵国乞求外援的程度。
四、你 看谁都不是好鸟
你这个齐国在这个事件中成了求援对象,在沉寂了若干年后,突然成了个香饽饽,它究竟会有什么样的表现呢?但依菜九的菜鸟见识,《触》文所提到的齐对赵的要求,似乎怎么看都显得过于儿戏了。如此大的军国之事,怎么能是送个人来吃饭那么简单呢。而且打仗吃饭都要花钱,这个钱由谁出啊?因此,你这个齐国应该缺乏援他赵国的雅兴。让我们再来看一下齐国的情况,以便判断齐会不会趟这一趟浑水。《触》文所提之事,不见于《田齐世家》。而齐自愍王之后,事迹甚少,这样一件值得称道的事,如果确实发生过,司马迁应该不会漏记一笔。不记的原因,多半是因为没有把握。否则的话,在《田齐世家》的相应位置安上这一条方便得很呢。作为战国七雄之一,齐经灭国复国后,便显得没精打采,懒洋洋的,非常无为。其中的主要原因应该是齐国衰落,没实力折腾了。
不要看此时的齐衰落了,当年可是曾经阔过。当年的齐甚至比秦国还要嚣张。我们后人往往对秦这个虎狼之国印象深刻,其实,秦的进攻势头虽然猛,但受其害者,不过是楚国、魏国、韩国、赵国。齐则不同了,所有国家都打遍了。灭过燕,灭过宋,围魏救赵、围魏救韩,与韩魏两国攻秦,霸占楚国疆土。尤其是灭宋一役,齐主要与楚、魏联手,相当于合伙做生意。而事成之后,不但没有把楚、魏应得的份额分给人家,还又向对方动手脚。此等行径如何不遭人恨?所以齐嚣张过了头,就招致各国联手扑灭,不仅摧毁了齐的战争能力,也瓜分了齐的疆土。赵国在其中所起的作用是非常突出的。但齐国可能有记打不记吃的毛病,他只记得给别人的好处,而不记得给别人造成的伤害,根本没想到其灭亡完全是咎由自取,反而会认为各国太不够意思。秦国、燕国也就罢了,他们似乎没得过齐国什么好处。但另四国就不同了。当年赵、韩差点被魏给灭了,是谁救了他们?韩、魏与秦作战不利,丧权辱国、割地赔款,又是谁帮他们向秦讨回失地?楚怀王入秦不返,楚国政权危机,又是谁帮他们稳定了局势?还不都是齐国。如果没有齐国,可能这些国家都不存在了。可到头来怎么样呢?正是这些国家组成的联合国军,把齐给灭了。在齐人看来,这些联合国军中的半数以上国家难逃忘恩负义之嫌疑。而其中最令人痛恨的,就是《触》文中这个厚着脸皮求上门来的赵。尽管天佑齐国,让其复国,但从此齐便对列国极度地不信任。用我们今天熟悉的话来说,齐开始走上闭关锁国的道路,与各国均不来往。如果说与各国有什么来往,可能就数与魏国联手灭了孟尝君之国。这个孟尝君本来是齐国的高官诸侯,怎么齐要灭之而后甘?原来这个孟尝君也是引联合国军灭齐的罪魁祸首,被齐视之为引狼入室的家伙。但就是这个罪无可赦的家伙,如果不与魏联手,单就齐国自己,恐怕还没胆量干这个早就该干的事了。
可以肯定地说,齐复国后的国君齐襄王、齐王建均为弱主,主动对外用兵的事,一桩也未见。其中既有国力不济的原因,也有因对列国失望伤心透了而主动采取孤立政策的原因。大概在齐人的眼里,列国没有一个好东西。如果他们之间打了起来,也完全可以视之为狗咬狗,关齐屁事。因此,一直到秦灭列国,齐最后灭,但此前齐选择了按兵不动、袖手旁观的态度,坐视列国一一亡于秦。可能联合国军灭齐一事,对齐人的伤害太深。齐人可能从此认定,只要跟外国打交道,就非吃亏不可。于是,它再也懒得理列国事务了。这种心态不仅持续到齐再次灭亡,而且一直持续到秦楚之际。在陈胜起义后的乱局中,也只出现过齐王田儋救魏一事,此外绝不介入任何争斗,除非人家打上门来。完全是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架势,只管自己玩自己的,自得其乐。而从这一段历史来看,凡是别人打上门来,吃亏的总是齐国。换言之,只要齐与列国有什么瓜葛,齐也都是居于被动挨打的境地。如齐襄王八年(赵惠文王二十三年),赵廉颇攻齐几拔之,而前两年(赵惠文王二十三年)(赵惠文王二十一年),也有廉颇攻齐之战;齐襄王十年(赵惠文王二十五年),赵攻齐昌城、高唐取之;齐襄王十三年(赵惠文王二十八年),赵蔺相如伐齐至平邑;齐襄王十四年(秦昭王三十六年),秦拔齐纲、寿。而这一连串的失败,又反过来加重了齐国的孤立主义倾向。
如果稍加留意就会发现,《触》文所涉的时间点,对齐也非常微妙。因为在这个时间点上,正值齐国的政权交替时期,非常不适合介入外部纠纷。因为齐襄王即死于此年,也不知《触》文所涉之事是在他生前还是死后发生的。《资治通鉴》将《触》文放置于齐襄王死前,可能就是考虑到,如果在治丧期间进行这种事情不甚合情理。其实这种判定是很难下的。如援赵发生在齐襄王生前,齐襄王也该是病入膏肓之人,以他的为人,不当在临终之前突然变得强悍起来。如发生在齐襄王病逝之后,齐国君臣忙于治丧,也不会有心情援赵。继齐襄王而立的齐王建,继承了其父不介入国际纠纷的治国方略,在被秦灭之前的44年中始终没对列国予以任何军事支持。那么,齐王建也不太可能于守丧期间去援助赵国。所以,齐襄王复国后的卑弱国势及其国际行事准则,决定了齐不会出援任何国家,遑论与其有深仇大恨的赵国。何况即便齐国君臣一反常态从孤立主义走出来,并表现出无心乘人之危索还失地的大度,他们也必须会考虑援赵的灾难性后果,从而不敢轻举妄动。秦是当时最强大的国家,并且秦也确实能对齐造成直接伤害。原秦相穰侯的封地陶就与齐为邻,齐襄王十四年,秦取齐纲、寿的战役就是直接从陶发动的。一旦齐与秦进入战争状态,谁能保证原先从齐铩羽而归的燕不会乘机再度攻齐。以齐国之弱,它可没有力量两线作战。

可能人们会因为下一年赵拜田单为相一事,以为齐援军就是由田单带去的,并以此作为齐会援赵之佐证。其实不然。据《田单列传》,田单为齐效力的事迹截止于驱燕复国。照理说,如此一个大才,一个复国功臣,理当乘战胜之威,在其后的国际舞台上大显身手,为振兴往日齐国的雄风大展宏图。岂料事实居然大谬不然,田单在齐无所事事。这究竟是原因呢?或许是功高震主,他受到了齐襄王的猜忌。《战国策&#8226;齐策六》记有齐王信臣九人谗田单未果一事。尽管《战国策》的可信度不高,但这条材料也从一个侧面提示了田单在齐的日子并不好过。极有可能,被晾在一边了。否则,赵断不至于肆无忌惮地屡屡掠地于齐。以田单之才具,立身于不想有所作为的齐襄王之朝,一定寂寞得很。如田单欲有所为,唯一的出路就是离开齐到他国发展。按钱穆先生《先秦诸子系年》的划分,田单所处时代正值秦赵争强阶段。赵与齐为邻,田单去赵很方便,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如果田单不想空怀奇才无为老死的话,到赵国也是一个不坏的选择。田单于赵孝成王元年将赵师攻燕一事,或者表明其来赵日久,值得信任。
或许会有人将田单相赵与乐毅为赵相国之事相提并论。其实田乐二人相赵的背景大不相同。赵拜乐毅为相是其图霸东方的重要步骤。齐破后,赵即为东方第一强国。赵拜田单为相时,赵在东方的地位已十分稳固,兼之赵国将材济济,廉颇、蔺相如,或许还要加上赵奢均健在,无须从他国引进将材。尽管田单何年至赵已不可考,但可以肯定,赵国不会仅因一战之胜便拜主将为相。赵国不是闭塞的燕国,非常容易被人忽悠,动不动就要引进个人才当宰相;更不是绝少打胜仗的国家,比这更大的胜仗,更强的对手,赵也胜过遇过。因此,田单拜相一事表明,其在赵已很有些年头,对赵国很有些贡献,因此才会受到这样的待遇。基于田单来赵有年这样一种可能,齐对赵国的不满一定非常强烈。理由是这样的:如田单在齐受重用,则赵拜田单为相有挖齐墙角的嫌疑;如田单因在齐受猜忌而为赵所用,齐对赵的怨恨只会更进一层。所以田单将赵军相赵国一事,不仅不能视为齐援手于赵的例证,而应视为齐不可能援赵的例证。怎么说呢?我齐国的人才在我齐国烂掉,也完全是我自己的事,而跑到赵国受重用,就等于扫我的面子,抽我的耳光。所以,齐人田单在赵国受重用一事,只会进一步恶化了齐赵关系。
另外,乐毅失势于燕,也投奔赵并受重用一事,对齐的刺激也相当可观。此两事迭加,将增大齐不援赵的决断。

五、并非不重要的多余者
你我他之外,还有一个燕国,似乎在这个故事中意思不大。但不要忘了,正是这个燕国的存在,才使这个原本形成僵局的事情能够峰回路转,得以进行下去。也正是这个燕国,让菜九找到确立其事实为伪的依据。十多年前,菜九即写出了证伪之文——试论《触龙说赵太后》的史实之伪,辗转找到南京师范大学的文教资料杂志,他们没能全文刊载,只是截选了这个燕国的部分予以证伪。杂志所用的题目是《赵威后之女所嫁燕王究为何人——〈触龙说赵太后〉史实献疑》。因未能全文刊载,菜九当时还颇失落,现在想来,他们的选择甚有道理。因为菜九正是从这一点上,一下子认定此记载为伪的。

在《触》文中,赵受秦攻而求援于齐,原本与燕无涉,但如果不对太后之女嫁燕一事用了相当多的笔墨描绘,目的就达不到。而一旦扯进了燕后,菜九自然而然就想到,赵遇到如此大的麻烦,直接找燕帮忙多方便,何必费那么大劲找齐国呢?因为没有任何记载表明赵曾找燕帮忙,菜九便开始怀疑这个燕后的事可能是假的。于是开始勘查燕后的老底子。运气不错,一经勘查,这个燕后的事还真没有任何合理性可言。从文中的叙述来看,这个燕后嫁燕应该是陈年往事了。那么嫁人总得有个具体的人嫁吧。让我们来看看这个燕后嫁给谁了。可能有人会以为,燕后燕后,毫无疑问是嫁给了燕王,还有什么可查的。因为燕国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就应该从这个复杂情况中为这个燕后卜一个前程。
赵女可嫁之人有二:一为当时的燕君武成王,一为武成王之前的燕君惠王。因武成王之前的惠王被臣子所弑,而武成王又非惠王之后人,若赵女所嫁为惠王,则触龙进说时提到太后对燕后的良苦用心为不合时宜之至。因此,赵女所嫁的合适人选非武成王莫属。确定了燕后所嫁之人,似乎问题已得到解决。但是且慢,这桩婚姻的匹配性出了问题。问题在于两个人的年纪悬殊过大了。武成王的年纪于史无考,但从相关史料可以大致推出。《燕世家》载,距此十年后,即秦昭王五十二年,武成王之孙今王喜继位。今王喜年纪亦不可考,但其子太子丹出生于其继位之前似无问题。据《刺客列传》:“燕太子丹者,故尝质于赵。而秦王政生于赵,其少时与丹欢。”又据《秦始皇本纪》,秦始皇“以秦昭王四十八年正月生于邯郸”,儿时的太子丹能与儿时的秦始皇玩到一块,他的年纪应该与秦始皇相仿佛。如此说来,则武成王辞世前已是有曾孙之人。溯之于《触》文所系之年,武成王的年纪当在五十岁以上。那么,赵氏燕后的年纪又是多大呢?燕后为赵惠文王之女,惠文王辞世时,年纪不超过四十四岁,当时燕后的年纪最大不超过三十岁。按当时女子及笄而嫁的风俗及姑且认为赵女所嫁为武成王来看,赵女嫁燕不超过七年,其年纪当在二十五岁以下。合之于武成王的情况,燕赵联姻双方年龄相差约三十岁左右。可以肯定,燕后与武成王成婚时,武成王已是有了接近于成人的孙辈之人。以赵之强盛,这段不相称的姻缘对赵未免太过委屈了。赵太后如此喜欢这个女儿,怎么能让女儿嫁给一个比太后年纪还大的老头子呢?对此,只能有一种解释,即赵想通过联姻达到控制燕的目的。当然,这一目的也只是赵国单方面的一厢情愿。下面我们不妨来看看这个一厢情愿的前景如何?
燕武成王的来历有点不明不白,他是在燕惠王被弑后即位的,而他的年龄甚至比死去的燕惠王还要大,显然不是燕惠王的合理接班人,甚至于可能就是《赵世家》惠文王二十八年的弑君者公孙操。如果是这样的话,武成王就属弑君事件的最大受益者。据《乐毅列传》载,燕惠王后期,经乐毅奔走于燕赵之间,两国关系相当融洽,而在此前,两国过从亦密。所以,燕惠王的被弑,在赵国方面显然会引起不满。就在武成王即位这一年,列国有一次伐燕联合行动,《燕世家》、《秦本纪》、《楚世家》都有记载,估计与燕惠王之被弑有关。参与国有楚、韩、魏,看来武成王得燕国,弄得天下不快。赵国的立场也不难判定,否则就不可能借道让楚、韩、魏过境伐燕。如果燕赵联姻,也一定在各国伐燕之后。在有如此背景的情况下,即使赵国最终接受了武成王继燕的既成事实,它是否有必要通过联姻的方式与燕交好值得怀疑,何况武成王的条件与所谓的燕后是那样的不般配。再者,在武成王已有成人孙辈的情况下,赵国方面还会天真地认定将由燕后“子孙相继为王”吗?明明知道燕后子孙继承燕国王位一事已成泡影,触龙在劝导时还要这样提,这不是在往太后的心窝上捅刀子吗,又如何能取得太后的欢心而欣然同意长安君做人质的效果呢?是否可以这样说,赵想借联姻的方式控制燕的条件并不充分,所以也就无法看出这桩婚事的合理性何在。由于没有确凿的证据材料,不能就此断言赵燕联姻为子虚乌有,但其可能性甚小这一点,则应指出来供饱学之士参详。
其实,对于燕国来说,即使没有燕后这一层关系,其对赵亦应竭力奉承,毕竟赵是当时唯一能对燕构成直接威胁的国家,而且是仅次于秦的无可争议的亚强。燕军的战斗力大概与齐军不相上下,都属于水平有限的,只要秦不能一举将赵灭掉,燕就必须承担拒绝赵求援的一切后果。赵受秦攻,舍燕而向齐乞援,如果情况属实,不仅后人难以理解,也会使燕武成王惊诧不已。至于赵此年有攻燕之举,既可看作对燕不肯援赵的惩戒,也可看作秦之攻赵力度不强的证据。
题外的话
说是题外,其实与事件还是有关。比如太后的年龄非常可疑。人们可能要说了,太后年纪老了也没什么可怀疑的啊?是这样吗?太后的老公赵惠文王44岁时辞世,太后的年纪再大,也未必大过50岁吧。难道50岁甚至不到50岁的年纪,走路都要“恃辇而行”。如果太后的年纪与其老公赵惠文王相当或者稍小一点,就更无需“恃辇而行”了。
行文至此,可以断定,《触》文结局的合理性得不到所涉四国任何一国情况的支持,其文当属无稽之谈。那么这种无稽之谈是怎么来的呢。菜九以为,如同《战国策》中的许多内容一样,这应该是闲得无聊的人所为。历史上素来不缺吃饱饭没事干的人,这原本于人无害,但他们异想天开捣腾出来的文字流传下来后,就为害非浅,轻则愚弄人,重则歪曲历史。一念及此,忍不住就祭起老共产党人菜九段的那句套话: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中国人就最不讲认真。一般来说,只要给出一个说法,中国人往往就认了这个说法而不去较真。可不是吗,《触》文所涉内容就相当于给出了一个说法,而且是一个编织圆满佳美的场景。不仅说的人高兴,听的人也非常痴迷。于是乎,不长于顶真的人们为之倾倒并信以为真也很正常。但菜九自以为知道一点人之常情,看到不合理的事情就会习惯性地刨根问底,如果运气不错的话,往往就可能发现事情并不像人们以前认定的那样。在这里,不妨把菜九在这方面的心得与读者分享:即凡是有违常识的地方,往往就是假史存在的地方。所谓常识,主要就是人之常情。遗憾的是,无论菜九怎么说,相信者仍然甚少。对此,菜九怎么说呢?客气一点说,不接受菜九看法的人至少不那么厚道吧。怎么才算厚道?至少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吧。在触龙说赵太后真伪问题上,你自己不愿意满头包,怎么就指望别人那么喜欢满头包呢?
所以做人要厚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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