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镜】十年鬼宅 魅影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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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4-12-17 17:17:46 更新时间:2020-11-10 17:13:29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09:1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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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崇祯末年,李闯进京。九岁的陈瑞盈(小虎儿)随父母移居江南,来到了四面环山的千灯镇(母亲故里)。并在那里认识了调皮的表哥李玉江,天天跟他混在一起。由于夏季炎热,李玉江告诉小虎儿有个避暑的好去处,便带着他去了一座荒废近十年的鬼宅。并在那里碰到了重重鬼影。会笑的瓷人,池子中的女人头,沉在井里的戏子等等。
这次的鬼宅历险,开启了地狱大门。之后李玉江出事夭亡,小虎儿一家与舅舅闹翻。最终竟阴差阳错地搬进了这座鬼宅里。自此之后,再无宁日。
会飞的神女,亦敌亦友的天福童子,池塘中的歌声,从井中来的跳僵,泡在罐子里没有头的女人,以及竹林后的哭泣声……家里开始频频发生离奇地死亡事件,小虎儿与李玉江(鬼魂)一起苦苦与屋内亡灵抗争,直到有一天,他们遇见了一个叫吴清煌(玄玄子)的道士。才发现这一切的一切背后,竟然隐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09:22:00
小引
这个故事的开端,始自于多年前的一个早春。至于到底是多少年前,我已然忘却了。
岁月无情,日子如流水般悄悄流逝,将那些看似从未改变的东西冲刷得面目全非,而我也不再是当年的模样,现在回忆起旧时那些刻骨铭心荡气回肠的往事,在记忆中也只留下一片朦胧的光影。这浮世间的纷扰仿佛是河中的沙砾,终究会被岁月的流水冲得毫无痕迹。
在一个闲适的午后,我坐在老旧的蒲团上,在烟雾缭绕中走进无比的空虚,恍恍惚惚间仿佛与大道融为一体。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见周围的一切突然亮了起来。
悠长的虫鸣声从幽深的竹影中一股一股地传来,显得那样安静,使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夏日。幻境中的我还是九岁时的模样,穿着一件酞青蓝的绣花小绸褂,挂着一把坠满银铃的长命锁。脑袋扎着两个红缎小髻。
我的面前矗立着一扇古旧的垂花门,门上高悬着一块黑底金漆雕花匾,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陈府两个字。牌匾旁挂着两个气派的大红灯笼,悠长的穗儿像是灯笼的尾巴一样随风摇曳着。大门上两边各站着一尊古朴的穿着翠色官服的彩绘文官门神,他们一个拿着笔砚,另一个手执如意。本应该是威严的神像,透出一股深深的寒意,像是不知来自何处的邪灵正在饶有兴趣地注视着我。
突然,我腹中的那点蟾光变作青黄色,化成了一只萤火虫,轻盈地飞进了黑色大门中,一眨眼就不见了。我望向大门,思绪也回到了九岁的时候,只依稀记得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过家了。
离开家出去玩了这么久,家里的大人们该急了吧?他们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等着我回家吃饭?我拉着铜狮子的门钹,轻轻地推开了大门。
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尖叫。接着一阵大风迎面吹来。
整个大院哪里是旧时的模样?那青砖铺地已经被齐人高的荒草取代,荒草随着山风起起伏伏,仿佛对着我,发出尖利的嘲笑声。那精致的石雕影壁,那华贵的牡丹兰草,那美丽的亭台楼阁都不见了,只剩下一堆已经看不出形状的残垣断壁。在这雾气中,显得那样荒芜。
我的心中顿时一阵凄凉,是啊,这扇门后还会有谁在等我呢?不会了。我的亲人们,早在很多年前就相继死去了。
突然间,草丛深处发出了一阵细小的摩挲声音。我抬起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我的面前。天福童子!他背靠着幽深的荒草丛,阴沉的脸显得那样从容。他身上穿着的依然是那件仙人官服。用他那种标志性的表情打量着我,对着我咧嘴一笑,露出黑黄的尖牙。“虎子,你可算回来了,俺在这里等了你好多年岁 了!”
我猛然一惊,从幻境中挣脱出来。那些尘封的记忆像是一眼泉又源源不断的浮现出来,我这才发现,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年的一切却如同昨日。仿佛是一部古老昏黄的灯影戏,各种鲜明而生动的人物突然闯入了我的生命中,却又黯然谢幕……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09:23:00
第一章 千灯镇
我来到千灯镇大抵是初夏时候的事情。为了抵达这里,我们一家已经在路上风餐露宿了两个月。一路上走的都是鲜有人迹的荒山野岭,既要防范山里盘踞的流寇,又要小心山林中的群兽。祖母一直担心接下来寄人篱下的生活,父亲则骂了一路,不是在骂张献忠,就在在骂李自成。来到这里时,我们已经身心俱疲。这一天,母亲在镜子前精心描绘了很久,她戴上了几个月没戴的金银首饰,用厚厚的胭脂水粉掩盖了路上的沧桑。
我们的南逃始于一场劫难,这劫难的源头却要从祖父说起。
我的祖父出生在一个书香门第,受家庭氛围的影响,他年少时便已经精通四书五经,对朱程理学也非常有研究。后来中了状元,进了翰林院。我的外曾祖父全家都是织造官,他看中了祖父的才华,将祖母许配给他。祖母嫁给祖父后,就在闹市区开了一间缎子铺,在她的努力经营下,又开了绸绢铺,绒线铺和一家解当铺。多年下来,我们家虽然不能说泼天富贵,但也还过得去。
祖父母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但是女儿在很小便生病夭折了。只剩下我的大伯和父亲,他们虽然是一个父母生的,性格却完全不同。大伯长得矮小猥琐,耳朵大鼻子大眼睛却小得像条缝,加之身材矮胖,所以像极了一只偷油的大鼠。据说他年少时爱过一个小娘子,但那娘子却嫌 他丑陋。这使得他消沉了一段时间,整天借酒消愁,后来发奋读书,靠着自己的努力中了探花,成为了一名年轻的翰林。
我的父亲身长八尺,长得风度翩翩,他也有些文采,会写几首酸诗。却是个典型的败家子,终日在外面闲游浪荡眠花宿柳,交的朋友也都是些帮抹闲嘴不守本分的人。
那时的崇祯朝已经是风雨飘摇,祖父心系朝政,无力管教父亲,只幻想着他娶妻生子后便会安稳下来,所以让他娶了我的母亲李玉莲。
母亲是个典型的江南女子,像是水一般温柔恬淡。对于我的淘气总是一面笑,很少责骂。她的到来使得稍稍安稳了一段时间。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父亲很快又旧病复发,出去惹草招 风了。只剩下母亲一个人将铺子里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这免去了父亲的后顾之忧,使他更加逍遥。自我出生以来,见到祖父的时间都比见到他的时间多。
我只有一个姐姐,叫做陈瑞杏,因为她和那个早夭的姑姑长得很像,所以受到了祖母格外的偏爱,也使得她变得非常任性,即使是我也要处处让着她。若使得她有一点不如意,就要大吵大闹,告到祖母那去。所以我非常怕她,和她也不怎么亲近。
而我叫陈瑞盈。虽然我长得不像小虎,但是那时大家都管我叫小虎儿,这个乳名是祖父给我起的,他父希望我长大能成为一名儒将,帮助朝廷抗击日益强大的流寇。然而当英雄太辛苦,我对人生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有吃有玩就可以了。若是不不去上学就得挨板子,我一定会和我的伙伴小机灵一起逃课玩遍京城。不过,在我们离开京城之前,小机灵一家就已经嗅到气息,搬到南京去了。
我也终于不用上学了,终日就在家读读小书,抹抹棋子,写写画画,或者看家里的猫狗打架。我犹记得那是新年过去后的不久,柔嫩的桃花和梨花开满了整个院子,闯贼跟着寒流一起进京了!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09:24:00
其实,在很久之前祖父就预料到可能会有这么一天,所以很早就开始准备。从院子的假山中挖了个地道,通往城墙外面的荒地里。家里的财产也老早就被送去了母亲的故乡千灯镇。然而,祖父却总觉得大明朝不会这么快消逝历史的长河中,所以直到闯贼已经打到城外,还是不肯动身去南京。
那日,我们全家都躲进了地道中,只只派一个叫大关的小厮出去打探消息。等到了近晚饭时,他才匆忙回来,告诉我们知道崇祯帝已经自缢身亡,李自成已经蒸杀了 福王,宣武伯 新乐候 大学士等也已经忠烈殉国。其他文武大臣或死,或者败往南京。要我们也赶快逃命去。祖父听后面色沉重,他什么也没有说,便一个人出了酒窖,沐浴更衣后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官服,然后,追随着逝去的大明朝一起逝去了。 他只留下了短短几行字,大意是不愿意归顺闯贼,他死后也无须办丧事,要我们收拾细软就各自逃命去。祖母说,她从来不知道官服的事情,看来祖父是早有准备。
那天夜里,我们匆匆的安葬了祖父,便收拾金银细软,带着祖宗排位,踏上了南逃之路。我们的家族,昨天似乎还那样繁盛,却几乎就在一夜之间瞬间落寞,像是 被黑夜吞没的暮阳。我和姐姐杏儿并没有把这当做一场逃亡,那时,我们都没有去过江南,只是从母亲的嘴里和戏文里模糊的瞧见它,它像是一个被水汽氤氲的俏丽女子,显得那样迷人。
临走时,我最后看了一眼我出生的大宅子,几根花枝从高高的院墙内伸了出来,在黑夜中摇曳着,将夜色都染得香透了。
我默默吸了一口香气,这是我童年中最熟悉的味道。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永别,以为只是去江南小住几年,等流寇走了之后还会回来。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09:30:00
外公和祖父是多年的好友,当年因为发挥失常只进了进士,在建宁县当了个县令,此后就再也没有升迁过。我的大舅舅虽然是外公的儿子,但向来大公无私,即使是抵了外公的职务当的县令,也在当地很有名望。二舅则因为娶了十二个姨太太,成了另一个传说。我的三姨是一个奇女子,她还是闺阁里的小姐时,看上了家里教书的穷先生,不顾外公反对跟着他私奔了。后来这个穷书生用三姨带的钱去了南洋做瓷器和绸缎的生意,竟然发了大财,带着三姨荣归故里。风风光光的与她拜堂成亲,这使得大家都忘记了三姨当年的莽撞,纷纷称赞她眼睛里有水(目光独到)。
我们过来时,母亲家的亲戚几乎都来了。大舅为我们准备了丰盛的洗尘宴,筵席列着九十样大菜,几十样小菜。简直让人无从下筷子。
父亲也与舅舅和姨也准备了礼物,大抵是金锻,昌色锻和领绢各几端,外加上白银一百两,黄金五十两给了三姨二舅和大舅。由于我们一家都要去大舅家里住,所以他的礼物自然丰盛些,外加一对羊脂玉狮子和一罐黄金桂。
那时,我的表哥李玉江也不过十岁,还是个精灵捣蛋的少年。我早就听母亲说,舅舅家比我们还要好,因为那里有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哥哥,可以跟我玩。但是,我们进门来了李玉江也没有出现,直到筵席都吃了一半了,才看见一个小人儿,像是一只小鹿一般飞奔着闯了进来,他跑到舅舅身边,一脸幸福的从袖子里摸 出一只鸟儿,“爹爹,这是我捉的鸟儿,我可是跟猫儿搏斗了很久才将它救下来,你不是有个银笼子,正好可以用来装它。”说完,他灿烂地笑了起来,眼睛中仿佛装着一片星空一般亮晶晶的,显得机灵可爱。我第一次见到李玉江,就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仿佛以前在哪里见过。
舅舅却为他的失礼感到不悦,他沉着脸说。“贱蛋儿,你怎么这样无理,四姑和姑夫都从万里之外远道而来,你也不请个安吗?”
这时候,李玉江才望向我们,咧着粉红色的舌头又立刻收了回去,很大方的介绍了自己。之后,就坐在我身边,拿着一个碗就开始吃起来。他的腮帮子上染满了油,随着咀嚼的幅度一鼓一鼓的。他始终专注的吃着,直到后来,等我分配好 了房间,又在一起吃了晚饭,才渐渐熟络起来,主动与我说起话来。我很好奇舅舅为什么叫他贱蛋儿,他说他命中有劫,起个贱名好养活一些。但是很快,我 就发现人如其名或许并不是空穴来风,至少用来形容李玉江是正确的。他问我,“你是不是叫小虎儿啊?”
我感到有些高兴,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笑嘻嘻地说,“我听你娘说的。不过,我打算叫你小猫儿,因为你这瘦不拉叽的样子和小虎实在差得太远了!我不能睁着眼说瞎话呀。”说完,他就咯咯地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后退,接着气我一般的叫了一声小猫儿,然后飞也似的逃走了。之后,他果然一直叫我小猫儿。尽管我年纪尚小,却也懂得报复。我也叫他贱蛋哥,但有次被祖母听见后制止了,说长幼有序,我再这样无礼她便要揍我了。
李玉江有个哥哥,叫李天赐,他比我大四岁,很有长兄风范。家里提起他来都夸他懂事能干,他也待我不错,总是笑眯眯的。但比起他来,我还是更喜欢和李玉江玩。因为他脑子活,胆子又大,常常做一些非常有趣的事情,在那时的我看来他是一个很厉害的角色!
他曾经追着农户的小羊跑了一个下午,直到小羊再也跑不动累得在地上喘粗气。他还牵着猪到小溪边洗澡,然后骑着它招摇过市。有一次,他逮到了一只大龟,便 用石头压着它,看着它在浅水里无奈的划了一个下午。我们们曾经一起去小溪里面捞鱼仔,但李玉江不捞鱼仔,他想出了新的花样,捉了一些长出了四肢却没退尾巴 的小蝌蚪。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到这么多有尾巴的青蛙聚在一个罐里,层层叠叠的在一起。
最初的半个月,我和李玉江像风一样穿梭在千灯镇的大街小巷间,我们无忧无虑,渐渐忘记了世道的残酷。
后来,我们有了新的国号,叫做弘光。大伯去了南京投奔了祖父的故友吕大器,也在朝廷里得到了一个小职。至于我们家,在舅舅的帮助下,我的父母又在千灯镇上最大的勒马擒风街上盘下了一间带院子的大铺子,后面做个 染坊,开始自己生产绸缎。以前在京城做过官布,什么镶金夹银不在话下,由于缎子成色过硬,很快就在江南销售开来,家里的情况也渐渐好转。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09:32:00
我来到千灯镇半个余月后,江南的夏天也随之而来。从六月开始天气就变得无比闷热,仿佛进了一个潮湿的蒸锅里。大抵是我的运气不好,此后的几十年里,都再也没有一个夏 季能比得上我九岁那年。那时候,我天天躺在凉丝丝的水晶席上,每天也只喝凉茶。但即使有文竹为我摇着扇子,身上还是感觉燃起了一座火焰山,扇子越扇火就越旺。我的小纱衫子都被汗湿了,脑袋昏昏沉沉,整个人感到无比烦躁。
就在我感觉我已经快熟透的时候,李玉江出现了,他嬉笑着调侃道,“小病猫,你怎么焉了,快快起来,哥哥带你纳凉的好去处!”
我听到凉这个字,顿时感觉盖在头顶上锅盖被揭开,有根绳子伸进了炉子里,眼看就可以出去了。我眼睛立刻亮了,“哪里呢,我们现在就去吗?”
李玉江笑了笑,“当然!”他从怀里摸出一串钥匙,在我面前晃了晃,发出一声动听的脆响。“爷爷以前建了一个叫做小安居的小院子,在一片竹林后头,是咱们家的避暑山庄,哪儿凉丝丝的全是风,比在这四处冒火的院子里可要舒服多了。”说完,他眯起眼睛做了一个滑翔的姿势。
听到他这么说,我立刻从床上爬了起来,准备马上就去。但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既然是外公专门建给我们避暑山庄,为什么大人们宁愿在这里受热也不肯去, 而且我来府里这么久,也没有听谁说过。因为李玉江调皮捣蛋害我挨揍的事做得也不少,我不禁问道,“舅舅他们不去总有原因的吧,你把原由说清楚了我再考虑去不去。”
李玉江故作神秘地笑起来,“说清楚了,怕你这胆小鬼不敢去呀!”
听他那藐视的语气,我不禁负气反问道,“有何不敢?”
李玉江伸出大拇指晃了晃,坐到我旁边来奸笑道,“好!实话告诉你吧,他们说那儿有鬼!”
听到有鬼二字,我的气势立刻变作一阵烟,消散了。我摇了摇头,“不去不去!”在我小时候,我的奶妈云姨就经常用鬼故事吓我,这使我留下了阴影。虽然从未亲眼见过。但 也知道它们生性邪恶,又有法力,而且最喜欢吃我这样的童男子,若是让父母知道,也免不了一顿揍。想到这里,我也顾不得丢脸,连忙说道,“既然有鬼就别去 了,舅舅知道可饶不了你。”
李玉江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般讥笑起来,“怕什么,我爹打的是我又不是你,多大的事啊,打死了十八年后又是条好汉。”接着,他语重心长地拍了拍我怕的肩膀。“小猫儿,听我的,那儿没什么恐怖的,那个小安居我小时候就去住过,是个很好的地方。我在那里住了两年多连个鬼影子都没 见到。就像那条白马河,大人们说里面有水鬼,可是我去了几百次都没碰过,显然,这都是他们捕风捉影的结果,没有什么好怕的。”
对鬼的恐惧使我坚定地摇了摇头,“不去了,不去了。咱们还是在家里玩吧。”
李玉江的脸立刻沉了下来,他鄙视地望着我,嘲笑道,“小猫儿,原来我还真是看错你了,你胆子这样小,刚才还说,有何不敢?说得跟真的一般,见到我说有鬼。气势就全变成个屁给放了!如今看来,你还不配叫小猫儿,应该叫小鼠!”说道这里,他一字一顿地叫到,“小!鼠!”
我一向是个好面子的小孩,从李玉江叫我小猫儿起就对对这个称呼耿耿于怀,他如今叫小鼠更是往我的伤口上撒了一把盐。于是我高声问道,“贱蛋儿,你说谁是小鼠?”
李玉江没有生气,而是一脸好笑地望着我,“总不是我吧,我这样的壮士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某些小鼠儿听到有鬼,立马就怂了。”
听到这里,我终于和他吵了起来。但我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实力。李玉江的母亲是有名的得理不饶人,连舅舅也十分怕她,她说十句,舅舅才敢轻声细语的劝上 一句。我的母亲从来不与人争执,祖父虽然会弹劾人,但是并不会市井的吵架。这场大战从一开始,李玉江就牢牢的占据了上方,他的嘴皮子动得飞快,从我的衣 裳,外表,到这里来的一件一件小事,一点一点的证明我就是那个小鼠,到了后来,连我自己都深深的相信,若是我不不跟他去鬼屋的话,我便真的连小猫儿都当不 成,要当小鼠儿了。
于是,我就这样稀里糊涂地答应了李玉江,答应他下午就陪着他去鬼屋。李玉江也保证,若是我能跟他一起去,他就改变自己对于我胆小如鼠的看法,不再叫我小猫儿而是叫我小虎儿。
后来这些事情的开端,便是从这个可笑的理由而来的。很多年来我都一直在想,若是我当初坚定一些,是不是后面的那些事情就不会发生呢?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09:42:00
中午,趁着大人们睡着了。我和李玉江在院子里汇合了。我的脖子上带着一把如意金锁,腰间插着那把老匕首,李玉江却带着羊皮水壶和一套围棋。
这是因为我听云姨说鬼怪怕金器和凶器,那把老匕首是我从父亲抽屉里偷偷拿的,据说是宋朝一个王爷的东西,这是他很多年前为了在众人面前装阔花了大价钱买来的,我觉得这两样东西应该能帮我压住鬼怪。
我们很轻易就从一个小洞中溜了出去,来到了外面的街道上。李玉江雄赳赳气昂昂地大步走着,带领着我前进。虽然阳光热辣,但是想到要去鬼屋,我还是觉得一阵凉。我一边走一边想,我带了这么多东西,到底有没有用呢?即使没有用也比不带强。鬼再厉害应该也不会大白天出来吓人。
大抵只走了一盏茶的功夫,将千灯镇的牌楼都甩在身后了。我们的眼前出现了一大片的田地,此时,稻谷已经长得很高了,看上去清灵灵的一片,阵阵凉风从不远处的河堤横扫过来,稻田地也跟着飘摇,仿佛是一片绿色的海。
稻田地的尽头,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户人家,再往里就是一片苍翠而茂密的竹林了。我依稀觉得我似乎来过这里,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是什么时候来的了。
我们继续前进,竹林和外面的道路间,有一条水渠,水渠上立着一座漂亮的雕花拱桥,上面长满了藤蔓,水波反着着阳光,将桥洞中染上了点点光斑。大抵是个阴 凉处,丁点大的小鱼和近乎透明的小虾子都在桥洞周围游动着。过了桥,就是一脚条铺满青石的小路,大概可以供一辆马车通过,路上长满了浅浅的青苔,看上去似乎很久没有人去过了。另我感到奇怪的是,跨过这座桥后,就只有点点的光束从茂密的树影中洒落下来了。林子中布满了一条又一条的光柱。我望了望阴暗的竹林小 路,又看了看身后洒满阳光的稻田地,忽而产生了一种怪异的错觉,仿佛,过了这座桥后,就是另一个世界了。
这时,李玉江向我介绍道,“这桥叫做霜月桥。再往里走,就到了春和亭,这春和亭是一座风雨亭,若是你累了,咱们可以去歇一歇。”他一边说,一边大步朝前面走去。
我也跟着他,就在我刚刚抬起脚来时,竹林中忽而刮起了一阵大风。这里的风不知道来自于何处,刮在脸上冷得生疼,一时间所有的竹子都跟着它猛烈晃动,几乎要被摇断,巨大的风声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孔窍都舒张开来,跟着它嚎叫起来!
大风使我打了一个激灵,我凝视着眼前这片茂密得透不过光来的竹林。林中那条幽寒的看不见尽头的小道,修得这样好,但却人迹罕至, 大家宁愿走田埂中绕远路也不愿意从这边过。这个竹林中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呢?我站在路口,仿佛感觉有一个长着嘴的大怪物,正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阴邪地看着我,等 我一进去,就会冒出来,张开黑黝黝的大嘴,将我吃进肚子里去。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09:45:00
第二章 血鞋

李玉江本来已经走过去很远,但见我还在原地,他又折了回来,一把缚住我的胳膊。调侃道,“看你这胆小鬼,还得哥哥助你一臂之力。”说着,就把我往林子里拉。
我想起李玉江那轻蔑的表情就生气,若是我不跟他去,倒显得我真的没胆,依李玉江的性格肯定会四处宣传,还要把小鼠儿的称号强加给我。我一咬牙,心想这里后面本来就是山,有凉风也是正常的。我带了这么多辟邪的东西,哪怕那鬼怪有通天本领,也不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若是这样,它何必窝在这阴冷的竹林里,连庙也没有混到一间呢?
这样的想法鼓舞着我,使我继续朝竹林深处走去。越往林子深处走,竹子就越发茂密。像是一个竹斗笠将天都给兜住了,只有星 星点点的阳光从外面透进来。或许是一个星期下的那场急雨,使得整个林子里还是湿乎乎的。掉落的枯叶一层一层的叠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植物腐烂的潮气。 外面是炎炎夏日,但是竹林里,却仿佛是深秋,显得那样萧条寂静。
除了我们的脚步,和我脖子上铃铛的脆响外,就只剩下一阵阵的风声和传来的尖细的虫鸣了。
大抵走了快一里。我的耳畔突然响起了轻轻的声音。这使我猛然愣在原地,那是是一个女子的嘲笑声,这声音虽然软软酥酥的,却透着一股渗人的阴狠和绝望。好像有什么人就在我的耳边,用一种怨毒的眼神注视着我。
我猛然回过头去,想看看到底是谁。我看见身后的路上飘满了落叶,风不住的吹着,使得零落的竹叶在风中打着璇儿。那儿除了那条长满青苔的青石板路外,空无一人,什么也没有。
既然没有人,我刚才听见的是什么呢?那样的声音不可能会在我脑海中猛然出现,若是真有人在我耳边笑也不可能能在我回头的一瞬间立刻逃得无影无踪吧。
是鬼!这个林子里真的有鬼!我脑袋嗡的一声,突然感觉四周那些粗壮竹竿的后面,隐藏着许多看不见的眼睛,正在对我们的突然来访议论纷纷,讨论着怎样处置我们这些闯入者。
李玉江见到我回头,也回头望了望身后的小路,立即扯出了一个熟悉的笑容,这种笑容让我异常恐惧,因为每次只要它一出现,李玉江的利嘴便要开始讥讽人了。我都能想象到,胆小的小鼠儿这词已经到了他的喉咙眼,正要从他的舌尖弹射出来。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09:47:00
我定了定神,这个林子虽然阴森恐怖,但是现在午时刚过,阳气应该正旺着。即使有鬼也不应该这时候出来吓人,况且周围灌满了风声和虫鸣声,千灯镇四面环山,也许是哪一种我没有见过的虫子突然叫了一声。
为了堵住李玉江的嘴,我立刻撒了一个谎,“我刚才好像看见一只挺大的癞蛤蟆,一跳一跳地往林子里去了,看上去好像很好吃。”
李玉江并没有怀疑我,倒是很慈祥地笑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会儿,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咱们这里有一种叫做枣米果子的东西,是一种油炸的糯米团子,上 面有浓厚的糖浆和小红枣干,咬上去甜而不腻,特别好吃。你吃上一口就会觉得自己羽化成神仙了!”说到这里,他的仿佛又想起了那枣米果子的味道,显得一脸陶醉。
我见了他的样子,也不自觉的舔了舔舌头,想着那个叫枣米果子的小妖精,到底是怎样的美味,才能让人好吃得要飞起来。我问:“玉江哥,回去就去吃吗?”
李玉江点了点头,“不到酉时那儿也不关门,除了枣米果子,还有金钱饼,粽子糖,芝麻糕香芋饼之类的,都买给你吃。”
听到他这么说,我感到高兴极了,今天虽然有些吓人,但也不算白来,至少等我们回去后李玉江会请我吃好吃的,作为我这次辛苦的报酬。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那笑声也不过如此,或许真的只是我听错了,毕竟,它也只响了一声。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09:50:00
我和李玉江一边走着,一边讨论着好吃的糕点。不一会儿,就看见前方的拐角处出现了一个古香古色的翘角亭。它高高翘起的角上挂着一串已经生锈的铜铃铛。原木色横梁上挂着一块朴素的扁,写着春和亭三个字。那虽然是座风雨亭,但看上去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亭子顶上是一尺高的杂草。上面的凳子也积累着一寸高的落叶。
我只是下意识地往春和亭扫了一眼,突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等我再定睛一看,一个东西一下子就跳进了我的眼睛,震得人全身发毛。那满是落叶的凳子下面,竟然摆放着一个恐怖却无比醒目的东西,一双崭新的绣花鞋。
尽管周围全是落叶,但这双鞋子却显得一尘不染。上面的血梅花清晰可见。它光滑的缎面折射着幽暗的光线,看上就像是刚做出来的。从我出生起,我们家就开着 缎子铺,几百种的染料虽然不是都能说出名字,但绝对认得。可是这双鞋的颜色我却从没有在染料中见过。唯一和它相似的颜色,是我幼时贪玩划破了脚,每日换纱 布时里面半干的血迹的颜色。
那一瞬间,我只感到有一阵凉气从脊柱后面一直上升,像是一种奇特的养分,滋润了全身的鸡皮疙瘩,然后在头皮上炸开。之后,我的脑袋忽而变得一片空白,仿佛整个世界中只剩下我和那双诡异的绣花鞋了。
这双绣花鞋仿佛有生命,上面的颜色越来越深,越来越干涸,然后上面的缎面变得陈旧,暗淡,开裂。
突然间,我感觉身体在剧烈的晃动。这使我回过神来,看见李玉江正扯着我的衣服,笑嘻嘻地看着我,“小猫儿,你干嘛呢?”
我要告诉他,把我刚才看见的都告诉他,我们必须马上走,这里真的有鬼!我心里是这样想,但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我长着嘴,瞪着大眼睛看着他,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颤抖的音来,“邪!鞋!血红的绣花鞋!”
李玉江听了,立刻朝着亭子内看去。我也跟着望去,却发现刚才的那双红鞋,竟然不见了!它原本呆的地方是厚厚的落叶,已经泡成了烂泥和麻石地基融为了一体。
李玉江鄙视地看了我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笑着说,“小猫儿,怕什么呢!要有鬼我会保护你的,但是!”他一边说一边环视着四周,“你看看,这里除了我们两个脚上的,哪里还有什么鞋子。你一进来就疑神疑鬼的,知道什么叫疑心生暗鬼吗?”
我拼命的想证明自己没有说谎,所以猛烈的摇了摇头,这时我也不顾得面子了,我知道这个地方真的很可怕,哪怕他叫我小鼠,四处奚落我,我也一秒都不想在这 个地方待下去了。我说道,“刚刚明明就在那里!玉江哥,这里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来,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再待下去肯定要出事的,不如现在先回去,你若想来, 下次带几个小厮,请几道符,也比我们两个就这样进去强啊。”
李玉江还是淡然地笑了笑,然后指向前方,“你看那儿!”我朝着他指的方向望过去,竟然看见在竹林后面,露出了一小角,看样子是一座院墙。
他说道,“你看,现在已经到了这里,我是无论如何不会回去的。你有三个选择,第一,自己回去,第二,留在等我,第三,跟我一起去。选一个吧?”
我嘟着嘴耍赖道,“我选第四,一起回家!”
李玉江讥讽地看了我一眼,潇洒地甩开了我的手,“小鼠儿,我原来还以为你是条汉子,所有有个好去处才跟你分享,你倒好!”他转过身去,不再理会我,大摇大摆地哼起一支叫鼠儿谣的小曲,朝着那座鬼屋走去了。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09:56:00



三 小安居
我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急得在原地跺脚,几乎绝望得要哭起来。但李玉江显然只是觉得我在犯小孩子脾气,依然头也不回地往前冲。他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远,仿佛就要消失在野草的尽头。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知道现在回去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我必须要在他给出的三个选择内选择一个。我望了望身后那条幽深的小径和那荒芜的春和亭,又看了看前方的院墙。
思考道,我们来的这一路李玉江都是镇定自若的表情,他既没有听见奇怪的声音,也没有看见那双恐怖的红鞋。或许那个女鬼根本不准备对他下手,那么她的目标便是我了。我现在又落了单,一个人回去恐怕更危险,事到如今也只能跟他一起去了,有什么事也好照应,就算死了也有个伴。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什么关帝,土地公,救苦天尊,观音菩萨都求了一个遍,然后鼓起勇气,朝着那边追去。我沿着小路朝着李玉江消失的方向跑去,走了几十米后,就看见了一段波浪形的院墙。院墙下面生着深深的杂草,几乎要把我的小腿都淹没。我根本不敢想回头的事,只敢壮着胆子往前面跑,心想着只要见到李玉江就没事了。
坚硬的草根划破了我的裤子,虫儿也被我的步伐惊了起来。不知道跑了多久,才看见前方出现了两尊精致小巧的石狮子。一见到它们我便知道大门就在那里了!这使我我加快了速度,我心想李玉江只比我先走几脚,我刚才犹豫的时间也不长,或许此时他就在门口等我。然而,等我满怀期待地走到大门口,却发现门前空无一人,李玉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我的面前矗立着一扇江南风格的垂花大门,精密排布的灰瓦用原木色的雀替支撑着,上面雕刻着细腻的童子仙人,只用黄蓝青三色稍加点缀,看上去古朴灵秀,虽然华丽,却并不张扬。中间勾着一块朴 素的匾额,只用简单的流水线条雕了个边儿,上面阴刻着青漆的小安居三个字。匾额旁边挂着一个看不出颜色的长灯笼,只剩下一副细密的竹骨架随风微微晃动,似 乎随时会掉下来。
大门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黑色,仿佛被水浸透一般,显得阴沉湿漉。上面画着两尊穿着深绿色官服的彩绘文官门神,本应该是威严的神像,却透出一股深深的寒意,仿佛只是寄居于神像中的邪灵,正在不怀好意的注视着我。
门前的石狮子已经被遍布的青苔染成了青绿色,像是一尊沉睡千年的铜像。它们目视远方,依然威严地守护在这座已经遍布荒草的大门口。透露着一种浓浓的萧瑟感。
这景象使我忽而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座大宅建成至今不过十年,却透露着一种妖异的沧桑感,仿佛它已经在此地屹立了几千年。这种感觉来得蹊跷又荒唐,但即使我之前并不知道关于它的传说,在这种地方见到这样一所精美绝伦的宅院,也绝不会想进去看个究竟。
没有找到李玉江,我的心顿时灰暗下来。我看着面前这座骇人的大门,再回头望望我来时的那条阴森的小道。感觉自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双诡异的绣花鞋随时都会出现,或许下次看见的就不是鞋子那么 简单了。或者会看见一双血肉模糊串着白骨的腿,又或者看见一个没有脑袋的女鬼,正提着自己的脑袋,狠辣地盯着我,对着我冷笑。
我脑海中不住地想着这些恐怖的画面,也感到越来越害怕。那现在该怎么办?

我前方的路,一直延伸到一片很远的山岗,那儿叫玉树山,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老坟包,包括我外公的墓地也在里面。李玉江虽然胆大包天,但肯定不至于去后面寻晦气。他一定就在门里面。
但是,我实在没有勇气去推开这扇恐怖的门了。我对着大门大喊了几声,但除了虫鸣声外再也没有任何回应,阴冷的风不断从玉树山上刮过来,竹叶互相摩挲着,哗啦啦地响起来。
四周一片安静,安静到足以让我产生一种,我是这里唯一的活物的错觉。我一刻也不想在这种地方呆下去,现在反正李玉江也不在,我呆在怨鬼的老巢门口,明显更加危险,还不如咬咬牙一个人回去算了。但转念一想,李玉江还在里 面,我叫了这么多声他也没有答应,该不会被哪个鬼缠上了吧?要是我一个人将他丢在这里回去了,他若真出了什么事,我如何跟舅舅舅母交代?
我转身看了看大门,思索再三终于决定下来。我去院子里看看,再叫他几声,若是他再不出现,我再一个人回去。我做到这里,也算对得起他了。
想到这里,我默默咽了一唾沫,强压着心中的恐惧,慢慢朝着大门走了过去,院子里似乎灌满了风,将这大门吹得微微晃动,发出呜呜的声音来,仿佛像是一张怪兽的大嘴,因为我的到来而兴奋地怪叫着。我第一次听到我的心跳是那样清晰,砰砰,砰砰!那样的有规律。
我抓住铜狮子的门钹,轻轻一推,便走进了大门中。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10:05:00
我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块巨大的黑瓦白墙雕刻着仙女散花的石影壁,影壁四周都是雕刻着团花的花坛,花坛里长满了杂草,其中最大的是一棵青绿的芭蕉树,野生藤蔓顺着芭蕉的叶子爬上碧影,将上面精美的雕花遮蔽了一大半。几棵瘦小的兰草挤在一堆荒草中。显得那样落寞。
第四章影壁右边是应该是以前守门人住的小房间,里面黑黝黝的,像是一张溢满黑暗的大嘴,仿佛随时会跳出一个吃人的怪物。我只看了一眼,就立刻吓得转过身去。左边又是一道小门。门虚掩着,被风轻轻的弗动着。门下方的灰土中有一圈被移动过的痕迹,好像被人拉动过,若是这样,那李玉江肯定就在里面。
我紧紧地握着匕首,朝门口慢慢走去。就在我鼓起勇气推那门的时候,突然感觉耳边起了一阵风,突然一股强大的力一把缚住我的脖子,将我往后面拉去。我的眼睛瞬间睁得滚圆,心里只冒出一个念头来。我要死了!
我猛然抓住了那只手,竟然是热的,接着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熏香味,这是从李玉江衣服上散发出来的。是这个混蛋!我愤怒地转过身去,正好对上李玉江那张得意的脸,他笑嘻嘻地说,“小猫儿,怎么样?被我吓到了吧!”
我说道,“你真是无聊!我们回去吧。”
他摇了摇头,望着我一副好笑的样子。“你都到这里来了,竟不敢进去看看吗?”还不待我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你不敢,我敢!”说完,他飞起一脚朝着面前的小门踹了过去。那小门一下子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大的闷响,一个生满荒草的大院子就这样暴露在我们眼前。一瞬间,院子里一些漆黑的东西像是雪片一样从荒草中腾空而起,将我吓了一跳。等它们飞起来我才看清,那竟然是一大群的乌鸦。乌鸦们源源不绝的从荒草中飞起来,像是一群蝗虫般遮 天蔽日,尖叫着落到了不远处的竹林里。小门虽然已经日晒雨淋了多年,却是一块好料,只是嗑了几个印子。然后随着锈坏的铁卡子,砰地一声摔在了地上。
“这儿怎么这么多乌鸦?”
李玉江满不在乎地说,“山上来的呗,我小时候起就一直有很多。你勿须管它们,一会儿就自己走了!”他大摇大摆地跳进院子里,对着我一笑。“小猫儿弟弟,是虎是鼠,就看现在了。”
我看看眼前低矮的门槛,又看着他那副挑衅地笑容。一边暗骂自己没有出息,一边跟着他走了进去。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10:11:00

这个院子中间是一块汉白玉的十字形铺地,看上去是给来客停放马车用的,由于当年的工做得精细,砖缝中虽然挤满了泥土却也只长出了一些青苔。像是与它描了 一个绿色的边。铺地中有几个桃子型的小花坛和一个长弧形的大花坛,其中站立着几棵死树。花坛中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杂草,犹如一个老妇枯黄的头发一般。铺地旁边是两 个耳房,应该是给家里的仆人住的,门窗都已经掉落了,仿佛从里面散发出团黑光来。显得很荒凉。
院子的尽头又是一座垂花门,这扇门之比大门要小一些,上面没有画门神,只有两个铜狮子门钹,门口放着两个圆形的石墩儿。白墙上各有四个漏窗,雕刻着琴棋书画。我踮起脚来,透过漏窗往里看,依稀可以看见里面和外面没有多大不同,都是这番荒凉。
门被铁链缠着,上面系着一把结实的大锁。我看到这把大锁,觉得简直是见了救星。连忙指着它对李玉江说,“可以走了吧,你看锁上了。”
李玉江笑了笑,从自己的袖子里摸出一串钥匙,对着我得意的一晃,“我会没有准备吗?”说完就去开那扇门,只听咔的一声,锁便开了。他一边解链子一边嘀咕道,“这二叔也是小气,这宅子都搬空了还要锁得这样严实,莫不是在里面藏了什么值钱的玩意。”
我问,“上次他们来是什么时候?”
李玉江一边解链子一边说,“大抵是四五年前吧。你也知道你二舅那人向来小气,这房子分给他后,他一心只想着怎么把它给卖了。但是你也知道做生意的迷信, 有钱的谁也不想惹这晦气,愿意买的又买不起。他只好请人先帮忙看着。但来的人不是跑了,就是莫名其妙地死了,最后来了一对不信邪的老夫妻,在里面住了半年 后也死了。二舅子派人来收尸后,便再也没有人肯过来,这里也就荒废下来,真是可惜了一间好屋!”
听到这么恐怖的历史,我的心里不禁一阵凉,我没好气地问,“别人都不敢来,你为什么敢来?”
李玉江回击道,“因为我懂得思考,从不人云亦云。”他把铁链往地上一甩,“解开了,咱们走!”
我们进了这座大门后,发现里面还是一个院子。李玉江说,这个院子叫做鼎升园,以前是用来会客的。什么筵席晚宴都在这里举行,进门后分别是三幢按品字型分布的小楼,各三层高。中间的是会客用的正厅,两边都是给客人住的厢房。门都被锁上了,门洞里黑黝黝的。
我望着这鬼气森森的厢房,脑海中突然出现了这样的画面。在那黑漆漆的洞口里,布满了各种各样的鬼怪,老的小的,男的女的,前朝的本朝的。他们正扒拉开上面的窗纸,用一种或敌视或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们,而我和李玉江却看不见他们,听不见他们说话。
我明面上表示我勇敢所以走得很快,实际上,我巴不得赶快游完这个恐怖的鬼宅,然后让李玉江请我去勒马擒风街吃枣米果子。
我们继续向前,就来到一座月亮门前。月亮门上写着引香园三个字,这里是整个宅子中的第三进。是宅子里的花园,悠长的小径引着我们穿过一座座的假山。走了一会儿,便 豁然开朗起来,我们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葫芦形的小湖,湖中错落这流线般廊桥和驮着湖心亭的小岛。虽然现在引香园已经荒草丛生,却因为规划和谐,散发出一种自 然幽深的野趣来。
湖水已经浑浊不堪,里面生满了幽绿的水草,像是一只只恶心的触手在水中摇曳着,又像是传说中妖怪的头发,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湖中沉着不少雕着团花的青瓷盆,一看便是以前养莲花时留下来的。
等过了引香园,才终于来到了小安居的主院,尚德园。这便是李玉江小时候住过的地方了。李玉江四处打量着这熟悉的院子,眼睛里闪现出了我从未见过的激动的神情,他一边环顾四周,一边兴奋地跟我介绍道,“这中间的屋子,是你外公在世的时候住的,我爹爹带着我们住东厢,二叔跟宝儿,升儿的,就住在西厢。后面是罩屋,你也 应该知道,是三姑姑的房,我们一般不进去,若是四姑早些回来,你们也可以在这里住。”
看见他这样的表情,我突然明白了李玉江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对于别人来说,它只是一座废弃已久的鬼宅。但对于李玉江来说,这里却是曾经的家,盛满了他童年回忆。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10:18:00

李玉江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门口,将钥匙掏出来,一把插进门上的锁里,接着大锁啪的一声打开了。他迅速把锁取下来,随手扔到地上。然后,用力一推。门吱的一声响起来,仿佛是一台古旧的织布机,但也只响了一声,便再也推不动了,李玉江奇怪地望了大门一眼,又用肩头朝它撞了过去,雕花门摇晃了一下身子,发出几声呻吟,但依然稳稳地立着,仿佛它又变回了一颗大树,深深的扎根于此。
这让李玉江感到有些奇怪了,他自言自语的嘀咕了一声,便踮起脚来,朝向雕着铜钱的花窗中看去。当时的 他不过十岁,是个典型的南人,个子还不如我高。他又跳了跳,但还是什么也没有看见。这两下都没有看到,这使得李玉江望向了我,他笑着说,“小猫儿,我抱着你,你去看看里面有什么!”
我听了,心里大叫不好,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见我有些迟疑,他又补了一句,“怕的话我也不勉强你。”
我掩饰道,“我是怕你抱不起我,将我摔了!”
我走到走到窗子前,踮起脚来鼓起勇气朝里面望去,大抵是李玉江也在这里,使我没有刚才在门外孤身一 人时那样胆怯了。这时,李玉江在下面抱起了我的脚。摇摇晃晃地将我举了起来,推到了窗子前。这时候已经是七月的天气,外面的砖石被太阳照得发白,但是屋子 里面竟然是黑黝黝的,透不进一点光亮,如同淹没在浓稠的墨中,其中的一切景象都看不真切,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轮廓。
里面空荡荡的,除了几根长长和雕花的东西,就只剩下几个方东西和一个网状物。那个长的明显是柱子,雕花的是挂落。方的东西呢?或许是箱子吧,而网状的应该是竹背篓。看样子都是当年搬东西时留下的。
我越看越觉得里面不对劲,越看心里越毛,总觉得若是再看久一些,就会有一张七窍流血的鬼脸从黑暗中浮现出来,恶狠狠地瞪着我。但我说不出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这时,我看见黑暗中好像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在缓缓游动,或许是灰尘?
我心里越来越慌,索性不去想它,告诉李玉江说,“里面非常黑,什么东西也没有,不是被卡住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玉江的脸色轻松起来,他朝 后退了几步,对着我招手道,“过来,听我指示,我们一起往里面冲。”听到要进去,我又感到难过起来,当初我为什么要答应李玉江来这种地方呢?接着,李玉江就嚎起一支激昂的号子,我懒洋洋地跟在他的身后,朝着大门撞去。在我们撞上门的一瞬间,我感觉门被什么东西挡了一下,但是这股力在李玉江撞门的决心前简直不值一提,很快就消失了。这使得我们俩扑了个空,一起跌进了地板上,粘了一身的灰,像是两个泥娃娃。
洞开的大门将光明吸引了进来,冲淡了浓稠的黑暗。使得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都真切起来。我才发现刚才我看见的是一个精致彩绘连枝桃花的挂落,鲜亮的粉红 和柳绿相互交映,显得春意盎然。屋子内的柱子虽然是原木色,却上着一层光亮的清漆,看上去像是淋上了一层油。若不是我知道这间屋子的历史,还真会以为这是一桩新建成的房子。
我不禁问李玉江,“你小时候这屋子也是这样吗?”
李玉江环视着熟悉的屋子,仿佛在与自己记忆中的家做着比对,“那时,比这漂亮多了。”说着,他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奇怪的神情,“不过我也觉得奇怪。这房子跟那时候相比,好像一点也没有变化。就像……”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就像时光停止了一样。”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10:24:00
转过大厅,是一条长长的暖廊,其中有七八间屋子,都上了锁,里面黑黝黝的。但可以看得出还堆放着一些不值钱的家具。再往前,就顺着一条雕着石榴葡萄的长梯到了三楼。李玉江一边走,一边跟我说着这屋子的历史,空旷的屋子将他的声音放大,仿佛在附和着他。
他随手便打开了三楼的一个房间,这是一个女人的屋子。屋子中只有一个简朴的雕花床,看着像是樟木,应该是给丫鬟睡的。屋子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胭脂的味道,就是这个味道让我一进门就认定是个女人的屋子。床的不远处放着一个放花瓶的小架子,架子上竟然摆着一尊女神像。
我一进门,就被这个女神像给吸引住了。这边拜的女神,无非是妈祖观音嫦娥或者玄女,但是这位女神我竟然从未见过,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襦裙,上面用金色颜料勾着边儿,头饰并不华丽,只插着一根银簪子,看上去只是一位普通的前朝女子。它的眼睛微微眯着,显得 很安详。这座神像虽然线条简洁,却栩栩如生,猛然一看,还真以为是个真正的精灵。女神像静静地坐在架子上,仿佛是守护者这间屋子的主人。
我感到很奇怪,因为二舅平时最为迷信,怎么会将一尊如此精美的神像丢弃在这里?我不禁问起李玉江来,他只是笑了笑,“或许是镇宅的,休要动它便是。”
他将衣服脱下来,将床上的灰拍净了。然后灵活的将围棋拿出来,铺在床上摆好,要我跟他一起杀上几局。说来也奇怪,我在院子中的时候,心里一直感到恐慌,可是真正进到了屋子中后, 却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种怪异的熟悉感。那些恐惧,抗拒,厌恶的情绪都不见了,我的心简直平静得像是一扇没有风的湖。日后回想起来,这或许是一种直觉。又或 许是不知哪一世造下的必须要了断的孽缘。自从我和它相遇的这一刻起,就注定和它捆绑,直到我们其中一个毁灭为止。
我和李玉江面对面坐着。一边下棋,一边闲聊起来。这屋子凉爽,只坐了一会儿,身上的汗就收了回去。我们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未时光景。
此时的引香园中已经有了一些暮色,柔和的光线从树影中撒下来,星星点点的落在我们坐着的雕花床上。凉丝丝的山风从洞开的窗口吹进来。挂在屋檐下的翘脚铃铛 随着风儿发出一声声的脆响。园中的小湖沐浴在柔和的暮光中,闪动着点点的波光,像是有谁往里面撒了了一把金子。在这旖旎的景色中,我的整颗心都宁静下来。 我不禁想,多年前它刚刚建成的那个春季,该是多么的美轮美奂?
人一放松,嘴便开始漏风了。我问李玉江,“其实我一直挺好奇一件事情,但也不知道这样问好不好。”
李玉江说,“但说无妨。”
我说,“其实我一直挺好奇的。名字一般不是按字辈来的吗?就像我爹叫陈冠丰,我大伯父就叫陈冠熙。但是你你大哥叫李天赐,你却叫李玉江。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面对这个无聊的问题,李玉江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回答道,“我们家是天字辈,玉是我外公那边的字辈。你应该知道,我外公江冲乃是建宁县一霸,可惜他生了 八个女儿也没有一个儿子,眼看就叫绝户了。我爹本想给我取名叫李天一的。但我娘江采莲见到第二个又是儿子,便跟我爹说,要让我外公姓,也让老江家有个后。 我爹爹是同意了,但是他又不是上门女婿,爷爷奶奶自然不肯。我娘吃准了我爹的性子,说不随她姓她便要跳河。万般无奈之下,我爹就选了个和稀泥的办法。在这 边,我叫李玉江,意思是礼遇江。表面上是各退了一步,实际上是安抚爷爷奶奶。在外公那里,我叫江玉理,这是上了族谱的。到时候,江家李家的两份家财都是我的。”
知道了这个典故后,我不禁羡慕起李玉江来。因为我爹爹简直是散财童子转世,口袋里只要有钱,就如同手里攥了一块滚碳,若不赶快花出去,他心便犹如猫抓一般不自在。 这样下去,到了我手中还不知道能剩多少。他又爱风流,要是再生一个儿子,又少了一半。再咕咚咕咚多生几个,我恐怕就要流落街头了。这么说来,我可要巴结大财主李玉江,若是将来走投无路了,还可以看在手足之情的份上来他府上混口饭吃。
这时,李玉江问道“你知不知道那个高高壮壮的马都头?”
我点了点头,“见过一次,太有男子气概了。”
听我这么说,李玉江哈哈大笑起来,“他背地里可 不是这样,一年前,我逃课在外面晃荡。那时候已经是酉时了,太阳快落山,大家都在屋子里做饭。你猜怎么着,我竟然看见那个马都头穿了一件女人的花花衣,脑 袋上插着花簪子,脸上涂得跟猴屁股一样,在楼上对镜子怜,那动作……啧啧啧!比那个屠户娘娘腔阿荣还要扭捏,当时我就震惊了。下次我们若是无聊,还可以去 他家附近晃晃,或许还能看得到呢!”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10:35:00

说到这里,我们俩都笑得前俯后仰,感觉房顶都要被我们的笑声震破了。这时候,我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因为这个屋子里除了我们两个的声音,竟 然还有一个尖细的声音也在跟着我们一起嘻嘻地大笑着,这声音极其刺耳,既像是女子扯着嗓子从喉咙眼里挤出来的,又仿佛是用刀子用力地刮着琉璃瓦发出的摩擦 声。由于它太过特别,这声音一响我就立刻听到了。
李玉江也明显听到了这个声音,他也皱起眉头来,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我们俩对视一眼,纷纷安静下来,充满了一种紧张的气息。但是,那个可怕的声音还在继续响着,还在继续嘻嘻嘻地怪笑着,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感觉鼓膜都要被震破了。
这时候,我猛然间发现,刚才还正对着门口的女神像, 正在架子上,缓缓地往后面转,它的半边脸已经转了过来。刚才那副温柔恬静的脸,已经变得狰狞起来,刚才还紧闭的嘴扯出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几乎要裂到 耳边了。它的两个眼珠子也随着它的转动缓缓地转了上来,直勾勾地瞪着我们。仿佛在怒视着自己的仇敌。这瓷像逆着光缓缓地朝着我们转动,昏暗的光线将它的脸勾勒成明暗的两个面,看上去鬼气森森,像是一个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千百年的邪灵。
不一会儿,它就已经面向我们。用那种诡异的笑容,恶狠狠地盯着我们。突然间,它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笑声停了下来,这个鬼就这样安静地坐在小木架上,与我们对视着。一瞬间,整个房间内是那样的安静,我连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都感觉不到了。眼前只剩下这个恐怖的妖魔。瓷人冰冷的眼神透着一种癫狂的绝望感。只是与它对视一眼,就感觉一阵凉意从头到脚 的浇了下来。我的手被冷汗浸得冰冷了,正在微微的抖动着。
就在这时,瓷人猛然间转换了声调,又开始大笑起来。这笑声突然变成了一种咯咯咯咯地冷笑。其中仿佛包藏着巨大的怨气,嫉妒,愤恨,愁怨。它的笑声越 来越大,越来越癫狂,陶瓷的身体也随之颤动起来,敲击着下方的小木架,发出咚咚的声响。我虽然不知道这个怨鬼死时到底承受了怎样巨大的痛苦。但是我知道, 在它死亡前的最后一刻,它一定深深地怨恨并诅咒着这个世界。这个最后的念头将它的灵魂一直束缚在怨恨中,永世不得超生。
我看着面前这尊小小的瓷人。感觉时间都要停止下来。它的瓷身子中似乎包藏着巨大的能量。像是威力巨大的红夷大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射向我们。将我们困在在这座阴森森的园地里。那时,我的身子竟然僵在了原地,我从小到大一直处在一个和平的环境中,虽然听过有鬼,但也从未见过。今日见到,真感觉自己真的成了一只落到了猫儿手中的小鼠,只能任它逗弄,根本无力反抗。
这时候,我突然感觉李玉江拉住了我的手。他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地情绪。他望了瓷像一眼,一手抓着我,一手麻利的把桌子上铺好的棋盘四个一拎,裹成一个布包。接着一把扯住布包,做了一个投射的动作,朝着那个瓷像狠狠砸去。
布包夹着黑白的棋子,形成了一个威力巨大的炸弹,这炸弹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形,便直直地朝着那个瓷像飞去。一瞬间,笑声停止了。我还没来得及看清,就只 听到啪的一声巨响,瓷像被布包一下子砸到门口,像是一个大炮仗一样爆裂开来,在空中形成了数千片碎片。碎片像是下雨一般,啪啪的摔落在了地上,如同是被毛笔 甩开的颜料,在地面上爆出了一大片。布包在地上滚了滚,也啪地一声落了地,将棋子全部滚落出来。
这时,一阵黑烟,从瓷像破碎的身躯中飘了出来,朝着院子中飞去了。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10:39:00


就这么结束了?我望向李玉江想询问他的意思,毕竟现在我能依靠的人也只有他了,李玉江也死死地盯着地面,他的胸部剧烈地上下起伏着,眼睛中透着一股惊魂未定的情绪,仿佛也生怕那个瓷人又会活过来。他发现我在看着他,便回过神来。他抢过我腰间的老匕首,对着我说,“傻愣着干嘛!咱们走!”说着,就拉着我就往外面冲。
我觉得那个瓷人的碎片就像是一具四分五裂的尸体,踩着它也怪渗人的。但虽然我左跳右跳,却还是不小心踩到了这雪沫儿一样的瓷片,惹了一脚晦气。虽然我平时懒惯了,干什么都是慢慢轻轻的。但是那时我竟然能跑得这样快,只感觉耳边起了一阵风,就看见那悠长的楼梯和黑漆漆的暖廊在不住的往后退,几乎只有一瞬间的功夫,我们便从三楼到了一楼的大厅里。
这时,一阵风儿将门带起来,那门就在我们面前吱呀一声关上了。我看着门闩的位置,心中陡然生出了一股凉意。
那门上的门闩不知道是拆了还是掉了。上面空荡荡的,只有一块门闩状的没有上漆的印子,印子上有几个深深的钉子痕,可以见得,至少在以前这里是有过门闩的。但这屋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一块像是闩子的破木头。
那刚才,我们为什么会推不开门?在门后挡着我们的又是谁?想到这里,一阵寒意从我的脊梁骨爬了上来。风依然吹着,门一开一合,发出沉闷的响声,显得那样诡异。
突然,李玉江叫骂起来,“呸!你们这些早死不超生的赖皮鬼!我管你们是病死饿死还是气死的。但做人有脸皮,做鬼也该有些羞耻。你们跑到我家里来撒野是 不是太不给小爷面子了?我告诉你们!我李玉江可不是好惹的主儿。你们要是再在这里给爷捣乱,我就把周围的道士和尚能念经的全请来,掘地三尺把你们的骨头都 给刨出来,扔进粪坑里去。让你们尝尝与屎尿为伴,永世不得超生的滋味。你们若是不怕,就现形给我看看,咱们堂堂正正斗一把,别躲在暗处装大尾巴狼!”
说完,他就带着我朝前面冲去,用我刚才那把匕首将门口一划,一脚把门踹开。顿时,外面的光线洒进来。照在我们身上。我身后那扇黑黝黝的大门,仿佛是一张 开的大嘴,它摇晃着的门板像是它的嘴唇,它的唇一张一合仿佛在叹息就这样让我们溜走了。这使我产生了一种逃出生天的错觉,同时又感叹道,原来鬼也怕恶人!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10:50:00
不一会儿了,我们就逃出了尚德园,来到了引香园中。天已经阴了下来,完全不似刚才阳光灿烂的样子,仿佛有一片巨大的乌云笼罩在了小安居上方。这时候,我们前方的池子中央竟然出现了一个沸腾着的水泡子,像是一股从地下迸发出的 泉。并且迅速生长起来。我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它吸引住了。刚跑了了几步的功夫,它就长到了一个大圆桌那么大,将整个池水都搅得往岸边 拍,溅起一阵水花来。仿佛是池子龙王在水里熬着滚汤。
突然间,几缕又黑又长的亮丝线从沸腾的水泡子中飘了出来。是头发!那竟然是头发。
我心中不禁暗骂一声,又来了一个鬼!接着那头发大团大团的随着水泡往外面冒着。在水中飘散开来,像是一锅煮开的荞麦面,又像是一颗飘在了水里的兰草。头发的中心渐渐形成了一个弧形,开始往上面冒。额头,眉毛,然后是眼睛。渐渐的,一个像是泡肿了 的白面馒头的人头从水中冒了出来!
这个人头不知道在水中泡了多长时间,变得又白又肿,感觉只要一要轻轻一碰,整个皮肉都会剥落下来。但是只是出水一瞬间的功夫,就立刻变得清秀水灵起来。是一个女鬼!这 女鬼长得浓眉大眼的,高挺的鼻梁,略有肉的嘴唇,有些波斯胡姬的风情。她其实长得很漂亮,但是气质却显得妖娆俗气。这样的女子我跟着父亲见了很多,一眼就 看出来,她生前应当是个风尘女。
这女鬼直勾勾地盯着我们,黑白分明的大眼中仿佛要冒出火来。她的嘴角扬了起来,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将这张美丽的脸扭曲起来,散发出邪恶的光芒。
女鬼轻轻地笑着,用一种阴阳怪气的语气说道,“二位小爷敢来奴家的庭院,为何这么快便要走了!?”她一边说,一边朝着廊桥游了过来。用一种娇羞而挑逗地 眼神看着李玉江,仿佛要把他活剥了一般,“当年你来时还不过是个婴儿,才过了多久。就出落地这样英武,年纪轻轻就有这般气概,让奴家一眼就看上你了。”说到这里,她的口气陡然凶狠起来。一只青白的胳膊,从带着一阵水花,就从水里伸了出来。整个手动拧成一个爪子状,一把朝着李玉江的腿抓了过去,“你得留下来给我做个伴!”
刚才的瓷人再怎么笑,也还是个瓷人的样子。但是我们面前这个活生生的女鬼,却是会抓人的!这把李玉江吓了一大跳,他下意识往旁边一跳,躲了过去。我能明显感觉到他这一次吓得不轻,因为整个手都是冰冰凉凉的冷汗。想来,我不禁有些同情他了。李玉江在家里也 是娇生惯养的,我能感觉舅母比起李天赐来更喜欢他一些,经常心啊肉啊的叫。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即使他吓成这样,也都要他一个人扛着,连我一点力也得不 到。想到这里,我的心里又愧疚起来。
那女鬼一下子没抓到李玉江,竟然从水中露出大半个身子来。又往前面扑腾着,要来抓我。臊也!臊也!她竟然没有穿衣服,胸口肉鼓鼓的,像是两个大寿包。两条修长的腿在水中游动着,整个身子合着这池子,就像是一锅碧水萝卜汤。
我思量着到了该为哥哥分忧的时候了。便对李玉江大声喊道,“我听说水鬼是不能上岸的,我们快跑啊!跑过这里就没事了!”说着,我拉着他的手撒开腿就跑,李 玉江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由我拽着他,我们一起朝前面跑去。可能是感受到了我的力量,李玉江的手也热和起来,没有刚才那么冷了。
我们在廊桥上 跑,那女鬼就在桥旁边追,她的身姿简直像是一尾鱼一样灵活。在水中像飞一样,一下子就游到我们前面老远。眼看着我们就要跑过廊桥了。女鬼急了,突然纵身一跃,带着一圈水花噗通一 下从水中跳出来,双腿双手着地。像是一只豹子一样横在了我们面前。水珠从她的发梢,身上滴落下来,染湿了一大片。
她这样落下来,对着我们得意地一笑,就朝着我们爬过来,要抓我们。她的姿势非常的奇怪,全身的关节像是错位了。骨头这里突出一块,那里突出一块,肌肉像是一个一个被扭弯的面条条,露出一丝丝的沟壑。整个身子竟然扭曲成了一个卍字。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比起刚才那个只会笑的瓷人,这个女鬼要恐怖一千倍一万倍。我感觉它的身后,发出了巨大的黑暗的光团。它离我越近,我就感觉死亡越近,最后,我只感觉脑袋中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眼看着它就要爬到我们面前。李玉江突然对我说了什么,我还没听清,就看见他噌的一下跳到了美人靠上,我被他拉着,身子往前一倾,正好碰到了那个女鬼的身 上。她的皮肤冰冷刺骨,仿佛是一块冻了千年的冰,碰了一下,我的手也变成了冰块。寒冷使我打了个激灵,我一下子清醒过来。只是跟着李玉江没命地朝前冲。
我们跑啊跑啊,终于跑出了廊桥,跑到了小径后面的一座假山后面。这时,我回过头去。发现那个女鬼竟然被我们甩在了身后,就这样扭曲着,回着头一脸复杂地 看着我们。她为什么不追我们?难道她真的是死在那个池子中,所以不能离开池子吗?当时,我只怕她追过来,也无力思考。就继续本能的朝前面跑。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11:09:00
这时候,天已经彻底阴了下来,一大片乌云低低的浮在空中,仿佛就要要压下来,大风不住的吹着,吹得院子中的荒草东倒西歪的摇晃着,大片大片的树叶哗啦啦地从枝头掉下来,像是雪片一样随风飘舞着,不一会儿,地上就积累了厚厚一层叶子。看样子,是要下雨了。
我们都惊魂未定,只想着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可是当我们快到鼎升园门口。突然,看见里面有点点昏黄的灯光,那边仿佛在举行一场筵席,淅淅沥沥的笑声从花窗中洒出来。显得异常热闹。
我们都愣住了。在我们进来的时候,明明看见那屋子里都是冷冷清清的一片,里面都被搬空了。除了黑暗和萧瑟,什么也没有。但现在却看见这样的场景,真是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黑暗中,我看不清李玉江的表情,只看见他的眼睛反射出前方的亮光,他凝视着那亮着灯的窗框,突然问我道,“你怕不怕?”
我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种时候,他竟然会问这种明摆着的问题。见我没有回答,李玉江突然转过身来,将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坚定地看着我的眼睛,他的目光像是黑暗中灼灼地火。“我告诉你,我很怕。我从生下来起就没有这么怕过。但是我们必须勇敢起来。”
他拿出我的那把匕首,将刀鞘递给我。说道,“拿着,现在,我们如果因为怕而在这里不动,就只有死路一条,现在只能杀出去了。我听说人的头和肩都有三把火。 大部分鬼也只能制造幻觉,他们可能会叫我们,用各种各样的法子熄灭我们的火,但一会儿不论发生什么,我们都只管往前冲,不要回头。好吗?”
我见到他那坚定地样子,也坚定地点了点头,从心里回答道,“好!”我突然感觉在这一刻,我和李玉江已经成了生命的共同体,我们必须同仇敌忾的,才能逃出这恐怖的鬼宅。接着,我们手拉着手,朝着月亮门冲了过去。
漆黑的厢房时已经全部亮了。阵阵刺耳而尖利的笑声从里面传来,仿佛一场盛宴已经到了高潮。我从余光中看见,那亮黄的花窗中,站立着各种各样的人影,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他们纷纷扒在门口,嬉笑地看着我们,一边看一边大笑着,笑声越来越大。院子中也越来越热闹。几乎震得头顶上的乌云都要更深地压了下来。
但是,我们不能停下,只能往前冲。眼看就要穿过院子,李玉江把匕首一横,一下子就从那扇大门中冲了过去。我们又来到了第一次跨进的院子中。突然间,身后的亮光熄灭了,一切又恢复到我们刚刚进来时的样子,一片漆黑。
楼主:華鏡清  时间:2014-12-17 11:20:00
外面的风很大,将院子中的杂草吹得哗啦啦地响,像是一片飘摇的海。不远处的大门就在眼前,被风吹得摇晃着,只要跑出那里,就跑出小安居了。
我们继续往前冲着,突然间。我感觉草丛里面有个什么东西嗖的一下冒了出来,猛的抓住我的脚。我被 突然一抓,根本来不及反应。我的手就从李玉江手中滑了出去,整个人失去重心,一下子磕在了坚硬的铺地上。一瞬间,全身就火辣辣地疼起来,手上的皮肚都撕破了。蛇?蛇虫鼠蚁到处都是,在这深深的草丛里,被蛇咬了也正常。
但是等我回身一看,却看见了一只青白的毫无血色的手,这只连指甲都是青紫的,也不知道死了多少年月了!又是一只鬼!我心中暗骂自己倒霉。这才发现,我身后 有几个突出来的小石块,原来是一口小井。在这边有许多这样没有井栏的井,平时会在上面盖个盖子,可是我旁边的这口井因为荒废已久,那盖子也不知道去哪里 了。我们慌不择路的跑,也就没有注意到它。那只手就是从井里伸出来的!
突然间,那只手用力了一些。一个古旧的凤冠从黑洞洞的井口露了出来,这凤冠上长满了青苔,不知道在这里放了多少年,已经被雨水冲刷得褪色了。 一个女鬼,仰着头从井口钻了出来。她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穿着一身红色的戏服,脸上一片红一片白,妆浓得都看不清相貌。她 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却没有一点儿神采。她缓缓的伸出另一只手来,像是一只蚂蝗一样吊在我了我的脚上。
她冲着我微微一笑,张开小嘴,一股白森森的雾气从她的嘴里冒了出来。猛然间,它的嘴长得那样大,整个头皮都要撕裂了,露出几颗黄得发青的大尖牙,她朝着我的腿就咬了过去。我只感觉有个阴冷刺骨的东西往我的皮肤中硬钻,一下子就撕开了皮肉。那尖牙就顺势插进了我的肉里。
我被它咬了!接着,我就感到一股寒气从伤口一直向我身上蔓 延,身上的血源源不断地朝它的口里流去。它大口大口地吮吸着,脸上渐渐红润了起来。我感觉我身上的热气渐渐消散,身上并没有感到多疼,但心里却觉得仿佛坠 进黑暗的深渊,这下我会怎么办?被吸干血肉而死吗?我死命踹着它,它就像一条蚂蝗一样紧紧地陷在我的肉里。我身上的力气越越来越小,眼前也开始发黑了。
李玉江见它咬我,连忙蹲下来,用那把匕首猛扎那鬼的脑袋。他用尽全力,将手都震红了。但是他也只有十岁,力气有限。那刀锋虽然锋利,也只将铜丝做的凤冠 扎出一个个小洞。李玉江见这样不行,又转换方法,用那刀往女鬼身上扎。他每扎进一刀,女鬼的皮肉就像是被烧灼一样,出现一个焦黑的小洞。这刀并不能对它造 成致命的伤害。它依然紧紧咬着我的腿,吸着我的血肉。它不知道在这里守了多少年,好不容易抓到一个活的,怎么肯就此善罢甘休?
这是我有生以来感到最绝望的一次。我躺在地上,只感觉鼻子一酸,眼泪就流了下来。我好想回家,回家洗个澡,吃一顿热乎乎的饭,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醒 来后发现这一切都是个梦。若是这样该多好啊,只是。我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很多东西,我看见在京城的时候,我看见了自家小院盛开的花,我看见和小机灵一 起在大街上疯跑。我看见有一年过年,我们大家聚在一起吃着团圆饭。此刻,我只感觉很想回家,很想回到过去。但是,我应该再也回不去了。都怪我为了虚无的面子,跟着李玉江来这种地方。
泪眼模糊间,我看见李玉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愣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他一把将自己的裤子扯下来,掏出他的小兄弟, 对准那个女鬼的脑袋就尿了起来。他的尿冒着一股热气像是下雨一般淋在那女鬼的凤冠上,在上面四处散开,滴在她的脸蛋和头发上。烧得她一把放开我的腿,怪叫起来!李玉江见有用,又趁机往她嘴里撒去,一边撒一边喊。“奶奶的!俺回趟自己的老屋,还要伺候你们这些贱东西,还来吗?小爷请你喝尿!”
慌乱中,我也看不清那女鬼不知道什么表情,只感觉我的腿猛然一松,就听见咚的一声闷响。那女鬼就跌回井口去了。李玉江对着黑洞洞的井口尿了好一会儿。才跑到花坛里捡了一块大石头,一把砸了下去,确定它不会再爬上来。才跑到我身边来。一边帮我挤血一边安慰我道,“哭什么?小虎儿。一点小事,都会过去的。”
这是他第一次叫我小虎儿,语气是那样的平静自然,他把自己的腰带扯下来,包在我的脚上。听到他这么说,我其实很感动,但是眼泪却流得更凶了。我问道,“我的这条腿还有用吗?”

李玉江只是摸了摸我的脑袋,“我不知道,但是我现在就带你去济世堂。”说着,他就将我背了起来。李玉江的背很扎实,因为刚才的运动变得滚烫,我趴在他的背 上,第一次对他有了一种大哥的感觉。以往我们虽然在一起玩,但他在我心中一直是个跟小机灵差不多的角色,只是个调皮捣蛋的小伙伴。但现在,我觉得他是那么可靠。或许他一直是这般可靠,只是我一直是个人云亦云的人,从来没有试着真正了解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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