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海固,西海固(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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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0-09-19 00:03:15 更新时间:2022-08-14 05:53:29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8 16:03:15
天下黄河独富宁夏,“塞上江南”之美名由来已久。但西海固却没有获得上苍的眷顾,尽管它们位于宁夏南部,且同属于黄河流域。西海固什么都不缺,唯独缺水。
贫困是爱的检测器,恨的原初,也是爱与钱权的双重奴婢,是文艺与宗教的镜子,更是文明的疤痕,生存的天敌,人类共有的“耻辱”。
但我始终以为人们对于诸如西海固这样看起来清苦异常的地方的认知太过自以为是,他们的倾情抒写,包括大音量的赞美和深层次的同情,都是将自己掩藏极深的虚伪或极其肤浅的认识强加给了西海固,也就是说,世人总爱在平安、优越、富余生活的闲暇和诗情勃发的诱惑的前提下,对他们以为危险、低劣、落后、穷困或异己的人事发表宏论,然后将自己的同情怜悯、斥责仇视或一些自诩为学术或思想上的分析,以及一些只适合自己的抒写、思考或生活方式,恩惠一般给予给他们,说难听一点,是一种用文艺化、思想化、学术化或宗教化的方式施舍出去,他们自己便成为堂而皇之或隐形或有意无意的“施恩者”“讨债者”。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8 16:18:16
我之所以对“乡愁”这个命题兴趣不大,而且看法也与诸多写家不大一样,就是因为人类普遍意义上的故土与他们大多属于永久性的居住地之间,有着不可跨越的沟堑,有一段始终企图逾越却众生只能叹惋的距离,而且彼此之间充满了敌意。距离产生美,并不稀奇,稀奇的事,敌意产生了乡愁,并以极具抒情饱和度的方式呈现,让人动情朗诵,逼人动容,迫人伤心,不能自已,当然,也让人在这份浓得化不开的情绪抒发中获得同情、慰藉和解脱。人类远离故土的原因复杂,无法说清,但这种几乎天生就有的背离故土,在他乡他处他国他域寻找或开辟新的落脚点的想法和意念,是人类历史进程中的常态,只是这种常态无法完全取代对出生地的回望与怀念,痛与苦便源源不断地产生,文学艺术哲学宗教便获得无穷无尽的素材和感应。遗憾的是,这些如慢性疾病一样的思乡情绪,更无法取代他国他乡的生存环境,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显然,贴上满脸苦焦的乡色,离别苦巴巴的故土,实质上是一种背叛行为,而人们却将这些背叛行为诗意化了,看成是一种美,而且强行栽在敌意头上,幻想取而代之,以此来掩饰人类骨子里的忘恩和背叛属性,于是,便有了文学艺术意义上的乡愁,等等。因此,无论从哪个角度讲,乡愁的核心就是背叛或谎言。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8 16:21:20
西海固的人确实生存在人类最为艰难危险的自然与社会环境之中,老天爷的吝啬带来的数不清的天灾与古往今来深厚的历史底蕴中再也掩隐不住的数不清的人祸,让它成为宗教意义上的圣地,文学意义上的景深,旅游意义上的绝佳去处,经济意义上的荒漠。当地政府也花了大量物力财力精力,将生活在极其恶劣环境中的百姓迁居到看起来要好一些的地方,并且为了阻止故土难离的心绪占据了心灵的人悄悄回到他们的祖屋(这么一来,在政府工作的各个方面都会产生极大的负面影响),便将那些迁居者的老屋故意破坏掉,目的是断其归路,让其死心。但那些真正的故土眷恋者,以及永远不会向大自然和人为的恶劣环境低头的人,总能在某些时候,以一种极为固执或强硬的方式,回到再也“回不去”的故土,在家园附近的山头、沟畔、沙梁上走走,看看,坐坐,抽抽烟,说说话,叹叹气,抹一把清泪,哼几句土得掉渣的歌,便心满意足了,就跟他们“趁雨”一样,西海固的雨量极小,下雨天便是盛大的节日,每当这种好日子降临,人们便穿着衣服冲到雨中,尽情享受天雨的滋润冲刷,或一边干活,一边就这么和着衣衫,说是洗了个通透的澡,感到相当的舒坦和满足。容易满足的人,与有容乃大者无欲则刚者,都有很多相似之处。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8 16:24:54
坚守,才是乡愁,解析乡愁,治疗乡愁最好最直接的涵义或方式。内心世界里的物质和精神两大板块,总是因为物质上的嫌弃和远离,造成精神上的依恋和不舍,从而形成诗学意义上的愁绪,让自己和读者的心田都一片焦湿。但在现实社会中,就是没有几个人愿意突破物质意义上的障碍,顺从精神和心灵,回到故土。不是说人类没有乡愁的权利,乡愁本身没有美感,但在诸如西海固这样的地方,除了对生活本身卓越的理解洞察之外,还必须有真诚的迷恋和不离不弃,才能成为真正的坚守。当然,教科书上,讲台上,诗集中,宣传片里,诸如坚守灵魂,崇尚精神生活,不模拟他人的存在方式,坚持内心的向往,用自己的头脑锻造出的思想指引着自己走向自己渴望的对方等文章或说辞,都好说,形成文字、演出形式或宣传的效应之后,甚至可以永远流传,成为一种文学文化现象,但在实际而有极端残酷的生存环境中呢?有多少人还能坚守呢?又有多少人清楚冠冕堂皇的“坚守”二字,实质意义就是痛苦无奈又持久的煎熬呢?说直白一点,就是一个字:熬。说到底,那些优美动人的文字和吧唧出无数物质好处的说辞,可以存在于一切虚假繁荣和虚伪的肉体中,唯独不能在实际的生存环境中坚守,想来,那不仅仅只是孤独、寂寞、无聊和清贫的问题了。


【西吉县火石寨风景区一景】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8 16:32:56
【固原博物馆。在固原的最后一天,前往博物馆,可惜那天是工作人员休息日,闭馆。】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8 16:37:20


【宁夏师范学院一景】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8 16:47:15
令人气短的是,乡愁最终还是倚靠在了物质的胸膛上,低声下气在生冷如铁的眼光下,甚至落座或屈膝在钱权的胯下。这跟语言文字,尤其是一个历朝历代的官话(包括一些方言),最终是靠强大的政治经济实力来修改和推行的,又有了不少的相似之处。古往今来,乡愁喊得最响,吟唱得最动人的人,几乎一辈子都在他们乡愁产生的中心之外苟活着,而且活得安安逸逸舒舒服服滋滋润润,养得白白胖胖肥肥圆圆壮壮硕硕,充其量在其政治上失意,或穷困潦倒,或寂寞难耐,或悄然死去之后,才满面土灰地回到故土,一回到故土就大骂故土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只有亡者不会骂,他们的骨灰盒被妥善保护,运回故土安葬,说,这是魂归故里,落叶归根。魂倒是回来了,但飘渺不定,归根倒是归根了,但到底还是一枚枚老叶子。人们永远渴望的,还是远处,比如城市,官场,也就是那些能安置他们肉体和名利的地方,乡愁,不过就是一瓶香水,一壶老酒,一首古诗,一幅字画而已。


【西海固炽烈的红,透明的蓝,饱满的流云,古老的孤独和无数个行走于灵魂与苦难之间的“你我”】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8 17:16:08
未完待续。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9 21:37:30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9 21:37:56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9 21:40:19
在西海固,我常想到张承志。我不以为张承志通过他的《心灵史》等书籍,就达到了他宣扬和自诩的文学和宗教意义上的皈依,西海固除了改变了他的一些人生处世哲学之外,他基本上还是类似于喊口号或在灵感喷涌时用一种强烈生硬的政治或宗教的情结在向西海固和世人传达他的某种认知,这些认知不可谓不深刻,他的宗教倾向不可谓不是他充分思考之后的结果,他的态度不可谓不代表他坚定的决心,或者说,他和他热爱、眷恋和尊重的人,都看到并理解且进入了彼此的心灵世界,阐释和他们的心灵史。但我仍然觉得在他那些酷似他早年意气风发的言行的文字深处,隐藏着一丝丝现代人基本上都有的特质:虚伪、造作、夸饰和虚张声势,换句话说,他强行以一种嫁接了历史就以为真正懂得了历史的方式皈依了他所理解的宗教,并不让人信服,也并不高级。我甚至还看到了一个当年以“红卫士”的形象展现那个时代青春期的躁动和革命性的镜头(“红卫兵”一词就来自于他的笔名之一的“红卫士”。不知道他为此跟到骄傲,还是感到难堪),而心灵史似乎并没有超越这些主题,只是方式变化了而已。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9 21:42:59
曾读到过一些抒写西海固的散文和诗歌,这些作品的作者多是西海固的人,也有一些其他西北地区的文人或旅人,比如甘肃人,他们的出生地距离西海固不远,或者就是西海固的一部分。但这些作品没有一个文字一个标点符号能感动我,除了他们的文字和表达方式毫无新意之外,就是他们总是用一种看起来极其真诚、悲伤、悲壮、忧愁、隐忍和哀鸣的方式抒发他们对故土的怀念、依恋、解读,有的还意气风发地写出要为家乡的改变而奉献出一切的章节。这样的文字还不如我在会宁和固原的一些中学里,听到的那句“为了改变命运,我只有好好念书,力争走出去”来得真实。
是的,故土与他乡之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敌意。这种敌意产生了乡愁,更多的,却是人性的精确反应。人与自然环境和社会之间,也存在着这样的敌意,只是富裕或穷困将这种敌意要么淡化了,要么加重了。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9 21:45:04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9 21:47:37
人类活在历史之中,也活在敌意之中。
历史不是沉睡过去的,也不是谁都可以编造和向往的未来,也不是当下,而是连接了这三者的一条用敌意进行润滑的线索。遵循它的指引,便可自由逡巡于时空里,而有关一个地域的前世今生,就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也就有了伟大与低劣共铸的人格。历史,就是这种人格的演绎和传承方式。
在西海固,历史最为显要的存在和传承形式就是长城。据说毛泽东的那句“不到长城非好汉”的“长城”指的就是西海固境内的秦长城,孟姜女哭倒长城这个说话的发生地,也在西海固。


【固原市西郊的秦长城遗址】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9 21:58:25
长城的修筑,主要功能和价值是在军事上。战争是人类敌意意识的高级形式,长城便将这个敌意通过战争防御工事的形式固定下来,从攻与守,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生与死,保卫与侵略等方面将敌意演绎得极其充分。
我在固原市西郊(准确说,是西北角)约五公里的一条路况还不错的公路边,找到了秦长城的城墙遗址,之后在一公里许看到了一条高处地面两三米的土埂,毫无疑问,那就是古代长城的遗址。迎着西北打面抽身的风,站在这些遗址上的感觉,远比在八达岭或慕田峪长城上的感觉踏实和壮美多了。第二天,我在固原的一个县亲眼见到了保存得极为完好的秦长城遗址。尽管很多秦长城遗址业已被农民作为耕田耕地开垦了,甚至一段长长的长城遗址全部被挖掘开去,用各种铁制农具将泥块捣细,再一一平整,施上肥,种上庄稼,便成了耕地。现代文明与古老的文明遗址又产生了新的敌意,美其名曰,人们需要足够多的土地来获取生存必需的粮食,而这些早已失去防御意义的战争遗址不过是古老破旧的遗物,没有存在下去的必要,否则,它们跟战争本身有何区别?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9 23:50:02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19 23:53:42
【秦长城遗址】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20 12:23:56
未完待续。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20 21:19:42
有人说这是地方上对国家级保护文物的保护不力,地方政府和文化部门应该担责。但在缺水,缺生存筹码,缺资金,缺心力,缺对历史真正的研读和尊重,缺对于当今世界全民拜金拜权、精神赤贫、灵魂扭曲的严肃拷问和深刻思索,即便所有长城在眼睫毛一眨巴间就悉数消失,呈现在世人面前的是大片贫瘠的耕地或寸草不生的荒漠,也不足为怪。
其实,西海固固然不宜居住,百姓日子苦焦,但就我亲眼所见,当地相关部门在保护和传承方面,还是做了一定量的工作的。
我得花点时间来谈谈西海固的秦长城。
西海固秦长城按照时间来分,应该是战国时期的秦国长城和秦始皇六合一统之后的秦长城。就规模、长度来说,秦始皇搞定六国之后,从西起甘肃林兆,东到辽东的秦长城,就远在战国时期的秦长城之上。不过,后来的长城,也多是在秦长城的基础上加以加宽加厚加高等方式修建而成的。中国人每每提及长城的时候,一股民族自豪感便油然而生,他们感触和赞美得最多的,便是这些连接、叠加起来的长城充分体现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是智慧与美的结晶,是中华民族的精神象征。这样说,没问题,对于中国人这种极为含蓄隐忍的民族来说,能找到代表民族和国家的建筑或其他样式,怎么说都不是坏事,也可以说是一种心灵和精神的完美寄托。只是人们在自豪感抒发完毕之后,就不再有其他的了,除了考古工作者和课堂教学者从历史的纵深度去挖掘和考证这些历史遗址之外。假如我们能从历史感和人本思想去思考这些那些让我们瞠目结舌的遗址的话,或许更切合文化文明本身,因为诸如长城这样的建筑,其实就是由人的尸骨堆积起来的,生命延留和凝固在了木头、泥巴、青砖、夯土、烽燧、狼烟和从不停歇的时间里,我们要是只晓得在长城上叽叽喳喳,嘻嘻哈哈,蹦蹦跳跳,岔开二指作嗲状,无疑是对那些亡魂的不尊和践踏,也是对遗址的误会或曲解。


楼主:罗锡文  时间:2020-09-20 21:21:37
说到底,所有的遗址都带着坟墓的质地,死亡的气息,颓废的意味。生命,时间,历史和文明,以不同的方式和节点,被遗址们埋葬,其实也就是通过埋葬的方式延续时间与文明,盗墓者的闯入,不过是一次次隔靴搔痒的行为。
我在彭阳县见到的长城是战国时期的秦国长城,固原市西北角的那几段也是。战国时期的秦长城大概是在秦惠文王时开始修筑,在秦昭襄王时完工的,时间跨度不短。修筑长城的主要目的是防范漠北的游民民族对中原文明的觊觎和侵犯,而固原历来就是中原,尤其是关中地区的北大门,地理位置和军事价值极其重要。早在公元前二十一世纪,漠北地区的以戎为主体的游牧民族就来到六盘山下等地方居住,并在春秋时期开始南侵,占据了今天的固原等要地,形成历史上有名的“西戎八国”和其他一些较小规模的戎部族。跟所有北方游牧民族一样,一旦站稳了脚跟,就迫不及待地向南扩张,西戎八国等戎部落也是这样,他们很快便与中原王朝抢夺地盘,并爆发了战争,其中最为著名的两次战争是:一是秦穆公时期的百里奚相秦的“八戎来服”,二是余谋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漠北地区的游牧民族觊觎固原,是因为这里牛羊成群,水草丰美,物产丰富,自古又是兵家必争之地,是进出中原的咽喉地带,游牧民族只要打通了这条南下的通道,富饶的中原城市,富庶的乡村,享用不尽的美味珍馐,令北地粗鲁剽悍的男人垂涎三尺的美女,令他们眼花缭乱的金银珠宝等他们从未见到过的好东西,便是其囊中之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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