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短篇小说)/红尘瑜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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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04-27 18:41:15 更新时间:2021-05-31 06:10:08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4-27 10:41:15



《山洞》
作者/红尘瑜锦

两年多前,冬天,春节前。
我随同摄制组,去川甘青交界的大山深处,一个藏族村落采风、勘景,为写一部扶贫助学题材的电影体验生活。

接洽的人——熟悉当地情况的老师,要从北京赶来,还没到,我们要在西宁等上几天,索性就先去了隔壁县上的另一个村。组里的美指老师胖子阿椿,结缘过那里一个出家人——尕真师傅,刚好去看望他,于是,一行人便租了车,去了屯吾。

尕真师傅年纪并不大,去之前,我脑海中,一直飘浮着个老者的模糊形象,然而,见到他本人,略微有些惊讶,原来,他还年轻,刚届中年。人长得不高,五短身材,但却很胖,他自己说,他的体重和他的血压差不多一样高,他血压高压最高时,达到过240,体重也将近二百多斤。
面庞紫黑、粗砺,嗓音低沉粗犷,略带沙哑。这严冬时节,我们都穿着冲锋衣、羽绒服,可他就一件单薄的紫红色僧衣,包裹在身上,一边还时不时掉下来,露出黝黑粗壮,结实有力的臂膀。

尕真师傅很热情,知道我们要来,早已提前煮了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牦牛肉。在他新盖的房子里刚刚坐定,家里人便把冒着热气的肉端上来,让我们大快朵颐了一番。

屯吾地处黄河一条支流冲刷出的河谷地带,环山傍水,海拔高度两千多米,气候湿润,景色宜人。
屯吾村是个宗教色彩极其浓厚的藏族村落。村中有座年代久远的寺庙,庙门虽低矮平和,但透着古朴沧桑。寺门前有一道红木长廊,一字排开长长的转经筒,金光闪闪。
门前一棵二三十米高的连体胡杨树,此刻,它的叶子已在寒风中调零怠尽,只有粗黑的树干孑然而立。
寺庙前的广场上,八座白色的佛塔成一直线排列,每座塔都七、八米高,比西宁塔尔寺门前那八座佛塔还大,浓烈的骄阳下,闪烁着刺眼的白光。
佛塔尽头,有座独立的,体量更大的七彩宝塔,尕真师傅说,那是专门供奉宗喀巴大师的七彩玲珑舍利塔。
广场另一边,耸立着一座四十八米高的三面佛金身像,金壁輝煌,雄偉壯觀,远远的,就看得见,那大概是屯吾的标志性建筑。尕真师傅说,在金身佛附近的天空某处,有一座天梯,一直通向佛陀的极乐世界,人可以直接走上去。只是修行不到的人,看不到天梯,也就不知道从哪里走向极乐世界。
屯吾东面就是甘肃夏河,那里是格鲁派六大寺庙之一拉卜楞寺的所在地,因此,这里信奉藏传佛教的格鲁派,供奉宗喀巴大师,也在情理之中。

据说,寺庙翻修时,有一天,一个木工师傅放好了一根木柱子,就去吃饭,回来后,发现柱子顶端,竟然蹲着一个长发女人在梳头,怎么喊她,她也不下来,那柱子有五、六米高,不知道她怎么上去的。他想也许是谁家的女子跟家里人闹别扭,一气之下跑出来,想不开了。他真担心,她一不小心掉下来,可他怎么喊她,她也不下来。后来没辙,他就跑出去,想找人,一起把那女子弄下来,可等他找到人,一块回到大殿时,发现柱子顶上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4-27 10:43:12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4-28 09:25:46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4-29 08:22:40
谢文友鼓励!再上一图。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4-30 09:11:11





工程完工后,他带着一大袋子银元——他的报酬,终于可以回家了。
走到山间,突然闯出几个打家劫舍的土匪,他掉头就跑,土匪就在后面追,路边遇到一个老妇人,他停下来,歇口气。那妇人问他跑什么,他说后面有土匪追他,要抢他的钱, 那妇人向他身后一指说,你后面有这么多人,你怕什么?他回头一看,果然,他身后跟着几十个和尚,这回他放心了,大胆地往前走,刚好遇到追上来的土匪,土匪见状,竟然头也不回地逃掉了。
于是他顺利地回到了家,在村子口,遇上村里人,说起这事,村里人都感到惊讶,纷纷向他身后望去,在他的身后,却没见到一个和尚。

还有一次,来庙里干活的一个师傅,因为人多,住的地方不够用,就被安排在一个活佛曾经住过的房子里住,可第二天早晨醒来,他发现,自己竟然睡在离庙不远的公路边,而且,他的耳朵都非常疼,心下觉得怪异,后来想想,可能是自己半夜犯了夜游。可第二天晚上,仍然如此,而且,耳朵更疼了,都流血了。到了第三天,依然如此,耳朵被撕下了一半,差点掉下来了。于是他就去告诉庙里的住持,住持想了想,就在旁边搭起了帐篷,让那几个工人都住到帐篷里去,从此,相安无事。

尕真师傅面相粗粝,但性情却温顺随和,黑粲粲的脸上,总流露着出家人那种特有的淡定和平静。他话不多,但却很健谈,跟我们分享了很多他的经历和故事。

尕真师傅从小出家,几岁便被送进寺庙里修行,但对俗世经学,他也兴趣至浓,他个人的小斋房就在寺庙后面的巷子里,收拾的干净整洁,一尘不染,物品书籍摆放的井然有序,足见他是我个极爱干净又有条理之人。
几十平米见方的小院落里,栽种着各种花草植物,那是他的一大爱好。此时,刚好隆冬季节,虽未能见到那草长莺飞,鲜花怒放的一幕,但足以想像,春暖花开,盛夏来临之际,他的小院子里该是怎样的一种缤纷境地。
他指着院子里,一处残旧的桌椅说,准备把这套铁木桌椅换掉了,等到夏天,我们再来时,可以在这里品茶,聊天,继续听他的故事……
院子里的花种,他也准备更换一些,让它们的颜色和姿态更混搭些。
他屋内的架子上,有很多书,除了各种版本和装订的佛经之外,也有很多俗世的读物。政治,哲学,文学一应俱全,阿椿说,尕真师傅是个非常爱书之人,平素在佛堂处理完佛家事务后,大多时间,便是在他这块清净无扰之地,一个人看书,喝茶,冥想,真是一种娴静超然的生活。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5-02 09:00:57
文友们五一节快乐!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5-04 09:03:57
尕真师傅的求法修行之路,可远不止这一方书斋,他喜欢云游四方。去年夏天,他一个人,用了三个月的时间,从屯吾走到了西藏拉萨,走得腿疼,至今还有些行动不便。一路上的艰辛自不必说,还要面对随处出没的狼和狗熊,然而,最可怕的不是狼和熊,而是藏獒。遇上了怎么办呢?尕真师傅说,对付这些猛兽的办法,是随身带上一些鞭炮,遇猛兽来袭,就点燃鞭炮,把它们吓跑。
“不认识的路,总觉得远。”尕藏师傅不经意地说,“开始走的前两天,走得快,每天能走六十里地,一天走下来,累得腿都抬不起来,第二天也都难得起来, 后来,逐渐减少路程,每天只走三、四十里,就好多了。”
不认识的路,总觉得远……我反复回味着尕真师傅的话。

然而,所有的传说故事中,我独对那山洞,心有所往……
关于那个山洞,最初,我是听尕真师傅的侄子小谢说的,但小谢本人并没有去过,也不认得路,他说,他叔叔尕真师傅去过,他才认得路,那洞没什么名气,离屯吾大概有七十多里的山路。
尕真师傅真的去过那个山洞,他说,传说曾经有两个出家人,背了口粮和水,进了洞,在里面不知走了多少天,一直也没走到头……
据说,洞里有森林,有大海,细软的沙滩,飞鸟走兽,无一不有,只要外面有的,里面都有,简直就是个“别有洞天”。洞里的海沙是可以吃的,把洞里的沙带到洞外,就变成普通的沙,而在洞里面,却是可以吃的。
还传说,曾经有一对男女,无意中钻进了洞,做了些“不干净”的事,还有一些人,进洞里,行为不端,于是洞里面,被搞得乌烟瘴气,某天,从洞中出来了一只老虎,这只老虎走到洞口时,就不明原因地死掉了……

去甘家洞那天,尕真师傅仍然穿着那件半新不旧的紫红僧衣,另外又多带了件加绒带帽的厚僧袍。他说,如果不上山,他基本不穿这厚僧袍,行动不便。

开车的,是尕真师傅的侄子小谢,今年刚好而立之年,是个专业的唐卡画师。
小谢虽然眉目清秀,像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儿,但已经是三个孩子的父亲,老大、老二均是男孩,大的十二岁,已在当地的寺庙出家,按当地的习俗,一般家里要是有两个男孩,就送一个到寺庙里出家——小谢如是说。二的在乡里上小学,最小的女儿刚刚二岁多,他爸爸,也就是尕真师傅的大哥,整天抱在怀里。脸圆圆的,眼睛大大的,透着藏族同胞独有的那股清澈,像她爸爸。

车出了村,在盘山路上蛇行了半个小时左右,停在一座寺庙前的小广场上。
尕真师傅说,去山洞之前,最好先到这里煨桑。
煨桑,是藏地人家平素做的最多最普通的佛事活动,像汉地人家燃柱香、基督天主教徒的祷告一样普遍,只不过,藏家的煨桑,来得稍微复杂些。在藏地,几乎家家院子里、屋顶上、墙上,都搭建有煨桑炉、煨桑台,原野上,经幡前,玛尼石堆旁,也随处可见煨桑之地和青烟熏烧过的痕迹。
煨,意盆中之火,而桑,在藏语中,则有“清洗”、“消袪”、“驱除”等净化之意。
桑烟似青云,传说不食人间烟火的神灵和菩萨,闻到桑烟的味道,也会把持不住,放下身价,欣然前来俗世间走一趟的。连神灵菩萨都难以抗拒的味道,我自然不在话下,因此,每每闻到桑烟这种特具辩识度的香味,便由然升腾起敬畏肃穆之心,仿佛真的有股力量浸润到心田,令我的言行举止,也变得谨慎小心,令我的内心感到释然,放松、空灵,获得了从未有过的宁静心绪和轻松飘逸之感。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5-05 09:07:15
提前开工,支持文友!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5-07 05:48:37
专程到寺庙里煨桑,算得上是件极其正式和庄重的事儿了。
我们都下了车,从后备箱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哈达、青稞酒,桑面(青稞面),煨桑丸,香柏树枝……桑烟的特殊香气主要就来自这种香柏枝燃烧散发出的味道。
在主持喇嘛低沉雄厚的轰鸣吟诵中,将酒倒进佛堂前的酒池中,心中默默许下心愿。
院子里有一个高一米五左右的水泥台子,上面架着一个差不多两米高的巨大煨桑炉,把一众物品,从炉底部的小方门,供奉进煨桑炉中燃烧,然后,手中持酒瓶,绕着煨桑炉边转着,口中念诵着唵嘛呢叭咪吽 (ॐमणिपद्मेहूँ )、边把青稞酒喷洒到煨桑炉壁上。顷刻间,酒香掺杂着麦香、奶香、油香、茶香、松柏香,在青冷的空间里,弥散开来,令人迷醉,沉思,遐想……
在藏区,因为地处高寒地带,因此,一切活动,似乎都围绕着“热量”,这个中心而展开。比如吃的食物是各种高脂肪、高蛋白、高纤维质的牛肉、牦牛肉、羊肉、青稞面,喝的是青稞酒、酥油、牛奶、奶茶;主要的膜拜祭祀活动是转山、转寺、转塔、转经筒、磕长头——都是相当耗费体力的,这大概也是为了增加热量,而不像汉家的佛教,总是安静地打坐,敲木鱼,浅声轻吟,藏传佛教还要大声诵经,甚至衍生出辩经——这种互动性极强,又需要大运动量的教学方式。
煨桑大概也是如此。

煨桑过后,我们坐上车。小谢在尕真师傅的指引下,继续沿着蜿蜒的盘山路,走了大约半个多小时,来到一块山间平地,小谢把车停稳后,尕真师傅说,车上不去,只能走上去了。
有人问,还有多远,尕真师傅说,不远。一惯举重若轻的口气。

之所以对这一带的山洞感兴趣,除了人类固有的好奇心以外,也与藏传佛教的一段历史有关。

西藏在历史上曾经有过一段极其显赫强盛的时期,那就是吐蕃王朝,而佛教,正是在这期间,在第三十三代藏王松赞干布的推动和宏扬下,融合了当时在印度已经式微了的印度佛教,以及在松赞干布时期进入藏地的汉传佛教(其中,文成公主,功不可没),和当地原有的雍肿本教,而逐渐形成的一支独特的宗教体系。而佛教在西藏的传播和兴衰,及至藏传佛教的正式确立,一直都伴随着与传统雍肿本教、西藏王室贵族势力的缠斗,它们此消彼长,时起时落,他既有辉煌鼎盛的荣耀,也有凄风苦雨的悲暗时刻。因着政权和统治势力的更迭,藏传佛教在历史上,至少曾经有过三次大的低谷期,也就是藏传佛教前弘期的三次“灭佛”,最严重的一次,发生在末代(第四十一代)藏王郞达玛时期,那是在公元九世纪的上半世纪。

朗达玛是藏文史书中,对吐蕃末代藏王的蔑称。这位藏王,在很多藏文史籍中的评价多为负面,这也跟他的“灭佛”之举,不无关系,给后人留下了极坏的印象。
他的本名叫“达磨”(不是禅宗的始祖达摩啊!)。新唐书中的记载:“嗜酒,好畋猎,喜内,且凶悖少恩,政益乱”(《新唐书·吐蕃传》卷216);《资治通鉴》中记载:“达磨荒淫残虐,国人不附,灾异相继,吐蕃益衰”(《资治通鉴》卷246),看来这位是个酒色荒淫,德不配位的昏君啊。
“朗”在藏语中意即蠢笨的黄牛。公元838年他即位时,他的尊号为“邬东赞”,因此,他的正式名子是“赤达玛邬东赞”。“长相酷似黄牛,才学浅薄,性格倔强,故民众上其名号为‘朗达玛’”(《贤者喜宴》)。因此,朗达玛是其民间的绰号。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5-08 21:40:57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5-10 15:08:07





朗达玛上位后,对佛教进行了史上最严厉的一次清洗和封禁。停建、封闭了所有的寺院,连大昭寺里,文成公主带去的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也被埋入荒滩;撤销了所有的译经场,将大量的佛经、圣器烧毁、掩埋、或沉入水中;迫使佛教僧人改宗、退教还俗,甚至驱逐、充军、为奴、直至戕害。
这次堪比焚书坑儒,对佛、法、僧“三宝”的镇压和打击,非常致命,虽然,禁佛运动只持续了四年之久(公元838-842年),但所产生的影响却极为沉重深远,佛法从此在西藏进入了末法的暗黑时代,以至于有藏文史籍将其后的近百年,称为“灭法期”。
而朗达玛本人,也因此而付出了生命代价。公元842年,他在拉萨大昭寺前,看碑文时,被一位白衣黑马的神秘刺客,一箭爆头,当即身亡。
史书记载,这位神秘刺客,是一名来自西藏拉垅(在今西藏洛扎县一带)地方的青年佛教徒,叫拉垅·贝吉多杰。当时他穿的衣服为外白内黑,而他骑的马本是白马,用木炭染成了黑色,行刺得手后,他把衣服反穿,过拉萨河时,在河里将黑马洗成白色,摇身一变,成了黑衣白马,因此,躲过了追兵,逃到青海西宁一带去了。

在朗达玛灭佛期间,还是有很多佛教徒,信仰坚定,不屈不挠,进行拚死抵抗。
当时拉萨所在的卫藏,已几无佛教徒们的容身之地了,他们便暗中携带大量的佛经、圣器和宝物,尤其是佛经,四散逃亡。在公元843年,有三位僧人,一个叫玛·释迦牟尼,一个叫夭·格韦迥乃,一个叫藏·饶赛(我们且简称为玛、夭、藏),本在山中清净修行,无意中得知此事,便决定化装成乞丐,用一头骡子驮戒律经卷,逃往异乡。他们先去了西部,阿里地区,结果,那里也在禁佛,便又去了新疆,可终因语言不通,民族不同,无法停留,最后,只好继续向南,向东,到了安多、康藏地区,跨过了朵麦南部的毕日地区盐湖,抵达了位于今天青海化隆县境内,黄河边的丹斗寺。而史籍所载的安多康藏地区,就是今天青甘川交界地带。
此三人便在此安多藏区隐匿下来,进行秘密传教活动,因为此地属三省交界,距拉萨所在卫藏地区已经很远了,基本是山高皇帝远,谁也管不着的地方。
后来,据说,他们三人在公元911年,收了个徒弟叫穆苏赛拔,这个人,就是藏传佛教“后弘期”的著名僧人喇钦·贡巴赛饶,汉文称他为意明大师。

当时四散逃亡,逃来安多地区的佛教徒,不计其数,他们大都暗中携带了大量的经卷、圣器和宝物,后因这些东西实在太重,带在身上,行动不便,也容易暴露,他们就选择了就地掩藏,或藏于水中,或藏于山林,或藏于深坑,或藏于大山深处的洞中,藏传佛教中,谓之“伏藏”,藏语叫“爹玛”。这一传统,一说来源于一直与藏传佛教分分合合的西藏本土宗教本教。也有说缘于最早进入藏区宏法,宁玛派的祖师莲花生大师。
后来,甚至衍生出一个专门的职业——伏藏师,是指那些,专门以寻找,挖掘,发现伏藏为职业的人。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5-13 05:34:25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5-16 09:26:42





安多康区,山势大多险峻陡峭,山间洞穴遍布,非常适合当时的僧人们藏身,因此,不断有伏藏品和经卷在此被发现,在敦煌莫高窟,就曾发现过大量佛教经卷、吐蕃文书、藏文典籍。我印象中(记忆不一定准确),在莫高窟,还曾发现过藏文大藏经《甘珠儿》和《丹珠儿》的贝叶经版,那已是本世纪初的事儿了。而且,当时的僧人们将伏藏品埋藏于洞中或藏匿于水中某处后,为了保护这些伏藏品,往往会编出很多惊世骇俗的故事和传说,以警示人们,请匆靠近,实则是为了保护这些伏藏品,免受盗掘,遭到破坏。因此,越是有故事,有传说,传闻越离奇的地方,往往会真的有货真价实的东西在里面。
虚构有时并非是虚无虚有。

当然,伏藏一说,我也只是听小谢和尕真师傅讲述那离奇的山洞时,脑际里划过的一丝直觉联想。但它确实激起了我,想一探究竟的冲动和意愿。我对那个神奇的山洞,有所期待,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科塔萨尔),心存兴奋,这兴奋里,既有恐惧荷尔蒙的沸腾,也掺杂着猎奇欲望的躁动,总感觉真的会发生点什么事情。

仅够两人并行的小路,弯弯曲曲,忽上忽下。
沿着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人为搭建,残破不堪的石板台阶,走下了一段陡坡,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洞口。

洞口开在高耸的石壁底部,直径大约七、八米,呈不规则形状。
四周是光秃秃裸露着的岩石,既没有树木遮掩,也不见野草丛生,连散落的荆棘和地苔,都显得浅薄稀疏。
洞口象一张牙齿掉光了的老妪的嘴,赫然敞开着,里面黑乎乎的,透着幽深和一丝潮凉……
极普通的山洞,纯天然的山洞,既无任何人工挖凿痕迹,亦看不出任何惊奇特异之处。平淡得,足以击碎人们关于那些传闻和奇迹的所有构建和想像。
看上去,更像个被打入冷宫半生的美人,时光耗尽了她曾经美艳的容颜,满脸的皱褶里填满了忧怨,看透了世事的苍凉,余生只剩绝望。

此处海拔比村里要升高一些,大概在两千五到两千八百米左右,站在洞口近处,能感觉到阵阵冷风,自洞中扑面而来。
本来我们此行的终点,也该到此为止。因为,我们也仅仅是来看看,满足一下平常人的好奇心而已,并非打算来一次真正的洞穴探险。然而,既已到此,不进去瞅瞅,也确令人心有不甘,包括我在内。
正当众人有一嘴无一嘴地讨论是否进洞时,尕真师傅抖了抖那件单薄的僧衣,平静地看了众生一眼,说,进去看看,不走太远,可以的。

于是,心怀猎奇、紧张、兴奋、不安、蠢蠢欲动等各样心绪,人们都不自觉地,跟随着尕真师傅那宽厚敦实的身影,向洞内走去。

脚下根本没有成型的路,只有散乱的大大小小的碎石,平坦地向洞内延伸。人们都沉默不语,个个走得安静小心,仿佛不是走在山洞里,而是走在高山之巅,悬崖峭壁,稍有不慎,便有失足之危一般。未知既深渊啊。

洞口淺近处,借着阴暗天光,我举目四壁,青灰的岩石,光滑而略显潮湿,道道深色水渍、间或绿苔,纵横石壁间,散布着幽冥之气,个别石缝处,有细水流出,在下方凝聚成晶莹的水滴,缓缓落下。
洞内既无奇观亦无风景,只有空徒的原始石壁,粗粝地诉说着贫瘠和孤寂。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5-17 09:42:55
周一开启,问候文友!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5-18 21:29:59
走了差不多几十米远,洞内的景致依然平淡无奇,索然无味。
我当然不相信洞内真的有什么,和外面的世界一样的海浪沙滩,原野草甸,即便有,顶多也就是,如所有景区里,那些成分特殊的地质岩石,经过地下水千年万年的冲刷累积,形成的拟态钟乳景观而已,而那些,我早已在各种大大小小的溶岩洞里,见识过很多很多,但于冥冥中,我还是希望,这洞中,遇到些从未见过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当然,若是能发现,当年那些逃亡的僧侣们,埋下的古卷经书,圣器宝物,哪怕只是些许残骸,零星琐记,甚或是些个什么陈年古壁画之类的,起码能印证,我曾了解过的,关于那些历史的尘封记忆,也算不枉此行啊。然而,我知道,那样的概率极低。
洞内的光线愈加暗淡,没人带照明电筒,只好打开各自的手机,照着前方的路,在四周的岩壁上搜寻,然而,结果很令人失望。
回望来路,洞口已经缩小成一个巴掌大的小孔,如漆黑的房内,仅有的一扇小窗,透出远古般的微亮。
此时,有人开始厌倦这枯燥无聊的洞内之旅,提议返回了。
走在最前面的尕真师傅停下脚步,回身看了看大家,说:里面还很远呢,走不到头的。口气像是征询又像是感慨。

然而,就在众人一脸失望,想返身往回走时,突然,有一丝轻弱的响动声,从尕真师傅的身后传来。
我们所有人,都站在尕真师傅的面前,他的身后,是没有人的。
那声音虽然极其的幼小微弱,但在这洞中空旷的静寂中,足以令所有人都听得清晰真切。气氛骤然变得紧张,人们都屏住了气息,凝神静听。
万赖俱寂中,那响声越来越大,听起来越加地真切——前方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真的有东西存在,是同类?还是某种动物?还是……
不会真的有老虎,或者某种猛兽吧?我们惊扰到了它。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的联想和想像,如潮水般地涌进我的脑海,老虎?狼群、某种未知的生物?怪兽?甚至外星人……
那响声开始变得清晰,听上去,竟然像是脚步声,踩得地面的碎石,窸窣作响,而且,不是一个、是很多,声音也非单调,而是杂乱,像是有很多物体,由远及近,在向我们缓缓移动……
就在人们从惊恐中,猛然回过神来,纷纷转身想逃向洞外时,就见从黑暗中,不断现出一个个影子,从外形上看,是人。众人稍释然,或许洞里早有人进去,此刻正在往外走。
然而,等那些人从阴暗中走出来,借着洞口残留的微光,能看清他们的面目时,所有人都惊呆在那里,身体变得僵硬,无法自主了。
从洞里走出来的,竟然是我们自己,每一个人都在,他们,或者我们,像是从一面镜子里走出来。
一样的模样,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年龄,一样的衣着,连手里拿的物件,手机,帽子,都是一样的。
然而,那显然不是镜子,我们都浑身僵硬地矗立在那里,而里面的人,却都在动,一步步地走向我们……

那一刻,时间停止了,时光仿佛凝固了。每个人,都从那黑暗里,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正向自己走来……
走出来的人,像是经过刻意的安排,纷纷走到自己的面前。然而,他们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四目相对,好奇地彼此看着,只要其中一个人,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和动作,另一个也会做出同样的表情和动作,每个人,都像是在照镜子,望着镜中的自己。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5-18 21:30:08
走了差不多几十米远,洞内的景致依然平淡无奇,索然无味。
我当然不相信洞内真的有什么,和外面的世界一样的海浪沙滩,原野草甸,即便有,顶多也就是,如所有景区里,那些成分特殊的地质岩石,经过地下水千年万年的冲刷累积,形成的拟态钟乳景观而已,而那些,我早已在各种大大小小的溶岩洞里,见识过很多很多,但于冥冥中,我还是希望,这洞中,遇到些从未见过的东西,不管那是什么。当然,若是能发现,当年那些逃亡的僧侣们,埋下的古卷经书,圣器宝物,哪怕只是些许残骸,零星琐记,甚或是些个什么陈年古壁画之类的,起码能印证,我曾了解过的,关于那些历史的尘封记忆,也算不枉此行啊。然而,我知道,那样的概率极低。
洞内的光线愈加暗淡,没人带照明电筒,只好打开各自的手机,照着前方的路,在四周的岩壁上搜寻,然而,结果很令人失望。
回望来路,洞口已经缩小成一个巴掌大的小孔,如漆黑的房内,仅有的一扇小窗,透出远古般的微亮。
此时,有人开始厌倦这枯燥无聊的洞内之旅,提议返回了。
走在最前面的尕真师傅停下脚步,回身看了看大家,说:里面还很远呢,走不到头的。口气像是征询又像是感慨。

然而,就在众人一脸失望,想返身往回走时,突然,有一丝轻弱的响动声,从尕真师傅的身后传来。
我们所有人,都站在尕真师傅的面前,他的身后,是没有人的。
那声音虽然极其的幼小微弱,但在这洞中空旷的静寂中,足以令所有人都听得清晰真切。气氛骤然变得紧张,人们都屏住了气息,凝神静听。
万赖俱寂中,那响声越来越大,听起来越加地真切——前方那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真的有东西存在,是同类?还是某种动物?还是……
不会真的有老虎,或者某种猛兽吧?我们惊扰到了它。
那一瞬间,几乎所有的联想和想像,如潮水般地涌进我的脑海,老虎?狼群、某种未知的生物?怪兽?甚至外星人……
那响声开始变得清晰,听上去,竟然像是脚步声,踩得地面的碎石,窸窣作响,而且,不是一个、是很多,声音也非单调,而是杂乱,像是有很多物体,由远及近,在向我们缓缓移动……
就在人们从惊恐中,猛然回过神来,纷纷转身想逃向洞外时,就见从黑暗中,不断现出一个个影子,从外形上看,是人。众人稍释然,或许洞里早有人进去,此刻正在往外走。
然而,等那些人从阴暗中走出来,借着洞口残留的微光,能看清他们的面目时,所有人都惊呆在那里,身体变得僵硬,无法自主了。
从洞里走出来的,竟然是我们自己,每一个人都在,他们,或者我们,像是从一面镜子里走出来。
一样的模样,一样的面容,一样的年龄,一样的衣着,连手里拿的物件,手机,帽子,都是一样的。
然而,那显然不是镜子,我们都浑身僵硬地矗立在那里,而里面的人,却都在动,一步步地走向我们……

那一刻,时间停止了,时光仿佛凝固了。每个人,都从那黑暗里,看到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正向自己走来……
走出来的人,像是经过刻意的安排,纷纷走到自己的面前。然而,他们什么都没做,什么也没说,只是四目相对,好奇地彼此看着,只要其中一个人,做出什么样的表情和动作,另一个也会做出同样的表情和动作,每个人,都像是在照镜子,望着镜中的自己。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5-19 06:36:33
周三问候!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5-20 12:35:55
我感到错鄂,一阵眩晕。
我眼前的我,抬起手,我也跟着抬起双手,因为,这也正是我想做的事儿。我想触摸我,看看那到底是个虚空的幻影,虚无的镜像,还是个真实的我?我想知道那是个肉体的、可感知的我?还是个空洞的魂魄的我?我们拉住彼此的双手,一样的柔软肉感,一样的湿热体温,一样的抓握力道。我感知到,他/我也同样是个真实的存在。
我很想问他/我:“你是从哪儿来啊?怎么会从洞里来?”可我张不开嘴,任凭如何用力,都无济于是,我想,他/我,此时,一定也面临着这种困窘。好吧,索性就不说了……

当我清醒时,一切恢复如故,漆黑空荡荡的洞里,还是我们这些人,我们/他们,变成了一个人……但是,现在,已说不清,我以及周围的所有人,哪个是走进洞的人,哪个是从洞里走出的那一个,

其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一直在回想着那个山洞,回味着这段奇特的经历。他究竟是谁?他真的是我么?怎么会从那个洞中走出来,从黑暗中走出来。
世人都希望,遇见最好的自己,可我,却遇到了一个暗黑的自己,那洞里,那暗黑里,还隐匿着多少个暗黑的“我”?
不过,我坚信,我,现在给你们讲这个故事的我,一定还是走进洞的那个我,是我把暗黑的我,引出了洞,“我”走出了黑暗,暴露在了阳光之下,光明之中。那何尝不是一种勇气,何尝不是一种信仰。
从这个意义上说,我要感谢小谢,感谢尕真师傅!

第二年春节后,我们的电影开机,我又去了青海。
本来计划,是当年的春节后开机,结果因为疫情,不得不改变计划,一直等到次年清明节过后,出品和制片方才决定开机。
疫情,好像把时光的链条,硬生生地截去了一段,改变了很多人,命运的基因,也给每个人的生活,留下了一段终生难忘的日子。
本想在剧组杀青后,再去看望尕真师傅,结果,就在我们电影杀青的那天,阿椿联系尕真师傅,才得知,尕真师傅就在前不久,已经溘然圆寂了,年仅42岁。
(完)
2021年4月26日 于深圳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5-22 08:30:59
周末愉快
楼主:红尘瑜锦  时间:2021-05-28 07:15:20
周末问候,谢文友们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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