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 眼 儿”（2019.8.2——8.4）
北京的玩照相的，眼下时髦了，叫摄影，跟那么回事儿的。
这个玩摄影的，有两个圈子，一个“指着吃的。”一个“指着玩的。”这个“指着吃的，”是说凭着这个摄影挣钱吃饭，这主要是媒体记者，网站摄影，广告摄影，婚纱摄影，自由职业摄影……“指着玩的”是指一帮退休的老人和有闲工夫的人，拿着相机到处拍着玩儿，不指望凭这个挣钱吃饭。
赵晖，是两边儿占着。他摄影是也挣钱，也玩儿。说挣钱，赵晖没别的收入，所有收入都是拍摄得来。说玩儿，他有时候也不为挣钱，拍点自己喜欢的，说是叫艺术创作。
今天，赵晖开车出门，是赴约。一位女士，说是要拍摄一套精致人像，要自己装订成册送亲朋好友。真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儿找乐呵。可别说，没这个，赵晖哪儿挣钱去？
约会地点是金源购物中心的星巴克咖啡馆。这地方赵晖熟悉，常来。人来啦，挺准时。一人一杯咖啡，先喝着，聊聊。
“赵先生，麻烦了，听说您拍人像拍的好，我老公托人找您……对了，我叫夏翠微”女士很有礼貌。这样的女士，赵晖拍得多了去了，都这样。
“不客气，您说说您的想法……”赵晖说。
夏翠微一听这话，矜持起来。拿起咖啡杯中的小勺，停放在嘴唇上，低头沉吟：“我不懂，没啥想法……就是拍点我的人像……”
交谈开始，又得对拍摄对象仔细介绍一番自己的行当和拍摄过程，这也是例行程序，赵晖背书一样说了一通。说着拿出一本样册，叫女士看看。
夏翠微接过样册，慢慢翻看一会儿，并没有赵晖盼望的赞赏和惊叹，她轻轻合上样册：“赵先生，我看这样，您来总体设计，拍什么，怎样拍，您决定。我听您的。我不能外行指导内行。”
赵晖就等这句话呢，“那好，我喜欢拍外景人像，不大拍摄影棚人像，我提几个外景地，您看看合适不？”
“那好，我也喜欢在自然风景地拍照片，室内拍，不会摆pose……也别扭”
“行，外景地有金山岭长城，慕田峪长城，颐和园，香山，潭柘寺，八大处，植物园，樱桃沟，还有坝上，酒店大堂……你看喜欢哪个？”
夏翠微笑笑：“酒店大堂就算了，我不太喜欢那种地方。别的都行。”
谈话很顺畅，方案基本确定。第一站，金山岭长城，赵晖要求女士找一个陪伴儿，帮着换衣服，化妆。赵晖这边带一个助手，给自己打个下手。
去金山岭，要早走。太阳出山，人就要在山顶。这时候，光线柔和和谐。是出片的好时候。早晨五点，赵晖已经开车上路了。副驾位置是赵晖找来的助手，小韩。后排，是夏翠微和他的女伴儿，小刘。
果然，他们早早上了金山岭。夏翠微登高远望，果然如赵晖所说，风景非同一般。军都山脉蜿蜒千里，仿佛万顷波涛。长城盘沿着山脊伸向看不到尽头的远方。淡淡的晨雾，渺渺飘动。初生的太阳，给千山万壑披上金色的光艳。四处非常安静，没有一点声响。这里拍人像，这环境就能调动被拍人的最大的表现欲望。
夏翠微沉醉地看风景，赵晖和小韩可没闲着，忙着架机器，上镜头，试拍，看片……
一切准备就绪，开拍，人物远景，中景，近景，正面，侧面，背影，俯拍，仰拍……赵晖驾轻就熟，干得挺顺手。夏翠微配合也算可以，总体情绪是她沉醉在大好山河之中！她拍摄不带任何首饰，没有戒指，发型也是最初见面时的样子，服装也是简单合体而已。 化妆很淡雅，几乎看不出。这让赵晖很惊讶，也省了不少事儿。
最后，赵晖提出拍几张人物特写，用大光圈长焦镜头，拍出人物最生动和真切的形象，背景要适度虚化，让人能隐约看出万里长城……
赵晖要利用这时的阳光，用侧光，人脸用光线方式是伦勃朗光造型，光线都能在夏翠微的睫毛上反射……助手小韩人造辅助光。
光效很理想，可夏翠微出不来状态。这就是赵晖要求她来一个“媚眼儿。”拍了几次度不行，夏翠微笑着，要求赵晖说出“媚眼儿”是什么？
赵晖笑了，说：“媚眼儿，就是妩媚的眼光，就是女子最深情而含蓄的内心表情表现，一般来说，是对初恋的情人。这时，他的笑容是最自然，眼光是充满表达的温情，眼光传递着内心的丰富情感……”话没说完，夏翠微和小刘乐得直不起腰来。“我的天哪……太神秘了，太难拿了……”
赵晖的启发，没有起作用，后来再拍的几张，更差，没辙！赵晖发现夏翠微的眼光里，隐隐含着一点不易发现的失望和惆怅。好像诗里说的，叫“淡淡的哀愁。”
第二站，八大处灵光寺。内容是礼佛和上香。夏翠微这天穿的很庄重。一身白色衣服。她举起手中的几柱香，高高举过头顶，再把香轻轻插在香炉里。她神情凝重而深沉，如同一个虔诚的教徒。今天的拍摄，都是纪实性人像，片子很理想。这地方，不适合拍媚眼儿。赵晖没提这事儿。
接下来，在颐和园西堤拍，这次，双方没有带助手。拍完片子，两人可以聊聊。这地方，赵晖没拍媚眼儿，夏翠微看来没这情趣。
西堤，风光绮丽，微风习习，柳树成荫。远处，万寿山历历在目，昆明湖上，碧波万顷……
“赵先生，您拍摄去过四川西藏吗？”夏翠微问。
“去拍过，去过一次，一次可拍不够。”赵晖答道。“那些地方，真是拍摄天堂，我说的是从四川去西藏这条线沿途的风景，太震撼了……”
“我正打算去呢……”夏翠微突然说。
“去拍人像？”
“不是，不拍摄。我去漫游……”夏翠微很轻松的说。
“漫游？啥意思？”赵晖问。
夏翠微笑笑，没回答。“我想让你给我画个路线图，写个简单的漫游攻略，对了，我还想要去雅鲁藏布江大峡谷……”
“啊？大峡谷可不行，我没去过，很艰险，一般人去不了……”

片子拍完了，后期制作也顺利。片子考入u盘，算是交活儿。按照夏翠微的要求，赵晖写了一个有四川成都去西藏的旅游策划，再加上自己在四川和西藏的摄影朋友的联系方式。一堆东西，快递给了夏翠微。
“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这事赵晖这行当，就是这样，一年到头，无数的靓女美男，拍完了交活完事儿。不再联系。

过了大约一个星期，夏翠微来了电话。约赵晖去友谊宾馆西餐厅，说有事儿要见见。
赵晖疑惑的很，怕是片子人家不满意……
夏翠微今天的装束，很特别。全身鲜红色礼服裙，黑色高跟鞋。脖子上一串闪闪生辉的项链，发型也是新的。化妆很在意，肯定是经过一番精心准备。像是出席什么高级活动。
“菜都点好了，马上就上……”夏翠微笑的非常甜蜜，这在拍片时没见过，赵晖更纳闷了，“别急着吃，先拍几张，今天状态好……”赵晖拿出随身携带的相机，拍起来。
不用赵晖指点启发和说戏，夏翠微今天的“媚眼儿”，全出来啦，甚至超出赵晖的想象。赵晖纳闷……怎么回子事儿？
杯中是红色的果汁饮料，两只杯子清脆地一碰。夏翠微一口喝下，“纳闷吧？听我说……”
“一个月前，我检查身体，被怀疑患了癌症……”夏翠微慢慢地说着，她低着头，眼睛也不看赵晖一眼。
“啊？真的？”赵晖懵了。
“大夫说，可能性是百分之七十，让我做好各种准备……我的准备是，拍一套自己的影集，然后确诊后，辞职去漫游一次四川西藏，特别是雅鲁藏布江大峡谷……”夏翠微给自己再倒上饮料，接着说。
“我没告诉家里任和人，怕他们慌了神。我偷偷做着各种准备，其中包括你给我拍摄……”
“这段时间对我很煎熬，我故作镇静，可内心的压力很大，有时要偷偷吃安眠药才能入睡。每天和家人和同事还有朋友，要装作没事儿，照样正常上班……我后来快撑不下去了。”
“前两天去医院复查，大夫说，没事了，怀疑取消。为确保诊断，还检查了所有项目，都正常。让我放心。”
“这么回事啊，……”赵晖长出一口气。
赵晖插起一块牛排，放到嘴里，大口嚼着，很香啊。
夏翠微吃着蛮有味道的红虾。
“我真佩服你，一般人碰上这事儿，早崩溃了……包括我”赵晖说。
“我是装的，故作镇定，也很害怕，如今还心有余悸呢……”
“大难烟飞，宏图无限。来干杯，庆贺！”赵晖很高兴。
“那四川和西藏的漫游还去吗？”
“去，怎么不去？等孩子放假，和家里人一块去，我至今还没告诉他们呢，你是第一个知道，我想让你再给我拍一次‘媚眼儿’”夏翠微说。
“太好了，再拍一次，还去金山岭。”赵晖高兴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