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年前收到修复完成的美国文学名著“早餐桌三部曲””（《早餐桌上的独裁者》《早餐桌上的教授》《早餐桌上的诗人》），倍感兴奋。这套书是三年前在一个美国拍卖会上购得的，1902年伦敦J. M. Dent & Co.版毛边本，限量200部。全书共计两百余副插图均出自剑桥插画家Brock兄弟，并由英国知名装帧师Cedric Chivers定制装帧。可惜原藏家保存欠佳，书脊处磨损褪色，两张封面完全脱落。幸得书籍装帧师钟雨女士妙手，修旧如旧，并增制书套书函，已可略见120年前的华彩。


▲修复完成的《早餐桌三部曲》。套脊采用了橄榄绿的法国绵羊皮，带烫金书名。

早餐桌三部曲的作者老霍姆斯（Oliver Wendell Holmes Sr.）称得上是美国知识分子的一位最佳代表，在科学和人文两方面都取得了不俗成就。其人不但智商超高，精力更是绝人，才能在诸多领域留下痕迹。作为医生的霍姆斯拥有哈佛医学博士学位，曾长期担任哈佛医学院的教授和院长，亦是19世纪医疗改革的先驱和倡导者。霍姆斯还受过专业法学训练，并培养儿子小霍姆斯（Oliver Wendell Holmes Jr.）成为知名度最高的联邦大法官之一。

老霍姆斯的另一面是著名诗人、散文家和文艺圈社牛。他在波士顿文学团体“星期六俱乐部”中颇为活跃，与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朗费罗（Henry Wadsworth Longfellow）、洛威尔（James Russell Lowell）等人交好，并作为炉边诗人（Fireside Poets）的杰出代表，被同行誉为当时最好的作家之一。“早餐桌”系列是他最受欢迎的作品，发端可追溯到1832年初的《新英格兰杂志》（New England Magazine），后由于杂志主编的早逝中断了二十多年，才重新连载于洛威尔（James Russell Lowell）主持的《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 Monthly）。他把文人雅集上的山海经演绎成了一部“早餐桌燕谈录”，继承了兰姆《伊利亚随笔》的遗风，气质里却又流淌着独特的诗味。


▲老霍姆斯（Oliver Wendell Holmes Sr. 1809.08.29 - 1894.10.07）肖像。

1902年版《早餐桌三部曲》的插图主要由维多利亚时代英国剑桥画家Charles Edmund Brock和Henry Matthew Brock兄弟完成。Brock兄弟四人都是知名的插画家，尤以老大Charles Edmund和老幺Henry Mathew最为出名。虽说Brock兄弟的个人风格和笔法并无太多独创性，但其幽默的场景布置和略微夸张的人物形象颇为适合这套《早餐桌三部曲》。曾有书话前辈将Brock兄弟与另两位早餐桌的配图名家Augustus Hoppin和Howard Pyle对比道：“从这套“早餐桌三部曲”来看，Brock兄弟的插图风格一脉相承，笔法娴静，透着浓浓的书卷气，论数量、论水准都是在Hoppin和Pyle之上的。“


▲《早餐桌上的独裁者》卷首插图。Brock兄弟画。

这套书的定制装帧亦出自名家之手。Cedric Chivers是19世纪末20世纪初英国文化重镇Bath的著名装帧师，曾长期担任Bath市长。他的主要特色和贡献是发展出了皮下彩绘的技法Vellucent，并为之申请了专利。简而言之，Vellucent是用经过特殊处理的薄到几乎透明的小羊皮（Vellum）覆盖下方的手绘彩画，以更好的保护彩画的耐久度。Chivers工坊的鼎盛时期雇佣了二十余位装帧师、烫金师和画师，其中大多数是女性。女性艺术家的温婉细腻使得Chivers工坊声名鹊起；工坊的报酬也帮助不少女性争取到了更为独立的地位（虽然由于时代所限，收入仍远不能和男性装帧工相比）。在二十世纪初的英国装帧史中，Chivers可称平权运动的先驱。


▲《早餐桌三部曲》封面设计。Cedric Chivers装帧，Vellucent彩绘和工艺美术风格烫金线条装饰。

本套书的装帧是Vellucent彩画和工艺美术风格烫金的结合，细腻的宝石形彩画镶嵌在墨绿色的真皮封面中央。如在黑暗中烁烁发光的宝石。彩画周边的烫金装饰花纹带有很强烈的莫里斯夫人（Talwin Morris）印记，线条灵动自然，花朵纹饰各具特色。修复过程也颇见匠心，书脊和封皮断裂处采用真皮作为搭接，并精心挑选色泽和纹理达到自然的过渡效果；堵头布全部重新手工缝制过，使得整体结构更为稳固。半皮装的新制书套和书函采用了法式风格，手工大理石纹纸也颇为接近Chivers的原装环衬。


▲封底环衬左下角的烫金签名：Cedric Chivers Bath


▲修复后的堵头布及书套


▲修复新增书套的烫金字体，尽量接近Chivers的原始书名字体。

老霍姆斯在《早餐桌上的独裁者》第一章便开宗明义的说道：“自负之于人性，就如盐之于大海；它使人生保持甜美，并经久耐用。更确切地说，它就像海鸟羽毛的天然软膏，使它能够驱散落身上的雨水和浸入其中的波浪。当一个人失去了所有的自负，当他失去了所有的幻想，他的羽毛很快就会被浸透，他也不会再飞翔。（Talk about conceit as much as you like, it is to human character what salt is to the ocean; it keeps it sweet, and renders it endurable. Say rather it is like the natural unguent of the sea-fowl's plumage, which enables him to shed the rain that falls on him and the wave in which he dips. When one has had all his conceit taken out of him, when he has lost all his illusions, his feathers will soon soak through, and he will fly no more.）”。巧合的是，Conceit这个词除了“自负（too much pride in yourself and what you do）“之外，还有一层意思是”别出心裁但不实用的效果；巧妙但不实用的东西（an artistic effect or device, especially one that is very clever or tries to be very clever but does not succeed）“。可能在许多古板的老学究看来，精美的插图或华丽的装帧也无非是些附丽于文本之外的‘Conceit’；但若是真的失去了，书本乃至人生又是多么的无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