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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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04-30 18:41:36 更新时间:2021-05-04 18:22:23

楼主:松鸣a  时间:2021-04-30 10:41:36
一楼
楼主:松鸣a  时间:2021-04-30 10:43:01
一九七九年我参加了高考,考入了省内的一所中医学院,学的是中医专业。那时国家虽百废待兴,却显得特别朝气蓬勃,人们对未来都充满了美好的憧憬。对我们这些新生来说,大学生活是特别令人觉得美好和期待的,学校良好的环境、功能齐全的生活和教学设施,对我这个长期生活在偏远地区的人来说无疑是很舒心的。当然,那时还是一个物质匮乏的年代,生活上也有清苦的一面。记得刚入学时,买的饭菜票是不分饭票和菜票的,每张票都是固定的饭菜,伙食很简陋单调,即使有钱也不能在学校食堂买到好吃的。寝室里夏天就像火炉,连电风扇也没有;冬天也没有取暖的设备,冻得我们只能靠搓手和跺脚来取暖。尽管如此,同学们对生活和学习的热情却丝毫不减,整个校园都充满了蓬勃向上的气氛。以至于几十年后,当年的很多人和事仍然会清晰地浮现于脑海,生动而鲜活,宛如昨日。

(一)

与清贫的生活相应的是娱乐活动的缺乏,身在省城,也就是看电影方便一点,不过好看的电影那时还是不多的。同学们除了打打牌,下下棋,就是唱唱歌了。 从小学到中学,学校里只教革命歌曲和样板戏。我性格羞怯,而且举止笨拙,所以很少参加音乐表演。音乐在当时又过于作为宣传的工具,西方音乐基本上被禁止,新创的乐曲艺术水平普遍不高,所以很长时间里我并不觉得音乐有什么特别大的魅力。不过随着改革开放的到来,人们越来越注重音乐的审美和娱乐作用,那会儿录放机还是奢侈品,学生中几乎没人拥有,偶尔几首动听的国内和港台流行歌曲传入校园,人人争相传唱兴奋异常,不少班级经常聚在一起搞合唱,歌声响彻学生宿舍区,声势颇为惊人。

我们班一位常姓的女同学唱歌唱得特别好,嗓音婉转清亮,音色优美,显然是经过了某种程度的声乐训练的。她常被老师和同学们请上台表演,有时也教大家唱唱歌,颇有些歌星的风范。她也擅长演唱戏曲,一次我们听她唱越剧《红楼梦》中的选段,其演唱的美妙和地道让在场的同学们震惊不已。

还有一位很有歌唱家潜质的是一位董姓长得很帅气的男同学,嗓音醇美,刚柔相济,富有磁性,显然也是经过一定的专业训练的。他对音乐的爱好似乎超过了对专业的喜爱,每与人交谈,三句话不离李双江。那时候我对声乐的理解还很浅薄,颇有些奇怪他那种对声乐艺术的痴迷。很多年后当我自己也深深沉迷于歌剧艺术并为之神魂颠倒时,才开始理解了这位同学当年对声乐艺术的那份迷恋和执着。他后来成为了一位成功的企业家,而且在我省的声乐界颇有名气,还被一所著名的大学聘请为音乐系的客座教授。

一位程姓的男同学的二胡拉得相当好,经常晚上坐在学生宿舍的过道上拉二胡,他拉的《二泉映月》就跟电台里播出来的那样动听,后来听说他还成了演奏萨克斯的高手,音乐上的天分真是不同寻常!有趣的是他看上去却大大咧咧,显得很粗犷,我曾亲眼看到他一大口一大口地舀着白花花的猪油吃,简直与我们心目中的艺术家的形象一点也挂不上钩。 还有一位葛姓的男同学的小提琴拉得很不错,也颇有艺术气质,这在当时很让同学们艳羡。后来听他说大学毕业后有几年心情比较苦闷,就是成天靠拉小提琴才熬过来的。

为了丰富学生们的音乐生活,学校也请了专业人士举办了器乐学习班。同宿舍里的一位姚姓同学心血来潮,也买了一把小提琴,报了名,在大伙的调侃声中学了起来。这位一开始被我们视为噪音制造者的“瘟神”却不为嘲笑所动,坚持学了一年后,竟也拉得相当不错了,还参加了学校组织的乐队。后来大家似乎也受到传染病的感染一样,没事也拿着他那把小提琴拨弄两下,结果到毕业时,同宿舍的好几位同学全都能拉得有模有样了。

不过在那时,除了清晨广播里播放的《蓝色的多瑙河》和《杜鹃圆舞曲》外,古典音乐简直就无迹可寻。突然有一天傍晚,从校园的高音喇叭里传来一曲曲美妙的小提琴声,并且很长时间里每天固定在晚餐时播出。那播放的是一张西方著名小提琴小品集唱片,其中有马斯内的《沉思》、圣桑的《天鹅》、舒伯特的《小夜曲》等等,那优美得臻于极致的琴声顿时攫住了我的心。那段时间里,我每天去食堂打好晚饭后,就蹲在一个僻静的地方边吃边听。直到整张唱片放完后,才心中有些怅然地回到宿舍。后来通过打听,才知道这张唱片的演奏者是美国著名的小提琴演奏大师梅纽因,从此,梅纽因这个名字成了我心目中西方古典音乐的象征。

(二)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如果音乐只能算是调味品,那文学就是大众情人了,很多同学都有阅读诗歌、散文、小说的爱好,大家碰在一起不谈点文学好像就有点对不住人似的。在这种风气的影响下,我也硬着头皮读了一些诗歌和小说,像列夫•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罗曼•罗兰的《约翰•克里斯多夫》等大部头小说就是在大学期间啃下来的。我喜欢读歌德、拜伦、雪莱和普希金的诗,自己也买过一本湖南人民出版社的《外国戏剧选》,里面收了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一剧,我反复地阅读,越读越喜欢,常常忍不住向同宿舍的同学大声地朗读其中的片段。尽管我认为美国文学批评大师、《西方正典》的作者哈罗德•布鲁姆对莎士比亚的推崇有些过分,至少我认为《红楼梦》在文学价值上能媲美莎士比亚戏剧,但我还是对这位英国人崇拜得五体投地。

同学中一位王姓同学那时很痴迷文学,还报名参加了市内一所夜大的文学专业学习,风雨无阻去听课。他最爱读小说《红楼梦》,里面的诗词曲赋背得滚瓜烂熟。我曾在本市的新华书店的古籍书店里买了一本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一大厚册精装本。当我兴冲冲地捧着这本书返回学校时,在学校大门口恰巧碰到这位酷爱红学的哥们。他看到这本书后就一把夺了过去,翻了几页,抬起头来,眼睛放射出贪婪的目光,然后兴奋地嚷道:“我就知道你是买了送给我的!”并对满头黑线的我一个熊抱,这事竟成了我多年的一个怨念。

一位刘姓同学有段时间发疯似地写起了小说,无论是上课还是晚自习的,都能在教室里看到他在一叠厚厚的白纸上奋笔疾书,也不在乎别人在旁围观。他的这一行为在当年颇有一些震撼力,搞得我们在他面前都有些战战兢兢的,现在想来倒更像是一场行为艺术的表演。不过这位老兄博览群书、多才多艺,绘画水平相当不错,后来成了医院管理方面的知名专家。

彭姓同学的毛笔书法在我们年级堪称一绝,他也是位文学爱好者,喜欢读《儒林外史》,对文学作品时常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有趣的是他特别喜欢喝肉汤,每当形容某件事物是如何美好时,常用“就像喝肉汤那样美”来表达,令人为之粲然。他后来不但医术高明,也是一位卓有成就的书法家。

不过当年为同学们公认最有文才的是一位刘姓的女同学,她风姿绰约,美丽而高雅,文章写得秀美而灵动,才气逼人。她后来成为了一位成功的商业人士,虽然大学毕业后她没有把精力放在文学上,但仍然真诚地热爱文学。令我感动的是,前不久她得知我一位网上认识的文友,因父亲病危缺钱治疗,特委托我转交了一千元钱给这位文友以表达她的关心,这样既才华横溢又美丽善良的同学确实让我感到颇为骄傲和自豪。

(三)

对唐木林老师同学们再熟悉不过了,这位13岁就参军的已85岁高龄的离休老干部曾是湖南中医药大学七九级年级办的主任,与我们朝夕相处了整整五年。这五年也是我人生道路中的一个特别重要的阶段,而唐老师的言传身教则对我成长有莫大的影响,留下了许多宝贵的回忆。

记的刚入学时,在学生宿舍里第一次见到唐老师,她看上去显得特别风姿绰约,也许是在部队工作过的原因,全身还散发一种逼人的英气。唐老师与送我来学校的父亲稍事寒暄后,就用广东话交谈了起来,原来老师曾在广东惠州工作过,能说广东话,而父亲正是广东人,我听不懂他们说了些什么,但过后父亲赞叹地对我说:“你们这位唐老师的水平很高呢!”唐老师一开始给人的印象就很精明能干,说话缜密而精辟,让人心服口服。后来我询问老师为什么口才那么好,老师爽朗一笑,告诉我说也许是她曾在一所中学讲过政治课的缘故吧。如今虽已是85岁高龄了,仍然精神矍铄,头脑清醒,非常健谈。

刚入学时同学们大都十六、七岁,老师们很关心大家的身体健康,每天凌晨,天刚微亮,唐老师和她亲密的助手刘燕清老师就不辞辛苦,早早来到学生宿舍,动员同学们起来晨练。因为年纪小,不少人都缺乏自觉性,有些学生贪睡,老师们总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耐心地劝大家起床锻炼身体,老师们在各个寝室穿梭忙碌和吆喝的情景至今仍在我脑海中栩栩如生,宛如昨日,我们这一届学生后来都比较勤奋自律,是与老师们当年严格培养很有关系的。那时候清晨的操场上马路上到处是进行体育锻炼的学生,充满了生龙活虎的气氛,现在想来老师们每日辛勤的敦促确实让同学们受益匪浅,这种对学生高度负责的精神令人感动。那时候同学们都很年轻,心智还不大成熟,管理着两百四十多名学生,很多事情都需要老师们操心,老师们确实是非常不容易的。

有一年冬天,唐老师看见一位家境颇为困难的同学穿的棉鞋破了一个口子,连忙拉着他说:“你穿这双棉鞋过不了冬,必须去买双新鞋!”这位同学闻言低头默不作声,周围的同学也沉默着不吭声。老师见状继续追问道;“是不是没钱买鞋?”这位同学一脸赧然,而旁边的同学则纷纷点头。老师二话没说,马上把身上仅有的五元钱掏出来塞到这位同学手里,叫他去买双新鞋子。后来这位同学深情地回忆说:“当年的五元钱购买力还是很高的,买了双棉鞋后还余两块五,先是在强民小吃店吃了一碗清蒸龟羊肉,然后又到解放路口呷了几个锅贴(煎饺),最后还在银菀看了一场《欢欢与笑笑》的立体电影,这件事让我永生难忘。”有感于此,这位同学毕业参加工作后也长年拿出自己工资的百分之十,来资助家乡那些因病致贫的乡亲们。

中医学是中国的传统医学,它的基础理论与现代科学很不一样,我们刚进学校时对之都很陌生,一些学生很难理解,也很困惑,这也影响到学生对专业的学习信心。唐老师虽不是专业课老师,但她用自己丰富的人生和社会经验帮助学生们分析各人的实际情况,以中医在社会和历史上的客观影响力,现身说法,劝导学生刻苦学好专业,让不少学生端正了专业学习的态度。有一名学生家庭条件不好,对学中医没兴趣,只喜欢看文学书,甚至在大三的时候还喊着要退学。但唐老师却不断鼓励他要好好学习,珍惜来之不易的读大学的机会,才有可能改变自己和家人的命运,才有机会选择自己更喜欢的专业。正是在老师的鼓励下,这名学生最终顺利完成学业,如今已成为一家医药企业的董事长。我们这一届的学生的学习风气普遍良好,也是与老师们勤勤恳恳、认真严谨的工作分不开的。

转眼间四十年过去了,同学们大都成了各自工作岗位上的骨干,而唐老师也迈入了耄耋之年。让同学们没有想到的,已经高龄的唐老师为了帮助贫困学子,毅然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100万元捐赠给湖南中医药大学,以她夫妇的名义设立了傅敏诠•唐木林励志奖学金。又值湖南中医药大学庆祝本科教育六十年之际,再次捐出了60万元。这一义举让七九级的同学们激动不已,纷纷为敬爱的老师点赞。大家都觉得应该为此也做点什么,不约而同地提议同学们慷慨解囊,为唐老师的基金会献爱心。一时之间微信群里成了热闹的海洋,个个踊跃捐款,四天时间内142位同学共捐款超过了20万元,出现了很多动人的场面。
楼主:松鸣a  时间:2021-04-30 10:43:30


楼主:松鸣a  时间:2021-05-01 21:03:59
@sound1973 2021-05-01 19:50:35
湖南中医学院79级有如许多富于艺术潜质的学生,岂不将同时期的湖大、湖师大中文系、音乐系,以及湖南艺术学校的学生挤兑到旮旯里边去。
中医专业的学生,入校前若有一定的国学基础,兼以能坐十年廿年冷板凳,或可在国医医术上边有所悟,否则,泥守学院教材,终走不出历代中医传家各持己见莫衷一是的“迷雾”。
因此,艺术殿堂的美感/诱惑力更巨,“颠覆”青灯黄卷的枯寂。
已逝的八十年代风景之一瞥。
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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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学沈剑刚,香港大学中医学院的副院长、研究生会的 ,国际知名的医学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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