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安芝加哥(一个中国人在美国的光怪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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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6-17 23:57:39 更新时间:2022-09-25 13:48:18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17 15:57:39
今天起,在天涯发个长篇。

这个故事,是当年我的一个老哥讲给我的,情节有些离奇,我一直不太相信。他当年也跟我说,你听听就罢了,不必过于当真。

现在,这个人已经过世,我想来想去,不管真假,权且讲出来大家看看,信则以,不信也罢。权当给大家无聊或者悲催的生活添个乐子。

当然,这其中有再创作的过程,如果哪些情节失真或者过于扯淡,大家一笑置之,也不必过于当真。

疫情当前,生活不易,愿大家各自珍重。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17 16:08:11
当你得到毒品,你将失去一切

早安芝加哥

(一)

尘归尘,土归土,观音的归观音,耶稣的归耶稣。

詹姆斯•惠斯勒(James L Whistler)

用这句话作为开头怎么样?我说这句话是因为想起一个人,这人叫詹姆斯•惠斯勒,不是那个印象派画家,我说的这个詹姆斯•惠斯勒,是我住在美国时我房东惠斯勒太太家的三小子。这人是个毒贩,每次送完货回来就坐在床上一边数钱一边念叨这句话。零钱放一摞,说声:“尘归尘”;10美元的放一摞;说声:“土归土”,20美元又一摞;说声:“观音的归观音”,最后是50、100美元的再一摞,说声:“耶稣的归耶稣”。

这个小惠大概15,6岁的样子,不贩毒的时候其实是个挺可爱的小孩儿。他没上过几天学,数学也就学到勉强分得清不同面值钞票的程度。这孩子十二岁起开始替人送货,十五岁就已经是南部几个学校最大的供货商了,他从前上学的那所学校有不少老师学生都从他手里拿货,据说“价钱公道、童叟无欺”,而且随叫随到,口碑非常好。

给他供货的上家就是他亲大哥,惠斯勒家的长子,外号“爆炸”,真名叫什么我也不知道。但我跟这位“爆炸”先生颇有渊源,算是“生意上的朋友”。当年我仓皇逃出学校之后,也是多亏了“爆炸”在他们家楼上给我找了间房子落脚安身。尽管这房子上下漏水、左右窜风,但好歹免了我露宿街头之苦。

小惠对他大哥无比崇拜,据他说“爆炸”是个大买卖人,掌管着几条街的“生意”,且为人谦和慈祥、乐善好施。这一点我不敢苟同,在我看来,乃兄并非正常人类,虽然智商看上去比他弟弟略高,但精神状态很不稳定,时常发动“狂暴”技能,热狗里的香肠稍微短些都有可能掏出枪来干了小贩。这货有一支马格南手枪,整天插在裤裆里,跟老二一起随身携带,稍不如意就掏出来对着别人比比划划。如果当时不是走投无路,我绝不会跟“爆炸”这样的人打交道,就这野猪一样的脾气,搞不好哪天连他自己的亲妈都一枪崩了,这种事在美国可不算少见。

比起他的野猪大哥,小惠的脾气就温顺许多。他每次数钱念叨“尘归尘、土归土……”,并非参透了人生的终极奥义,只是为了把赚来的钱按用途分门别类而已。“耶稣的归耶稣”指的是他要交给他大哥的那部分钱,这是他做“地区总代”的代理费;“观音的归观音”,是要交给他妈妈惠斯勒太太的部分。提起惠大妈,小惠就眼泪汪汪,说妈妈含辛茹苦养大他们不容易,有他小惠的一“刀勒(dollar)”,就有他妈的一“考特(quarter)”,一个美利坚小黑倒有怀橘遗亲卧冰求鲤的汉唐遗风,倒很出乎我的意料;“尘归尘”的部分按他自己的说法是他爱好佛学,这是他转投佛门的“研究基金”;“土归土”就是这厮的“日常开销”了。

我第一次听见小惠先生念叨“观音”的时候错听成了“光洋”,我还纳闷怎么老黑现在贩毒不收美刀改收“袁大头”了?后来这货贩毒闲暇之余专门跑来跟我探讨“佛学问题”,说他一直以来对佛教文化充满敬仰并深有研究,然后问我“观世音”到底男的女的?还问我说像他这样“已经被上帝遗弃了的羔羊”,能不能转投到“观世音”的门下,做一个“慈悲的毒贩”?我当时认为他的脑袋可能被他的野猪大哥给踢了,就跟他说我和观世音不熟,你到街上找个印度阿三问一问,佛教是从他们那儿传出来的。结果这货急了,说我敷衍他,大声质问我说:“菩萨都不嫌弃我,你敢嫌弃我?”还说:“你们中国人一离开自己的国家就忘记了传统,我知道你们中国人都留辫子,就像《轰天炮》里面的Jet Li(李连杰)一样,可是这里的中国人都没有辫子,太让人失望了,那么酷的辫子都不要了。你们忘记了自己来自哪里,我可还记得我们家祖先戴着锁链来自遥远的非洲。” 美国黑人的碎嘴子天下闻名,小惠似乎犹胜一筹。听完这货的话,一贯冷静的我瞬时变得非常凌乱,为了尽快结束这场谈话,我抬脚把他蹬出了房门。

那时候我在芝加哥已经住了快三年,因为搞了些小生意,弄得校方不太愉快,还小题大做把警察和移民局的人都叫来了。我仓皇出逃走投无路,先在唐人街一个朋友家躲了几天,然后有“芝加哥小宋江”之称的爆炸先生听说了我的窘境,二话不说就把我领回他们家的破公寓,帮我在二楼租了个小房间。当然,“爆炸”主要还是看中了我的“手艺”,否则一个黑人跟一个华人走得太近,这事儿传出去可能会影响“爆炸”的“江湖声望”。

“爆炸”家住在芝加哥南部的英格尔伍德西区(West Englewood),那里是著名的黑人区,毒品和暴力的天堂。英格尔伍德以非裔为主,也有一些拉丁裔,除了买药的毒虫,很少有白人会出现在这一带,更何况是个华人。如果不是“爆炸”有关照,我估计自己搬进去的第二天就横尸街头了。即便如此,我轻易也不敢出门,一怕不小心惹到敏感的黑人兄弟,二怕警察移民局什么的找我麻烦。其实是我多虑了,就这个地方,鱼龙混杂帮派林立,隔三岔五街上就演《让子弹飞》,别说联邦移民局,联邦调查局轻易都不敢来。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17 16:13:50
(二)

我叫方唐。这名字听上去很甜蜜,其实很敷衍,不过是我老爸老妈的姓堆在一块儿罢了。那年代的人,一心都在革命事业上,孩子不过是副产品,起个名字大概是提醒自己别忘了家里还有孩子,至于叫什么无所谓。我小学一个要好的同学,大名韩铁钎,写在户口本上的。他爸是钢铁厂的炉前工,家里的小孩名字全带“铁”字,最惨是他三哥,叫韩铁锭。韩铁钎跟我说,为这名字他三哥都自杀好几回了。我长大后每次回忆起韩铁钎,都能感觉到一股生猛的淫荡和莫名的疼痛感。这个带着工业时代冰冷印记和欧式SM风格的名字,莫名其妙地成为我童年最为深刻的记忆之一。

我的家乡在东北,那里盛产钢铁、煤炭、大米和二人转演员。不过在我出生的那个年代,二人转演员还没现在这么火,赵天王大约还在铁岭拉二胡,所以那时候人们关于东北的记忆,只有工业基地,并没有穿苏格兰花裤衩的饭店服务员。

我家老头是当地国土局的一个副局长,主管采矿审批,是个实权人物。说起来巧,我15岁那年,母亲去世,父亲提副局长。所谓“升官发财死老婆”,人生三大乐事老头一年里全部实现,正是春风得意马蹄急的时候,天天满面红光春心荡漾,如果不是我适时地给他添点儿堵,恐怕他要激动到脑梗。

按现在的标准来讲,我是个“官二代”,不过那个时候资讯没有现在发达,“官二代”恶行不彰,民愤还没现在这么大。况且我还是个比较低调的人,吃得好穿得好还不张扬,没人知道我穿的衣服是什么牌子,因为我都把牌子拆掉,家里的钱来路不正,这个我很小就知道。

这方面我家老头就明显不如我,阿玛尼的衣服卡地亚的表,怎么得瑟怎么来,“贪官”二字基本就写在脸上。别人还规规矩矩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吃拿卡要,别人开始吃拿卡要的时候,他已经在养情妇包二奶,别人开始养情妇包二奶的时候,他已经进去了。

我的母亲去世后,按说我和老头该相依为命,但是中国的父子关系粗暴的多,和谐的少。我当时身处逆反时期,荷尔蒙紊乱,看什么都不顺眼。老头在官场混的久了,官位不高但官气很重。他手里管着采矿权审批,身边总有一帮煤老板前呼后拥。其实90年代煤炭价格不高,挖煤并不是很赚钱,煤老板们发家是2000年以后的事情。但当时煤炭虽然不值钱,采矿权却很值钱,一个采矿证能转几手甚至十几手,最后挖煤的和当初拿到采矿证的根本不是一帮人。老头开始还挺谨慎,批个条子只敢收些烟酒,后来发现没人管,胆子越来越大,没过多长时间,家里面就已经开始出现金条。

所谓“居移气养移体”,老头在外面听惯了奉承,自己都觉得自己身娇肉贵。他平时应酬甚多,很少回家,有时吃喝嫖赌之余突然念及亲情,就回来看看我是不是还活着。彼时我不是在打小霸王,就是叼着烟在看香港电视剧,总之是没有在成才的路上奔走。老头看见我一脸桀骜的样子,自然来气,来气就要骂人,骂着骂着就端出领导的范儿,比比划划作列宁同志状,嘴里面一会儿D和国家,一会儿CNM,满嘴胡言乱语。意思无非就是“虎父焉何生犬子”,我则冷以“犬子其父必为犬”的遗传学定律对之,唇枪舌剑不让分毫。青春期的孩子恨不能与天地为敌,哪吃这一套,反唇相讥、摔门而去算是我最轻的反应……。

后来老头开始包二奶,就基本不回家了,我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他的秘书送来。那时候经济发展很快,个人主义开始复苏,流行“抓住青春的尾巴”。老头身体力行,尾巴抓得很牢,保养非常得当,虽然已经是50多岁的人,但看上去跟40岁差不多。这世上最滋养人的东西不是名牌化妆品、也不是鱼翅燕窝,而是权力和金钱,在这两样东西的滋润下,老头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头发虽然稀疏,却也都尽职尽责地在帮他遮着秃顶,不剧烈运动倒也看不出什么破绽,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很像一个装逼的教授。他那个二奶擅长模仿杨钰莹,跟他哥哥长哥哥短的发嗲,经常缠绕在一起逛街,被我撞见过好几次。只要我撞见,不管当时我在干嘛,一定奋不顾身地冲过去高喊一声:“爸爸,保重身体!”老头脸色立马青中带绿,教授也不装了,跳着脚要抽我。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17 16:15:28
(三)

80年代末我已经在上高中。说来奇怪,我原本不是上学的料,心思也完全不在学习上,语数外各科成绩平平,却唯独化学学得特别好。对于韩铁钎之流而言,元素周期表上有一半字不认识,方程式配平更是一种致命的打击。但这些奇妙的符号和等式好像天生和我有缘。我中考化学满分,全市第一。别人都是家长领着孩子去老师家拜谢师恩,我的化学老师亲自提着礼物到我家来看我,殷切嘱咐我好好学习,为国家的化学事业做出贡献。这让我倍感舒爽。当然,如果他知道后来我拿他教我的知识都干了什么事,估计他当时就得弄死我为民除害。

那时我已经能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深刻变化,一切都在触底反弹,人们用欲望代替了信仰,并逐渐变得不择手段。坊间流传着各种暴富神话,街上行走着各色闲杂人等,一些所谓“混出名堂”的老混混们的二手传奇在街面上广为流传:什么“北市口老刀”只用一刀就插死了河南帮的老大强哥;什么称霸十年的“肉联厂彪哥”在某个大雨瓢泼的夜里被一个神秘人去了膘;什么人称新街“踹倒驴”的吕海波遭遇暗算,身中八刀而不死,还手毙刺客一名等等。这些明显糅杂着古龙风格的传闻让我辈少年心驰神往,盼望着有一天自己也可以带着数十小弟在街上横爬竖走,看见顺眼的小姑娘或者不顺眼的混蛋,努努嘴吩咐一声“给我拿下”。做一个鱼肉乡里的臭流氓,是那时候很多年轻人的终极梦想。

90年代前后,东北老工业基地已经逐渐露出衰败之相,计划经济时代走向破灭,大规模的“下岗潮”山雨欲来,曾经骄傲的产业工人生活日益窘迫。年轻人更是没什么出路,只好出来“混社会”。那时市面上已经颇乱,满大街的录像馆和台球厅,正是寻衅滋事的好地方。和平年代里好汉们报国无门,只好三五成群四处闲逛,逛得多了就难免起冲突。燕赵之地慷慨悲歌,一动手就是性命相搏,起因却往往是“你瞅啥”、“瞅你咋地”之类的荒谬理由。有时候我还挺怀念那个年纪,闻到一点儿女孩的体香就要勃起,见到一点儿挑衅的目光就要战斗。现在的我泰山崩于眼前、美女跪于胯下都面不改色,不是没想法,而是早已力不从心。

我在学校没什么朋友,老师给我二字评语:“阴鸷”,同学都知道我是“官二代”,对我敬而远之。韩铁钎初中没念完就被学校友善劝退,临走时发下重誓,此生绝不再踏进学校大门,否则手进剁手、脚进跺脚、就算不小心摔倒在学校门口的斑马线上,宁可被车轧死,也绝不活着爬起来。此君言出必行,从那以后我在学校里再也没见过他。

唯一算得上朋友的是韩铁钎的堂哥韩冲,韩冲是转校生,家里条件不好,父母望子成龙,指望他重振门楣。但韩氏一门似乎天生跟上学这件事八字不合,韩冲平时上蹿下跳、生龙活虎,一说学习就满脸哀怨绝望,露出将死之人的弥留表情。他在原来的学校混不下去,转到我们学校更是每况愈下,有一次五门功课加起来都没考过100分,班主任亲赠外号“韩大傻子”。

我和韩冲一开始是敌非友,当时我们俩同时看上了一个小班花,那小姑娘叫张小茹,长得雪白丰满、肉质鲜嫩,一上体育课更要命,蹦跳之间双峰时欲破罩而出,晃得人心摇神悸,生平最爱琼瑶剧,一张嘴就是“不要啦啦、讨厌啦啦”。当时我们青春年少,越是庸俗浅薄的东西就越合心意,况且小班花发育得前凸后翘、曲线玲珑,想必手感甚好,任谁都有想试一试的冲动。

但小班花根本没正眼看过我们俩,她理想中的男朋友是围着白围巾、梳着偏分头、站在梅花树下深情眺望远方的奶油小生,并不是我和韩冲这种抽烟喝酒耍流氓的二逼青年。后来小班花自己找了个男朋友,那货跟小班花倒也般配,一样油头粉面细皮嫩肉,俩人在一起腻腻歪歪,没事儿就演《梅花三弄》,肉麻得让人直打冷颤。我和韩冲就像两条鬣狗,追着肉味儿跑了一百多里,结果发现肉被别的狗叼走了,难免心头火发,恨不得手撕了小白脸儿。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小白脸儿的催化下,我和韩冲就走得近了。

那段时间我们俩满腔感情受挫的痛苦和青春期的不自在,常凑在一起借酒消愁。韩冲酒量不行,我却是海量,喝酒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仰脖的事儿。每次韩冲都被我灌得满地打滚,有一次这二货喝多了,把我家的马桶圈子拆下来套在脖子上,楞说自己是白龙马,非要驮着我上西天。我只好把他扔在厕所里,让他搂着墩布过了一夜。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20 13:07:26
(五)

坦白讲,这一架虽然打的稀里糊涂、乱七八糟,却是我和韩冲生平的得意之战。在此后我们的人生中,只有这件事多少还算带点正义的色彩。而且这架虽然打得毫无章法,但又动刀子又见血,还把人从窗户上扔下去,十分的凶险刺激。事后我和韩冲还总结,作为江湖中人,使出撩阴腿、后仰头槌什么的倒也罢了,但是薅头发、掐奶子那是老娘们儿的打法,为了江湖声望,以后不宜再用。

第二天学校知道了打架的事,政教处的老师把我们找去了解情况,之后还鼓励了我们几句,嘱咐我们先回家休息。这番鼓励更坚定了我们今后要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的决心。我和韩冲美滋滋地回家睡大觉,十分不好意思地说,我甚至还梦到了鲜花和锦旗、以及小班花热辣辣的目光。

然而几天后,学校的处理意见出来了。我和韩冲被双双开除,并且要承担矮胖子和油腻哥的医药费共计5000元。事后我们才知道,大概是小班花和小白脸深恨我和韩冲见死不救,再加上平日对他们的种种劣迹,在被叫去调查的时候,俩人把事情原原本本都说了出来,包括我们开始的时候幸灾乐祸的旁观,还有我认识“拍黄瓜”的事实。于是我们这场架的动机就从见义勇为的义举变成了分赃不均的窝里斗,校长甚至义愤填膺地指出,我们之所以打起来,是因为在意图轮奸小班花的顺序上起了冲突。但派出所还算比较讲道理,并没有认定我们俩要强奸小班花,但我们把胖子从二楼扔下去,明显属于过当防卫,念在我们还是学生的份上,才免于刑事责任。不过矮胖子和油腻哥一个全身多处骨折、一个睾丸青肿难消,所以医药费必须我们出。而最重要的原因是,学校想借此机会把我和韩冲两个害群之马彻底清理掉,免得我们惹出更大的事情来。

这件事让韩冲非常胸闷,而我则更加胸闷。因为以韩冲的家境,拿50块钱出来都必须砸锅卖铁,更何况是5000。所以这5000块钱只好全着落在我身上。我虽然身为“官二代”,但在那个年代,5000块钱也不是小数目,我也拿不出,只好硬着头皮去找老头要。

老头那天刚开完党组会议,在办公室拨冗接见了我。他大概以为我突然念及养育之恩、良心发现来看他,所以开始对我还算和颜悦色。后来听说我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还要赔人家5000块钱医药费,顿时气得满办公室乱蹦乱跳,完全不顾副局长的官体,揪着我的衣服领子要抽我。我一边躲闪一边高声乱叫:“来人啊!局长打人啦!出人命啦,有没有人管!”当时他们一把手也在局里,老头想打我又不敢动手,想求我别喊又开不了口,气得几乎要吐血。后来他的秘书小孙听见老头的咆哮声,跑进来把我连拉带拽送回了家。

孙秘书叫孙志诚,算是我的半个朋友。当年老头上任选秘书,一个前任领导留下的赵秘书,一个年轻的新人孙秘书,老头犹豫再三下不了决心,是我跟老头说前任领导的秘书最好别用,你不知道他跟谁一条心,不如自己提拔个新人,至少也算个知遇之恩,用起来比较顺手,这样老头才选了小孙。小孙知道我帮了他的忙,这几年对我很不错,除了定期给我送生活费,平时对我也是照顾有加,就这次打架这件事,后来我知道也是孙秘书背着老头偷偷托人给派出所打了招呼,否则我和韩冲弄不好要拘留,所以孙秘书的面子我必须给。

三天后,孙秘书把5000块钱端端正正摆在了我家的茶几上。

学校毕竟还是很正式,照规矩给别人发毕业证,给我们发开除学籍通知书。怀里揣着通知书从学校出来,我和韩冲决定喝点小酒。我们俩坐在小酒馆里,都有点怅然若失。以前在学校,没觉得当学生有什么好,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能做,上课喝两口酒都不行,怎么能够提起精神来学习?限制太多,好没意思。但现在被开除了以后,我们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一层很好的保护伞。以前你就是再坏,在别人眼里好歹还是个学生,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似乎总不至于无可救药。但是现在,我们已经不是学生了,今后我们的所做作为,都会被按照“社会人”的标准去衡量,如果我们再干出类似抢劫财物、调戏女同学、或者是把别人扔下楼这样的事,等待我们的将不再是学校的处分,而是公安机关的刑罚。

韩冲双手缠着纱布,坐在我对面,显得有些抑郁。他脸上还带着被毒打过的痕迹,据说他爸差一点抽了他的筋来束盔甲。那时候工人阶级打孩子,可不是扇两记耳光、拍两下屁股这么敷衍,那都是有一整套的操作流程的。比如说先吊起来用皮带抽,再绑在凳子上用棍子敲,最后还得被扒的只剩内裤在院子里站上一夜。简而言之,基本上可以达到《监狱风云》的标准。

三杯下肚,韩冲摸着脸上的皮带印儿唉声叹气地说:“他妈的,差一点儿被我老爹给打死。”
我忍不住想笑,又觉得不合适,只好皱着眉说:“是啊,我也被我家老头扇了一巴掌。”
“扇一巴掌?”韩冲尖叫一声:“我被我爸用蘸着盐水的皮带抽了三个来回!”
周围的人开始回头看我们。我低下头说:“行了,打也挨了,钱也赔了,还说这个有啥用。”
“妈的张小茹和小白脸这俩混蛋,咱哥俩救了他们的命,他们竟然恩将仇报,背后给咱们砸黑砖。你看着吧,早晚我他妈奸了她,我正面奸、我反面奸、我双面奸…。”韩冲两手做虚抓张小茹臀部状,恶狠狠地说。
“操,你他妈在这烙饼呢,还双面煎。”我笑着说。
“反正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次亏大发了。”韩冲说。
“好好好,会有机会的,好吧?到时候你要急火猛煎还是慢火诱煎都随你,行不行?先说说眼下咱哥俩怎么办吧。”我说。
“家我是不能回了,再回去恐怕还得惨遭毒手。”韩冲说:“反正学也上不成了,哥们儿准备去混社会了。你看着,不出三年,哥们儿一定混成江湖大哥。怎么样,跟哥们儿一起混吧?”
我摇摇头说:“算了,身体不行,挨不了太多揍,我还是干点别的吧。”其实我是不看好混社会这条路,我本能地觉得这种乱象不会持续太久,国家早晚还会出重拳打击,而一旦动手,必然雷霆万钧。“83严打”至今让人记忆犹新,当时收拾了不少江湖大哥,谁混得越牛谁就越倒霉,那些曾经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大哥们在刑场上被五花大绑,像狗一样拖出去,观者无不胆战心惊。就算青春无处安放,我也不打算放到大牢里。
“也是,你家里有钱有势,犯不上出去混社会。不像我们家,要啥没啥,总不能真去烙饼吧。”韩冲酸溜溜地说。
“别在这反酸水儿好吧,又不是我把你注射到你妈肚子里的,你自己投胎不谨慎怨我吗?”我说。
“我去你妈的。”韩冲笑骂,旋而正色道:“说真的兄弟,这5000块钱的情,哥们儿记在心里了,有朝一日哥们儿发达了,必须涌泉相报!”
“行,我等着你涌泉的那一天。”我说。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20 17:39:10
(六)

那顿酒之后差不多有一年多的时间,我再没见过韩冲。我没有学上,也不想去我家老头给我安排的单位上班,日子过得百无聊赖。

夏天的时候,韩铁钎在街上盘了个店面开了家录像馆。录像馆这东西,算是中国70、80一代的启蒙开窍之地,多少青春的液体挥洒其中。韩铁钎的录像馆也不例外,白天哼哼哈嘿、晚上嗯嗯啊哦,24小时不歇业,堪称我们当地最牛逼的“Seven eleven(24小时便利店)”。韩铁钎知道我赋闲在家,时常来我家招揽生意。

我正闲得发慌,听了韩铁钎的话,心里难免蠢蠢欲动,就找了一天勉为其难地去观摩了一下。经历过90年代的人,想必对录像馆不会太陌生,狭窄的小平房、漆黑的环境以及仅次于春运的复杂味道绝对让人毕生难忘。不过话说回来,人家本来也不是靠环境优雅、品位高尚来赚钱的。

韩铁钎的录像馆位于城乡结合部,主要客源是混混和周边矿上的工人,脏乱程度更胜一筹。我去的那天韩铁钎正在搞欧美系列的佳片有约,电视里“咿呀咿呀”叫成一片,荧光映照出一张张油腻的脸和一双双通红的眼,仿佛置身兽群之中。我摸黑坐下,赫然发现旁边坐的是韩铁钎的老爹,老头目光如炬、神情专注,手正在裆部急速运动。我一拍老头肩膀,笑问道:“韩叔,忙着呢?”
老韩头吓得一哆嗦,满脸惶恐,像个行窃时被当场拿获的贼。等看清楚是我,老头明显松了一口气,说:“小兔崽子是你啊,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警察来了呢。”说着还要跟我握手。
我连忙推开他的手说:“韩叔,这么有雅兴啊,身体还吃得消?”
“去!”老韩头笑着说:“这不晚上没事儿,图个乐子。”一边又说:“他奶个腿儿的,这外国老娘们儿真抗造,这跟打桩子似的,这要是你韩婶儿,还不得抽过去。”
我笑着说:“我韩婶儿要是知道你在这,先打断你的老狗腿。”
老头一哆嗦,连忙说:“可不敢告诉你韩婶儿啊”。
“放心吧,哪能让您老不得善终呢?韩铁钎呢?”我问。
“别提这小王八犊子。”老韩头愤然道:“我是他亲爹,他还收我5块钱,还说给我打的八折,你说这他妈的什么玩意儿。”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那时候正值青春年少,大家也知道,青春年少的身体往往不受自己控制。所以我常常身不由己地跑去韩铁钎的录像馆晃悠,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皮干肉瘦,形容枯槁,在街上看见稍有姿色的女性,两眼就会放出淫贼一样的光芒,乍一看跟韩铁钎的老爹就像两兄弟,我终于觉得应该停止这种“看到吃不到”的无意义行为,去干点别的什么。

就在我窝在家里将养身体,恢复元气的时候,韩冲出现了。

一年多不见,这厮脸上已经完全没有了学生的稚气,身上穿的也从他爸的旧工作服换成了新皮夹克。韩冲原本长得就高瘦挺拔,新衣服一穿更加神采奕奕,在我面前左顾右盼、搔首弄姿。

“哎呦?亭亭玉立呀。”我调侃道。
“一般、一般。”韩冲脸色微红。
“皮夹克不错啊。”我说。
“革的、革的。”韩冲谦虚道。
“怎么着?这是发达了,找我涌泉相报来了?”我问。
“还早、还早。”韩冲嗫嚅着说。看得出来,这厮找我是有事要说。
“有屁就放吧,夹着不难受吗?”我笑着说。
“是这样,哥们儿有点事儿想找你商量……。”韩冲说。

韩冲告诉我,那次我们喝完酒以后,他就彻底离家出走了。四处闲晃了一阵子,认识了一个特别牛逼的大哥。该大哥名叫廖兴国,法号“廖七”,据说当年在哈尔滨是跟着 “乔四”混过的。91年乔四挨了枪子儿之后,团伙作鸟兽散,由于该大哥当时还不是大哥,没有引起警方的足够重视,因此得以仓皇出逃。在我们这座小城躲了几年,看看风头差不多过去,准备招兵买马、重新出山了。

有一次闲聊,韩冲无意中说起我父亲是国土资源局的副局长,像廖七这种人,非常清楚这层关系意味着什么,于是力主韩冲来约我吃饭,说要跟我“交个朋友”。

我其实打心眼里有些不喜欢这些混混:跟人打过几场闲架,抢过两个中学生,混够岁数就成大哥了?最可笑就是一说起这些混混,都是侠肝义胆,文武双全,一派梁山好汉的风范,要么是特警出身,要么是退伍兵出身,都是社会不公把他们逼上梁山。这样的人,我不敢说没有,大概是我缘浅福薄没见过,我见过的混混,大多粗鄙猥琐、见利忘义,总而言之,都是混混出身。

我跟韩冲说我没兴趣,大不大哥与我没有半毛钱关系,等有朝一日你当了大哥咱们再说。韩冲不答应,跟我软磨硬泡、喋喋不休,说他这个大哥义薄云天,仅次于《三国演义》里的关云长和《英雄本色》里的小马哥。我被韩冲烦得不行,只好答应他去见见廖七,心想这二位的下场可是一般,但愿你那个大哥运气别那么衰。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21 13:12:10
(七)

廖七在我们城里有名的“笑春楼”宴请了我。这个名字像妓院一样的酒楼据说也是一个江湖大哥所开,门口有一幅非常霸气的对联:“闻香薛涛回首,知味如是低头”。一副对联,这位大哥的发家历程昭然若揭。

为了表示隆重,廖七让他的马仔们七扭八歪地站在门口迎接我,韩冲也在其中。我经过韩冲身边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鬼,好好干!”韩冲瞪起两只牛眼恶狠狠地看我,却不敢吭声。

韩冲陪着我走进包厢,里面坐满一堆乱七八糟的人,有光着膀子显摆像阿童木一样的纹身的;有把脚丫子蹬在椅子上搓泥的;有拿着筷子敲着碗在那叨逼叨的;还有咧着大嘴跟着傻乐的。我看着这一屋子的歪瓜裂枣,忍不住皱了皱眉。

见我们进来,当中一个人站了起来,30来岁年纪、五短身材、平头、马脸、大鼻子、小眼睛、嘴有点歪,一望而知不是善类。
韩冲跟我说:“这就是七哥。”
廖七迎过来,抓着我的手说:“哎呀小兄弟,你可来了,就等你了。”
我笑着说:“七哥你好。”
“好好,来来快坐。”廖七把我让进他旁边的座位,然后拍了几下桌子喊他手下的马仔们:“来来来,牛逼糊上屎,都他妈别吹了,听我说两句。”
乱哄哄的屋里稍微安静了一些。廖七清清嗓子说:“兄弟们,今天我们相聚在叫春楼,我们来这里要干什么?我们不是来叫春的,我们是有大事要商量的…。”
一个坐在旁边的混混忍不住低声提醒道:“七哥,是笑春楼,不是叫春楼”。
另一个混混一巴掌扇过去:“别他妈打岔,七哥说叫春就叫春。”

我实在憋不住,低下头笑出声来。

廖七饱满的情绪受到了影响,忘了自己要说什么,愣了半晌,想起我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这个小兄弟,叫方唐,是我们的小财神,兄弟们以后能不能发达,就看他了。来,叫方哥。”
“方哥。”众人懒洋洋的喊道,乱哄哄的声音中满是蔑视和不情愿。
“别,我年纪小,不敢当。诸位都是大哥,以后还请多多关照小弟。”我笑着说。
“好!小兄弟很谦虚,知道尊老爱幼。”廖七说,“多余的话不说,咱们先喝起来。”

众人轰然叫好,立即杯箸齐动。这帮混混大概从来没在这么高档的地方吃过饭,一个个神情专注狼吞虎咽,包厢里除了进食的声音鸦雀无闻。此时如果配上赵忠祥老师慈祥的画外音:“为了食物,鬣狗们追随着角马的足迹不远万里从塞伦盖蒂迁徙到马赛马拉,在这个漫长的旱季里,这也许是它们唯一的进食机会…。”这就是一期完整的《动物世界》。

酒过三巡,廖七低声对我说:“兄弟,哥有这么个事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看能不能行?”
“有什么事七哥尽管说,能帮的上忙的我一定尽力。”我说。

廖七跟我说了他的想法。他说自己手头有一点钱,想搞个车队,把从矿区拉煤的活承包下来,知道我家老头是国土资源局的副局长,想请我家老头帮忙疏通一下关系。廖七深情地对我说,混混不能干一辈子,尤其是乔老大挨了枪子儿以后,他更觉得再混下去不是办法,想找个能安身立命的事儿做做。这件事于我是举手之劳,于他就是身家性命,希望我能帮帮忙,他绝不会亏待我。

正说着,包厢的门被推开,进来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一走进门,包厢里就像清晨突然拉开窗帘的房间,整个亮了起来。她大约25,6岁的年纪,个子足有1米7,长发在脑后高高盘起一个发髻,穿一件旗袍,身材曲线玲珑,脸上的妆画得有点浓,但仍艳光四射,春色难掩,只是感觉有一点疲惫和郁郁寡欢。这个女人走进来之后,包括我在内,桌上群兽都暂时遏制了进食的欲望,又露出渴望交配的神情。

众人纷纷起身,有人叫“嫂子”,有人叫“红姐”。廖七也站了起来,小眼睛带着点哀怨说:“怎么才来,菜都凉了。”又介绍我:“这是方唐,刚认识的小兄弟,这是苏红影,我对象。”说着把苏红影安排坐在了我身边。

我那时虽然阅片无数,理论知识丰富,但实际上还是个处男,根本没有多少和女人打交道的经验,说说荤段子,调戏个把女学生还行,遇到苏红影这样风情万种的真正女人,立即手足无措。苏红影坐在我旁边,淡淡的幽香阵阵飘来,紧张得我直冒虚汗,平时的机灵荡然无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苏红影端起酒杯,落落大方地说:“小方是吧?红姐敬你一杯。”

我也手忙脚乱地端起酒杯,还没等苏红影举杯,张嘴就把一杯酒丢了进去,结果喝得太猛,一口呛到,酒水带着鼻涕从两个鼻孔喷薄而出,喷了苏红影一胸口,场面十分尴尬。

苏红影见我咳得几乎背过气去,连忙笑着放下酒杯,一边拍我的背一边说:“怎么了小兄弟?姐长得这么吓人吗?”
我被呛得直翻白眼,扯过几张纸巾满脸乱擦,好不容易倒过一口气说:“对不起啊姐,刚认识就弄了你一身。”这句话颇有语病,苏红影俏脸微红、杏眼含春地撇了我一眼。

众人早已笑翻在地,其中尤以韩冲笑得最为欢乐,连椅子都踢翻了。我万分尴尬地坐在座位上,脸红得像一颗新鲜的火龙果,心中暗恨自己没成色骨头贱,见着美女就出丑。

忙乱了半天,总算安静下来。廖七又说起刚才的话题,我缓过神来,说这事儿不是不行,但要疏通的关系比较多,我一个待业青年,恐怕没那么大能量。廖七苦下脸来,说小兄弟请你一定帮帮忙,需要什么尽管开口,我廖七绝不会亏待你。我只好答应想想办法。

话说到这,廖七没法再往下追问,只好招呼众人继续喝酒。正喝着,包厢的门又被推开,走进来三个人。廖七看见当先一人,立即站了起来,嘴里喊道:“哎呦周哥,你怎么来了?”

来的人叫做周全德,是这家不知是酒楼还是妓院什么的老板,传说中从了良的江湖大哥。我虽不认识这人,但看廖七孙子一样的神情,就知道这个大哥至少要比他货真价实一些。

周全德拍着廖七的肩膀说:“小廖,怎么来吃饭也不通知哥哥一声?”
廖七满脸堆笑:“小兄弟们随便聚聚,哪敢惊动周哥。”
周全德不再搭理廖七,转头看着苏红影说:“小红,来哥哥这也不打个招呼,哥哥很没面子哦。”
众人心里明镜一般,周全德根本不是冲着廖七来的,否则酒宴开始的时候就来了,不用等苏红影到了以后再跟进来。廖七面色有些尴尬,苏红影站起来笑着说:“对不起周哥,刚刚到,还没顾上过去看您。”
“看我一个老头子干什么,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再过两年就该我去看你们喽。”周全德酸溜溜的说。
“不敢、不敢,周哥赏光过来,是给我们面子。周哥您坐,今天我们陪您喝两杯。”廖七招呼着让出主位请周全德坐下,一边又说:“小红,给周哥倒酒。”
“小红,好久不见了,陪周哥喝两杯?”周全德坐下后,端起酒杯对苏红影说。
苏红影脸上露出一丝难色,一时又找不到借口,只好坐下来说:“好,谢谢周哥赏脸,小妹陪周哥喝两杯。”

众人重新落座,周全德和他的两个手下完全不顾他人感受,频频向苏红影敬酒。几杯下去,苏红影已经不胜酒力,脸上飞起两朵红云,廖七则阴沉着脸坐在一边一言不发。
我见苏红影支持不住,不免起了怜香之心,又想挽回刚才井喷造成的形象损失,于是也端起酒杯对周全德说:“周哥,久仰您的大名,今天初次见面,能不能赏脸跟小弟喝一杯?”
周全德看了我一眼,问廖七:“这是哪位?”
廖七忙说:“这是咱们国土局方局长的公子,叫方唐。”

周全德久不问江湖事,基本上已经是个生意人,大概原来和苏红影有过一些渊源,所以才进来借机调戏两下,应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恶意。生意人的眼里,人脉远比女色更重要,此刻听说我家老头是局长,周全德立即来了兴趣,端起酒杯说:“来来,小兄弟,咱们喝几杯。”
我为了挽回颜面,此刻抖擞精神,大显神威,和周全德等人推杯换盏,嘴几乎没停过。一顿酒喝下来,我不但放倒了周全德和他的两个手下,还放倒了闻讯赶来支援的大厨,好像还有廖七手下两个不服气的混混。饭局结束的时候,周全德被几个饭店员工架了出去,嘴里还在嚷嚷:“我操!别拽我,我还能整半斤。这桌免单啊,全鸡巴算我的…。”
我微笑着站在门边说:“周哥,您慢走。”苏红影过来问我有没有事,我也微笑着说:“我没事,红姐。”又微笑着对廖七说:“七哥,我去趟厕所。”我微笑着走进厕所,微笑着站在便池旁边脱裤子,还没等解开裤带,就一头扎了下去…。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21 13:30:53
(八)

廖七说得对,他的这件事于我不过是举手之劳,我甚至都不用去找我家老头,只要跟孙秘书说一下,请他帮忙跟几个矿上负责运输的打声招呼就好。而且这件事对矿上也有好处,当时煤炭的价格低,一吨大概只有6,70块钱,所以私营的煤矿老板养不起专门的车队,要拉煤就只好雇国营单位的车和司机,把那帮司机惯得一个个跟大爷一样,不但要价高,而且一次只装多半车,多一点都不拉,搞得小煤窑的老板们一个个苦不堪言。所以这事要是能成,煤老板们得管我叫大爷。

但我并不想轻易帮廖七这个忙,这事如果是韩冲自己做,我二话不说就帮了,这廖七跟我却非亲非故,我凭什么帮他?另外,廖七还没有亮出他的底牌,他该不会以为就凭韩冲几句话我就答应帮他这么大的忙吧?他要是这么想,要么就是拿我当傻子,要么就是他自己是傻子。

果然,我扎进厕所之后不久,韩冲带着廖七深情的嘱托又来找了我好几次,开出的条件一次比一次优厚,我仍然哼哼哈哈不肯答应。其实对我来说,条件是可以了,但是我觉得韩冲的说服力不够,如果换成苏红影,就差不多了。

我其实并不奢望苏红影会来找我,毕竟我给人家留下的第一印象实在不怎么样。喷了人家一身鼻涕暂且不论,韩冲告诉我,那天他们把我从厕所里打捞出来以后,在送我出门的时候又碰上了苏红影,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据说当时已经神志昏迷的我突然醒过来,潇洒地甩了一下头发,结果又甩了苏红影一身不知是水是尿的液体,这件事更加让我羞愧难当。况且苏红影既然混迹江湖,形形色色的人应该见过不少,像我这样一个发育一般的毛头小伙子,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兴趣。

但我仍然对苏红影念念不忘,以我当时的年纪,内心还颇为柔软,很容易被什么东西击中,苏红影刀锋出鞘一样的美艳如陨石一般命中我的心脏。那段时间,我不管做什么,只要一想起苏红影,立即就会有一种强烈的窒息感。这大概算不上是爱情,但那种单相思的苦涩与甜蜜,相信是每个少年内心深处最蚀骨的深刻记忆。

廖七的事我拖了整整三个月,期间韩冲无数次来找我,都被我以各种借口搪塞过去,弄得这家伙几乎要跟我翻脸。直到有一天,大概是廖七想明白了我的小心思,终于派苏红影出马了。

听说苏红影要单独约我吃饭,我激动得几乎一夜没睡,一直在心里模拟见面时的各种场景,我该怎么说话才显得成熟稳重?我该做什么样的动作才显得大方得体?我该展现出狄龙大哥的沉稳,还是小马哥的不羁?或者张国荣的那种青涩忧郁更能打动成熟女性的心?还有,穿什么很重要,当时混混们的标准装束是蓝绿两色的仿制军裤,又肥又大,名曰“大裆裤”,当然也有真的,不过一般的混混弄不到;上身通常是65式军服或者中山装,讲究的还要戴顶军帽,真的军帽也不容易弄到,当时为了一顶军帽捅死人的事儿并不少见。90年代初穿上这身装扮,再加上混混们水裆尿裤的独特气质,一望而知就是流氓。

我当然不能这么穿,不管苏红影怎么想,这可是我的第一次正式约会。我偷了老头的一套范思哲,老头最近发福得厉害,衣服有点大,我穿上去晃里晃荡、贼头贼脑,像个正准备去找妇女主任谈工作的村干部。

苏红影一看见我就忍不住笑了,憋一会儿笑一会儿,一直到菜都上来了还在笑,笑得我面红耳赤,老羞成怒。我哀怨地对苏红影说:“红姐,我知道我长得跟周润发还有些差距,可是也不至于像赵本山吧?你干嘛笑成这样?”
苏红影努力憋了一会儿,双手用力搓了搓脸,正色道:“对不起小方,我一看见你就想起那天吃饭的事,你像个喷泉一样,一想就好笑。”说罢没憋住,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急了,说:“红姐,咱还能不能聊了?不能聊我就回去了,西装还得还给我爸呢。”
“能聊、能聊,咱们边吃边聊。”苏红影终于憋住了笑,严肃的说。

不出所料,苏红影果然是为廖七的事而来,尽管我知道必然是这样,但心里还是隐隐觉得有些失望。闲聊了几句之后,苏红影开门见山,问我说七哥托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我也不再废话,跟苏红影说事情并不难办,但我不想办。苏红影问我为什么?我说我跟廖七非亲非故,凭什么帮他?苏红影说你有好处的呀,廖七肯定会给你分红的。我微笑着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范思哲,说红姐,你看我像缺钱的人吗?

话说到这份上,苏红影有种老鼠拉龟,无处下手的感觉。最后无奈的说:“小方你看,我比你大着几岁,你叫我一声姐也应该吧?现在你就当是姐求你帮这个忙行不行?”
我说:“红姐,既然你这么说,我也明告诉你,现在如果是你或者是韩冲要做这件事,我二话不说就帮了。我就不明白,那廖七长得像只狒狒一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鸟,你为什么要帮他呀?”
苏红影叹了一口气说:“我也知道廖七不是什么好人,可是他帮过我,没有他,我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我很好奇。
苏红影踌躇良久,欲言又止,最后下定决心说:“小方,你知道姐是干什么的吗?”
我摇了摇头。
苏红影说:“你看过不少香港电影,知道妈妈桑是什么意思吧?姐就是个妈妈桑,说好听点是妈妈桑,难听点就是老鸨子……。”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21 15:27:53
(九)

苏红影的故事跟大多数小混混小太妹差不多,俗套而又无可奈何。苏红影的父母都是我们当地矿上的职工,在家严厉苛刻,在外谨小慎微,人生失败的人大抵如此。苏红影十几岁时就已经漂亮得惊为天人,走在街上就能感受到无数人或贪婪淫靡、或羡慕嫉恨的眼神,假如目光有力量,苏红影每天一定会被鞭笞的遍体鳞伤。漂亮固然好,但对一个出身普通的女孩子而言,太漂亮就会变成一种原罪。80年代的东北流氓,可以用肆无忌惮来形容,苏红影但凡出门,就会受到小流氓的骚扰,先是言语挑逗,后是动手动脚,甚至半夜还有人捏着嗓子在苏红影家门口叫春,苏红影不堪其扰,却又无可奈何。

苏红影的父母都是传统而古板的人,笃信苍蝇不叮无缝之蛋,厕所不进无屎之人,总怀疑苏红影行止不端,才引来这些狂蜂浪蝶,所以只要有人招惹苏红影,二话不说先把苏红影修理一顿。苏红影的年少时光,基本就是在这样的骚扰和打骂中度过的。

苏红影说,小时候的日子虽然难熬,但也熬过来了,如果能这样慢慢长大,找份工作,再找个老实人嫁了,正正经经过小日子也没什么不好。但是她命中注定就不可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跟所有怀春少女一样,苏红影喜欢上了学校里的一个男孩,那是他们班上的学霸,阳光开朗,帅气逼人,学习就跟吃饭一样简单。苏红影自己学习一般,看学霸宛如天人,又是爱慕就是敬服,少女之心纷乱如麻。

但苏红影却不敢表露自己的感情,她对我说:“你知道吧小方,那些人天天招惹我,我爸我妈天天骂我,连我都觉得我自己有问题,不正经,我怎么有资格喜欢别人?”

让苏红影没想到的是,学霸对她也颇有意思,某天竟然给她传来了小纸条,倾述爱慕之情。这也难怪,苏红影漂亮得让人无法抵挡,男人见了不动心就不正常。苏红影说,收到小纸条的那天,是她这辈子最快乐的一天,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体验过那种快乐。

他们顺理成章的好上了。在那句世界闻名的谎言“我就看看”的诱导下,苏红影向学霸献上了自己年轻的身体,她以为,那是他们爱情的保障。苏红影说,那时候他们天天腻在一起,分开一会儿都是煎熬,晚上放学回家,她都要难受得掉眼泪,早上要去上课,她就快乐得飞起。苏红影说这些的时候,脸上放出夺目的光彩,显然沉浸在回忆的快乐之中,与她平时郁郁寡欢的样子大相径庭,美得动人心魄。

但他们的快乐并没有维持多长时间,他们太年轻,贪图欢愉却不懂保护自己,不久苏红影就怀了孕。事情败露出来,几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苏红影,说她勾引了学霸。原因很简单,学霸是学校重点培养的栋梁之才,是准备考大学、上名校、光耀门庭的,身负学校和家庭双重厚望。苏红影除了漂亮之外一无是处,而在中国传统的价值体系里,红颜即是祸水,“漂亮”本身就有罪,甚至都不需要什么别的附加理由。

中国人干别的还罢了,唯有口舌功夫尤其厉害。一遇到这种事,人人先抢占道德制高点,然后居高临下口诛笔伐,吐沫星子化作杀人的刀,刀刀见血、毫不留情。苏红影成了千夫所指的罪人,学霸的父母亲戚在大街上公然骂她“婊子”,抽她耳光,学校说她败坏了“一贯良好”的校风,认识不认识的人都在她背后指指戳戳,说她是个臭不要脸的破鞋。而最让苏红影伤心的是,学霸做了缩头乌龟,不但不承认孩子是他的,甚至暗指苏红影跟好多人有不正当关系,根本说不清孩子是谁的。对于这件事,苏红影的父母表现得一反常态的沉默,他们带她去医院做了流产手术,然后趁她住院的时候卖掉了房子,双双离开了这座城市,从此杳无音讯。

接下来的事情再无悬念,学霸如愿考上了大学,远赴他乡,苏红影则沦落风尘,以出卖肉体为生,直到碰上了廖七。廖七原来只是苏红影的一个客人,光顾几次之后,对苏红影颇为迷恋,现代妓女用不着赎身,廖七就帮苏红影盘了个店面自己做老板,招了几个姑娘坐台,苏红影总算不必再流落街头。

苏红影苦笑着说,廖七听说了她的事,甚至还背地里帮她报了仇。廖七先是买通了学霸的两个朋友,趁着学霸假期回家的机会,勾搭着学霸去按摩小屋开洋荤,又找了个技术含量很高的小妞,把学霸牢牢钓住,钓得学霸神魂颠倒。为了把学霸彻底拉下水,技术型小妞按照廖七的吩咐,很快勾搭学霸抽上了海洛因。学霸至此万劫不复,先是被学校开除,又被赶出了家门,整天混迹于录像馆、台球室等地,求别人施舍个“包”给他抽。廖七直到此时才出现,他问学霸还记不记得苏红影,说是苏红影让他来讨债的。尽管学霸已经半人不鬼,廖七还是吩咐人打折了学霸的双腿,挑断了学霸的脚筋……。

苏红影说:“廖七策划这些事情,花了一年半的时间,他把那人带到我面前的时候,我几乎认不出来那还是个人。我很伤心,但更害怕,小方,廖七心狠手辣,你不要惹他。”
“你放心红姐,现在是他来求我,不是我去求他,他敢把我怎么样?不过这件事我会帮他办,不是看他的面子,是看你的面子。”我说道。

我们走出饭馆的时候,苏红影神色木然,淡淡地问我说:“小方,姐长得漂亮吗?”
“漂亮!”我由衷地说。
苏红影笑了一下,说:“姐这一辈子,就毁在这两个字上。”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21 16:30:40
@cyber2022 2022-06-21 16:12:27
有孔二狗《东北黑道二十年》的味道了,楼主加油,指不定出个书啥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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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支持,还记得孔二狗呢?当年我也跟孔二狗一起发过贴(*^▽^*)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21 23:05:48
要是不麻烦的话就麻烦各位看官转发一下,多多支持,在此叩谢了。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21 23:11:47
怎么被涯叔吞掉了一段?明天补上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22 11:20:09
@余小鱼 2022-06-22 09:06:06
支持,期待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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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玩命写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22 11:20:58
@ty_继续沉淀 2022-06-22 09:12:56
对没有图片的文章,提不起兴趣啊,为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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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概被今日头条什么的洗脑了,^_^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22 11:23:44
@ericyf 2022-06-22 10:09:22
楼主文笔挺好,大时代小场景交代得很清楚,该埋伏的草蛇灰线也都埋好了,就是写作风格比较传统沉稳,前奏很长,跟现在的网文差异很大,不知道小朋友们是否能看得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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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你的意见很中肯,的确是这样。不过就我的感觉,写作是写给愿意花时间阅读的人,我年纪大了,跟不上现在网文的节奏,只能按照我那个年代的节奏去写,小朋友看不进去也很正常,毕竟现在看书的小朋友也不多。不过希望你能留下看(*^▽^*)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22 11:24:17
@i_lss 2022-06-22 11:07:26
没了?写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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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能没了,这才开始。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22 11:24:53
@响的世界 2022-06-22 10:48:28
MARK 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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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支持~~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22 11:30:45
(四)

我和韩冲吃不到“葡萄”,就给“葡萄”找各种麻烦。自习课上没老师,韩冲就调戏小班花:“张小茹,张小茹?”
小班花一脸不耐烦:“干嘛啦?”
“问你个事儿啊?”
“想怎样啦。”
“胸罩勒不勒呀?哥帮你解开呗。”
全班哄堂大笑,小班花面如赤金,琼瑶也不装了,张口就骂:“CNM个血B!”
韩冲乐得直蹦,大声说:“来,来,我和我妈在家等你。”

我则没事就找几个校外的混混去抢小班花男朋友的早饭钱。那个孩子蛮老实,只会攥着拳头惊恐地看着抢他的人,并不敢怎么反抗。所以他经常会被抢到精光,只好看着别人吃早饭流口水。我也不要那几个混混抢来的钱,我其实并不缺钱,但我总觉得,既然我是一个坏孩子,就应该尽一个坏孩子的义务。

大概在任何时代的任何学校里,都会有一些像我和韩冲这样的孩子:我们拿残忍当有趣,拿无知当个性,以伤害别人来获得存在感;我们对自己无所谓、对未来无所谓、对别人的感受则更加无所谓。我们就是喜欢欺负别人,对瘦弱老实的同学如此,对暗自喜欢的女孩子更是如此。我们似乎很享受别人看我们时那种厌恶中带着恐惧的眼神。儿童心理学家大概会说,这是青春期的孩子希望表达自己,引起别人关注的方式,但我一直觉得,其实是家庭和教育的缺失让我们缺乏对别人最起码的尊重和同情,对我们而言,伤害别人不过是复制我们曾经受到的伤害,这世界就是伤害与被伤害,并没有什么不妥。这和普通的淘气不同,这是校园暴力。以我的理解,我们的行为简而言之一个字,就是“坏”。

不过说句老实话,“坏”也是需要机缘的。古往今来的所谓奸恶之徒,除了本身确实是坏蛋,更重要的是时势和机缘,换句话说,时势不光造英雄、也造坏蛋,坏蛋和英雄一样需要机遇。像我和韩冲这样的人,如果一辈子窝在这个小城里,无非就是调戏几个妇女、偷几辆自行车、打几场群架而已,再坏点大概会被劳教几年,尝尝民主专政的铁拳。个别擅于投机钻营的,大概能攀附上某些达官显贵,发点不义之财。剩下的无非是娶妻生子,在柴米油盐、衣食奔波里磨掉棱角和戾气,草草过完一生。小混混的人生,大概也就这个样子了。然而世事的波谲云诡往往出人意料,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一件看似平常的小事,会彻底改变我们的人生轨迹。

那时候我们都已经混到了高三,但凡考大学有点希望的同学,都在拼命苦读。像我和韩冲这样没什么希望的,基本上已经被学校放弃,只要不打扰到其他同学,想干什么悉听尊便。

我记得当时为了方便那些家里条件不好的学生复习,学校准备了一间大自习室,晚上开放到12点。小班花和小白脸经常坐在自习室后排,一边复习一边互相掐掐捏捏——学习能学到娇喘连连的,只有这俩人。

那天晚上大概9点多的样子,我和韩冲在外面喝完小酒,回学校大自习室去拿书包,在门口我们就听见里面有人吵吵嚷嚷,我和韩冲推门进去,看见几个人正围着小班花和小白脸拉拉扯扯,其他学生一个不见,估计都被吓跑了。

我和韩冲走过去,发现是三个社会上的小混混,其中一个我还认识,长一脸粉刺,姓潘,外号叫“拍黄瓜”,跟我喝过酒,有过一面之缘。另外两个都没见过,一个留着一头油腻腻的长发,穿着一件同样油腻腻的皮夹克,看上去就像个低配版的窦唯,脸又黑又瘦,好像一只皮鞋长在脖子上;另一个是个矮胖子,光膀子穿件军便服,露出两个大Nai,目测比小班花的还大。三个混混把小班花和小白脸围在中间,小班花外衣被扯开一截,露出里面的白色胸罩,脸上红霞未退,又惊又怕;小白脸两手紧紧护着小班花,脸上带血双目喷火,显然是挨了打。

我冲“拍黄瓜”点了一下头,问道:“怎么了这是?”
“拍黄瓜”一看是我,兴奋地说:“这俩货在这耍流氓,让哥们儿当场逮获。”说罢两眼死盯着小班花露出的半个胸,脸上粉刺颗颗放光。

其实我进来的时候心里就存了看热闹的心思,心想张小茹这小贱人一天到晚装逼没够,正眼都不瞅我们,就他妈会跟小白脸发浪,今天你就好好浪一浪。况且还有免费Nai子看,何乐而不为?我扯了韩冲一把,我俩坐在一边儿的桌子上笑嘻嘻看热闹。

油腻哥一看我俩不打算管闲事,更来劲儿了。一脸淫笑地跟小班花说:“老妹儿,你知道不,哥这手老神奇了,摸Nai子摸一把就长二两。来让哥摸摸,有助于你发育。”说罢就伸手往小班花胸口摸。
小班花满脸淌泪,惊恐地往后躲。小白脸一把抓住油腻哥的手,哀求道:“哥,这是我对象,我们就是俩学生,求你放我们一马。”
“我C?”油腻哥指着小白脸的手说:“你TM敢抓我?放开!”说着一巴掌打掉了小白脸的手。
矮胖子见状,伸手薅住小白脸的头发,用力往一边扯。小白脸被扯得身体几乎弯成90度,一手还紧紧抓着小班花,俩人失去平衡,一起摔倒在地上。
“把这傻B给我拽开,让我给我老妹儿检查身体。”油腻哥笑着说。
矮胖子拽着小白脸的头发用力往外扯,小班花已经披头散发,衣服下摆上翻,露出半截白生生的腰,倒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死死抓着小白脸的胳膊喊:“你们放开,放开。”画面已经变得有些残忍。
眼见要被拽开,小白脸猛地用力一挣,一绺头发留在了矮胖子手里,他自己扑过去一把抱住油腻哥的小腿,张嘴就咬。
“嗷!”油腻哥一声长嚎,抬起另一只脚,一脚跺在小白脸的头上,小白脸的头撞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又弹了起来,顿时血流满面。

这TM的就有点过了。本来是随便耍耍的事情,怎么能下这么重的手?再说小班花和小白脸虽然自命清高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但好歹同学一场,不能让外人这么欺负。

我刚要说话,韩冲已经站了起来,似笑非笑地说:“兄弟,过分了吧。”
油腻哥也不知道是在气头上还是在兴头上,随口来了一句:“关你屁事,滚一边儿去。”

我心里暗说不好要出事,韩冲已经窜了过去,一把薅住油腻哥的头发,照脸就是一肘。油腻哥登时鼻血长流,踉跄倒地。矮胖子冲过来从后面一把抱住韩冲,这厮膘肥肉厚,一身蛮力,勒得韩冲一时动弹不得。油腻哥这时从地上挣扎起来,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匕首,直接向韩冲攮了过去。韩冲挣脱不开矮胖子,眼见匕首刺过来,情急中一把抓住刀刃,鲜血立时泊泊而下。

韩冲这厮长得驴高马大,平时也是好勇斗狠之徒,所以一开始我觉得他对付俩人应该没问题,就一直没动手。此时眼看油腻哥动了刀,韩冲形势危急,我连忙扑到油腻哥身后,对着两腿之间一个撩阴脚,油腻哥一声哀嚎,再次扑街。我又赶紧上去掰矮胖子的手,哪知这胖厮手劲儿甚大,又是个死心眼儿,硬勒着韩冲不松手,韩冲被勒得直翻白眼。我一时找不到下手的地方,只好伸手硬挤进韩冲和胖子之间,抓住胖子的两个大Nai使劲往两边扯,胖子吃疼,嗷嗷大叫,却还是不松手。韩冲被勒得心头火发,脑袋用力向后一仰,后脑勺撞在胖子鼻子上,只听一声闷响,胖子双手捂脸,踉跄后退。我和韩冲此时已经红了眼,一起抓着胖子的衣服,一路把胖子推到窗户旁,同时一发力,哗啦啦一阵乱响,胖子带着整扇窗户被我和韩冲从二楼推了下去…。

拍黄瓜、小班花和小白脸三个人至始至终一动没动、目瞪口呆。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22 11:31:25
这是被吞掉的一章,再发一下,不然上下文连不上了。
楼主:方唐ABC  时间:2022-06-22 11:37:55
@i_lss 2022-06-22 11:07:26
没了?写的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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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夸奖,正在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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