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鱼翅与花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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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01-12 23:37:50 更新时间:2021-01-14 11:18:22

楼主:夜雨宿巴山  时间:2021-01-12 15:37:50
断断续续的读完了这本《鱼翅与花椒》的中译本。虽然这是名为美食的书,但我更觉得是一个外国人对中国的饮食文化从认知,到融入,最后到辩晰的过程。作者扶霞自90年代从英国来到成都,本来欲以研究中国的少数民族为课题,却“无心插柳柳成荫”地着迷于中国的美食文化,在美食之途摸索闯荡多年,终在20年后成为在外国人中的中国美食家。

写美食的作品在中国的文学中自成一个系列,远的有宋朝林洪著有的《山家清供》和清朝 袁枚写的《随园食单》,近的有唐鲁孙和汪曾祺等大家的作品存世。单就与川菜有关的书籍来说,就有清朝时期 李调元的《醒园录》和石光华先生的《我的川菜生活》。比起这些美食名著,作为一个非本土文化成长的外国人,确实很难与他们在美食的烹饪技巧或美味感知方面一争高下。至少在这本书里并未体现出作者的美食才艺。但正所谓旁观者清,作为一个外来者,对中国饮食的观察视角,文化的认知度,社会变迁,人际关系的敏感度来说,确实有奇特性。有意思的是中国人和外国人在互学对方的语言文字方面确有差异。有些外国人学中文,语言能说得比国人的普通话还字正腔圆,但是对那方块汉字却“大字不识一个”。而我们很多国人学了多年英语,写起来语法严谨,文笔流畅,但口头说起来却结结巴巴,正是所谓的“哑巴英语”。但从这本书看来,作者扶霞的中文能力,不只停留在口头讲述,更有文字的书写能力。

这本书以作者在中国近20年的游历的时间刻度为顺序写就各地的饮食文化。成都是作者认知中国的第一站,也是历时最长的一个站,多年来深受川菜浸染的扶霞被誉为“有四川灵魂的英国女人”。或许因为译者也是四川人的缘故,这本书读起来很有川味儿。夹杂川话(准确的说是成都话)方言哩语,读起来真如乡音般娓娓道来。书中关于四川的生活占及大部篇副。作者经历的时代恰是中国的城激速变迁的时代,成都人在破旧方年,从来是不迅于别处的。读及说述的90年代成都市井风情,在今天看来似乎是遥远的旧梦。我算是在这场变迁中游历过些许成都的旧巷,所以读起来有点重温昨天的梦一样的感觉。书中叙及的美食有家常菜系列的回锅肉,鱼香茄子,辣子鸡,红烧兔肉以及川味小吃的担担面,牛肉臊子面,以及今天风靡大江南北的川味火锅等等。说及川菜,扶霞能抓住花椒这个题眼,说明作者确实是了解川菜的。花椒才是川菜的灵魂,而不是常人所传说的”辣”。这种触及舌尖时先有刺痛,转及又是酥麻的感觉,才是川菜不同于湘菜等重辣菜系的点魂剂。不同于常规的写菜谱,作者而是从着叙及交友聚餐的过程,从赴朋友邀约的家宴,着眼普通家常便饭写起,或者说对人的烹饪行为记录,备料调理,爆炒煎炸等等过程。更夹杂自己的心理反应。试想从小接受英国欧洲文明,到亲临初见杀鱼宰兔的“血腥”,这种文化认知的反差自然有本能的反应。这种真实心理述说,让本书更有文化认知过程的真实性。更在叙及小吃时,讲述市井小吃担担面的历史由来,龙抄手的亲授制作,书中笔下多处这种贴近市井的平民气息和生活的烟火味儿的场景,这也是成都这座城市的日常生活片断,更是本书的特色。

这本书除了浓墨于成都的川菜生活,以湘菜自成为一独立菜系的湖南也是作者深入游历的一站。湖南是lingxiu的故乡,虽然"革命不是请客吃饭",但似乎认知湘菜的热辣也可从另一角度理解当年革命的热忱渊源。在书中有韶山毛家菜的访谈,也有长沙市井火宫庙小吃的探索,并有叙及湘菜中别树一织的谭延闿的祖菴菜。除了湘菜中的主调“火辣”,也有因结交的素食朋友,而探入中国饮食文化的素斋系列。

作者游历范围,除了川湘两省,也有香港,甘肃,江苏,福建,北京,上海等省市。在述及这些地区的饮食时,都只作为一个外来游历者,记录对社会人际的观察和认知。香港是中西文化杂揉的中转站。这是作者初来时认知中国饮食的窗口,也是作者穿梭往来内陆饮食“花椒”和海洋饮食“鱼翅”的中转站。这里有标准的西方饮食,也有道地的中餐菜品;在江苏的游历,有对昆山的阳澄湖蟹的品尝,也有深入扬州深巷菜馆了解淮扬菜的经历;在福建,有写武夷山里灰色的蛇虫野味,也有写浅尝厦门海产的鲜味,还有深入写闽西的客家菜;在北京有入故宫畅想大内的御宴,也有游走胡同内所遇的让她眩晕的“卤煮火烧”。

实话实说,对美食描述的精细度和趣味性不是这本书的最大看点。这本书的看点在于记录了近20年来的中国变化。这种变化是独特观察中国社会的变化,中国人的饮食观的变化,以及一个外来者对中国文化认知的变化。中国人的饮食观已从求吃饱过度到吃好,现在已上升到吃巧。在作者笔下,成都今天的城市风貌与90年代的城市状态相比,已经变化万千。作者初来所见的闭塞和破旧,在今天看来却很有温情;作者30年前与朋友“刘复兴”的甘肃之行,记录了当年西北农村的贫瘠,非典时期的湖南滞留,有自己遭遇的苦闷和朋友善意的开解;福建之行的野味,遭遇了当年的灰色现象。实地探索汉源的花椒,有接触身份不同的农民或官员的。这种亲历记录,更见证了中国这些年来的社会变迁。

即使作者已经深入了解中国文化,也能畅聊中文,甚至可以视为饮食界的中国通。但毕竟还是蓝眼睛的“洋人,老外”。中国已开放多年,见老外早已司空见惯。作者是亲历者,当年作为一个外国人的身份,经常遇有司的盘查防备,民间或友善或好奇般的看稀奇,或者有目的性用于宣传,而今天已开放多年的多数城市,见老外应该是见怪不怪了,至少不会如当年那般看稀奇吧?

书中开局以在香港食“皮蛋”开始,以在英国牛津对菠菜上的绿毛虫收尾。初时视皮蛋这类“脏兮兮,绿幽幽,黑色淤泥状”为无比恶心之物,到逐渐可以观察宰杀鱼肉,到可以体会到猪肝肥肠的甘谕美味。这种文化的转场看似成功。但一但脱离“花椒”这种文化的土壤,当遇有“鱼翅”文明的忌讳时,骨子里的英伦文明对这种遭遇又有或反思,或犹豫,但终究还是接受吃掉那只“虫子”。其实这就是作者一个文化冲击到文化认同的过程。

译者说“酸甜苦辣都是人生的营养,烟火人间,全是温情的味道”。这是从一种角度解读本书。我更觉得这本书是扶霞一脚“跨入了中国饮食文化的门槛,一个自我认知的灵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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