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疑局,万世之宿命——《玄医》第一卷《拴龙阵》(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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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1-05-25 19:19:09 更新时间:2020-11-11 09:51:43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1:19:09
千百年来,为追求长生不老,得道成仙,无数道教术士沉迷于炼丹之术。历史上,炼丹术也受到了不少帝王将相的推崇,尤其在大唐盛世,皇帝们为享千秋万代之福,追求长生之术,乐此不疲,结果却往往适得其反,不少还因滥服丹药而送命。但炼丹术经过几千年的传承,确有其科学性所在,古代不少道士兼职医师,遂有其人将炼丹术与医术结合,用于治疗一些奇难杂症,屡有奇效,甚至还有不少返老还童,起死回生的传说。由于该等医术往往剑走偏锋,方术无药理可循,多凭经验传承,甚至机缘巧合,因此谓之“玄医”。

黄帝被神仙方术家们尊为“炼丹鼻祖”,但真正能称为“玄医鼻祖”的,应属黄帝之臣——桐君。桐君采药炼丹,养身修仙之处即为桐君山,山顶建有一庙一塔,谓之“桐君阁”和“桐君塔”,是后人为缅怀桐君之济世情怀所建。

故事就发生在与桐君山隔江而望的江南小镇。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1:20:00
一具诡异女尸,引来众多高人现身。奇案迭出,背后浮现着大势力的蛛丝马迹。神秘世家,身怀绝技,肩负千古使命。平凡青年,无意中卷入争斗,却抽丝剥茧揭示家族悲情。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1:24:00
楔子
刚入夏的江南,一到中午,便已是酷热难耐。一位老者身着浅灰布衣,背着竹篾筐,头戴草帽,走在山边的羊肠小道上,步履轻盈。筐里装满了刚采摘的草药,筐上横架着一根拐杖。

正走着,迎面来了一支出丧的队伍,四个汉子抬棺,后面跟着一个哭哭啼啼的中年妇人。老者侧身让到了一边,抬棺人也放慢了脚步,从老者身边擦身而过。“慢!”,棺材刚过一半,老者突然喝道,一脸凝重。抬棺人都吃了一惊,棺材一晃,绑棺材的绳子正巧勾住了老者架在采药筐上的拐杖,砸向后面抬棺的汉子。这汉子冷不丁的见棒子砸来,“哎哟”一声,便伸手去挡。这一挡,免了受当头一棒,但肩上抬棺的杆子却滑了下来,棺材的一角重重的砸在了地上,棺盖也应声滑落。老者躬身往棺内望了一眼。只见棺内躺着一具女尸,大约二十来岁,柳眉凤眼,琼鼻樱唇,肤如白玉,面若凝脂,脸颊虽已微陷,但仍可想见生前珠圆玉润,窈窕可人之态。

“老先生,有何指教?”妇人面带愠色,走上前来。

老者见妇人面色憔悴,眼眶深陷,一脸泪痕,知其深陷丧亲之痛,但见自己无端拦棺,仍十分克制,可见是知书达理之人。老者拱手一揖,说道:“老夫见此棺有生气外泄,未免错葬了生人,所以冒昧拦棺。”

妇人看着老者,半信半疑,“我女儿今日二更时分,难产而死。老先生竟有这等本事,能观气而知生死?”

老者微微点了点头,“行医之人,见惯生死,久而久之,便多少有这么点本事。”老者说着便移开棺盖,伸手揭开盖在女尸上的被子。

“你这是干什么?”妇人急忙上前阻拦。

“接生”,老者头也不回,双手轻揉女尸腹部,轻声道,“你女儿确已气绝多时,但死而不僵,面色白而不青,惨而不淡,双手握拳,两腿外扩,气聚丹田,至死而不泄,是为护子。老夫帮他接生,了了她这个心愿。”

“女尸产子?这么邪门!我们躲远点。”抬棺人皆一脸惊恐,往回快步走远去。

“可她已经死了五六个时辰了?”妇人也觉得不可思议,“真的可以……”

老者点点头,将背后的竹筐放下,从竹筐中取出一把弯刀和一株草药,草药根部还裹着一团黑色的泥土,又从怀里掏出一只绛紫色木盒和一只插着几枚银针的布袋。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1:24:00
“请夫人回避。”老者向妇人说道。

“好,那就拜托先生了。”妇人将信将疑,又不敢多言,走到了一旁。

老者跨入棺内,将棺盖横置,挡住照射在女尸腹部的阳光,开始施术。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仍不见动静,妇人按捺不住,凑近一看,立时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见女儿头顶插着四枚银针,面颊深陷,口张眼凸,像被吸干了血肉一般,上衣被捋起,腹部有斑斑血迹和散落的泥土,还有一条长长的白色伤疤,却不见伤口。更惊人的是,尸体腹部竟然有起有伏,下体微微蠕动,婴孩的头部已露出体外,那老者用弯刀割断了缠在婴孩脖子的脐带,慢慢的将婴孩身体拖出。老者撩去裹着婴孩的粘膜,突然失声惊叹道:“这孩子竟然是……”。

“这,这,老先生,您真是神医啊”,妇人见女儿死后分娩,又惊又喜,“但这孩子怎么不哭?”

“脐带绕喉,胎死腹中,你女儿至死要生下这孩子,到头来却是妄送了自己的性命。”老者叹道,将婴孩递给了妇人。

“死婴?”妇人接过婴孩,看见孩子双目紧闭,全身发紫,毫无声息,顿时一阵头晕目眩,泣不成声,“我和女儿躲在这山村野地,就是为了生下这孩子,救全家的命,不想女儿却因此送命。今日得遇神医,产下此子,却已是死婴。也许真是天意,是老天要灭我们陈家!”

老者望着妇人怀中的婴孩,良久,叹道:“也罢也罢,女尸产奇子,也许真是天意。”说着,将绛紫色木盒和一本薄薄的书册递给妇人,“夫人你莫再伤心,依此书医治,或许尚有一线生机。”

“先生……”

“此子柔若无骨,六脉自通,乃千年难遇的螭人,且为女尸所产,竟有紫血尸衣护体,百毒难侵,更是罕见之至,老夫这才以禁术相传。”

“先生,求你再施神术,救救这孩子,我们全家定当感恩戴德,肝脑涂地而不惜!”

“祖训难违,恕老夫爱莫能助!”老者说完,转身即箭步而去,一会儿便不见了身影,只听见一个遒劲苍凉的声音回荡在山谷中,“玄医入世,祸福难料,是生是死,受者自知!”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1:25:00
第一卷 拴龙阵

一、女尸
夕阳如血,染红了整片江面。江水依山势,在此处回转。岸边杨柳垂堤,青峰叠嶂,如画般美,亦如画般静,无声,无息,似凝固了一般。山水间掩映着一座金顶红柱的亭子,飞檐流角,雕梁画栋,极尽奢华。亭中一七八岁的孩童手持毛笔,倚着石桌,临帖习字。边上站着一位中年男子,身着紫纹祥云长袍,腰束金边玉带,长发披肩,玉簪穿髻,身形清瘦,正轻抚长须,聚精会神的看着孩童。

突然,孩童猛的扭头看向中年男子,只见两行鲜红的眼泪正从眼中汩汩流出。中年男子见状,大惊失色,赶紧伸手向孩子脸上抹去。谁知,眼泪一触到男子手掌,竟全数渗了进去,男子的手掌即刻由白变红,由红变紫,一股紫气向手臂冲去。紫气过处,血脉贲张,青筋横暴,手臂亦增粗了几分,男子痛苦万分,死命的挠抓,鲜血淋漓。隔着衣袍,亦可见那股紫气沿手臂向上奔腾,翻滚而行,一会便冲上头颅,旋又向下,泛遍全身。那男子已是痛不欲生,抓狂般的挥舞着双手,长发披散,面目狰狞,身形已涨大了一圈,衣衫凌乱,束在腰间的玉带也已崩断,掉落一边。

孩童吓的面色煞白,瑟瑟发抖,不知所措。他伸手去拉男子,谁知男子竟一手捏住了孩童的脖子,凌空提了起来。孩童拼命挣扎,嘴角流出了一缕鲜血,与眼眶中流出的鲜红眼泪一道,沿着脖子,落到男子的手上,渗了进去。男子狂性更甚,越捏越紧。孩童渐渐失去了挣扎的力气,眼皮慢慢耷下,盖住了绝望的眼神……

“哐当!”

杨复猛的从床上惊起,一身冷汗。

“小复,又做那个梦了?”

“是啊,奶奶,为什么老是做这个梦,而且感觉一次比一次真实。”

“谁让你小时候看那么多连环画。” 奶奶放下手中的针线,撩开窗帘看了看,说道:“天还没亮,你再睡会。”

“恩。奶奶你又没睡觉,这样对身体不好。”

“老年人,是这样的,白天犯困,晚上睡不着,你快睡吧。”奶奶说着,又拿起了针线,习惯性的转了转中指上带着的顶针箍。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1:31:00
二、解剖专家
杨复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脑子里忍不住还在转悠女尸的事。第二天一大早,看奶奶从床上起来,就忙不迭把自己看着女尸走火入魔的事一股脑的告诉了奶奶。杨复从有记忆开始,就和奶奶两个人过日子,除了看见漂亮女孩子流口水之类的事以外,什么事都跟奶奶说,奶奶每次都会耐心的听,然后笑嘻嘻的和杨复唠上。

“我也记不清当时怎么就失了神,这种感觉跟做那个怪梦的时候很像,像是自己的脑子被人牵着、拽着,不由自主。”

奶奶眉头一皱,“跟你做梦的感觉很像?”

“是啊,现在想起来,简直一模一样!”

“那女尸长什么样?你在梦里见过?”奶奶追问道。

“感觉有点眼熟,但梦里只有两个人,一老一少两个男的,没有她。”杨复努力回忆着那女尸的样貌,“那女的看皮肤和相貌,还有,呃,女性的几个关键部位,应该只有二十来岁,但她那副表情,有股很端庄的气质,感觉很熟悉,好像古装剧里那种四五十岁的大户人家夫人。”一具尸体还摆这么个表情,杨复一想起来,就禁不住一阵哆嗦。“对了,那女尸脚底还有一个很清晰的莲花印迹,我好像很小的时候看到谁脚底也有这么个印迹。只是想不起来在哪……”

“好了,别瞎扯了,”奶奶脸色一变,喝断了杨复的话,语气一下子严厉起来,“赶紧下床,吃完早饭上班去。”

“奶奶,你这是……”杨复有点懵了,不知道奶奶为什么突然生气了,记忆中,从小到大,奶奶都没骂过自己,难道自己说错什么话了?

奶奶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太凶了,努力舒展开紧皱的眉头,“年纪轻轻,不要看到有点姿色的女的,就想东想西!”

原来是这样,老人家一把年纪,观念保守,见自己宝贝孙子对着一具赤身裸体的香艳女尸,评头论足,怒火中烧也不奇怪。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1:35:00
杨复嘿嘿一笑,抓着奶奶的手左摇右摆,撒起娇来,“奶奶,你这老思想要放开,干我们法医这一行,就要观察的细致入微,这是工作需要,况且人家是一具女尸,我就算有这色心,也没这色胆啊!”

“油腔滑调!”

专家要晚上才能到,杨复也实在不愿意再去看那女尸,便在公安局里晃了一天,无所事事。到了下班时间,局里人走的差不多了,杨复、赵云和负责接待的李爱华还在布置一楼的会议室,等着迎接省里来的专家。

说到这李爱华,也算的上是局里的风云人物,才刚刚三十岁出头,但一副嘴皮子翻滚起来,从隔壁王阿婆为了能换到点粮票忍痛割爱将家里旺财新生的两只狗仔送给粮油商店的老陈,到铁娘子撒切尔夫人携马岛战争余威找邓小平谈香港问题大败而归差点摔倒在人民大会堂的台阶上,只要她想说,就不怕找不到话料。外加几分姿色和在领导面前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本事,便被安排在行政办公室,负责对外接待工作。

三人把会议室布置的差不多了,李爱华憋不住开始向杨复打听关于女尸的事情。“小杨,你赶紧跟我说说关于那女尸的事情,怎么死的?有没有谁家来认尸?听说尸体捞上来就全身赤裸,是不是被强奸?”一阵连珠炮似的问题,问的杨复头皮发麻。

“李姐,这事你得问赵云,他比我清楚。”杨复见到李爱华就发怵,话太多,能避则避。

赵云这活蹦乱跳的家伙倒是能和李爱华对上嘴,听杨复这一说,马上顺水推舟,接上了话茬,一屁股坐在会议桌上,把女尸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

正说得起劲,李爱华见杨复奶奶推门进来了,“杨奶奶,”也不管奶奶是不是姓杨,反正李爱华就一直这么叫,“你又给小杨送饭来了?”

“是啊,复儿说今天有省里的人来,我估计你们这会儿回不了家,就带了点饭菜过来。正好这地方宽敞,你们一起过来吃点吧。”

“哇,有鸡汤!奶奶,你算下这顿多少钱,李姐这份我请了,赵云那份要收!”

“好,好,记账上,等我哪天当上局长了,我一次性付!”赵云说着,已经急不可耐的取出碗筷,摆开大吃一顿的架势了,“我先开吃了,我那帮来实习的同学今天要回学校了,我得赶在专家来之前去宿舍跟他们道个别。”

“小杨啊,你真有福气,有这么一个好奶奶,你看你奶奶这么大年纪,身轻体健,容光焕发。换做老街头上那个卖小杨烧饼的小杨,就没你这小杨那么好福气喽。他每天半夜起来做烧饼,赚来的钱还不够给他奶奶治病,一把年纪了,什么家当都没,同人不同命,哎……”

“呵呵,小李啊,瞧你说的,我这把老骨头不知道还能撑几年,杨复以后还要靠你们照顾。”

“奶奶,你放心,我一直把小杨当作亲弟弟。小杨这小伙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做事认真,以后一定有出息。奶奶,你有这么个孙子,你好福气……”

“对了,家里我还炖着东西,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一步。复儿,待会别忘了把碗筷带回来。”

“知道了。”杨复心里暗暗发笑,每次奶奶送饭来都是等杨复吃完了,收拾了碗筷再走,这次碰到李爱华这个活宝,连奶奶这么好脾气的人都受不了,忙不迭的撂下饭菜就走。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1:35:00
君山镇四面环山,只有一条国道线通往省城杭州,路虽不过一百多公里,但在山里绕来绕去,一趟得花三小时。而且长途客运车很少,票价又贵,平时人们进出主要靠坐轮船。但坐船从省城到君山镇,是逆流而上,一趟得花六个小时,碰上这两天发大水,水流急,起码得花上十个小时。

杨复他们三人一直等到晚上十点了,还不见省里的专家到。赵云忍不住发起牢骚,“哎,看来省里的专家待遇也不高啊,和老百姓一样,得乘船来。”

“不乘船乘什么?难不成还派专车送他来?我们张局去省里开会,不都乘船来回。再说了,专家来也不是为啥急事,明天后天来也不要紧,还定要我们等着,真遭罪。”李爱华忍不住开始埋怨。

“来了来了!”李爱华话音未落,张建国的女秘书周珏就急匆匆跑进会议室,“专家来了,杨复,张局让你直接去停尸间。”

“那我呢?我可等了一晚上,白等了?”李爱华一阵气急。她本以为省里来人,总归会先到会议室,宾主之间摆个谱,讲个此行的来龙去脉目的宗旨,传达最新的政策精神,自己也能借机发挥特长,给省里来人留下个好印象,一不当心被伯乐相中直接提拔到省里也说不定。谁知专家一来直奔停尸间,那里可不是她发挥特长地方。

“张局没说,要不你在这先等着。”周珏拉起杨复,往门外奔去。“快走,这专家看来来头不小,坐加长红旗车来的,而且,”周珏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说,“直接从南京过来,应该不是省里的人。”

“怪不得这么晚,”杨复不以为然的说道,“这么点鸡毛碎皮事,有必要闹这么大动静?估计这帮所谓专家也是闲得慌,动不动坐个加长红旗到处乱晃。”

“你小声点!”周珏生怕被人听到,“这个专家和以前看到的那些来考察学习的可完全不一样,你快走,一会看到了你就明白了!”

“好像是不一样,以前来的都是先吃饭喝茶,磨叽半天才干正事,像这位老兄一来直奔停尸间的倒是头一回。”杨复对这位专家有了些许好感。

两人匆匆的跑到地下室,见张建国陪着一小个子老头站在停尸间门口,正等着他们。杨复从头到脚把那老头打量了一番,一身灰色中山装,身高不超过一米五,细胳膊细腿,煞白的脸上没有一点皱纹,要不是一头白发,还真猜不出他年纪。

“小杨,这位就是梁教授,解剖专家。”张建国一边介绍一边示意杨复赶紧打开停尸间的门。

“梁教授,您好!”杨复欠下身,伸出双手准备和梁教授握个手。谁知他根本没理睬杨复,仍旧把双手背在身后,两眼直勾勾的看着门,似乎能把门看穿一般。

杨复自讨了个没趣,赶紧把手缩了回来,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你确定尸体在这里面?”梁教授冷不丁的问了一句。他头也没回,只是动了动嘴皮子,不知道在问谁,杨复也不知该答不该打。

“是的,尸体就放在这里面。”张建国恭恭敬敬的答道。

“哼哼!”梁教授冷笑一声,“在里面就打开吧。”语气中明显带着不屑之意。

杨复看了一眼梁教授,发觉他脸色更难看了,铁青铁青的,透出一股寒意。他赶紧把门打开,让到一边,“梁教授……”。但这“请进”两字还在喉咙口,杨复已经张着嘴说不出话来了。

解剖台上空空如也,女尸不见了!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3:28:00
甭担心,本文重情节,少恐怖和天马。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4:20:00
三、消失
杨复吃惊的合不拢嘴,连沉稳老道的张建国也愣在那儿说不出话,只有那梁教授似乎一点也不吃惊。杨复想起开门前梁教授那不屑的神情和言语,似乎他当时就知道女尸已经不在里面。

“小周,快打电话给郑队长!让他快到局里来!”张建国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刑队队长郑大志。这郑大志、张建国和已经牺牲的原刑队队长雷浪,被称为局里一线干警中的“三驾马车”,办案能手,在省里都是小有名气的。现在小偷偷到他们眼皮底下来了,偷走的还是这么大一具尸体,这自然让张建国无法接受!他要郑大志过来,第一时间找出窃贼,绳之以法!

“站住!”梁教授喝住了刚想跑开的周珏,转身恶狠狠的质问张建国,“你还嫌知道的人太少?”

张建国有点难堪的“嗯”了一声,转身跟周珏说:“你跟传达室的德叔说,马上把大门关上,谁也不准离开!还有,这事情绝对保密!”周珏应了一声,三步并作两步的跑向传达室。

张建国环视了一下四周,开始仔细的勘察现场。“停尸间没有窗户,这门上的气窗这么小也不可能爬进人,小偷只能通过门进去。”张建国一边说,一边拨弄着门锁,“这门锁没有被撬的痕迹,应该是拿着钥匙开的,也可能是开锁高手。”

“上去看看气窗!”一直站在一边,一声不发的梁教授冷不丁的冒出一句话来,把正在一门心思听张建国分析的杨复吓了一跳。“好,我去那凳子。”杨复拿来一张长凳,放到门前。

张建国站上凳子,细细查看气窗的玻璃和窗架,一眼便发现窗架右侧有红色液体的拖痕,“有血迹!”

“你把这事情查清楚。还有,把这血液和你们昨晚从尸体上搜集到的东西一件不漏的交给我的司机,让他连夜带回南京!”梁教授说完,不等张建国回话,便头也不回的径直离去。

“这老头怎么口气这么大,似乎根本不把张局放在眼里。到底什么来头?不像是专家那么简单啊。”杨复心想。

正在此时,一阵刺耳的尖叫划破了深夜的宁静,“我的衬衫呢?谁拿了我的的确良衬衫?还有我的裤子?怎么都不见了?”是李爱华的声音。

已是半夜三点,四张疲倦不堪的脸仍然茫然的对着会议室桌上的三样东西:停尸间的钥匙、一根沾满血的细竹竿、传达室进出人员的登记簿。张建国把手上的半截烟塞进挤满了烟嘴的烟灰缸,走上会议室演讲台,在黑板上边写边说:“我们再把这事情捋一遍,大家打起精神,这案子要保密,只能靠我们四个人,我们现在是专案组!今天我们不管怎么样,要先理出个头绪来,天一亮再分头跟进!”

杨复强打起精神,站起身来,指着钥匙,“这钥匙一直在传达室放着,我是下午三点半去检查停尸间时到传达室拿的,检查完没什么异样,就锁了门,钥匙一直在我身上。而且之后的时间,我都在会议室。”

“嗯,我们先缩小范围。假设你的说法成立,那我们可以把案发时间固定在下午三点半到晚上十点之间。”张建国转身在黑板上写下了案发时间。“那么这段时间在公安局出入的人便是关键!”

赵云把传达室的登记簿翻了开来,“这里登记的,在这段时间进出的外来人员只有杨复的奶奶,来送饭的,5点20分进,6点10分出,还有就是我那些今天返校的同学,他们就住公安局大院里的临时宿舍,6点25分出。”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4:21:00
“会不会是小偷有同伙在墙外接应,接了尸体,翻墙出去的?”周珏用力的睁大眼睛,勉强振作起来。疲惫的神情给她那秀气的脸蛋添上了几分楚楚动人之色,惹人怜爱。周珏是局里和赵云年龄最相仿的,也是赵云最心仪的女孩子。周珏在场,是赵云今晚展现出仅次于张建国的孜孜不倦的精神面貌的唯一原因。

“可能性不大。大楼两边和后面的围墙边上都长满了杂草,要是有人背着尸体经过,肯定会留下踩踏草的痕迹和脚印,但我仔细查看过,没有任何痕迹。”张局转头看向桌子上那根沾满血迹的竹竿,“草丛里就发现了这跟竹竿,就在地下室走廊头上的窗户外面,估计就是从那窗子里扔出去的。”

杨复戴上手套,拿起竹竿,仔细观察,“竹竿上的血迹很均匀,从凝结程度上看,沾上去的时间不会超过六小时。明天可以先在局里查一查,看是不是局里的人扔的。”杨复看着看着,突然发现了什么,“张局,你看这血迹似乎都是由粗的一头流向细的一头,呈单向流动痕迹。不知道从哪里流向哪里?”

“嗯,你观察的很仔细,不错。”张建国在黑板上写下了大大的“竹竿”和“气窗”两个词,然后在中间写了一个“血”字,又陷入了沉思。在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两者之间一定有联系,而且是与窃贼的作案手法有关,是本案的关键之所在。

“张局,我们一直不清楚,这个偷尸体的家伙,他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偷了尸体,还顺手偷走了李姐的衬衫和裤子,也太搭不上了吧,什么才是他的真正动机呢?”赵云记得警校上课打瞌睡时,隐隐约约听到老师说:“搞清了作案动机,很多问题就能迎刃而解!”,现在能派上用场了。不过不管他怎么搜肠刮肚,也想不起老师后面讲的分析作案动机的方法,立时悔恨不已,错失在周珏面前表现扎实理论功底、塑造上进青年形象的良机。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4:22:00
“是啊,这女尸是不是有什么特别之处?”杨复回想起前一天初次看到女尸时发生的惊心一幕,“派来的专家也很有来头,说明上面很重视,而且为什么那专家在我开门前似乎就知道尸体不在里面了?”

“这些不需要你们关心!”张局厉声打断了他们的讨论,似乎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算了,看你们也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休息吧。”

“终于结束了。”周珏盼到了解放的曙光,一阵暗喜,反应最快,收拾了手边的东西,便走出了会议室,“张局再见!”

“等等我,我送你回去!”赵云飞快的跟了上去,“深更半夜的,外面危险!”

杨复拎着之前收拾在角落里的一篮子碗筷,准备和张局道别。

“小杨,怎么有这么多碗筷?”张建国问道。

“今天下午我奶奶来送饭,结果正好李姐在,呵呵,你知道李姐这人,话匣子一打开就关不住,我奶奶也见着怕,所以放下饭菜,没等我们吃完,就找了个借口走了,所以现在得我把碗筷拿回去。”杨复答道,“张局,没事我就先走了,您也早点休息。”

“哦。”张建国略显敷衍的答了一声,若有所思,转身拿起了传达室登记薄。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4:23:00
四、严家药铺
刺眼的阳光穿过薄薄的窗帘,照到杨复脸上,杨复极不情愿的睁开了眼。这道阳光是杨复天然的起床铃。杨复一看奶奶还躺在床上,睡的挺沉,自己竟然比奶奶起得早!自杨复的脑子能记东西以来,这倒是破天荒的第一遭。平时为了能让杨复多睡一会,奶奶每天都一大早就做好早点,杨复一起床就能吃上现成的。这次终于有机会让杨复来尽尽孝道了。

杨复跑上街,自己先填饱肚子,然后买了一副大饼油条,一碗咸豆浆,回到家里,见奶奶还没醒来,便放下早点,出了门,直奔严家药铺。

严家药铺在镇上开办了多少年头,已经无从考究了,代代相传,家大业大。传到现当今这一代,本来也是人丁兴旺。掌柜的是长兄,人称严老大;两个弟弟,严老二和严老三,一直在全国各地四处跑,帮药铺收购药材。但在好多年前两人先后销声匿迹了,据说都是在外地收购药材时,被抓了,定了个投机倒把罪,现在还不知道被关在哪个监狱里。于是,现在的药铺就由严老大一人撑着。

严老大是君山镇有名的老好人,乐善好施,平时街坊邻居有个小毛小病,都不去医院,直接来严家药铺,让严老大把个脉,抓点药。手头宽裕的就付点药钱,手头紧的也就当欠个人情了。渐渐名声传开了,周边农村的农民,因为没有医保,都不愿花钱去医院,就经常来光顾药铺。

杨复还在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被严老大的儿子严斌欺负,脑门见了红,被送到严老大那儿包扎。严老大知道了杨复从小就只有奶奶一人照顾,生活艰苦,便动了恻隐之心,让他每天来店里干活,管吃,每月还给五块钱。那年头,镇上国有企业里的工人,有七八年工龄的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几块,刚刚参加工作的才二十块出头。要是没有正式编制临时打打工的,那就更惨了,一个月累死累活十块钱,掰成几瓣花也吃不了几顿饱饭。

此后,杨复几乎每天都去药铺,成了药铺年纪最小的伙计。虽然杨复人小干不了什么重活,但严老大倒是非常喜欢杨复,看病抓药时都让杨复在一旁学着。而且那时正值十年动乱,也没个正儿八经的学校能上,严老大便自己开堂,教杨复和自家的几个小孩认字读书。时日一久,杨复识得字多了,铺子里的药分门别类,药名药性都烂熟于心。严老大发现杨复对中医药理颇有悟性,便更是悉心教导。杨复学的也很勤奋刻苦,没几年就成了严老大的左臂右膀,帮着打理药铺的生意。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4:24:00
杨复十六岁的时候,偶然间在药铺书房里发现了一本《洗冤集录》的手抄本,于是便深陷其中,后来他还搜集了不少现代医学的资料,钻研法医之道。想不到,杨复这点半路出家的功夫,竟然在三年前一桩轰动君山镇的案件里派上了用场。之后,杨复便被公安局局长张建国给看上了,每次碰到有验尸的活,都会叫上杨复,杨复也就此成了公安局里的兼职法医。

杨复走在路上,脑子里还在想着女尸被盗的事。

这条路是君山镇的主干道,两边墙上的标语是传达中央最新政策精神的重要工具。在杨复的印象中,最早刷着“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虽然不明白什么意思,但这是杨复最先认识的十个字。后来杨复认的字也多了,见到墙上刷的最多就是计划生育的标语,“一对夫妇只生一个好”,有一段时期抓的紧了,便有了“一胎保,二胎堵,三胎抓”、 “跑了就抓、逮着就扎”的标语。现在这墙上刷的是严打运动的标语:“从重从快打击偷盗抢劫”、“严厉打击刑事犯罪分子,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

这盗贼竟敢在严打中顶风作案,看来犯罪分子还是很猖狂!可是这发生在公安局里还是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女尸被盗案,不仅让自己敬重的张局颜面尽失,也多多少少与自己有点关系,现在却仍毫无头绪,杨复只能望标语兴叹,为无力响应国家号召而无奈的摇摇头,继续赶路。

从城北穿过最热闹的老街,便是严家药铺。杨复刚走进药铺,一个清脆悦耳的声音便把杨复的魂给勾去了,“复哥!你终于来了!昨天一整天都不见你,又去公安局了?”

“是啊,昨天天没亮就被赵云那小子叫去了。”杨复看见严涵站在柜台里,一脸无邪的笑容,泛着绯红的面颊印着两个浅浅的酒窝,顿时心情大好,可明明心里想再多看一眼,但还是禁不住害羞,脸一红,挠挠头,埋头往内堂走去。

严涵是严老三的女儿,刚满二十,比杨复小两岁。从小到大,严涵就是杨复的跟屁虫,上山下河,爬树翻墙,都“复哥,复哥”的跟在后面。杨复为了严涵不受欺负,打人和被人打的次数两个手是肯定数不过来。两人小时候出双入对,青梅竹马不觉得有什么异样,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原来的野丫头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成了一个水灵灵的姑娘了。杨复发觉自己现在每次和严涵单独相处,就会手足无措,不敢拿正眼看她。杨复知道,自己是情窦初开了,但他也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一穷二白的帮工,怎敢高攀东家的金枝玉叶,所以也有意无意的避着严涵。

“复哥,昨天去公安局干吗了,快和我说说!”严涵马上转身跟了上来,拉着杨复的手臂。

杨复感觉像是触了电一样,脸上火辣辣的。为了不让严涵看到自己那张关公脸,杨复头也不回,挣开严涵,一个箭步窜进内堂,“我先向严伯伯去报到,你在柜台等我。”

严涵气呼呼的一跺脚,嘟着嘴巴,“那你快点!”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4:24:00
严家药铺依山而建,占地颇大,分为外铺、内院和后院。外铺是沿街的店铺,是诊脉抓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内院是严家生活起居的地方,后院则是建在半山坡上,主要用于晒药制药。

杨复穿过外铺和内院,来到后院,见严老大正在摆弄一株种在地里的药材,眉头紧锁,似乎在思考问题。

“严伯伯早!”

“早,小复!”严老大见杨复来了,舒眉一笑。

“咦,这地穿草竟然开花了!”杨复见一朵粉白的小花绽开在地穿草的箭形叶子中间,甚是好看,“书上从未记载过地穿草能开花。

“这院子里的地穿草上一次开花是在六年前。”严老大长叹一声,若有所思。

“严伯伯,这花这么稀罕,我想摘去研究研究,行么?”

“嗯,千万要记住,这地穿草是极寒之物,遇阴化水,遇阳化毒,但地穿花极罕见,药理不明,你要当心。”

“我会小心的,严伯伯。”杨复小心翼翼的摘下花朵,用一块白纱布包好。

杨复和严老大一起回到外铺,开始了一天的工作。因为有严涵,杨复感觉在药铺的时间过得特别快,一会就到了晚上八点,药铺打烊的时间。杨复收拾好东西,正准备回家,遇上了找上门来的赵云。

“哥们,陪我去喝酒!”

“好端端的,喝什么酒?”

“哎,别提了,走吧!一肚子火呢!”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5:25:00
五、群殴
杨复和赵云在离杨复家不远的城北大排档找了个位置,点了两盘酱爆螺丝,一盘水滋花生,两瓶啤酒。

“究竟咋回事?”杨复问道。

“你昨天是不是得罪张局了?”赵云反问了一句。

“没有,昨天你追着小周出去了,我也就走了。你怎么这么问?”

“今天一早,我就到办公室找张局,看女尸的事他有什么吩咐。结果他不在,周珏说他去找昨晚那个专家了。一直到下班,他还没回来。我想,这事情就我们四个人知道,万一他回来,案件有什么进展,需要我们做工作又找不到我们就麻烦了,于是我就和周珏一直等。一直到晚上七点多,他终于回来了,皱着眉头,脸色也不好看,似乎碰到很棘手的问题了。”赵云把一杯酒一饮到底,顿了顿,“他一进办公室,见我们俩在,没等我跟他打招呼,就甩出一句话,说这个事情不要再让你参与了!”

“怎么会?他昨天不还说我们四个人成立专案组么?”

“就是啊,我也是这么问他的,谁知道他反问我,和你的关系是不是很好。我就如实回答了,说是。”赵云又把一整杯酒灌下肚,“谁知道他就冷冰冰的说,让我和你保持距离,否则我也不能参加这案子了。”

“我没犯什么错误啊。”杨复喝下一口酒,努力回忆最近自己在公安局里的表现。“昨天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你说是不是今天那解剖专家在张局面前说了我什么坏话?”

“鬼知道!”赵云恨恨的说,又是一杯酒下肚,“不过那小老头看着也不像是什么好东西!”

杨复实在想不起自己有什么工作失误,也许是因为自己只是个临时工,说到底还是个外人,张局信不过,杨复想想这也说得过去,心里也就平衡了,不再深究。

“不过话说回来,张局也没对你怎么样啊,他是领导,我们小兵辣子听指挥就行,他不让我们参与,一定有他的道理,你小子也不用气成这样。”杨复剥了一颗花生,嬉闹着把花生壳往赵云脸上扔去,鬼鬼的一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子这么生气,是因为周珏在场,你觉得张局扫了你的面子,老实交代,是不是!”

“哼!”赵云不置可否,“本来想,刚进局里就被我碰上这么一桩奇案,不正是我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么?破了这案子,到时候表彰大会上大红花一带, 台上一坐,全场掌声雷动,再以后加官进爵,平步青云……”酒劲上来了,赵云有点飘飘然。

“你少做白日梦!你小子有那志向?不就是想在周珏面前显摆显摆,花花人家小姑娘。我告诉你,周珏家在镇上也算是大户人家,据说她进局里是省里托下来的关系。”杨复不屑的向赵云摆摆手,“你个穷小子,还是现实一点,找个实惠的过过日子。”

“你不也一穷二白么,不照样和严家大小姐打得火热,老子至少马上就是个正式编制的公务员了!”

“嘿嘿,老子有才!”说到严涵,杨复心头一暖,“咕咚”,一杯酒见了底。严涵对杨复的亲密,惹了镇上多少未婚男青年的眼红,当然也包括赵云在内。这也是杨复心中深以为傲的事。但他也明白,虽然严涵还像小时候一样,喜欢围着自己转,那只是天真的兄妹之情,待到严涵嫁给了镇上哪个大户人家公子的时候,那些现在眼红杨复的人可能就会纷纷来笑话他,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到这一茬,刚刚心头那股暖意顿时化为一阵寒流。“咕咚”,又是一杯酒见了底。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5:27:00
赵云和杨复你来我往,几瓶酒下肚,呼来唤去,越喝越乐,渐渐忘记了此前的不快。

突然,一大把花生壳从天而降,赵云和杨复措手不及,两人头上、身上、酒杯里均未幸免。

“小子,吵什么吵,打搅老子酒兴,找打!”边上传来一个凶神恶煞的声音,“快滚,不然落在你们身上的就是老子的拳头。”

杨复转头一看,他认得那说话的人,绰号九头龙,是镇上有名的痞子。和他坐一起的是平时跟着他混的五六个小流氓。

这九头龙从小没大人管教,到了文革的时候,他就从“红小兵”起家,带着一帮愣头青到处贴大字报、抄家、批斗,披着执行最高指示的外衣,喊着“偷有理,抢无罪,革命的强盗精神万万岁”的口号,背地里干尽了坏事。

严家药铺在君山镇乐善好施,有口皆碑,而且其虽名为药铺,但平时施医配药大都不收钱,够不上“挖社会主义墙角”。所以从解放初的“公私合营”运动,到后来的“打倒走资派”,都未牵涉到严家。

但是,身为红小兵头目的九头龙,斗倒了“臭老九”,抄光了“地主富农”后,便开始打严家药铺的主意。有一次,他带着“红小兵”们冲到药铺门口,先在四周墙上贴上“封建社会遗毒”、“走资派的代表”之类的标语,然后把背的滚瓜烂熟的口号喊上几遍,谁知正准备砸门时,突然晕倒了,不省人事。其他人以为他工作太辛苦,便忙把他扶回家休养。过了几天,这家伙又带人来闹,结果又在药铺门口晕倒,这次昏迷了几天才醒过来。

后来,他找了镇上瞎子半仙算了算,说他五行属水,而严家药铺是土煞之地,水来土掩,犯冲。他深信不疑,就再也没来闹过,而且一直到现在,也从不敢靠近严家药铺。后来文革结束了,他带着几个好吃懒做的“难兄难弟”也就正式走上了流氓地痞的道路。因为相信瞎子半仙说他五行属水的话,便在身上纹了一条九头龙——脖子上一个龙头,两边沿着肩膀、手臂各有四个龙头,龙身缠在身子上,于是便有了“九头龙”的绰号。

“你他妈的是聋子还是傻子,听不懂中国话,” 坐在九头龙边上的一个光头见杨复他们没有离去的意思,大声吼道,“龙哥叫你们快滚!”

赵云刚从警校出来,正是年轻气盛,嫉恶如仇的光景,况且几瓶酒下肚,怎受得了这几个地痞的气。于是也不顾对方人多势众,气势汹汹的准备起身走过去。杨复一把拉住他,“别和他们计较,被局里知道了,影响你前途。”

“哟,这不是严老头家的上门女婿么。”光头认出了杨复,“今晚被严家大小姐赶出来了?”

“癞蛤蟆吃了天鹅肉还是癞蛤蟆,说把你赶出来就把你赶出来!”不知道谁冒出一句话。

“那好啊,兄弟们,今天这女婿吃亏了,那咱就帮他一把,一起去严家闺房帮他调教调教这位大小姐!让她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爷们!走!”九头龙站起身来,大手一挥,做出要出发的样子。

“哈哈哈!”一帮人附声大笑。

地痞们的羞辱似乎刺中了杨复的痛处,杨复只觉气血上涌,全身燥火,从来没有如此强烈的愤怒感。杨复也不和他们废话,操起一只啤酒瓶向九头龙砸去。可不知哪来的力气,只听“卡擦”一声,一只啤酒瓶生生的被杨复握碎。

光头见杨复竟然准备动手了,二话不说,也操起一个空酒瓶,朝着杨复的脑袋砸去。

赵云见状,立马伸手抓住光头的手,反身一拧,一拽,只听一声惨叫,光头摔了个嘴吭泥,握着手在地上痛苦的打滚。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5:28:00
这一下子,原本在一旁看热闹的这一桌子地痞流氓可炸开了锅,在九头龙的带领下,纷纷拥了上来,把赵云团团围住。杨复也参加了战斗。这帮痞子平时横行霸道,也就仗着人多,真的动起手来,战斗力不强,不敢下狠手。倒是赵云和杨复,凭着酒胆,招招手下不留情,打的两个胆小的不敢凑上前来。

九头龙十分狡猾,一开始自己不出手,让小的们在那与赵云和杨复撕扯。他看赵云忙着应付其他人,对他失了防备,便瞅准机会,突然提起一把椅子猛的向赵云砸去。

“当心!”眼看那把椅子就要落到赵云,杨复一个箭步冲上来把赵云推开。赵云没被砸到,但杨复还是避之不及,后脑勺重重挨了一记,摔倒在地上。赵云见九头龙竟然偷袭自己,还把杨复打倒在地,立时恨得咬牙切齿,咆哮着向九头龙扑去。九头龙见赵云这番拼命的架势,慌了神,不自觉的往后退去。

赵云冲到九头龙跟前,飞起一脚,正中九头龙腹部,借着前冲的力道,一曲腿,膝盖重重的顶到了九头龙的脸上——一套标准的侧踢加飞膝,一气呵成!九头龙痛的还没喊出声,赵云的拳头又已经呼呼的砸到了脸上。

“你们这帮猪站着看我打?快上啊!”九头龙终于找到机会喊出声来。

那帮小喽啰刚刚被发了疯的赵云吓呆了,不知所措,听到九头龙的喊声才反应过来,于是又围了上来。杨复也从地上起来,大叫着杀入人群,一行鲜血从后脑勺沿着脖子流下来。

缠斗了几分钟,杨复和赵云虽勇,但毕竟双拳难敌四腿,两人身上都挂了彩,渐渐体力不支,形势越来越不妙。此时,突然“咣”的一声,不知道谁把灯泡打破了,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所谓的大排档,其实就是一户住在附近的城关农民,每晚推个小三轮,在这路口摆了几张桌椅,拉了一根电线点盏灯,专做上夜班的人生意,设施很简陋。所以,这灯一灭,周围又没路灯,只有一边的煤炉还幽幽的发出一点光。

九头龙他们什么也看不见,只得停下手来,骂骂咧咧的让大排档老板赶紧换灯泡。突然,“嘭”的一声重击,九头龙捂着头一声惨叫。九头龙还没回过神来,紧接着又听到“嘭”的一声重击,站在九头龙身边的家伙也挨了一记。“嘭”、“嘭”、“嘭”、“嘭”,黑暗中九头龙和他的手下们被打的抱头鼠窜,哭爹骂娘,乱作一团。

杨复和赵云缩在一边,怕自己也被打到。不过那打人的家伙似乎看得很准,下手也狠,记记都准确无误的落在敌人身上。九头龙他们只有挨打的份,个个都被打的不轻,实在趟不住了,跌跌撞撞的四散逃去。那打人的家伙还不肯放过九头龙,追着打,老远了杨复还听到九头龙的哀号。

大排档老板见人都散去了,一边念叨着“这帮该死的小赤佬”,一边换上了新灯泡。灯亮了,杨复看见远处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一手拿着一块切菜的砧板,一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副“蛤蟆镜”戴上,朝自己走来。

杨复嘿嘿一笑,“这眯眼佬来的还真及时!”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6:40:00
六、地穿花
眯眼佬,复姓皇甫,单名一个熙字,杨复从小到大的玩伴。据说他刚出娘胎时,被手术灯的强光照坏了眼睛,因此自小眼睛就得了个怕光的毛病,看什么东西都把眼睛眯成一条线,于是便得了“眯眼佬”的外号。后来,两岸通邮了,他在台湾的爷爷寄给他一副“蛤蟆镜”,皇甫熙不管白天晚上整天都戴着,成了镇上第一个戴墨镜的时髦人。当然,整天坐在老街头上替人算命的瞎子半仙不在此列,他那副古董级的墨镜和时髦是丝毫沾不上边的。

“小眯,你怎么知道兄弟有难?”杨复拍着皇甫熙的肩膀。

“你再晚来几分钟,老子保证把那九头虫踩在脚底下叫爷爷!”赵云捂着肿出一块的腮帮子,还在充胖子。“不过话说回来,老兄,刚刚一片漆黑,你怎么能打的这么准?你这副墨镜是不是有夜视功能?”

皇甫熙没理睬他们,走到大排档老板面前,把砧板放在桌上,掏出两块钱递给他,“灯泡是我砸的。”

杨复看皇甫熙没理赵云,赵云有点尴尬,于是上去对赵云说:“呵呵,你别介意,我这兄弟就这样,整天装深沉,不爱说话,以后熟了你就习惯了。”说着,杨复指了指一旁的煤炉,“他眼睛感光能力特别强,有一点光,他就能把周围看的清清楚楚。”

“那倒挺神奇的。”

三人帮大排档老板收拾了七歪八倒的桌椅,便各自散去。杨复因为怕自己鼻青脸肿的被奶奶看见了担心,让赵云带了个口信,便回药铺过夜。

杨复从侧门进了药铺内院,蹑手蹑脚的摸到了内堂的一间小书房。他平时工作或看书晚了,就经常在药铺过夜,严老大专门腾了这个小书房给他住。

不知是酒劲未过,还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杨复感觉浑身燥热,脑袋也迷迷糊糊的,见书桌上放着一块白纱布,便拿来包扎后脑勺的伤口。杨复脱下沾满血迹的上衣,正准备到厕所打水擦身,迎面碰上了刚洗完澡的严涵。

“复哥!你怎么回来?”严涵一脸惊喜的看着杨复,但见到杨复一身深深浅浅的伤痕,立时花容失色,“复哥,你受伤了?怎么回事?和人打架了?”

“没什么,教训了几个小地痞,我没事,擦点药油就好了。”杨复强撑着笑了笑。

“不行,你头都破了,我去喊大伯来!”严涵急得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不要!”杨复一把拉住严涵,“严伯伯最恨打架闹事的人了!要是他知道了,会认为我和那些地痞流氓是一流子人。”

楼主:桐君_  时间:2011-05-25 16:41:00
严涵心想,大伯虽然平日里总是和蔼可亲的,但的确很讨厌打架闹事、争勇斗狠的人,就连他的亲生儿子严斌在外面犯了事,他惩罚起来也一点都不手软。后来还因为严斌屡教屡犯,劣性不改,大伯狠狠心把他送去参军。而杨复在大伯心里,一直是个懂事勤奋的乖孩子,要是大伯知道杨复在外面和地痞流氓打架闹事,还打的头破血流的,要是一生气把杨复赶出药铺那可怎么办?严涵想到这,止住了脚步。“那我扶你进去躺着,要是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我明白的,我自己不就是个医生么?”

严涵打来一盆热水,不顾杨复的反对,硬是帮杨复擦了身子,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你快回房去吧,小涵,深更半夜的,要是被人看见了,以后你嫁不出去,我这罪过可就大了!”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我只要有复哥就行了。”严涵脱口而出。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简简单单几个字,却让杨复感觉到一股难以抑制的幸福感涌上心头。此时的杨复是多么想展开双臂将严涵紧紧抱在怀里,然后鼓起勇气把心中压抑已久的爱,明明白白的告诉严涵。然而,杨复却始终无法摆脱心中的纠结,他爱严涵,但在他眼里,严涵是那么的美丽纯真,就像一位高不可攀的仙女,不容像自己一般的凡夫俗子垂涎。

一旦心头有了纠结,结果终归是理智战胜冲动,杨复放弃了,“也许在小涵心中,我永远只是一个从小玩到大的大哥哥。”

杨复清楚的记得,在严涵十二岁的时候,有一次他准备留在铺子里过夜,但晚上突然来了一个严老大的老友,要在铺子里留宿,杨复便只能将小书房让出来。当杨复正准备回家去睡时,严涵突然冒出来拉住杨复,大庭广众的说:“复哥,你别回去了,今晚和我睡吧!”顿时把杨复羞得无地自容。严老大当然没答应,一笑置之,但严涵竟然还不依不挠,理直气壮的说:“我不要复哥走,我喜欢和复哥在一起。”

这件事杨复现在想起来,心头还是甜滋滋的,但他知道严涵那时还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那种无知者无畏的举动不能当真。现在严涵虽然长大了,但还是一样的天真无邪,那种口无遮拦的话,能当真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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