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殡仪馆 尸体手短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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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02-19 08:49:23 更新时间:2021-02-20 00:30:26

楼主:风大浪急小二爷  时间:2021-02-19 00:49:23
一半真冷,一半心冷。看着这间四四方方像被利刃砍出了棱角的告别厅,白杨觉得浑身上下都冷透了,连心跳都是断断续续的。
老白,也冷吗?
白杨打量着告别厅正中雕了卷云纹的棺木,却没有勇气去看棺木里躺着的父亲。
父亲体寒,往年秋天,他总是早早的穿上毛衣,可今年,秋风来得格外晚些,父亲把毛衣从衣柜里翻找出来,却迟迟没等到上身的机会。
那天白杨特意请假回家,本是打算趁父亲生日去给他买件新毛衣的,可到了单元楼下,却看到了父亲浸在积水中的尸体,还有那件洗的有些褪色的毛衣。
老白,以后就不需要穿毛衣了罢。
忍不住往棺内看了一眼,白杨泪如雨下,一阵颤栗。
“没事儿吧。”一旁的周广年上前扶住白杨,“不舒服就去休息室待会儿,等客人来了,我叫你。”
“没关系,我没事。”白杨微微点头,眉眼低垂。
“怪我,不该逼你办这个追悼会……”周广年额头一紧,低声叹了口气,“可活一辈子,来的时候热热闹闹的,临了要走,就算安静,总也要有个仪式吧。默默无闻地干了一辈子狱警,一辈子都是为旁人指点迷津,到了了,不说是风风光光,可该有的都得有。老白本就走得急,要再连个仪式都省了,那——”周广年说着,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话锋骤转,“你也毕业了,不管以后还回不回前海,多认识些人总还是有好处的。人这辈子事事无常,总也算不准自己以后的路程,刮风下雨,闪电雷鸣,指不定就要从谁手中借伞,可要借伞前,总得先混个脸熟,人家才肯借你呀。”
“老白在的时候,这些事都有他给你操心张罗,现在他走了,凡事都得你自己撑起来了,无论你愿不愿意。”周广年说完,抬手拍了拍白杨的肩膀。给白汝城办追悼会是他极力主张的,他原本也是想着为白杨日后的工作铺路,但现在看来,自己似乎忽略了白杨的感受,把他逼迫得太紧了。
白家老家远在骆城,亲戚本就不多,也大都断了联系,父子俩从省城来前海市才两年,在这边相熟的朋友屈指可数,办这么一场来客稀松的追悼会也着实有些难堪。何况,老白死得蹊跷,要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当了二十几年警察的父亲不明不白的下葬,凭谁也郁愤难平。
想到这,周广年不禁愧悔。
见周广年面露愧意,白杨忙宽慰他。“周叔,我明白,我都明白,您放心吧,我知道怎么做。”
周广年看了一眼白杨,压低声音,“我知道你介意,老白的死确实有疑点,凭他的身手,任谁也不会相信他能失足坠楼。可刑侦那边已经断定了老白的死是个意外,而且还复核两次,也出具了详细的尸检报告,就算你心有不甘,也只能相信证据。而且,也必须相信证据。这事儿,就先让它这么过去吧。”
先让它这么过去?白杨一怔,没再应声。类似规劝的话,周广年之前说过多次,可这一次,白杨觉得最后这一句别有深意。“先让它这么过去”,言外之意,等到日后,还有下文么?
白杨看了一眼周广年,愈发觉得他那对满是褶皱的眼窝凹陷得厉害,眸底似无限深渊,让人望而却步。他突然想起老白生前经常说起的一句话,狱警是离真相最近的人,也是离犯罪最近的人。只是,白杨还不知道,周广年眼底的深渊究竟离哪边更近,离哪边更远。
“有客到——”门口工作人员拖沓的长音和着闷雷一道划破了告别厅的死寂。白杨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半截身子骤然僵住。
要等的人,总算出现了。
“那是谁?”白杨问周广年。
“哦,市公安局刑侦处副处长魏海升,这次案子的后续复核工作就是他负责的。怎么,你认识他?”
“不认识。”白杨摇了摇头。在此之前,他确实不认识魏海升,但魏海升这张脸却深深烙进了白杨的脑子里。白杨清楚的记得,在父亲坠楼现场,这张脸就躲在围观的人群中。当天不过头发丝细的雨水,魏海升是人群中唯一一个打伞的,而且还是一把女式遮阳伞。出于一名情报人员的职业习惯,白杨曾特意观察过他,两人的目光甚至有过短暂的交汇,白杨记得,魏海升当时戴着一副金边眼镜,穿了一身和气质极为不搭的蓝色工装服,在与白杨目光交汇后匆匆离开了现场。
“节哀。”
就在白杨两眼紧盯着魏海升不放的时候,一个英挺的身影突兀的挡在了白杨身前,把白杨的视野遮住了大半。白杨回过神来,这才认出,来人是住在同一单元那位常年不着家的邻居。算起来,住在船厂大院这两年,白杨总共也就见了他三次,今天算第四次。印象中,他总在深夜出现,胡子拉碴,一脸倦色,肩膀上总搭着一件黑色皮夹克。不过今天与以往不同,他应该是特意装扮过的,刮了胡子,换了一身剪裁精良的西装,眉眼间透露出淡淡的冷傲,看着精神十足。
“好久不见,长高了,也结实了。”见白杨无话,来人顾自说着。
“谢谢你能来。”白杨应声,木讷地冲对方点点头。他原本就不善交际,加之不知道来人的姓名,更不知如何寒暄,只盼着对方能尽快从自己眼前挪开。按说,两家本没什么交情,连话也没说过整句,对方貌似不应该出现在今天这个场合的。
可对方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主动拉起了白杨的手,用力握紧。
“节哀,不要多想,也别为难自己,多多保重,注意安全。”来人俯身嘱咐白杨。
注意安全,这是什么意思?是提醒么,还是警告?
白杨不解,抬起头来看向对方,下意识抽手却发觉对方攥住了自己的手腕。大学参军入伍,白杨好歹也拿过连队大比武的冠军,如今被人轻易擒住手腕动弹不得,自然心中不平。
“你——”白杨红了眼。
“没帮上忙,实在抱歉。”不等白杨发作,对方及时松手,当即转身离开,向还在门口处打电话的魏海升迎了过去。
他和魏海升是一路的?白杨心下一紧。乌云压顶的告别厅,又阴冷了两分。
“风平是个厚道人,老白案件的第二次复核就是他向魏海升提出的,按说这不是他千岛大队的案子,轮不上他插手,可最后还是他找人来做了第二次尸检,出具了最终的尸检报告。”周广年低声说着,一阵冷气呛入口鼻,不禁轻咳了两声。
“风平?”
白杨蹙眉,总觉得这名字是在什么地方听过,好像是父亲活着的时候在家里提过,又好像是听别的什么人说过,又或者既从父亲那里听到过,又在什么旁的地方听说过。总之,这个名字并不陌生。
“也正因为风平插手,我才劝你接受这个结果。风平为人刚正,不是个敷衍了事的人,他办过的案子,从来不出任何错漏,整个前海市刑侦系统中能真正做到破案率百分之百、错漏为零的,除他之外再没有第二人。”
“从无错漏?”白杨多少有些不屑。他不否认风平渗透进骨子里的那股正气,可要将这人的形象和破案率百分之百的神探联系到一起,白杨总觉得有些违和。何况,白杨深信父亲之死另有内情,这神探竟以意外死亡结案,也就配不上这“神探”二字了。
“节哀。”
沉重的抽噎声打断了白杨的思绪,白杨定了定神,这才发觉魏海升已经到了自己近前,风平也不知什么时候跟在了魏海升身侧,面无表情地搀着魏海升的胳膊。白杨下意识地往二人身下扫了一眼,这才发现魏海升的右脚受了伤,脚踝处还缠着被泥水溅污的绷带。
“谢谢。”白杨冲魏海升点头致意。
“都是骆城老乡,咱们不用这么客气,我和你父亲也是老同事、老交情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要是早知道你有意从警,我一定会帮忙的,就是一句话的小事,在不违反原则的情况下,我会尽量帮你的。”魏海升说着,抬手拍了拍白杨的肩膀,力道十足。
白杨被魏海升拍得一愣,正要回答的时候,却被一个冷冰冰的声音抢断了。
“对不起,打扰了,家属能跟我过来一下吗?”
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杨稍稍侧身,正对上一张面无血色的国字脸。
国字脸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他告诉白杨,焚化设备出了故障正在抢修,原定于上午十点的火葬无法进行,国字脸建议白杨换去其他殡仪馆,或者将尸体暂放停尸房,等设备修复后火葬。
白杨没有犹豫,当即选择了后者,因为他知道,前海市的火葬场唯此一家。

第二章 他没死
无法按照预约的时间火化,追悼会的流程也就简单了许多,大概九点多的时候,白汝城单位的领导来做了个简短致辞,追悼会便草草结束了。
宾客散去,工作人员把白汝城的尸体推进了停尸间,出来的时候给了白杨一个塑料号牌。
“等焚化设备修复了,就按照号牌上的号码去开柜子领尸体。”国字脸嘱咐白杨。
白杨点点头,总觉得这套流程跟澡堂子相差无几,只是手里的号牌是白色的,不如澡堂子里的红号牌亮眼。
“劳驾,这要等多久?”周广年问国字脸。
“那谁知道去,大下雨天的,室外设备检修不方便,少不了得个三五钟头,反正早晚能修好,你们就去休息室等着吧,修好了自有人喊你们。”国字脸瞥了一眼周广年,抬手指了指停尸房旁的一扇小门。
“对了,我可告诉你们,你们要有事想先走可千万找我说一声,不然一会儿烧错了尸体,殡仪馆可不负责。停尸房的空位眼看就满了,一会儿指不定得多乱。”不等周广年应声,国字脸又低喝一声。
“放心,我们不走。“周广年斜了一眼国字脸,“尸体还能烧错,你们也够敬业的了。”
“你还就别挖苦人,谁都有个头脑昏沉的时候。我们这常年跟死人打交道的,能坚持下来就已经是够敬业的了。”国字脸回瞪周广年,恨恨道,“你们是没碰上那个黑心的,尸体丢了都不带帮你找的。”
“尸体丢了?尸体怎么会丢呢?”白杨在一旁听了这半天,不禁好奇。
“这有啥稀奇的,被偷了呗。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小偷多了也分门别类,偷钱的、偷车的、偷人的,偷尸的,门户可不是一般讲究。要再往前倒几十年,这偷尸还算是个抢手买卖呢。”国字脸说得云淡风轻,就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那你们这停尸房,不会也丢过尸体吧?”白杨又问。
“放心,那都多少年的事儿了,这些年已经好多了。”国字脸轻笑。
不是没丢过,而是好多了,也就是说不仅丢过,而且还丢了不止一次?白杨皱眉,心中隐隐不安。
国字脸见白杨没搭茬,提了提嗓门,“反正我话说到了,你们可别乱走,去休息室好好等着,不然真要丢了,后果自负。”
“要等也有个大概时间吧,三个小时还是五个小时,给个准话,不能让我在这傻等啊。”周广年看了一眼国字脸。
“不是跟你说过了么,不知道。你以为就只有你们着急呢,我们不也等着赶紧弄完了下班么,这阴天下雨的,谁愿意在这地方待着。”国字脸说完,冷哼一声,随后又拐进了停尸房。
周广年抽了抽嘴角,暗暗搓火。在监狱系统当了二十年教导员,他还是头一回被旁人如此呛火。不过,他也明白,国字脸这话说得也没错,殡仪馆肯定不愿意让大家一等再等,行业习惯,一般都是上午火化,最晚也不过下午三点,要不是实在没辙,他们也定然不愿坏了规矩。
看来只有等着了。周广年叹了口气。
“周叔,跟着忙了一天了,你有事儿就先回去吧。”白杨劝周广年。
“哪能让你自己在这待着呢,我今天请了一天假,就是为了老白这事儿,这事儿不办完,我哪也不去。”周广年说着,迈步上前,推开了休息室的门。
说是休息室,其实就是间不足十平米的小黑屋,四面无窗,仅在后墙上留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通风口,排风扇上满是油泥,风从通风口灌进屋子里,总带着那么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儿。后墙根儿下还堆了一团不知从哪儿剪裁剩下的破布条,黑的白相互交缠,和发霉的墙皮烂在了一处。据说,这屋子是早些年给那些迷信守旧的老人家停灵、守灵用的灵堂,后来殡葬制度改革,这些小黑屋子才闲了下来,往里扔了几张旧沙发,改成了休息室。
“你先坐下休息会儿,等有消息了我叫你。”周广年在几张旧沙发里选了一张还看得过去的指给白杨。
“昨晚睡得早,我不累。”白杨勉强扯了扯嘴角。说来也奇怪,之前为了调查父亲的死因,他终日悬心,几天几夜都合不上眼,可突然被通知结案了,人反倒踏实了,一觉到天明。
“这就对了,你早就该好好休息。人得往前看,让过去的过去,不能一直让一件事绊住。你还年轻,要做的事还多着呢。”
“是。”白杨口是心非地应了声。
“对了,刚才没顾上问你,你之前没见过魏海升吗?”周广年问。
“啊?”
“我是说,既然你不认识他,他又怎么知道你有意进公安系统呢,这事儿连我都不知道。”周广年疑惑。
“我也不明白,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说出这么一句来。”白杨如实回答。说起来,他也一头雾水,自己虽确实有意从警,可这想法从未对任何人说起过,魏海升怎么就知道了呢。是魏海升能看穿人心,还是魏海升在投石问路呢?白杨百思不解。
“魏队是出名了的火眼金睛,擅长猜度旁人心思,也许,他是有意观察过你。”
“也许吧。”白杨有些拿不准,如果魏海升真的在观察自己,那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是父亲去世那天还是上午的追悼会呢?
“那你……真有从警的想法?我记得你学的专业可跟警队没什么关系,你不会是因为老白的死……”周广年习惯性的额头一紧,“阿杨,做任何决定前都要深思熟虑,绝不能意气用事。”
“周叔,不是我意气用事,我半年前就参加了省里的招考,也顺利通过了集训,本来是要给老白一个惊喜的,可现在……”
“这么说,已经都定了?”
“应该很快就有分配结果了。”
“考的是狱警?”
“刑警。”
“都好,老白会高兴的。”周广年长出了口气,心绪复杂。
两人在休息室里又等了大半天,眼看天黑了也没人来通知他们去领尸体火化。周广年耐不住性子,出去问了两次,都被工作人员的黑脸堵了回来。
“等着!”
“等着!”
休息室外的走廊上,呵斥声此起彼伏。
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周广年接到了家里的电话,说是孩子发烧,让他赶紧回去。周广年中年得子,四十岁才当了爹,一听这话自然心急如焚,可顾及白杨这边孤身一人,又实在不好意思开口先走。
“周叔,你先走吧,我这边没事的。”白杨看出了周广年的为难。
“怎么能让你自己在这呢?”
“你放心,大晚上的,就算修好了,也得等明天火化了,一会儿我有朋友过来,不会有事的。”白杨知道周广年不会轻易离开,只好编个理由诓他。
“这样……那这样,我先回去看看,把孩子送去医院,明天上午我再回来。”周广年站起身来。
“先照顾孩子,我这边没事。”
“好。”周广年点头应声,推门而出。
眼看着周广年的背影被夜雨淹没,白杨这才长出了口气,安心了些。周广年已经陪他折腾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他实在是不想再欠周广年的人情了。再者,火葬前最后的这点儿时间,他也想跟老白独处。
追悼会上怕情绪失控没敢多看,这会儿身边彻底安静下来,父子间往日的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轮转,白杨突然特别想好好看看老白。
他站起身来,准备去停尸房问问。而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从门口一闪而过。
刹那间,白杨浑身骤紧,汗毛乍立。
他没死。

第三章 风波乱《隐秘的犯人》《隐秘的犯人》
不顾一切地追了出去,距离不过七八米,可白杨怎么也追不上对方,跟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在殡仪馆大院的一排排老平房间穿梭。对方似乎十分熟悉殡仪馆的地形,几次都差点儿把白杨甩掉。眼看前面就是停车场了,仗着周围人少,白杨索性快跑两步,想上前拉住对方。
对方很快察觉到了白杨的意图,紧跑两步,直接冲进了停车场。白杨穷追不舍,可才追进停车场,就被一辆越野车的远光灯晃了眼,等他错开视线再看,已经彻底不见了对方的踪影。
八成已经从停车场的后门离开了。想到这,白杨恨恨地冲越野车瞪了一眼。
不知是不是抱歉,越野车换了灯光,从白杨身边缓缓驶过。白杨借着半开的车窗顺势往车里扫了一眼,正对上后排座一双血泪婆娑的深眸,即便是在如此混沌雨夜,银发白眉的映衬下,那一抹血红都格外刺眼。
深悲至极,也抵不过白发送黑发的凄寂罢。
白杨顿觉自己冒失,低了低头,以示歉意。
“怎么站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从白杨身后传来,白杨本能地侧过身子,右手别到了身后。
“哦,风警官……怎么是你?”认出来人是风平,白杨不免失落。
“估计你还没走,我顺便过来看看。”
“谢谢。”白杨点点头,面对风平突如其来的关心,他还是无法游刃有余的应对。对他而言,风平终究还是陌生的。
“刚才车里的,是老家亲戚?”风平问。
“不是,是不认识的人。”
“看那车牌,我还以为是你家里人。”
“车牌?”
“你没注意么,那车牌是骆城的。”
“骆城的车牌?”白杨一愣,方才情急,他并没注意车牌的问题。作为一名专业的情报人员,这绝对是一个重大失误。
“没什么,估计是巧合。前海殡仪馆规模大,常有临近几个地市的人过来,就连省城过来的也不在少数。在丢尸案发生前,这地方停车还经常排大队,一半以上都是外地车牌。”
“丢尸案……这里真的丢过尸体?”之前对国字脸的话将信将疑,这会儿听风平这么一说,白杨愈发不安。
“丢过两回,不过,犯罪嫌疑人很快就归案了。”
“那尸体找回来了吗?”
“当时找回一具,另一具至今下落不明。”风平说完,看了一眼白杨,“怎么,你对这案子感兴趣?”
“刚才听工作人员说起过。”白杨被风平看得心虚,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该打听案情,还好风平也没再继续深究,两人默契地选择了沉默,从停车场往回走。
雨已经停了,只是风催得紧,催命似地往人怀里扎。白杨本就穿得不多,加上方才追人的时候,衣服被雨水打了个半湿,这会儿湿冷交加,不禁打了个冷战。
“没穿毛衣吧。”风平说着,将自己外套脱下。
“不用——”
“穿上吧,我不冷。”不等白杨说完,风平直接将外套披在了白杨身上。
白杨没再推拒,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记不得是哪个秋天、哪个雨夜,父子冒雨回家,老白也是这样说的,这样做的。
——
焚化设备总算修好了。两人回到休息室的时候,戴眼镜的工作人员正在按登记簿叫号,家属们纷纷涌到了停尸房前,抻长了脖子往停尸房里探看。风平看了一眼白杨手里的三十七号号牌,也跟着往前凑了凑。
“七号,七号家属。”
“十号,十号在吗?”
“十三号,十三号来了没?”
午夜殡仪馆,工作人员阴沉的语调与这诡异的气氛完美契合。
“等等,等等,戒指没啦。”刺耳的尖叫声戳破诡异的和谐,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身穿藏蓝色呢子大衣的老太太身上。那老太太六十上下,个头不高,正趴在一具半开的棺材上,像是在翻找什么东西。
“没啦,真没啦,肯定是让他们偷了。”老太太猛然起身,抬手指向正愣在停尸房门前的工作人员。
“你别瞎说,兴许掉别处了。”一旁的老汉扯了扯老太太的胳膊。
“早上进去的时候戒指还在,不是他们还能是谁,这地方丢东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肯定是他们偷的。”老太太言之凿凿,周围一片哗然,有人开始建议老太太报警。
“怎么回事,有事去休息室说。”国字脸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上前扯了一把老太太。
老太太狠狠甩开国字脸的手,冲着他脚下啐了一口。“呸,伤天害理的,你们缺德吧,今天要不把戒指拿出来,我跟你们拼命!”老太太扬起拳头,挥舞两下,最终却落在了棺材盖上,“老天爷,做孽啊……”
“你先别急,让人家找找。”一旁的老汉上前又劝。
“赶快让女婿过来,要打电话报警。”恨恨地拍打着棺材盖。
“能和我说说么,我是千岛大队的。”见事态即将失控,风平走上前,亮出了证件。
“是他们,他们偷了我闺女的戒指,偷了死人的首饰啊……”老太太说着,突然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放声痛哭,“我可怜的孩子啊……”
一旁的老汉劝她不住,只好先跟风平说了事情的经过。老汉说棺材里的是她们的闺女康谣,是在五天前面粉厂爆炸事故中烧死的,今天一早来殡仪馆火葬,但殡仪馆焚化设备故障,就把尸体放到了停尸房。刚才领了尸体准备去火化,老太太想看闺女最后一眼,却发现尸身上的戒指不见了,这才不依不饶。
“警官,你可得帮我们调查清楚啊。”康老汉冲风平合掌作揖。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我们这里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一定是你们记错了。”不等风平应声,国字脸先把责任撇了个干净。
“你——”风平瞪了一眼国字脸。
“警官,我们这里都有监控的,怎么可能偷死人东西呢。”见国字脸势单力薄,戴眼镜的工作人员也凑过来帮腔。
“停尸房内也有监控?”
“这倒是没有,不过……”眼镜男一时语结。
“会不会是号码弄错了,你们再对对号牌,馆里今天可是接了两户烧伤死亡的,十七号也是烧死的,别是领错了。”国字脸又冒出头来辩驳。
“怎么不是,你们刚才叫的不是十三号么,我们的号牌就是十三号。”终于被国字脸惹怒,康老汉也拔高了嗓门。
“那——”
“这不是么,就在腰底下压着。”方才帮腔的眼镜男顺着棺材底摸了一把,手掌反复之间,便捏起一枚镶了红宝石的戒指。手法之快,令看到这一幕的风平咋舌。很显然,这眼镜男绝非是一般的工作人员,至少是个身怀绝技的“手艺人”。
“对,是这个,就是这个。”老太太见了戒指,随即起身,一把将戒指夺了回来。
“就说是你们弄错了吧,我们这里怎么会丢东西呢,真是冤死了,你说你老人家刚才怎么不好好找找。”国字脸倒打一耙,斜了一眼老太太。
“你们是做贼心虚。”
“就是,你们肯定动了手脚。”老太太身后的女人也帮腔,似乎是老太太的家里人。
“你,你可别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当着风警官的面,你这是诽谤。”
“你要点脸吧。”风平淡淡地看了一眼国字脸,目光如刀。
“康老先生,你们先去办手续吧,这件事我心里有底,我会处理的。”回过身来,风平又安抚老汉。
康老汉点点头,招呼老太太离开,一连叫了两声,老太太半天也没反应,像是僵住了,一动不动地死盯着棺材里的尸体。
“走吧,咱先走吧。”康老汉说着,上前扯了扯老太太的胳膊。
老太太一个激灵,蓦然回头,眼珠子血红一片。
“老伴?”
楼主:风大浪急小二爷  时间:2021-02-19 00:51:08
第四章 亡人怨
凌晨两点半,前海市殡仪馆。
十几具棺材横七竖八地排在停尸房前的雨棚下,家属们纷纷开棺核验,哭喊声、咒骂声不绝于耳,场面一片混乱。任谁也想不到,临到火化前,竟还会发生棺材装错了人这等荒唐事。好在殡仪馆使用的简易棺材开启方便,为了图个心安,家属们也都勉强配合。白杨也领了老白的棺木,安放在休息室门前,准备开棺。
未免引起混乱,风平联系了附近派出所的民警和刑侦大队技术人员过来帮忙,一番核验下来,其余的棺木均无问题,包括十七号的那位烧伤死者,家属也都确认了尸体身份,准备安排火化。这样一来,就只有十三号棺材装错了人。
其余棺木没有异常,那康老汉闺女的尸体去了哪呢?十三号棺内不是康老汉的闺女,那这具女尸又是谁呢?
看着十三号棺内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风平心中不禁疑惑。要说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见财起意偷戒指,这不是什么稀罕事。早些年,前海市殡葬行业混乱,运尸工、焚化工从尸体身上捞油水几乎是这一行公开的秘密,行内人管这叫“走二路财”,没被发现就万事大吉,被抓包了就再放回去,一般也不会有家属跟他们计较。近几年殡葬行业逐渐规范,这样的事少了许多,可偶尔也有个别财迷鬼迷心窍,把歪心思又转到了尸体身上,比如今天那个戴眼镜,一看就是位手法老练的资深人士。
不过,要说偷戒指,这事不难,可要在众人瞩目的停尸房内掉包尸体,绝不是靠经验就能完成的,而且若单单为财,没必要大费周章的调换尸体;若要说为了偷尸给亡人配婚,那就没必要再另找一位进棺材顶包。何况,今天情况特殊,停尸房前几乎从未间断过人。而民警搜查停尸房,也未在停尸房内找到多余的女尸。
最关键的一点,技术人员对女尸初步检查的结果,该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在四五天前,基本与康老汉女儿的死亡时间吻合,且女尸体表特征如身高等也与康老汉提供的数据基本相符。
可康老汉和老太太再次坚称,棺材里的不是她们的女儿康谣,虽然大火烧的尸体面目全非难以辨认,但他们康家人天生异禀,无名指均比中指长,而如今棺内的女尸,无名指是明显短于中指的,肯定不是康家人。为了证实自己所言非虚,康老汉还特意伸出自己的双手让风平对比。
“警官,你得给我们做主啊,肯定是殡仪馆掉了包,把我们闺女偷走了。”康老汉伸着双手,泪如雨下。
不等风平应声,国字脸抽了抽嘴角,蔫声道,“老人家,说话可得讲证据,我看是你们不想自己闺女火葬,故意在这找茬,死尸一具,谁知道死的是谁。”
“你——”
康老汉气得说不出话来,老太太直接扑上去撕住其衣领,嚎啕大哭,厚硬的指甲死死嵌入他的脖颈肉里,恨不能以此截断他的喉管。
民警见状,急忙上前将两人拉开,带老两口去休息室休息,顺便联系老两口那位迟迟未现身的女婿。风平直接把国字脸拽进了停尸房,当着一排排冒着白气的冷柜开审。
“陈大全,咱也不是第一回打交道了,就别绕弯子了,这件事,你到底知道多少?”风平开门见山,死死地盯着国字脸的眼睛。两年前调查丢尸案的时候,风平曾来殡仪馆找过他配合调查,他虽不说十分积极主动,但好歹也算是有一说一,提供了不少有用线索。所以,在今天之前,风平对他的印象还算是不错的。
“风警官,我是真不知道这事。不信你去问他们,从中午开始,我就一直在办公室里待着,根本就没出门。”
“这么说,整件事你完全不知情?”
“风队长啊,两年前的丢尸案,我也一直配合你调查,你该了解我啊,我也在这殡仪馆干了十几年了,我像是有那胆子发死人财的人嘛。”国字脸哭丧着脸,别扭地咧咧嘴,
“可我看你刚才推卸责任的时候,那套话说得很熟练,不是第一次说吧?”
“那……那都是服务行业的惯用套话。今天的当值班长是我,我才多了几句嘴,我要是知道后头还扯出丢尸这么一档子事,打死我我也不敢出头啊。天地良心,这事真跟我没关系。”
“可我刚才问过了,停尸房的钥匙只有当值班长有,也就是说,若有人要当贼,得先从你这里拿走钥匙。所以,你肯定知道凶手是谁。”风平说完,抬手捏住了国字脸的肩膀。
“啊?”陈大全四脖子汗流,工作服不知何时湿了个透,紧紧贴在案板宽的后背上,半天也没支吾出一句整话。
“戒指是那戴眼镜的偷的,钥匙也是他从你这里拿的,对吗?”风平直直地盯着陈大全的眼睛问道。
“兴许,兴许撬开的吧,不都万能开锁么,也……也不是没有过。”
“检查过了,停尸房的锁没有技术开锁的痕迹……陈大全,到这时候,你最好想好了再说,就当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那眼镜一个机会。”
“这——我,都是那个畜生啊!”陈大全抬手狠抽了自己一嘴巴,把事情交代了个详尽。
那戴眼镜的名叫陈强,是陈大全的亲侄子,前几年曾因盗窃罪入狱,刑满释放后被他安排到了殡仪馆工作。在殡仪馆工作这几年,陈强一直本分,陈大全也没想到陈强会重操旧业,还干起了“走二路财”的买卖。不过,关于女尸被掉包的事,陈大全认为,这跟陈强无关。
“风警官,这小子是浑,可不至于偷尸掉包。你也知道,那些偷尸的多半是惯犯老手,陈强可从没干过这类买卖,他哪敢动这个心思啊。我打包票,尸体的事肯定跟陈强无关。”
“你说与陈强无关,那依你看,可能和谁有关?”
“这——”陈大全抹了一把脑门的明汗,额头紧蹙,“说实在的,我觉得这事古怪。要说偷尸的,多半偷了尸体扔个石头就走了,谁会再背一个换进来呢。依我看,没准儿是那老两口子讹人呢。”
“讹人?你倒是把你们爷俩择了个干干净净啊,那什么都不用追究了?”
“诶……风,风警官,这戒指也还了,错我们也认,你就高抬贵手,就给个机会吧。”
“重要的不是戒指,是那两具不明不白的女尸。丢了一具康谣的尸体,多出一个无名的女死者,你觉得这事是给个机会就可以的么?”风平蹙眉。
“我——”
“无论是谁做的,你都逃脱不了干系。”
“我真不知道是谁——”
“是我。”没等陈大全说完,停尸房的门豁然大开,眼镜男陈强走了进来。
“风警官,这事是我做的,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就别为难我二叔了。”
“那人也是你杀的?”
“啊?”
————
白杨最后还是一个人送别父亲,风平那边忙得不可开交,他实在不愿去叨扰。再者,最后的时间,他原本也是希望能和老白独处的,就像父子俩相依为命的无数个深夜,只剩两个人的时候,才能好好的看看彼此。
“下一个,三十七号,家属准备。”焚化间传出工作人员疲惫的声音。
“老白,下辈子见了。”白杨托起老白的手,正要攥紧,一阵寒意从头顶贯穿身体。
老白手上的戒指不见了。
可刚才——
白杨僵在原地,五味杂陈。
他恼恨自己大意,方才风平提醒大家查验尸体、核实身份,可他查验的时候,竟忘记了老白原本戴着戒指。
那是枚银戒,也是白汝城的婚戒,是白杨母亲留给父子俩唯一的念想,白杨给白汝城戴上婚戒,本是想着让亡父心安,却没曾想让贼人半路截胡。
那银戒明明再普通不过,并不值钱,为何打它的主意呢?白杨愤恨,可眼下说什么也晚了。
“三十七号白汝城。”催命般的声音从焚化间传来。
————

第五章 不速客
船厂大院,前海市最后一个里院式小区,也是前海市市中心区域唯一一个尚未改造的老小区。十栋七层半高的砖混楼,一前一后南四北四的排列,构成一个简略的船型。老人们常说,船厂大院是前海市的魂,前海市靠海起家,不知多少人常年漂泊海上,在市中心留下这么一个老地方,就是为了能护佑那些漂泊人的平安。
而对于有些人而言,漂泊到前海,住进这大限将至的船厂大院,大抵也是图个心安。说来奇怪,有些地方,总是能让客居他乡的人好眠。
一觉到天明,安安稳稳的连个梦都没有,起身看了一眼时间,白杨这才发现自己睡了足足两天,今天已经是葬礼过后的第三天了,手机屏幕提示了十几通未接来电,未读信息也多达三十几条。
白杨点开未读消息扫了一眼,三十几条消息竟都来自同一个人——“不知深浅”。而这位“不知深浅”洋洋洒洒三十条消息无非就只说了一个事,省公安厅对新警员的分配结果出来了,白杨被分到了前海市千岛分局。
“谢谢。”白杨回复。
“你猜我被分到哪了?”对方秒回。
“不想知道。”
“你——你不想知道就算了。”对方态度强硬。
三秒钟后,强硬者妥协。
“我也被分到前海了,草湖派出所。”
“好。”白杨轻笑。这算是老白死后,第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了。
“你醒了?”清冷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白杨陡然一怔,随即翻身下床,侧身走到卧室门口。
“风警官?”
“不用那么客气,以后就是同事了。”
“同事?”白杨脑速飞转,这才想起,周广年说过,风平是千岛大队的。
“欢迎加入千岛分局刑侦大队,我是队长风平。”风平和白杨简单握了手,将一本警官证交到白杨手中。
千岛区刑侦大队。看了一眼手中警官证,白杨不免疑惑。一般来说,新警员分配,通常都是先去基层派出所历练一段时间才会被正式委派岗位,尤其是非警校毕业生,很少有一上来就被分配到刑侦大队这种单位的。自己怎么就这么优秀,不但一上来就被分到刑侦大队,还刚好分到了风平的手底下。难道这真的是巧合?
“千岛大队才成立不久,人手不足,所以我才从局里直接把你要过来了。”见白杨一脸疑惑,风平解释,“案件紧急,也来不及准备入职仪式了,犯罪嫌疑人醒了,吃了饭,我们得立刻去一趟第一医院。”
“饭好了没有。”不等白杨反应,风平又冲厨房喊了一声。
不多一会儿,一个身穿牛仔布衬衫的青年人满脸堆笑,端着一盘包子从厨房走了出来。
“初次见面,我是钱墨,以后就是你的同事了。”青年人放下包子冲白杨伸手。
白杨勉强笑笑,和对方握了手,心说这二位倒真没把自己当外人,还在这里吃上早饭了。
“包子是楼下买的,应该合你胃口,趁热吃,我们五分钟后出发。”见白杨愣着,风平招呼了一声。
“好。”不知是不是被风平的气场感染,白杨下意识应了一声。
五分钟后,白杨稀里糊涂的上了风平的车,跟他去医院。他甚至忘了问,这二位究竟是如何进入他家里的。
去医院的路上,风平把案卷资料给了白杨,白杨扫了一眼卷宗,果然,还是殡仪馆的女尸案。
殡仪馆女尸案调查了两天,陈强虽然承认了自己曾打开过十三号棺盗取戒指,但坚称自己与女尸掉包无关,而且据他回忆,自己盗取戒指的时候尸体已经被掉包了。随后警方调查了当晚值班的工作人员,也确定了陈强也没有作案的条件。白杨还特别注意到,在陈强的口供中,完全没有提及老白的那枚银色戒指。
另一边,尸检报告显示,十三号棺内女尸的死亡时间在十五号晚上十点至十二点之间,这与面粉厂爆炸时间相吻合,但该死者年龄三十上下,与康谣不符。最关键的,从女尸身上提取的DNA样本与康老汉的DNA初步比对结果显示,二人无亲缘关系,女尸绝非康谣。
“有什么想法?”见白杨看得入神,风平问。
“死亡时间如此巧合,无名女尸很可能与面粉厂爆炸有关,甚至和康谣一样,也是爆炸案中的死者。”白杨仔细分析道,“爆炸事故肯定要追责,也许面粉厂为了大事化小、逃避责任,虚报了死亡人数”。
“面粉厂老板宋士孝坚称,爆炸案只有一名死者,就是他老婆——康谣。钱墨也调查了面粉厂的工人,他们证实,爆炸案中,除了老板娘康谣,没有其他人伤亡。相关部门的事故调查报告也显示,爆炸发生的时间,工人已经下班,厂里只有保卫室有人。”
“那康谣呢,那个时间,她为什么会在厂里?”白杨问。
“据宋士孝回忆,当天是他让康谣回厂里找一份财务报表,所以康谣才回去的。”
“这么巧,那爆炸原因是?”
“线路老化引发明火,进而导致爆炸。”风平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白杨,“你怀疑宋士孝?”
“就是觉得太巧了。”白杨合上卷宗,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
“英雄所见略同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钱墨从后排座探出身子来,摸了摸下吧,“面粉厂的人都说这家人是女强男弱,厂里的大小事务都是康谣说了算,既然是康谣主事,那宋士孝能有什么急事非得让康谣半夜回厂取文件呢,就算要回,也应该宋士孝回去才对,怎么偏偏就指使了康谣回去呢?依我看,这很可能就是宋士孝一早设计好的。”
“作案动机。”风平冷冷地抛出四个字。
“动机,无非是为财或者为情呗。昨天调查宋士孝的经济状况,不是说他在外面欠了上千万的赌债么,很可能是康谣坐视不管,宋士孝狗急跳墙,杀妻夺权。而且,宋士孝这人嗜赌成性,好酒如命,在外面免不了招惹什么花花草草,没准宋士孝就是受够了康谣的强势,想要翻身做主。”钱墨越说越笃定,“我看,面粉厂爆炸绝对是宋士孝策划好的,而昨天的车祸,很有可能就是宋士孝的债主对他的报复,估计是宋士孝还没来得及还钱,所以那些赌徒给他个警告。”
“康谣的尸体呢?”
“扔了呗,对她恨到极致,不希望她入土为安。”
“那棺材里现在的那具女尸怎么解释?”
“这——”
“还要胡说吗?”风平淡淡地看了一眼钱墨。钱墨瞬间缩回了脑袋,手动闭嘴。
“你们一直盯着康谣的死因,那怎么就不想想,康谣死后,一切已经盖棺定论,为什么还有人冒着风险掉包尸体呢?凶手拿到康谣的尸体,有什么用呢?”
“就是说,案件的重点不在于康谣为什么会死,而在于尸体为什么会被掉包。”白杨看向风平。
风平点点头,“掉包的尸体与康谣死因相同,身形相似,这显然是刻意挑选过。这说明凶手跟康谣很熟悉,而且是早有预谋。对方一早的计划就是奔着康谣的尸体去的。”
“奔着尸体去的,要尸体能有什么用,鞭尸?诅咒?难不成这凶手是个变态的恋尸癖,所以才动的手?”钱墨怯怯自语。
“暂且不说你混乱的逻辑,我就问你,如果凶手真是恋尸癖,为什么非康谣不可?为什么非得要换出康谣的尸体呢?”
“掉包尸体,这说明康谣的尸体有其他尸体没有的功用,这会不会跟那些配阴婚的讲究的生辰有关?也许康谣的生日刚好符合他们的要求,所以才非康谣不可。不是也有那些对某人情有独钟的恋尸癖患者么,他们甚至会在意中人死后将其尸骨放在家里,慢慢欣赏。”
“如果对康谣情有独钟,偷走尸体就可以了,为什么还要再放一个进去?用你的技术脑袋好好想想,偷尸跟掉包,哪一个更容易些?”
“当然是偷尸了,掉包不还得再找一个替换么……”钱墨又走进了死胡同。
“所以说,就算是恋尸癖也只是有偷的理由却没有掉包的理由。”白杨点点头。
“不过,那些恋尸癖精神病又不是正常人,他们不会按常人的思维考虑问题呢,也许他们就有某种必须要掉包的理由呢?”钱墨又问。
“制定了缜密的掉包计划,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线索,如果不是陈强偷戒指导致家属提高警惕,凶手的掉包计划已经完美的完成了,你认为这样的一个精神病患者,他的思维真的不正常吗?恋尸癖的不正常在于他们恋尸,可并不代表他们的日常行为和思维方式都是疯狂混乱的。退一万步说,即便对方真的是一个疯狂的恋尸癖患者,那宋士孝呢,他为什么又要对付宋士孝?”
“宋士孝在外欠了赌债,很有可能是债主对他的警告。”
“昨天的车祸现场我去看过了,车驾驶室完全变形,左侧车门几乎被撞断,如果真是警告,未免太激进了。”
“那,是意外?”
“现场有二次撞击迹象,是蓄意谋杀。凶手跟他们两人,仇深似海。”
楼主:风大浪急小二爷  时间:2021-02-19 00:52:17
第六章 惊魂夜
噩梦初醒,惊魂未定,宋士孝躺在病床上,身子瑟瑟发抖。窗外的院子里有一株松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宋士孝总觉得松树后面有双眼睛在一直盯着自己,那双眼睛就跟昨天夜里的一样,血红血红的,一动也不动。
“他就在树后,他还没走。”宋士孝裹紧了被子,扯到了刀口也不愿松开。
“宋先生喜欢松树?”值班护士进门,见宋士孝一直盯着窗外,主动上前打开了窗子。温润的空气随风灌入,病气驱散,整个病房瞬间活了起来。可在宋士孝看来,外面的空气满是浓厚的腥气,那粘滑感觉跟昨晚一模一样。宋士孝甚至在腥气中嗅到了那人身上的味道,一股刺鼻的机油味。
宋士孝愈发笃定,那人就在外面,就在树后,离着他不远。
“关上,快关上。”宋士孝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扯着低哑的嗓子喊了一声。但他气力尚未恢复,这一嗓子喊出去,声音效果极差,护士完全没在乎他低音量的抗议,顾自站在床边,大口呼吸着雨后的清新空气。
“今天空气真好,适合开窗通风,对身体恢复是有好处的。”
“快关上!”宋士孝声嘶力竭,震怒之下,直接拽翻了护理台上的消毒盒。
这一次,总算引起了护士的注意。护士没再犹豫,迅速关紧了窗子,回到床边。
“您哪里不舒服,我给你叫医生。”
“不用,我想睡觉。”宋士孝稍稍松开被子,露出脸来。
护士没再多言,经验告诉她,在不违反治疗原则的前提下,最好顺着病人的意愿来。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料理台后,她退出了病房。出病房前,顺手将一封寄到护士台的信放到了宋士孝枕边。
宋士孝没有理会,心想左不过是那些无聊债主又发来的恐吓信。要说放到一周前,收到恐吓信,他还会打开看一眼,若是觉得对方怒气值过高,他就得低声下气地再给人家回个电话,求对方再宽限几天。可现在,他没时间去理会这些赌徒的恐吓,面粉厂已经炸成了废墟,自己家破人亡只剩了半条命在,某种程度上说,他几乎一无所有,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比保命更重要。
而保命的第一要务,就是要解决掉松树后面的那个戴黑口罩的男人。宋士孝清楚地记得,昨天凌晨,就是这个像幽魂一样的男人开车拦在了自己车前,然后加大油门疯狂地撞向自己的驾驶室。
撞击,倒车,再次冲撞。撞击,倒车,如此反复。
有那么一瞬间,宋士孝觉得这是自己作恶多端的报应,他甚至看到了死去的妻子向自己招手。他以为自己就这么完了,瞬间做好了迎接死亡的准备,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可令他没想到的是,就在这时,对方突然停止了撞击。
先是开车门的声音,而后是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那人竟从车上下来,走到了宋士孝的车边。
俯身,靠近,宋士孝能清楚的感觉到,对方在试自己的鼻息,在确认自己的死亡。
不是恐吓,而是索命。宋士孝至今想不明白自己和谁结下了如此深仇大恨,虽然他自知作恶多端,可大都不至于要命。他始终认为,真正有理由要他命的那位,会被永远蒙在鼓里。又或者,他还是个孩子,不至于像自己这般心狠手辣、不择手段。
但,人性大抵也是会遗传的吧。龙生龙,凤生凤,毒蛇下崽是长虫。这话,宋士孝年少时没少听他爹说。
想来想去,宋士孝按下了床头的呼叫铃。
“您好,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刚才的值班护士,不过这一次她有了经验,亲自挡在了护理台前。
“书萍呢,被医生叫去,怎么还没回来?”宋士孝瞪着值班护士。
“您说陪床的那位女士么,医生和她在走廊说话。”
“叫她进来。”
“稍等,很快就说完了。”护士转身往门口走。
“宋书萍!”没等护士走出病房,宋士孝憋足了力气,冲门口喊了一声。
走廊里,正在听医生说明病情的宋书萍,听到喊声后心下一颤,双手下意识地抓住了衣角。从记事起她就怕自己这个脾气古怪的堂哥,如今三十多年过去了,恐惧更甚。
“你先进去吧,情况大体就是这些,现在最担心的还是心脏的问题,这方面得家属多注意。”医生叮嘱宋书萍。
“麻烦您了。”宋书萍礼貌地向医生欠身示意,试着调整了一下情绪,这才又迈进病房。
“和医生有什么好说的,还得背着我。”宋士孝睁着一双狐狸眼,打量着宋书萍。
“没什么,交代吃药的事。”
“吃什么药?谁又让我吃药?”宋士孝警觉起来,怯生生地偷瞄了一眼窗外,立刻敛紧了身上的被子,“去,把窗帘拉上。”
“窗帘?”
“快拉上。”宋士孝憋红了眼。
宋书萍没再犹豫,快步上前拉上了窗帘,回过身来,又对上宋士孝那双布满血丝的狐狸眼。
“俊青最近怎么样了?”宋士孝问。
“他,在准备考试吧,前两天我打电话去疗养院问过。”宋书萍谨慎地回答。
“我出车祸的事,跟他说了吗?”
“说了。”
“他说什么了?”
“说会抽时间来看你。”
“看我死没死?”宋士孝冷笑一声,“怕是要让他失望了。”
“他不会那样想的。”宋书萍赶紧解释。
“为什么不会,如果我是他,我就会这样想。而且,我也会这样做。”
“俊青不会这样,他是你儿子,他不会恨你。”
“对,他应该恨康谣,是康谣把关进医院的,他该恨的是康谣。”宋士孝紧说着,冷不丁地咳了一声,抽长了脖子大口吸气,“可惜康谣死了,他想恨也恨不成了,要报仇也只能去找尸体……”宋士孝突然停住,浑身一紧。
“他知道康谣的尸体丢了吗?”《隐秘的犯人》奇迹作品
“大概知道吧,这几天新闻上一直在报道这案子,他应该看过。他从不放过任何新闻节目。”宋书萍小心应答。
“就算不看新闻,他也肯定知道。”宋士孝咧开嘴角,惨然一笑,“虎父无犬子,从前小看他了。你出去吧,我睡一会儿。”
“刚才接到电话,风队长要过来。”
“没什么好说的,就说我睡了。”
“那恐怕要耽误你休息了。”病房门被推开,风平三人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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