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美国华人黑帮百年故事之——烟云血记(1880~1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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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0-06-08 16:40:30 更新时间:2021-01-03 12:45:55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08 08:40:30

大家好,第一次在天涯发贴,居然就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巨大陨石坑的长篇小说连载。
俺是在美华人一枚,影视工作者,在美国读书+工作已经六年了。
最近疫情期间中美关系这么紧张,大家都懂的,一时间在美国的华人也压力有点大。
反正隔离在家无事可做,每天看着各种新闻,觉得华人在美国社会的境况也是挺值得关注的。
于是看了不少在美华人历史,结果看着看着呢,就热血沸腾起来了。
因为!!!
美国华人史中有重要的一部分被隐藏了:就是黑帮史……
怎么说呢,从19世纪末一直到现在,美国华人黑帮史上,枭雄辈出,个个都是随时可以从文字里跳出来的鲜活人物。
看着看着,我觉得吧,凭啥我们说到美国的黑帮,就只会想起来《教父》,讲真很多华人黑帮大哥的故事比什么黑手党炫酷多了好么
可是这些故事,被藏在了历史的折痕里,几乎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于是我决定写一写,因为他们值得被看见。
所以我的整部小说里,有很多真实历史的痕迹,虽然是小说,但如果你看完,也基本就了解了百年华人黑史。

我第一次做这种事,很紧张,灰常紧张,不知道会不会被看见,会不会被喜欢。但我知道,这是值得被书写的故事。
话不多说,直接上正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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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

2016年早春的一个上午,美国旧金山乍暖还寒,雨已经下了一夜,仍旧在淅淅沥沥。
旧金山联邦法院白色的大楼坐落在一个十字路口,棕色的木质大门被重重地关上了,几十把深深浅浅颜色的伞挤在门口。
不知是年月久了有些陈旧,还是因为被雨水淋了一夜, 在阴沉的天空下,墙体不再洁白,呈现出有些斑驳的浅灰色。
这座超过百年历史的建筑,见证过无数个历史时刻,也改变过无数次历史,而此时此刻,里面的法庭上正在发生的一切,也必将成为历史。

法庭旁听席上坐的很满,人们一片窃窃私语,陪审团也忍不住在纷纷交头接耳。
被告席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华人,光头,中等身材,他的穿着与法庭上大部分人深色正装格格不入。一身白色西装,上面用金线绣着暗花纹,打着一根金色的领带,华丽得有些不合时宜。
虽然看起来已经年过半百,但他的一双眉毛异乎常人的浓黑修长,看起来几乎连到了太阳穴。上唇蓄着修剪得很好的胡子,却有些花白了。
他的眼睛不算大,眼神却很深邃,看起来温和而平静,他似乎并不关心法庭上正在发生什么,微微抬起头,向右上方的窗口看去。露出的左耳从上端到耳垂,一共七个银质耳钉。

法官查理·费尔德是个年逾六旬的老人,眼镜后的目光透着坚毅而睿智的光,他是整个美国西部最著名的法官之一,尽管这半辈子经手过不少举世震惊的庭审大案,但此时的他看起来仍然有一点激动,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看手里的文件说,说:
“被告钟胜棠,你以涉嫌杀人、敲诈勒索、绑架、走私、贩毒、洗钱、诈骗、行贿、经营非法赌博和卖淫场所等共162项罪名被起诉。”旁听席上一片哗然。

查理·费尔德威严的目光看向钟胜棠。钟胜棠也看向他,轻轻挑了一下眉毛。查理·费尔德死死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经陪审团裁决,我宣布,其中158项罪名全部成立。你将获刑2700年。”

旁听席上彻底炸开了锅,吵成了一片,法官查理·费尔德举起法槌准备敲击以维持法庭秩序,却停住了,他看向旁听席上的众人,似乎倒是想看一会他们的乱相。
有的人爆发出喝彩,有的却失声痛哭,有的人交头接耳,有的干脆站起来鼓掌,有的挥动双手表示不公。
查理·费尔德又回头看着被告席上的钟胜棠。钟胜棠似乎依旧很平静,双手捏在一起,也紧紧盯着查理·费尔德的眼睛,喉头上下翻动着。
法槌终还是重重落下,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他看着钟胜棠,有一些傲慢地说:
“被告,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08 09:33:09
“被告,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法庭上所有人似乎都屏住呼吸,在等待钟胜棠的回答。
钟胜棠松了松那条金色的领带,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叉在胸前,抬了抬下巴,说:
“130多年前,美国通过了《排华法案》,从此我们华人长久痛苦地生活在被你们白人欺凌的黑暗里。而当年创立我们东元堂的先人们,锄强扶弱,保护着我们华人,我继承他们的遗志至今。”
钟胜棠环视四周,大声地:
“这都是诬告。我不认罪。我不承认我犯下那些罪行,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用我们自己的方式,而且是合理合法的方式,保护我们华人社区里的人民。而今天的审判让我觉得,美利坚众国司法之不公,比130多年前毫无进步。”
周围又是一片哗然。

查理·费尔德摘下眼镜,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身体前倾,又是死死盯着钟胜棠,掷地有声:
“《排华法案》的确是美国司法历史上的耻辱,但如果今天让你又一次逃脱法律的制裁,那才是这个时代美国司法的耻辱。你不配谈论你的先人,你就是让华人社区笼罩在黑暗中的人。”

钟胜棠的眼里闪过了一丝寒意,窗外不知什么时候放晴了,阳光从外面照进来,钟胜棠左耳上的七颗耳钉反射着摄人的光。

钟胜棠他不再去看查理·费尔德,他又转过头,看向窗外,眯着眼睛,仿佛看到了136年前,先人乘坐的那艘,正在从远东跨越太平洋驶向旧金山的大船……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08 12:11:13
第一节

1880年5月,清德宗光绪六年,从香港开往旧金山的火轮船“尤金号”已经在海上漂了快一个月了。
哦对了,那时的旧金山还没有这个“旧”字,在华人的口中,这个地方就叫做金山。1848年这里发现金矿以后,就有源源不断的中国人远渡重洋。
金山,直白而美好的名字,听起来像是一个漫山遍野盛开黄金的狂欢世界,是那些年背井离乡漂洋过海的人们心中的梦想和欲望所在。

金矿被发现之后,需要大批劳工,一些中国人被金矿主和航运商人雇来充当中间人,在中国各村游说,散播美国遍地黄金的发财故事。
他们说,洋人有船,可以把人带到他们国家。中间人收他们一大笔钱,而你可以坐船去发财,保证没问题。
若是实在没钱的穷人,也可以向中间人借钱,你可以干活抵债。
商人们开辟了从中国到金山之间的航线之前常常拐骗一些中国人到船上当劳工,其实是以卖身的方式,签定契约,以“赊单制”的方式来到美国,而到了美国后又把他们卖掉。

“尤金号”的大烟囱冒着滚滚白烟航行在一片汪洋,后来成就了美国一代华人黑帮传奇的蓝裕棠,其时只有14岁,就在这艘轮船上。

少年蓝裕棠靠着栏杆站在火轮船的甲板上,背后的大烟囱冒着滚滚白烟。
他还扎着清朝男子的辫子,额角有一块大拇指甲盖大小的浅红色的胎记.
这种胎记还有种叫法是:烟云血记。

他穿着一身粗布衣裳,脚下扔着个粗布袋子,虽然清瘦却很结实,眼睛往向远方。
可是远方的远方,也只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海上的风把云吹得飘动很快,太阳一会儿被云层遮住,一会儿露出来。不断变幻的天光映在他的脸上,时明时暗。
不同于那个年代一般穷苦人家孩子脸上常见的空洞和木讷,少年蓝裕棠的眼里,有一种少见的神色,迷离而敏锐,丰富而单纯,坚毅而温和,还有与年龄不相称的成熟。

突然,蓝裕棠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一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精瘦男子,是带他一起来美国寻出路的同族远亲,蓝裕棠称他为五叔的,蓝德庆。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08 12:12:32
突然,蓝裕棠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一个二十五六岁左右的精瘦男子,是带他一起来美国寻出路的同族远亲,蓝裕棠称他为五叔的,蓝德庆。

蓝德庆手里拿着一个干巴巴颜色发黑的面包递给蓝裕棠:“吃吧。”
蓝裕棠迟疑了一下接过来:“谢谢五叔……你哪弄来的?这是啥呀?”
蓝德庆:“多事,吃就行了。”
蓝裕棠:“五叔,你……”
蓝德庆:“我吃过了。”他低头迅速瞄了一眼蓝裕棠手里那本就不大的一块黑面包,说着把头转开了。
蓝裕棠看看蓝德庆脑后那根干枯无光泽的辫子,还有他瘦得有些深陷的双颊,少年老成的他当然看得出蓝德庆善意的谎言。他低下头使劲儿把又黑又硬的面包掰成两半,递给蓝德庆一半。
蓝德庆一愣,装作凶的样子:“你这孩子怎么那么不听话!欠揍是不是!”
蓝裕棠执意把半个面包塞给他,笑着说:“你又打不过我……”
蓝德庆也笑了出来,一脚踢在蓝裕棠屁股上:“反了你了!仗着自己会武功还骑到五叔头上了!
蓝裕棠笑着连连退让。

叔侄二人啃着干巴巴的面包,蓝裕棠伸手抹了一把下巴,手上沾上了些面包渣,他伸出舌头把面包渣都舔干净,说:“五叔,到今天已经上船已经28天了,真是没有比漂在海上的日子更难熬的了。”
蓝德庆:“28天了吗?那再有两三天应该就到了。嗨,这已经比以前快了不知道多少了。早二三十年前咱们中国人来美国,海上要漂三四个月呢。”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哼!那时的中国人根本就不叫人!”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08 12:13:22

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哼!那时的中国人根本就不叫人!”
蓝裕棠和蓝德庆一起循声看去。一个很敦实的汉子,皮肤挺黑,眉毛更黑,右眉上有一道疤。脸上线条很硬朗,虽然也就二十五六岁,跟蓝德庆年纪相仿,但却长得面老些,脸上已经有了一些沟壑。他就是后来成为人称“黑虎”的美西第一华人打手。黑虎坐在甲板的地面上,双手向后撑着,眯缝着眼睛,不知是不是在看他们。

黑虎:“那时侯叫“卖猪仔”!哪像我们能在甲板上吹风呢,全都锁在船舱底层,只有甲板缝里透下去的一点光。几百个人呐,塞得满满的。每个人脚上都锁着镣铐,拉屎撒尿都在里面,三四个月,那得多臭啊……”

蓝裕棠和蓝德庆互相对视了一眼,控制不住觉得恶心的神色。

黑虎眯缝着眼睛,继续说,像是在给他们讲述,又像是自言自语:“好不容易船到岸,人全都站不住了。洋人就用鞭子赶他们上岸,一个一个塞进大麻袋里。然后就有要来买“猪仔”的洋人在码头上讲价,然后一个挨一个麻袋的踢过去,看看“猪仔们”还活着没,活的“猪仔”就扔到秤上过磅,死了的就扔回海里。”

不知不觉地,周围围上来一圈中国人,人们认真地听着黑虎的讲述。
人群中不知道谁突然问了一句:“那活下来的人总是大多数吧?”
人群中另一个声音:“他们找到金山了吗?”
又一个声音:“挖金山的人发大财了吗?”

蓝裕棠的眼里却燃着怒火,拳头攥得紧紧的,声音有些颤抖地问:“死的人多吗?”
黑虎一直没有正眼看他们,听到蓝裕棠的声音,抬起头看看蓝裕棠,正遇上他那悲愤的眼神。
黑虎顿了顿:“能上岸的已经是命大了。船上有时候食物不够,他们就吃老鼠肉。
然后就经常爆发瘟病,有一次,有艘船还没开到日本呢,四百人的船就已经病死了三百多人。”
周围一片愕然之声。
坐在甲板上的黑虎,突然“当当”两声,响亮地敲在身边的地面上,周围的人一惊。
他抬头环视四周,一个一个盯着周围的人,一字一句地说:
“就是这样的甲板下面,密密麻麻地躺了几百具中国人的尸体。”

围观的人们被吓了一跳,然后显然对这样的说法感到很不快。
人们的埋怨声四起:
“胡说啥呢,太不吉利了!”
“就是,大伙儿都漂在海上呢,这么不吉利的话怎么能乱说,快啐一口吐沫!”
“对,快点,一定要啐一口,还要念三遍,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黑虎从地面上站了起来,狠狠地盯着跟他说话的人,逼近了几步。
人们悻悻散开,嘴里嘟嘟囔囔着退下了。
“这个人有病吧……”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一惊一乍的吓唬人!太夸张了。”


黑虎把地上的粗布兜甩上肩头,正准备转身离开,发现蓝裕棠低头久久地盯着眼前的地面。
黑虎:“怎么了?小兄弟?”
蓝裕棠微微抬起眼,眼眶里满满地含着泪,哽咽着:“我好像看到了下面躺着的那些死去的人,他们之中也许也有我的族人吧。”
黑虎:“怎么?害怕了?”
蓝裕棠下巴倔强地抬了一下:“不怕。路总要走出来的。”
黑虎:“路可不是走出来的,是用鲜血和白骨铺成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蓝裕棠转头望着船前行的方向,声音不大却坚定地说:“世界不会永远这样的。”
他又露出那种少年鲜见的眼神,迷离而敏锐,丰富而单纯,坚毅而温和,额角浅红色的胎记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变成了血红色。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09 12:24:19

第二节

蓝裕棠合衣躺在逼仄船舱角落里的一张小床上,边上狭窄的小舷窗上透进一线阳光,照在他脸上。
他睡得很熟,阳光下稚气的一张脸,轮廓很好看,唇边有一些小绒毛。
他的远房族亲五叔蓝德庆推了推他:“裕棠!裕棠!起来起来!”
蓝裕棠依旧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嘟囔着:“起来也没事干啊……再睡一会……”
蓝德庆:“裕棠,能看到岸了!”

蓝裕棠猛地一睁眼,只见整个船舱的人都在吵吵闹闹地挤着要往甲板上走。
蓝裕棠“蹭”地坐起来,凑到床边的小小窗口望向远方,远处的天际线上真的隐隐约约出现了陆地,再回头时五叔蓝德庆早不见了踪影,想是已经跑上了甲板。
蓝裕棠急着站起来,结果头“咚”地一声撞到了矮小的上铺床。
“哈哈哈哈!看把你猴急的!”
蓝裕棠揉着脑袋循声看去,隔着几张床位不远处,黑虎枕着双臂躺在看起来对他的身材来说太窄小的床上。
蓝裕棠一边往外走一边说:“黑虎哥,你不去看么?”
黑虎动都没动:“这有什么好去看的。”

船舱里的人都挤在狭小的通往甲板的门,蓝裕棠排在后面伸长脖子垫着脚往外看。
突然外面的人开始掉头往回走,挤在门口的人们连连后退。甲板上传来两个水手骂骂咧咧的声音,蓝裕棠也听不懂英文,问前面退回来的人:“怎么了这是?”
有人告诉他:“太多人挤到甲板上,全都趴在一边看呢,水手怕船翻了,把人都赶回来了。”

蓝裕棠悻悻退回来,回头看到黑虎躺在床上抿着嘴笑,便凑过去靠着他的床跟他聊天。
蓝裕棠:“黑虎哥,怎么感觉你好像一点都不喜欢美国啊。”
黑虎:“不是不喜欢。”
蓝裕棠:“那是什么?”
黑虎:“是恨透了!”
蓝裕棠:“那既然你不想去美国……”
黑虎突然“忽”地坐起来,狠狠地说:“不,我想去美国。十年来,日思夜想。”
蓝裕棠愣住了:“那……”
黑虎把头别开了,眼睛盯着舷窗外,远处的隐隐约约的一线陆地。
窗外的亮光落进黑虎的眸子里,那双眼睛涌起了无尽的悲凉和痛苦,褪去后只剩了寒意满满的凶光。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09 12:25:22

火轮船“尤金号”的烟囱上的白烟渐渐吐尽,船也终于要靠岸。
金山,就在眼前。
蓝裕棠一个跃步跳上码头栈桥,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的金山码头,来往的码头工人、小商贩都是洋人,还有一些涂脂抹粉的洋人妓女在四处招揽生意。
蓝裕棠看着眼前的一切整个人感觉有点懵懵的,感觉很不真切,像是在做梦。
身边的蓝德庆,还有周围的中国人,也都是一脸懵。
几个正在抽烟休息的白人搬运工,看到从船上下来这么多中国人,大声冲他们喊着:“猪尾巴!又来了这么多猪尾巴!”
蓝裕棠问:“他们喊啥呢?”
蓝德庆:“我又听不懂洋文,不过反正不是好话呗。”
蓝裕棠皱皱眉,咬住了下嘴唇。

其中一个很壮实的白人在另一个瘦小的中国人走过他面前时,突然伸手猛地使劲儿向后拽了一下中国人的长辫子。
那个中国人他毫无防备地向后一仰,仰面朝天地摔躺在了地上。

蓝裕棠一惊,暗暗握住了拳头。

周围几个白人爆发出狂笑,那个摔在地上的中国人捂着后脑勺正要爬起来,边上一个拎着马粪的桶的洋人,一步跨上去,把一整桶的马粪倒在了他身上,那可怜的人脸上身上全都糊上了马粪。
周围的中国人发出惊愕的叫声,那几个洋人笑得更大声了,不少人都围上来看热闹。
几个在不远处招揽生意的洋妓女也闻声跑来,也是阵阵浪笑,白花花丰满的胸脯跟着乱颤。
其中一个妓女笑着伸手去推了一把那个泼马粪男人,男人转头邪笑着伸手拧了一把她的乳房。女人笑骂着去打他,男人扔下桶一把将她抓进怀里,两人淫笑着大声打闹起来。
而那个躺在地上的中国人,看着也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而已,他似乎被击垮了,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就那样躺在一堆马粪里嗷嗷地哭了。
哭声和笑声混在一起,周围的中国人却多是一脸茫然。

蓝裕棠怒不可遏,捏紧拳头就要上前。
蓝德庆一把拉住他:“别惹事啊!”
蓝裕棠一把用胳膊把他挡开,继续往前走,蓝德庆根本拦不住他。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09 12:26:12

突然,另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蓝裕棠的拳头,是黑虎。
蓝裕棠使劲挣脱却挣脱不了,他眼里燃着怒火瞪着黑虎,额角那一小块浅红色的胎记又变得血红。
蓝裕棠愤怒却声音很低:“你放手!”
黑虎一运力把蓝裕棠向后拽了几步,用自己的双手交叉死死锁住了蓝裕棠的双手,显然武功身手很好。
黑虎直逼着他的眼睛,也压低声音说:“你看看周围,这整个码头的少说上百个壮汉吧。他们如果看到一个中国人出手打洋人,你觉得会怎么样?”
蓝裕棠怒目看看周围,来来往往的,正在装卸的,各种码头工人确实一个比一个壮实,不少人身边手头都有铁锹、锁链之类可以当作武器的家伙。
黑虎:“你就算会武功,在上百个带家伙的壮汉的手里,你会死得面目全非,然后会被直接扔回海里。”

蓝裕棠喘着粗气,眼睛里充盈着愤怒的血丝。他看看那个躺在马粪堆里的少年,正在哭着把脸上的马粪抹掉。而那些嘲笑他的白人已经笑闹着散开了。
蓝裕棠的心里悲怒、耻辱、哀伤、无力全都涌起来,他说:“虽然现在不被当猪仔卖了,却还是被洋人这么欺负。这口气怎么咽得下去?”
黑虎:“你还没上岸就死在海里是能给谁出气呢?”
蓝裕棠垂下眼睛,胸口一起一伏。
黑虎:“小子,你抬头看着我。”
蓝裕棠慢慢抬起头,黑虎的目光如炬:“你信我的,总有一天能出这口气的,只是现在还没到时候。”
蓝裕棠又去看看那个躺在地上的少年,虽然还在哭,却努力地正想坐起来,看着自己一身马粪,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边用手去拨,一边在地上蹭着自己沾满了粪便的手。
蓝裕棠从黑虎手里想抽自己的手出来,黑虎又发力锁住。
蓝裕棠平静地说:“我不动手。”
黑虎看了他几秒,松开手。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09 12:26:54
蓝裕棠朝那个少年走去,走到他面前,冲他伸出手。
那少年一愣,抬起满是泪水和秽物的脸。
蓝裕棠伸着手:“来,站起来。”
那少年连忙摇头:“使不得使不得,脏得很。”说着,自己努力地爬起来。
蓝裕棠:“衣服脏了,快脱下来吧。”
那少年愣了愣,哦了一声开始低头脱衣服,一根根清晰可见的肋骨,瘦得让人有些心疼。然后一抬头愣住了,眼前的蓝裕棠脱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精瘦却结实分明的肌肉。
蓝裕棠把自己的衣服递给他。
少年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蓝裕棠:“拿着!”
少年怯怯地把自己满是秽物的衣服丢在地上,蹲下使劲在地上蹭了蹭自己的手,又在裤子后面干净的地方反复擦手,然后弱弱地伸手接过蓝裕棠的衣服。
蓝裕棠飞起一脚把地上那满是秽物的衣服从栈桥上踢进海里,少年惊讶地看着。
蓝裕棠笑起来:“这下好了,晦气都留海里了。上岸就都是好运气了!”
少年破涕为笑,有些害羞地低下头,穿上了蓝裕棠的衣服,有些大了。
蓝裕棠笑着拍了他肩膀一下:“后会有期!”说完转身向岸上走去。

站在后面的黑虎和蓝德庆对视了一眼,蓝德庆苦笑了一下:“这孩子从小就这样。”
黑虎:“这孩子必成大器啊。”
蓝德庆摇摇头:“嗨,在这地界别惹事才好。”说着小跑着追上头也不回的蓝裕棠。
黑虎眯缝着眼睛,看着蓝裕棠倔强的背影越走越远。

太阳渐渐西下,蓝裕棠站在岸边回头,看到镶着金边的云朵被一朵朵染红,整片天从橘色渐变到紫色,连接着蓝紫色的大海,美得难著一词。
自然就是如此美丽而冷血,从来不懂得人世间的悲欢疾苦。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10 10:02:10
唐人街主街中段顶热闹的地方,有个两层的饭馆,门口挂着个木制牌匾,上书“醉仙楼”三个大字。
此时恰是正午,店里热闹非凡,座无虚席,有的桌上已经酒过三巡划起拳来,上菜的伙计都一路小跑。
其中一个传菜的伙计,就是十五岁的蓝裕棠。他似乎个子又窜高了不少。
因了观音诞的缘故,店里请了个姑娘来唱粤剧小曲,姑娘名叫阿黛,十八九岁的样子,眉目清秀,穿了件水青色中式琵琶襟的上杉,滚着鹅黄色的边。
唱的正是粤剧《醉打金枝》的名段《打灯》:“头戴着~翡翠冠~~宝玉明珠嵌着双龙游戏~~身披上~香云锦……”

那时美国的中国移民大半来自广东一带,对这样的粤剧名段都分外熟悉,难得在海外听到乡音小曲,大家都很高兴,就连有的门口路过的人都扒着门框停下来听曲儿,这大概也正是老板的用意。
有个别熟悉唱段的客人也趁着酒兴,跟着摇头晃脑地唱起来:“银丝金缕绣出彩凤仪~珊瑚裙,金铃动~紫带轻飘春风有意…”

蓝裕棠正在奔忙的脚步不禁放缓,他抬头看着阿黛一边抚着琵琶,一边朱唇皓齿,眉目流转:“~移莲步观明月~玉炉兽鼎香满宫帏~~”
蓝裕棠一时间有些恍惚,因为这是远在广东乡下的母亲最爱的一首小曲。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10 14:20:16
母亲爱听戏,蓝裕棠仍然隐约记得,自己还很年幼时,只要村里搭台唱戏,母亲总会抱着自己挤去看戏。
蓝裕棠现在闭上眼睛,似乎仍然能看到童年的一些画面。
父亲常常出海打渔,家里总是只有自己和母亲。每到天晴的时候,五六岁的自己疯跑着在院子里玩,母亲常常在地上铺上好大的长布,满院子的晒鱼干,一边做活计,一边总爱哼着从戏台上学来的小曲儿,最常唱的就是《醉打金枝》这曲。

但这似乎就是他童年最后的美好记忆了,七岁时,有一天父亲出海再也没有回来,从此生活一日难似一日。
不仅生活穷苦捉襟见肘,孤儿寡母更是常被欺辱,蓝裕棠暗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母亲。

生活所迫,九岁的蓝裕棠就独身一人进县城去找活计,落脚在一个远亲家开的染坊做学徒。
做学徒没有工钱,但管吃住。老板算是刻薄之人,并没有因为沾着亲而对他有所照顾,总是舍不得给吃几顿饱饭,可染坊的活计却要很大的力气才做得了。
他常常需要站在染缸上面从缸里拽起来大匹的布,不止一次因为体力不支掉进染缸里。一旦这样,就会被老板惩罚,又是打骂又是不给吃饭,他却一声不哭,也不求饶,也不服软。

染坊所在的街上,对过是一家叫“荣宝林”的武馆,开馆师傅姓黄,周围街坊邻居里面传言说这位黄师傅是黄麒英的堂弟,也就是黄飞鸿的堂叔。
蓝裕棠一有机会就偷偷跑去扒着窗口,偷偷看着黄师傅带着一众徒弟每天练拳腿,自己也在跟着偷偷学。
黄师傅暗自很喜欢这个眼里有光的孩子,但蓝裕棠是染坊的学徒,不能出来正式拜师学艺,黄师傅也就对他偷学睁只眼闭只眼,偶尔作不经意的随意点拨几手。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10 14:20:50
一晃就是好几年,蓝裕棠天资聪颖加上长年染坊活计对力道的磨练,不知不觉竟也练了一身好功夫,而他也眼见着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了少年模样。

十三岁那年,一场恶疾夺去了母亲的生命,而在县城学徒的他也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再也没能听到母亲哼唱的小曲儿,从此,少年蓝裕棠在这世上孑然一身。

此时,站在“醉仙楼”的大堂的蓝裕棠,出神地看着唱小曲的阿黛嘴一张一合,忘记了周围喧闹的宾客的存在,听着母亲最爱的小曲,眼睛有些湿润了。

突然,一只手敲在蓝裕棠头上,蓝裕棠猛的下意识反手扣住了那只手。
回头一看,是“醉仙楼”的老板,四五十岁一个矮胖的男人,疼得嗷地叫起来,周围的宾客伙计都闻声回头看,蓝裕棠连忙撒手。
祝老板笑着对宾客们作揖:“大家吃好喝好啊!”
蓝裕棠转身想溜,被祝老板一把拧住了耳朵:“臭小子,我花钱雇你来,是请你当大爷在这听小曲的?还要对我动手?你是不是找死?”
蓝裕棠不语,矮胖的祝老板伸长了手拧着已经个子窜挺高的蓝裕棠,刚被差点拧伤的手臂倒是挺疼,祝老板气得翻了个白眼把他松开,揉揉自己手臂。
蓝裕棠自知理亏,又欠欠身表示歉意,低头揉揉自己耳朵。
祝老板看他这副样子,也没什么脾气,叹了口气,抬头看看蓝裕棠,发现他耳朵被自己拧得通红。
祝老板其实是个说话火爆心肠却很软的人,平日里嘴上不说,其实对蓝裕棠也照顾有加,这时倒有点于心不忍,问蓝裕棠:“拧疼了?”
蓝裕棠忙摇摇头:“没有没有,是我把您弄疼了,对不起。”
这时,楼上一桌客人喊道:“算账!”
祝老板挥挥手:“还不快滚去干活!”
蓝裕棠吐吐舌头,转身一溜烟跑上了楼。

祝老板一边揉着手臂一边嘟囔着:“迟早被这个死小鬼头折腾死。”
祝老板一转身,看到门口进来三个人,祝老板登时脸色有些变了。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11 05:05:37
@吴午武 2020-06-10 17:28:27
写得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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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你!!!你是我收到的第一条评论??很受鼓舞!我会继续好好写的!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11 05:14:19
@吴午武 2020-06-10 17:28:27
写得不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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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写这个因为是基于真实历史背景的,每天的写作都要查阅大量英文历史资料,所以可能没办法像一般网络小说写手一样日更好几千甚至上万,我一天大概也就一两千字。但我会一直写下去,从1880年代一直到现在几代人的黑帮故事,希望你能收藏继续读下去,希望你喜欢。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11 05:5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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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各位看官……我第一次发帖,有点稀里糊涂的,今天回看了一下发现前面漏发了一小部分,不知道怎么办,所以就把整个第三节包括漏贴的部分,全部重新贴一下,然后继续沿着这个往下连载。谢谢对一个小白的耐心!鞠躬!
以下补发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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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正法明如来,为了帮助众生脱离苦海,带果行因,倒驾慈航,成为了观世音菩萨。
观音菩萨能救度一切苦难,听一切世界声音,没有一点厌倦,不辞奔波,毫无怨言,就连他的眼泪也化成了21度母,一起度生,慈悲智慧不可思议。
若有一众生没有成佛,观音菩萨则依从誓言,决然不会成佛。
在无量劫后,阿弥陀佛灭度,西方国土正法无人护持,观音菩萨就会在当日下半夜成佛,名号普光功德山王如来,运持西方极乐世界正法。”

1881年春天,清德宗光绪七年,距蓝裕棠抵美已经快一年了。
这天是农历二月十九,观音诞辰。
这一天本就是个重要的中国农历节庆,而对这些背井离乡的中国人来说,身后无依无靠,眼前一片未知,一切的愿景和愁苦唯有祈求神明的眷顾,所以他们对这样的日子格外重视。

旧金山唐人街深处有个观音庙,从天还没亮就开始香火不断了。
整个主街上这一天也热闹非凡,各种商贩挤满了市集,街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茶坊、酒肆、肉铺、药铺、庙宇、鸦片馆、妓院、当铺等等一应俱全。
走在街上的行人有的仍是传统清朝打扮,有的穿了西式的便服,有的辫子垂在脑后,有的盘起来,还带了西式帽子。
唐人街的建筑仍是西方风格,可一眼望去已经被中国人自己的店铺小摊操持得,几乎看不出这是在海外。
推着小车贩卖香烛等祈福物件的,卖水果、卖咸鱼的、算命的各种口音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俨然是个大清国的热闹市集。
可站在高处向远望去,却能看到的维多利亚女王建筑风格的屋顶,背衬着夹在街道尽头的一隅海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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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街主街中段顶热闹的地方,有个两层的饭馆,门口挂着个木制牌匾,上书“醉仙楼”三个大字。
此时恰是正午,店里热闹非凡,座无虚席,有的桌上已经酒过三巡划起拳来,上菜的伙计都一路小跑。
其中一个传菜的伙计,就是十五岁的蓝裕棠。他似乎个子又窜高了不少。
因了观音诞的缘故,店里请了个姑娘来唱粤剧小曲,姑娘名叫阿黛,十八九岁的样子,眉目清秀,穿了件水青色中式琵琶襟的上杉,滚着鹅黄色的边。
唱的正是粤剧《醉打金枝》的名段《打灯》:“头戴着~翡翠冠~~宝玉明珠嵌着双龙游戏~~身披上~香云锦……”

那时美国的中国移民大半来自广东一带,对这样的粤剧名段都分外熟悉,难得在海外听到乡音小曲,大家都很高兴,就连有的门口路过的人都扒着门框停下来听曲儿,这大概也正是老板的用意。
有个别熟悉唱段的客人也趁着酒兴,跟着摇头晃脑地唱起来:“银丝金缕绣出彩凤仪~珊瑚裙,金铃动~紫带轻飘春风有意…”

蓝裕棠正在奔忙的脚步不禁放缓,他抬头看着阿黛一边抚着琵琶,一边朱唇皓齿,眉目流转:“~移莲步观明月~玉炉兽鼎香满宫帏~~”
蓝裕棠一时间有些恍惚,因为这是远在广东乡下的母亲最爱的一首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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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爱听戏,蓝裕棠仍然隐约记得,自己还很年幼时,只要村里搭台唱戏,母亲总会抱着自己挤去看戏。
蓝裕棠现在闭上眼睛,似乎仍然能看到童年的一些画面。
父亲常常出海打渔,家里总是只有自己和母亲。每到天晴的时候,五六岁的自己疯跑着在院子里玩,母亲常常在地上铺上好大的长布,满院子的晒鱼干,一边做活计,一边总爱哼着从戏台上学来的小曲儿,最常唱的就是《醉打金枝》这曲。

但这似乎就是他童年最后的美好记忆了,七岁时,有一天父亲出海再也没有回来,从此生活一日难似一日。
不仅生活穷苦捉襟见肘,孤儿寡母更是常被欺辱,蓝裕棠暗暗下决心一定要保护母亲。

生活所迫,九岁的蓝裕棠就独身一人进县城去找活计,落脚在一个远亲家开的染坊做学徒。
做学徒没有工钱,但管吃住。老板算是刻薄之人,并没有因为沾着亲而对他有所照顾,总是舍不得给吃几顿饱饭,可染坊的活计却要很大的力气才做得了。
他常常需要站在染缸上面从缸里拽起来大匹的布,不止一次因为体力不支掉进染缸里。一旦这样,就会被老板惩罚,又是打骂又是不给吃饭,他却一声不哭,也不求饶,也不服软。

染坊所在的街上,对过是一家叫“荣宝林”的武馆,开馆师傅姓黄,周围街坊邻居里面传言说这位黄师傅是黄麒英的堂弟,也就是黄飞鸿的堂叔。
蓝裕棠一有机会就偷偷跑去扒着窗口,偷偷看着黄师傅带着一众徒弟每天练拳腿,自己也在跟着偷偷学。
黄师傅暗自很喜欢这个眼里有光的孩子,但蓝裕棠是染坊的学徒,不能出来正式拜师学艺,黄师傅也就对他偷学睁只眼闭只眼,偶尔作不经意的随意点拨几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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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就是好几年,蓝裕棠天资聪颖加上长年染坊活计对力道的磨练,不知不觉竟也练了一身好功夫,而他也眼见着从一个小孩子长成了少年模样。

十三岁那年,一场恶疾夺去了母亲的生命,而在县城学徒的他也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再也没能听到母亲哼唱的小曲儿,从此,少年蓝裕棠在这世上孑然一身。

此时,站在“醉仙楼”的大堂的蓝裕棠,出神地看着唱小曲的阿黛嘴一张一合,忘记了周围喧闹的宾客的存在,听着母亲最爱的小曲,眼睛有些湿润了。

突然,一只手敲在蓝裕棠头上,蓝裕棠猛的下意识反手扣住了那只手。
回头一看,是“醉仙楼”的老板,四五十岁一个矮胖的男人,疼得嗷地叫起来,周围的宾客伙计都闻声回头看,蓝裕棠连忙撒手。
祝老板笑着对宾客们作揖:“大家吃好喝好啊!”
蓝裕棠转身想溜,被祝老板一把拧住了耳朵:“臭小子,我花钱雇你来,是请你当大爷在这听小曲的?还要对我动手?你是不是找死?”
蓝裕棠不语,矮胖的祝老板伸长了手拧着已经个子窜挺高的蓝裕棠,刚被差点拧伤的手臂倒是挺疼,祝老板气得翻了个白眼把他松开,揉揉自己手臂。
蓝裕棠自知理亏,又欠欠身表示歉意,低头揉揉自己耳朵。
祝老板看他这副样子,也没什么脾气,叹了口气,抬头看看蓝裕棠,发现他耳朵被自己拧得通红。
祝老板其实是个说话火爆心肠却很软的人,平日里嘴上不说,其实对蓝裕棠也照顾有加,这时倒有点于心不忍,问蓝裕棠:“拧疼了?”
蓝裕棠忙摇摇头:“没有没有,是我把您弄疼了,对不起。”
这时,楼上一桌客人喊道:“算账!”
祝老板挥挥手:“还不快滚去干活!”
蓝裕棠吐吐舌头,转身一溜烟跑上了楼。

祝老板一边揉着手臂一边嘟囔着:“迟早被这个死小鬼头折腾死。”
祝老板一转身,看到门口进来三个人,祝老板登时脸色有些变了。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11 14:41:56
第四节

走进“醉仙楼”来的,是三个穿着中式对襟衫却都剪了辫子带着西式帽子的男人。
为首的是个并不算太胖却脸上满是横纹肉的人,四五十岁的样子,穿一件白色内搭,外面是一件棕色绸缎质地的中式对襟没有系扣子,短发戴一顶黑色软呢礼帽。后面跟着两个穿黑布对襟短衫的男人,一个年纪三十多岁,黑壮结实,一个看着还面嫩,皮肤也白净,二十出头的样子。

祝老板脸上堆笑地迎上去:“哟,这不是贾三哥么,什么风把您大驾吹来了?”
那个满脸横肉的贾三也笑着作了个揖:“祝老板生意兴隆!这不是观音诞来上香么,还没走到里面的庙呢就饿了,想来蹭顿饭。怎么?不欢迎吗?”
祝老板:“这是哪的话,贾三哥光临,蓬荜生辉,受宠若惊。只是,小店拥挤了些,您看看,这已经全坐满了。”
贾三:“您这醉仙楼已经是咱们唐人街最大的饭馆了,您这儿难道连贾三的一张桌子都容不下吗?”
贾三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祝老板,这笑容让满是横肉的脸上又多了几道横纹,气氛微妙而尴尬。
祝老板脸上的笑僵了僵:“那您稍等,我去看看里面哪桌快吃完了,我叫伙计收拾出来。”
说完祝老板转身往里走,转过身脸就阴沉了下来。

“慢着。”贾三在背后叫他,祝老板又换上了一副笑脸,转身对着贾三。
贾三伸手指了指当中唱小曲的阿黛身边离得最近的一桌:“我要坐那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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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11 14:42:32
祝老板回头看了一眼:“贾三哥,那一桌菜刚上没多久,不大合适吧?”
贾三没有说话,径直走向那一桌,后面两个黑褂男人紧跟其后。
祝老板叹了口气也只得跟上。
贾三走到那一桌跟前,是一家老小其乐融融地在聚餐,贾三又是一脸横纹皮笑肉不笑的:“各位,我看你们吃的差不多了,桌子可以让给我们了吧?”
桌上一个少年抬头很不高兴:“你什么眼神?没看到我们菜还没怎么动?”

贾三身后那个穿黑衣的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听到对方如此不敬就要上前,贾三抬起手示意他不必动,继续笑着看看那桌上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是一家之主。

那个中年男人似乎认出了他,不知该如何是好,抬起头用求助的目光看着祝老板。
祝老板站在后面尴尬而无力地摇摇头。
中年男人低了一下头说:“是,我们快吃完了,这就准备走了。”说着站了起来。
他身旁的少年愤怒地:“爸爸!我们还没吃呢!”身边的母亲也站起来,使劲拽了他一下示意他不要说话。
桌上老小纷纷站起来,那个中年男人带着大家离开了。

贾三得意地一屁股坐下来,抬头对跟他来的两个人说:“顺田,黑虎,来坐啊。”
顺田高兴地一屁股坐了下来。
此时还站在那里的,那个黑壮的男子,就是跟蓝裕棠同船来到美国,还在码头可以说救了蓝裕棠一命的黑虎。
黑虎感到很不自在,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坐下来,低头不语。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11 14:44:39
祝老板虽然尴尬而不情愿,但也只能强打起笑容喊伙计:“来收拾桌子。”
而应声赶来的,正是刚从楼上传菜下来的蓝裕棠。
蓝裕棠快步走近了低头一看,满桌子几乎没有动过的菜,愣了一下,抬头看了一眼祝老板。
祝老板:“快收拾桌子,贾三哥饿了半晌了。”
蓝裕棠暗暗抬眼打量了一下几位客人,正和抬起头来的黑虎眼睛对上了,两人都愣住了。
蓝裕棠有点激动,兴高采烈地:“黑虎哥?”
黑虎愣过神来,却有点尴尬,淡淡地:“裕棠,你在这里做活啊。挺好的,快把桌子收下去吧。”
蓝裕棠感觉到黑虎的尴尬和冷淡,一向懂得常言观色的他立刻明白了眼下的情势不是叙旧的好时机,不再多嘴立刻快手快脚地收拾起桌子来。

贾三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弹琵琶的阿黛,祝老板有些担心。
祝老板向前跨了一步挡了挡阿黛:“贾三哥等这么长时间饿了吧?要吃点什么?”
贾三却探头仍然盯着阿黛,还用手轻轻把祝老板拨到一边去。
正在收拾桌子的蓝裕棠,手上一停,抬头瞄了一眼。
蓝裕棠尽管才十五岁,但一眼已经看出了贾三的心思,他有些担心,一边手上没停继续干活,一边暗自回头看了阿黛一眼。
阿黛却似乎全然不知,刚唱完几句词,怀抱琵琶弹着过门,抿着的嘴角带着笑,轻拢慢捻抹复挑低眉信手续续弹。
蓝裕棠看得竟然又有点分神。

祝老板企图转移贾三的注意力,提高了声调笑着说:“贾三哥是潮汕人吧?咱们可是同乡啊!我家有潮汕厨子,手艺还不错,您想吃什么家乡菜尽管吩咐。”
贾三却压根没接他的茬,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阿黛,:“祝老板,您这唱曲儿的美人儿哪寻来的?”
祝老板:“贾三哥,这是……”
贾三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回答,没等他回答就回头对黑虎和小田说:“这美人儿放在我的香兰坊是不是挺合适?”
蓝裕棠猛地抬起头,原来,眼前这个人就是唐人街最大的妓馆香兰坊的老板,传说是西合堂的双花红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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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11 14:46:07
那个年代唐人街的妓女们,大部分是来自中国农村的未成年少女。有的是贫困家庭被父亲直接卖的,有的是被绑架或者被欺骗来的。
当年的“蛇头”以“美国高薪工作”为由头,整船的姑娘被骗贩卖到美国,一到岸就把她们抛进唐人街妓院里,从此被迫做皮肉生意为老板赚钱。
比一般妓女更悲惨的是,她们中的大部分,连收入都没有,所赚全部归老板,其实就是性奴隶。得了性病或者变老了她们往往就被妓院抛弃赶出来,她们不会英文,举目无亲,更没有其他生活技能,流落街头。
所以当祝老板和蓝裕棠听到香兰坊三个字的时候如临大敌。
蓝裕棠除了担心阿黛和祝老板,还有些因黑虎而伤心。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在来美国的船上认识的黑虎哥,原本觉得很投机甚至还有些崇拜的黑虎哥,竟然是开妓院的黑道贾三的手下。

祝老板急了:“贾三哥,使不得。这位姑娘是我把兄弟的闺女,也算我半个闺女,是正经人家姑娘,可不是买来美国的,爹娘都在这里呢。”
贾三猛地抬起头,一言不发,狠狠盯着祝老板,站了起来。
祝老板也挺直了身子:“贾三哥,您来吃饭自是欢迎,但这个姑娘是万万带不走的。”
贾三往前跨了一步,逼近了祝老板。
蓝裕棠也站直了身,丢下手里的活,眼盯着看贾三会不会对祝老板不利。
贾三眼睛不眨地盯着祝老板,咬着牙威胁似地说:“祝老板此话怎讲?”
楼主:熙龄胜棠  时间:2020-06-11 14:47:04
黑虎突然站起来,靠近贾三,对着他耳语了几句。
贾三眼神飘动了一下,回头看看黑虎,黑虎摇摇头。
贾三心有不甘的咽了一下口水,挤出个笑:“祝老板店里有这样的活广告,生意兴隆,好生羡慕。只是想邀请去我们店里唱唱曲也让我们沾沾财喜呢。”
祝老板听贾三口气软下来,也退了一步,客气地说:“姑娘家里也是做生意的,不是什么下等人,她平时都在自己家里的裁缝店做活。我看她从小长大,知道她会弹琴唱曲,赶上观音诞,便带她来店里唱着玩玩儿而已。”
贾三后退一步坐了下来,笑得有些难看:“那看来是不巧了,算了。”
蓝裕棠和祝老板对视了一眼,两人都稍稍松了一口气,就连黑虎也偷偷松了一口气。

蓝裕棠抱着碗碟离开,心里却还在为黑虎的事难过,想起黑虎在船上谈起中国人被洋人欺压时一脸正气的恨意,怎么自己现在倒成了欺压中国百姓的恶人?
难道之前都是装模作样的吗?可是大家不过萍水相逢,自己又是个小孩子,跟自己装样子是图了什么?
蓝裕棠想不通,走上楼前回头望了一眼,却跟正在抬头看向他的黑虎四目相对了。
黑虎迅速把眼神转开了,低头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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