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色界之绯之月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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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6-09-23 10:46:00 更新时间:2020-11-12 08:22:21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2:46:00
绯之月轮
—1—
有的时候,尤其是夜深,没有乌云星星也很稀少的天空上,孤零零的月亮会显现出一种非同寻常的暗红色。赶上阴历十四五六的时候,那月亮圆圆的,看起来就更加狡猾,它好像在恶狠恨地盯着你,也似乎在笑眯眯地瞟着你;不巧又是一个人走夜路的话,事情很可能变得更加有意思。
然而有的时候我会想,天顶上那深红的月亮其实只是一个瞳孔。
那是哭干了泪水之后,眼睁睁地望着大地的什么人的眼睛。
—2—
在具体描述下面的我的真实经历之前,我要严肃郑重地强调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或许不太彻底。作为一个出生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风云变幻改革开放的春雷乍响苏醒了古老华夏大地的这一伟大而特殊历史时期里的我,早就在成长时期的系列幸福生活里就欣然诚恳地接受了唯物辩证法的方法论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且能一口气把上面这句话说完。
我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就可以用优雅流利的语调和气定神闲的姿态背颂政治课本上长达26页的关于自然关于社会关于思想意识的所有论述,高中和大学时期的写作中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引用革命导师在某著作中幽深的言语和锋利论断时常让老师们时不时地对我刮目一下——我承认有些引用是我临时编造出来的,因为我知道我的老师们学历都不高且家里都很穷,我说的那些导师的名著他们的家里一定没有,有也不一定看过,看过也不一定记得住,记得住也被我呼悠糊涂了。
其实我也知道我在谈入正题之前废话是多了一点。
事情是这样的。
前一阵子我翻看我的毕业纪念册的时候,看见了我高中毕业班的集体合影。说起我的高中生活呢,话就长了……我是在一所很小东北乡下的高中拼死拼活了三年之后考上大学的——我的妈妈可能并不这么认为;可是在一九九六年我高考结束后,我就再没有去那所林业局附属的子弟学校探访过;并不完全是我狼心狗肺没有把故乡的母校和老师们放在心上,而是因为在我那一届学生高考结束之后,原来学校的教学楼因为过于老旧和地址偏远,学校搬到里我家很远得另外一个镇子上去了。年纪稍微大一点的所谓文化人都知道,对于我们这种农林地区又是偏远地带的孩子来说,高考是一件残酷野蛮又很冒险的人生赌博;资源和地理双方面的原因,像我们这种野学校,尤其是在上个世纪里,升学率是低得可以被行家耻笑的,考上大学或者说考上好大学,对当事人及其家庭来说,基本上和现在中个什么彩一样,完全可以说是对命运的一次改变。
我的改变似乎是命运带给我的,而不是我改变了我的命运;尽管这样当我躺在沙发上带着对人生的感慨和也算混出个人模狗样的沾沾自喜仔细欣赏我那流逝的青春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
我们的学校坐落在一个山坡上,所以我们的毕业照上可以看见百倾良田和青天白日。五十几个少青壮老年叠出全中国一致的经典毕业照造型,就是那种人山人海下面蹲一排中间坐一排上面再站一两排的POSE。毕业照里教师和学生的区分当然是从位置上辨别的,基本上中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就是校长书记各路教师,从核心到两边可以体现出长幼尊卑阶级地位,同学们紧密团结在他们上下左右,女生表情以清纯可爱为主,男生以谦虚严肃为主——那个时候还不流行酷和个性,所以很少能见到抻鼻子瞪眼吐舌头甚至搔首弄姿拍股露肉等时尚姿态。就拿我自己来说,我觉得高三时候的我看起来比现在要成熟老成得多,我竟然把头发梳成了一丝不苟的三七开,眼睛狰狞地看着前方……我记得当时我是要摆出那种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姿态的,可是结合我穿的那件在检察院里工作的姨夫送我的黑色中山装,今天看来竟然散发出强烈的老骥伏枥我心孰知的感觉——一点都不像今天青春靓丽的我,我现在照一次相能换好几次粉底和四季服装狠不得把头发梳成一朵花,拼命在镜头前吠声吠影,蛇鹤八部;且乐不可支,宛如处男。
—1—
有的时候,尤其是夜深,没有乌云星星也很稀少的天空上,孤零零的月亮会显现出一种非同寻常的暗红色。赶上阴历十四五六的时候,那月亮圆圆的,看起来就更加狡猾,它好像在恶狠恨地盯着你,也似乎在笑眯眯地瞟着你;不巧又是一个人走夜路的话,事情很可能变得更加有意思。
然而有的时候我会想,天顶上那深红的月亮其实只是一个瞳孔。
那是哭干了泪水之后,眼睁睁地望着大地的什么人的眼睛。
—2—
在具体描述下面的我的真实经历之前,我要严肃郑重地强调我是一个唯物主义者;或许不太彻底。作为一个出生在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风云变幻改革开放的春雷乍响苏醒了古老华夏大地的这一伟大而特殊历史时期里的我,早就在成长时期的系列幸福生活里就欣然诚恳地接受了唯物辩证法的方法论和历史唯物主义的世界观;且能一口气把上面这句话说完。
我在初中二年级的时候就可以用优雅流利的语调和气定神闲的姿态背颂政治课本上长达26页的关于自然关于社会关于思想意识的所有论述,高中和大学时期的写作中还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引用革命导师在某著作中幽深的言语和锋利论断时常让老师们时不时地对我刮目一下——我承认有些引用是我临时编造出来的,因为我知道我的老师们学历都不高且家里都很穷,我说的那些导师的名著他们的家里一定没有,有也不一定看过,看过也不一定记得住,记得住也被我呼悠糊涂了。
其实我也知道我在谈入正题之前废话是多了一点。
事情是这样的。
前一阵子我翻看我的毕业纪念册的时候,看见了我高中毕业班的集体合影。说起我的高中生活呢,话就长了……我是在一所很小东北乡下的高中拼死拼活了三年之后考上大学的——我的妈妈可能并不这么认为;可是在一九九六年我高考结束后,我就再没有去那所林业局附属的子弟学校探访过;并不完全是我狼心狗肺没有把故乡的母校和老师们放在心上,而是因为在我那一届学生高考结束之后,原来学校的教学楼因为过于老旧和地址偏远,学校搬到里我家很远得另外一个镇子上去了。年纪稍微大一点的所谓文化人都知道,对于我们这种农林地区又是偏远地带的孩子来说,高考是一件残酷野蛮又很冒险的人生赌博;资源和地理双方面的原因,像我们这种野学校,尤其是在上个世纪里,升学率是低得可以被行家耻笑的,考上大学或者说考上好大学,对当事人及其家庭来说,基本上和现在中个什么彩一样,完全可以说是对命运的一次改变。
我的改变似乎是命运带给我的,而不是我改变了我的命运;尽管这样当我躺在沙发上带着对人生的感慨和也算混出个人模狗样的沾沾自喜仔细欣赏我那流逝的青春的时候。还是被吓了一跳。
我们的学校坐落在一个山坡上,所以我们的毕业照上可以看见百倾良田和青天白日。五十几个少青壮老年叠出全中国一致的经典毕业照造型,就是那种人山人海下面蹲一排中间坐一排上面再站一两排的POSE。毕业照里教师和学生的区分当然是从位置上辨别的,基本上中间正襟危坐不苟言笑的就是校长书记各路教师,从核心到两边可以体现出长幼尊卑阶级地位,同学们紧密团结在他们上下左右,女生表情以清纯可爱为主,男生以谦虚严肃为主——那个时候还不流行酷和个性,所以很少能见到抻鼻子瞪眼吐舌头甚至搔首弄姿拍股露肉等时尚姿态。就拿我自己来说,我觉得高三时候的我看起来比现在要成熟老成得多,我竟然把头发梳成了一丝不苟的三七开,眼睛狰狞地看着前方……我记得当时我是要摆出那种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姿态的,可是结合我穿的那件在检察院里工作的姨夫送我的黑色中山装,今天看来竟然散发出强烈的老骥伏枥我心孰知的感觉——一点都不像今天青春靓丽的我,我现在照一次相能换好几次粉底和四季服装狠不得把头发梳成一朵花,拼命在镜头前吠声吠影,蛇鹤八部;且乐不可支,宛如处男。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2:47:00
----3----
高中三年的时候,我也曾住过几天学校的宿舍.那时候我觉得我妈好像更年期到了,在家里唠唠叨叨的,于是我以就近学习为由提议住到学校里去.那时候我妈妈可能也觉得她日忙夜忙的麻将声会影响她可爱的儿子的前途,于是也不反对。于是我雇了个三轮车卷了我的行李真的就住到我们高中破旧简朴但是很有特色的宿舍楼里去了。
我说得很有特色;并不是指得是那座象四层加三层的泥灰斑驳的小楼向征着我们国家农业建设中拖拉机的造型。我想我今生今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景像。三轮车拉着我越来越近,那建筑在一道高坡上的诞生于1956年的建筑物被十月凄黄的草团团围住;它是那样桀傲不驯地狞视着周围荒芜的山头,背后苍灰色的阴云层层迭迭,似乎被它散发的冷气所驱散,赤裸光秃的一排榆树姿态谄媚,张牙舞爪地靠在一旁;模模糊糊的玻璃里面似乎有影影幢幢的东西在晃来晃去。说句不太好听的,旁边低矮的教学楼似乎是一具倒在它旁边的死尸,被映衬得一点人气都没有。这栋宿舍楼本不属于我们学校,好像原来是一个什么地质部门的研究所;后来研究人员走光了,它就荒在那里,被我们学校拉拢来做了学生的宿舍。
我申请来的那间房间里住了其它六七个我的同班同学,我弄了床位之后在他们的帮助下很快就收拾好;准备开始悬梁刺股奋力功名——当然了,我是这么打算的。后来我想了想,我里里外外只在这里住了十几天,直到我们八个人因为自然无法解释的原因在期末之前全部搬走。对了,那间宿舍的号码是303,我一直很清楚地记得。
我住在宿舍里的第一天晚上,正好赶上那年冬天第一场站住脚的雪.所谓站住脚的雪就是那种不会下了之后马上都化掉并在马路上搅和黄泥的好雪;下午睡了两节数学辅导之后,第三四节的自习课我特别有精神;我和我的同桌赵镜用大龄少年全部的活泼与热情两小无猜地打闹——起因是我说她的脸长的象发面饼——后来她说我是学抽烟的马猴——再后来我们毫无原因地用纸团对丢起来——再再后来我们击中了后桌的李长虹——如果赵镜的脸是发面大饼的话,那么她的脸就是酵母放多的发面大饼,她那心灵的窗口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应该是正常的,但是按在她那幅员辽阔一马平川的大脸上就不那么生动了,有的时候真叫人分不清哪个是她的雀斑哪个是她的眼睛,而且她最爱的樱桃小丸子的发型总不能遮盖住她后脖子上蠕动的青筋——我又说远了,总之纸团击中李长虹的脸之后极其欢快地弹到了屋顶上;于是很多人都惊讶地抬起头,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雪了,毛绒绒,粘呼呼乱飞乱跳的大雪,这种雪下得很有激情,就像我们校长的老婆前几天抓到老公和传达室的阿姨搞破鞋之后爬到三搂顶上撕扯鸭绒被那样;这种雪下得很浪漫,就像我们班林志强在姚燕她们宿舍下面吹口琴的时候迎头而来先洗了头发后洗了脚之后的海飞丝泡沫溶液。
“你说这雪得下多长时间?”李长虹的脸倒影在我面前的一整块玻璃里,喃喃地说。
“瞅这样,怎么得两圈麻将吧。”我爱搭不理地说。
“呀,这麻将可真没法打了,全都是西北风。”她痛苦地说。
“你担心什么,你不是也住寝室么?”我知道她的苦恼,她是怕雪大了回不去家。
“寝室?”她发出了更痛苦的声音,我清楚地看见我面前的玻璃里的饼上的芝麻膨胀成葡萄大小,不对,葡萄干大小。
“我死也不住那鬼楼了,又冷又埋汰,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不管了,我现在就回家。”她开始收拾书包。
“雪太大了,你等等再走吧。”赵镜劝她。
“再等天就黑了。”她把她的一本张爱玲全集上册塞进书包里,我不知道李长虹为什么要每天跋涉那么远的路来上学;在家里的炕头上看小说不也是一样的么。我看她那么紧张的样子,大方地告诉她:“你甭急,你把头抬起来走路,咱们全镇子就不下雪了。对了,明天别忘了用个铁锹掏掏你的鼻孔……”我被自己的幽默逗得哈哈直乐,可是李长虹似乎没心思听,匆匆忙忙火烧屁股地卷了东西走人了。十年之后我总会在家电商场里想起这个脸大的女生,我想,她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因为超生三次没交罚款而被公安机关通缉的张爱玲迷了吧,而且听说她只去相亲了一次,就怀了那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男人的小孩,我还想,如果女人都像她这样高效率,全球每年将要节省多少资源啊。
我们的历史老师在喧哗中闯了进来,她看起来很沮丧和暴躁,可能是月经昨天刚停掉的原因,她似乎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她给我们发了雪片一样多的卷子之后就尿急一样地走了,于是赵镜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李长虹宁可冒雪回家也不肯住宿舍呀?”
我闷哼了一声:“我说我不想知道,可是你会不想说么?”
“她们二楼昨天晚上闹鬼了。李长虹被鬼压床啦。”
我眯起了眼睛,“你确定不是上床的人掉下来砸她身上?”
“她就睡上床!”
“她住哪个房间啊。可能是楼上的人掉下来砸她身上了也说不定……”
“202。303下床是谁?”赵镜傻呼呼地问。
“我。”我转过脑袋,流览我那些永远也不想做的历史卷子。
————4————
晚自习上了一多半,九点钟多点的时候,雪停了。
满天的云朵似乎全都落到了地上,我们的操场,附近的房屋,远处的坟地,都被匀称而浓厚地裹上了晶莹的白雪。天空出奇地晴朗,可是天底下黑色剪影一样的群山之上若明若暗地挂了一轮圆月。那月亮的颜色说不出的奇特;不是黄色,不是白色,也不是褐色,那是一种烧热的铁锅底才有的暗红色,孤零零地悬在那里,从我的书桌那里看过去,就像挂在松树枝子上一个没有鼻子眼睛的死人头。我兴奋地回过头,问还在学习的一个男生,你看你看月亮的脸,今天是不是农历十五。
他没有回答我,他低着头,我只看见他的腮帮子里面鼓鼓囊囊地有什么东西在运动;然后我闻到一股刺鼻的大葱的气味。
“刘国栋,你还没吃晚饭啊。”我站起来,探头苦恼地望着他手里那个比砖头还硬的黑面馒头和一截白花花的大葱头。
他还是没回答,只是点点头,他在吃东西的时候眼珠子充着血,但是还依然死死地盯着书桌上的数学题。
刘国栋已经二十岁了,他是我上一届的高考落榜生;从他每天晚上用来充饥的东西来看就知道他家很穷;不过这些还不能完全体现他们家穷的程度。他家离学校不远,穿过后山的坟地就到了;他家的房子今天要是整体搬迁到大城市里来的话,一定是件后现代巨型泥塑艺术品,那扭曲的墙壁哥特式的屋顶和腐烂的窗棱上迎风颤抖的塑料布一定会吸引无数游人合影留念;在这充满魅力的房子里堆积着很多用来取暖的棉絮和柴草,炉子上的铁锅里是焦黄稀烂的苞米面粥,几根红漆脱落的筷子淹没在里面,同时被淹没在不远处的小炕上的是一个眼睛会在夜里闪闪发光但是已经十五年没有看见过东西的老太太,我之所以说淹没是因为很难分辨炕上那些有尿骚味青霉素味的破烂布里哪一条是人的胳膊腿哪一条是旧衣服的袖和筒。
然而就在这样的家庭里,往往孕育出充满生命力的孩子。刘国栋虽然有点瘦,但是他是在我过往记忆中身材最好的青年。夏天的时候他身上衣服的破洞里我们可以看见他发达匀称泛着红光的胸肌;在打过篮球之后他经常在水龙头前冲凉,那宽阔但是对称的肩膀和沟壑分明的肚子啊,他的身体具有一个山乡农村青年所有最性感的特征——如果不看他的脸,真是让人倾倒。假如今天把他喉
高中三年的时候,我也曾住过几天学校的宿舍.那时候我觉得我妈好像更年期到了,在家里唠唠叨叨的,于是我以就近学习为由提议住到学校里去.那时候我妈妈可能也觉得她日忙夜忙的麻将声会影响她可爱的儿子的前途,于是也不反对。于是我雇了个三轮车卷了我的行李真的就住到我们高中破旧简朴但是很有特色的宿舍楼里去了。
我说得很有特色;并不是指得是那座象四层加三层的泥灰斑驳的小楼向征着我们国家农业建设中拖拉机的造型。我想我今生今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的景像。三轮车拉着我越来越近,那建筑在一道高坡上的诞生于1956年的建筑物被十月凄黄的草团团围住;它是那样桀傲不驯地狞视着周围荒芜的山头,背后苍灰色的阴云层层迭迭,似乎被它散发的冷气所驱散,赤裸光秃的一排榆树姿态谄媚,张牙舞爪地靠在一旁;模模糊糊的玻璃里面似乎有影影幢幢的东西在晃来晃去。说句不太好听的,旁边低矮的教学楼似乎是一具倒在它旁边的死尸,被映衬得一点人气都没有。这栋宿舍楼本不属于我们学校,好像原来是一个什么地质部门的研究所;后来研究人员走光了,它就荒在那里,被我们学校拉拢来做了学生的宿舍。
我申请来的那间房间里住了其它六七个我的同班同学,我弄了床位之后在他们的帮助下很快就收拾好;准备开始悬梁刺股奋力功名——当然了,我是这么打算的。后来我想了想,我里里外外只在这里住了十几天,直到我们八个人因为自然无法解释的原因在期末之前全部搬走。对了,那间宿舍的号码是303,我一直很清楚地记得。
我住在宿舍里的第一天晚上,正好赶上那年冬天第一场站住脚的雪.所谓站住脚的雪就是那种不会下了之后马上都化掉并在马路上搅和黄泥的好雪;下午睡了两节数学辅导之后,第三四节的自习课我特别有精神;我和我的同桌赵镜用大龄少年全部的活泼与热情两小无猜地打闹——起因是我说她的脸长的象发面饼——后来她说我是学抽烟的马猴——再后来我们毫无原因地用纸团对丢起来——再再后来我们击中了后桌的李长虹——如果赵镜的脸是发面大饼的话,那么她的脸就是酵母放多的发面大饼,她那心灵的窗口以人类的标准来看应该是正常的,但是按在她那幅员辽阔一马平川的大脸上就不那么生动了,有的时候真叫人分不清哪个是她的雀斑哪个是她的眼睛,而且她最爱的樱桃小丸子的发型总不能遮盖住她后脖子上蠕动的青筋——我又说远了,总之纸团击中李长虹的脸之后极其欢快地弹到了屋顶上;于是很多人都惊讶地抬起头,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下雪了,毛绒绒,粘呼呼乱飞乱跳的大雪,这种雪下得很有激情,就像我们校长的老婆前几天抓到老公和传达室的阿姨搞破鞋之后爬到三搂顶上撕扯鸭绒被那样;这种雪下得很浪漫,就像我们班林志强在姚燕她们宿舍下面吹口琴的时候迎头而来先洗了头发后洗了脚之后的海飞丝泡沫溶液。
“你说这雪得下多长时间?”李长虹的脸倒影在我面前的一整块玻璃里,喃喃地说。
“瞅这样,怎么得两圈麻将吧。”我爱搭不理地说。
“呀,这麻将可真没法打了,全都是西北风。”她痛苦地说。
“你担心什么,你不是也住寝室么?”我知道她的苦恼,她是怕雪大了回不去家。
“寝室?”她发出了更痛苦的声音,我清楚地看见我面前的玻璃里的饼上的芝麻膨胀成葡萄大小,不对,葡萄干大小。
“我死也不住那鬼楼了,又冷又埋汰,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我不管了,我现在就回家。”她开始收拾书包。
“雪太大了,你等等再走吧。”赵镜劝她。
“再等天就黑了。”她把她的一本张爱玲全集上册塞进书包里,我不知道李长虹为什么要每天跋涉那么远的路来上学;在家里的炕头上看小说不也是一样的么。我看她那么紧张的样子,大方地告诉她:“你甭急,你把头抬起来走路,咱们全镇子就不下雪了。对了,明天别忘了用个铁锹掏掏你的鼻孔……”我被自己的幽默逗得哈哈直乐,可是李长虹似乎没心思听,匆匆忙忙火烧屁股地卷了东西走人了。十年之后我总会在家电商场里想起这个脸大的女生,我想,她可能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因为超生三次没交罚款而被公安机关通缉的张爱玲迷了吧,而且听说她只去相亲了一次,就怀了那个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男人的小孩,我还想,如果女人都像她这样高效率,全球每年将要节省多少资源啊。
我们的历史老师在喧哗中闯了进来,她看起来很沮丧和暴躁,可能是月经昨天刚停掉的原因,她似乎在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她给我们发了雪片一样多的卷子之后就尿急一样地走了,于是赵镜神神秘秘地对我说:“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李长虹宁可冒雪回家也不肯住宿舍呀?”
我闷哼了一声:“我说我不想知道,可是你会不想说么?”
“她们二楼昨天晚上闹鬼了。李长虹被鬼压床啦。”
我眯起了眼睛,“你确定不是上床的人掉下来砸她身上?”
“她就睡上床!”
“她住哪个房间啊。可能是楼上的人掉下来砸她身上了也说不定……”
“202。303下床是谁?”赵镜傻呼呼地问。
“我。”我转过脑袋,流览我那些永远也不想做的历史卷子。
————4————
晚自习上了一多半,九点钟多点的时候,雪停了。
满天的云朵似乎全都落到了地上,我们的操场,附近的房屋,远处的坟地,都被匀称而浓厚地裹上了晶莹的白雪。天空出奇地晴朗,可是天底下黑色剪影一样的群山之上若明若暗地挂了一轮圆月。那月亮的颜色说不出的奇特;不是黄色,不是白色,也不是褐色,那是一种烧热的铁锅底才有的暗红色,孤零零地悬在那里,从我的书桌那里看过去,就像挂在松树枝子上一个没有鼻子眼睛的死人头。我兴奋地回过头,问还在学习的一个男生,你看你看月亮的脸,今天是不是农历十五。
他没有回答我,他低着头,我只看见他的腮帮子里面鼓鼓囊囊地有什么东西在运动;然后我闻到一股刺鼻的大葱的气味。
“刘国栋,你还没吃晚饭啊。”我站起来,探头苦恼地望着他手里那个比砖头还硬的黑面馒头和一截白花花的大葱头。
他还是没回答,只是点点头,他在吃东西的时候眼珠子充着血,但是还依然死死地盯着书桌上的数学题。
刘国栋已经二十岁了,他是我上一届的高考落榜生;从他每天晚上用来充饥的东西来看就知道他家很穷;不过这些还不能完全体现他们家穷的程度。他家离学校不远,穿过后山的坟地就到了;他家的房子今天要是整体搬迁到大城市里来的话,一定是件后现代巨型泥塑艺术品,那扭曲的墙壁哥特式的屋顶和腐烂的窗棱上迎风颤抖的塑料布一定会吸引无数游人合影留念;在这充满魅力的房子里堆积着很多用来取暖的棉絮和柴草,炉子上的铁锅里是焦黄稀烂的苞米面粥,几根红漆脱落的筷子淹没在里面,同时被淹没在不远处的小炕上的是一个眼睛会在夜里闪闪发光但是已经十五年没有看见过东西的老太太,我之所以说淹没是因为很难分辨炕上那些有尿骚味青霉素味的破烂布里哪一条是人的胳膊腿哪一条是旧衣服的袖和筒。
然而就在这样的家庭里,往往孕育出充满生命力的孩子。刘国栋虽然有点瘦,但是他是在我过往记忆中身材最好的青年。夏天的时候他身上衣服的破洞里我们可以看见他发达匀称泛着红光的胸肌;在打过篮球之后他经常在水龙头前冲凉,那宽阔但是对称的肩膀和沟壑分明的肚子啊,他的身体具有一个山乡农村青年所有最性感的特征——如果不看他的脸,真是让人倾倒。假如今天把他喉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2:49:00
但是只把他喉节以上的内容给人看,估计所有看过的人都会大脑出血心肌梗塞。大家都知道在中国民间传说中有牛头马面的神话人物,牛头我不知道流窜到哪里去了,可是我相信马面就是我的同学刘国栋;因为再没有哪一个人拥有他那样宽大坚挺的额头和高耸入云的鼻子,水汪汪但是凶恶的长眼睛和两只似乎因为终年吃草磨砺得粗大发黄的门牙给人一种窒息的压迫感;几乎所有和他说话的人都自动保持着和他脸的距离,生怕他一探头自己的脸蛋子上就得留下两个被凿出来的小坑。
然而刘国栋真的是一个好人,我怀疑他是我的一生中遇见过的最后一个好人。他帮我修过好几次自行车,丝毫没有表示过不情愿,也没有因此而赖过我的零食。我竭尽所能地用我恶毒的比喻来形容他的容貌,他听见之后也没有生过气。我测试的时候抄他的数学答案,他也没有推辞和嫌我麻烦……总之他是一个好人,他善良的程度和他的脸美丽度成反比。
我看见他又在吃冷馒头和大葱头,很好心地把我书包里一个梨递给他,我说:“虽然烂了一半,但是吃起来还是很解渴的。”
他摇摇头,我送了送;他再摇摇头,我再送了送;最后他张开嘴说:“天太冷了我不吃这种东西。”
我立刻转过头去了,因为他嘴里的大葱味道简直可以杀死整间教室里的微生物。
窗子外面突然变亮了,那是高高升起的月亮把操场上的积雪晒出的闪光;夜空里的月亮似乎是浮在满地的银光上。月亮下通往我们学校唯一的也是露天的厕所的小道上有四个黑影站成一排,四肢僵硬,双腿直立,一蹦一蹦地朝教学楼的方向跳过来。我面无表情地吐了一口口水,骂道“无聊!”那是四个我们班的男同学,香港鬼片看多了,晚上去上厕所例行的游戏。第一次真吓到过人,第二次引起了围观,不过现在已经无人在意的闹剧了。不过说真的,在这白的惨绝人寰的雪地月光里,他们高矮不一,生动活泼的蹦跳真的让人觉得既恐怖又有趣。不知道高处山坡里躺着的那些人看见他们的举动,有没有想过也出来凑凑热闹……
然而刘国栋真的是一个好人,我怀疑他是我的一生中遇见过的最后一个好人。他帮我修过好几次自行车,丝毫没有表示过不情愿,也没有因此而赖过我的零食。我竭尽所能地用我恶毒的比喻来形容他的容貌,他听见之后也没有生过气。我测试的时候抄他的数学答案,他也没有推辞和嫌我麻烦……总之他是一个好人,他善良的程度和他的脸美丽度成反比。
我看见他又在吃冷馒头和大葱头,很好心地把我书包里一个梨递给他,我说:“虽然烂了一半,但是吃起来还是很解渴的。”
他摇摇头,我送了送;他再摇摇头,我再送了送;最后他张开嘴说:“天太冷了我不吃这种东西。”
我立刻转过头去了,因为他嘴里的大葱味道简直可以杀死整间教室里的微生物。
窗子外面突然变亮了,那是高高升起的月亮把操场上的积雪晒出的闪光;夜空里的月亮似乎是浮在满地的银光上。月亮下通往我们学校唯一的也是露天的厕所的小道上有四个黑影站成一排,四肢僵硬,双腿直立,一蹦一蹦地朝教学楼的方向跳过来。我面无表情地吐了一口口水,骂道“无聊!”那是四个我们班的男同学,香港鬼片看多了,晚上去上厕所例行的游戏。第一次真吓到过人,第二次引起了围观,不过现在已经无人在意的闹剧了。不过说真的,在这白的惨绝人寰的雪地月光里,他们高矮不一,生动活泼的蹦跳真的让人觉得既恐怖又有趣。不知道高处山坡里躺着的那些人看见他们的举动,有没有想过也出来凑凑热闹……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2:5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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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宿舍里的初夜,哦,我是说第一夜,过的还是很开心的。晚上的时候暖气给得还算足,屋子里暖哄哄的,我里羊毛毯子棉花被子三层外三层的床铺似乎也比在家里的时候舒服了。电当然是没有的,宿舍楼里怕有人用电炉子之类失火,所以干脆把墙上的电源凿空,于是所有原来有电源的地方现在都是一个大洞。晚上聊起来,我诧异地发现原来我们寝室里的人都刚搬来不久;我们几个都是家在本镇里,打着能在学校里更加努力学习为幌子搬出来玩的。最早搬进来住的郭明辉也不过在这里住了五天;我也了解到这个宿舍是因为复习班的老生们迁移到隔壁的隔壁305可以住十六个人的大寝室后倒空的。宿舍楼一楼是食堂,二楼是女寝,三楼是男寝;没有室内厕所,晚上起夜要穿好衣服跋涉过雪地走五分钟,因此三楼走廊里的窗户正对面的楼下后院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会出现一道道造型玄奇突兀尖利鬼斧神工黄灰色冰柱,一个冬天之后这种含碱量极高的冰层会在黄昏和黎明的光线里在对面的白墙上倒影出红艳艳的彩虹,值得骄傲的是我也为这些绮丽的冰柱贡献过自己四次的力量。在严寒的冬夜里向广阔的大地撒尿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你可以看见那水柱呈现拱型飞落的时候袅袅上升的烟气在夜空中挥发成一个优美的扇型,哦,祝我的前列腺健康。
学校宿舍这个地方虽然是用来休息的,但是总是有人在学习。我不明白一天里那么多的课,早自习,午自习,晚自习;为什么晚上回到睡觉的地方还有人自习!我从来没有在宿舍里学习过,过去不曾,将来不会了;我后来读大学的时候一般是在宿舍里打牌。在图书馆里吃东西,在食堂里聊天,在教室里睡觉,在操场上看报纸……我什么时候看书学习?嗯,在大便的时候我都是拿与学习有关的书的,这种学习态度至少证明了我看书的时候总是很努力,而且我从来不怕万一没有手纸。嘿嘿,又扯远了,我想说的是,就在四敞八叉地躺在被子里装大爷的时候,我的室友小黄在前面的小桌上点着一根白蜡烛在兢兢业业地做数学题.幽暗的烛光中我强忍住高唱Happy birthday to you的欲望;呆呆地侧过头望向窗外。外面还是那种阴暗的耀眼的白雪,月亮像一个冻僵的大桔子重重地压在山梁上,下面的操场上又有一个小黑影在一蹦一跳。
“这个人发神精啊。”我指着外面说。
有人凑过头来看,嘿嘿地笑了,“ 刘国栋看完书回家了。”
我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看那身型是差不多,我呆呆地说:“外面那么冷,他那点衣服……唉,火力真壮。”
“他其实已经是第二年补习了,他那么用功,分数却一年比一年低。他哥说他今年再考不上,死活也要他下地了;我觉得他挺没意思的,他就算发挥得再好,也就是走个专科补招什么的,毕业了一样没法分配,不知道他还折腾个什么劲。”
我知道同学说的是实际情况, 我同时看见那个小黑影吃力地踩着深雪,朝操场外的小道走去。
“树争一口皮,人争一口气呗。”做数学题的小黄成绩和刘国栋差不多,语带微怒地冷言道。
刘国栋似乎跌倒了,但是很快双手扶地爬了起来;我在被窝里的手麻了一下,他没有手套的。
“你们来看啊,为什么他身后有一个小黑影呢。”我觉得自己的眼有些花,又招来几个人。
“雪地太亮了,那是他自己的影子吧……”郭明辉摘下了眼镜擦了擦。
“不像啊,那个黑影好象把手勾在他的肩膀上。”我郑重其事地指出,因为我真的在刘国栋摔倒了之后看见和他一起爬起来的还有一个黑影,虽然我们在遥远的三楼,他离我们大概有三百米远的雪地上,可是明亮的月色和银白的雪地上那个跟在他身后的黑影那么清晰,那是一个有手有脚也有头的东西,伸出手来搭在刘国栋的肩膀上。可是刘国栋似乎没有感觉,爬起来之后一步跨上了小坡,大步大步地朝黑暗中的小道中走去。
我在宿舍里的初夜,哦,我是说第一夜,过的还是很开心的。晚上的时候暖气给得还算足,屋子里暖哄哄的,我里羊毛毯子棉花被子三层外三层的床铺似乎也比在家里的时候舒服了。电当然是没有的,宿舍楼里怕有人用电炉子之类失火,所以干脆把墙上的电源凿空,于是所有原来有电源的地方现在都是一个大洞。晚上聊起来,我诧异地发现原来我们寝室里的人都刚搬来不久;我们几个都是家在本镇里,打着能在学校里更加努力学习为幌子搬出来玩的。最早搬进来住的郭明辉也不过在这里住了五天;我也了解到这个宿舍是因为复习班的老生们迁移到隔壁的隔壁305可以住十六个人的大寝室后倒空的。宿舍楼一楼是食堂,二楼是女寝,三楼是男寝;没有室内厕所,晚上起夜要穿好衣服跋涉过雪地走五分钟,因此三楼走廊里的窗户正对面的楼下后院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会出现一道道造型玄奇突兀尖利鬼斧神工黄灰色冰柱,一个冬天之后这种含碱量极高的冰层会在黄昏和黎明的光线里在对面的白墙上倒影出红艳艳的彩虹,值得骄傲的是我也为这些绮丽的冰柱贡献过自己四次的力量。在严寒的冬夜里向广阔的大地撒尿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你可以看见那水柱呈现拱型飞落的时候袅袅上升的烟气在夜空中挥发成一个优美的扇型,哦,祝我的前列腺健康。
学校宿舍这个地方虽然是用来休息的,但是总是有人在学习。我不明白一天里那么多的课,早自习,午自习,晚自习;为什么晚上回到睡觉的地方还有人自习!我从来没有在宿舍里学习过,过去不曾,将来不会了;我后来读大学的时候一般是在宿舍里打牌。在图书馆里吃东西,在食堂里聊天,在教室里睡觉,在操场上看报纸……我什么时候看书学习?嗯,在大便的时候我都是拿与学习有关的书的,这种学习态度至少证明了我看书的时候总是很努力,而且我从来不怕万一没有手纸。嘿嘿,又扯远了,我想说的是,就在四敞八叉地躺在被子里装大爷的时候,我的室友小黄在前面的小桌上点着一根白蜡烛在兢兢业业地做数学题.幽暗的烛光中我强忍住高唱Happy birthday to you的欲望;呆呆地侧过头望向窗外。外面还是那种阴暗的耀眼的白雪,月亮像一个冻僵的大桔子重重地压在山梁上,下面的操场上又有一个小黑影在一蹦一跳。
“这个人发神精啊。”我指着外面说。
有人凑过头来看,嘿嘿地笑了,“ 刘国栋看完书回家了。”
我眯起眼睛仔细辨认,看那身型是差不多,我呆呆地说:“外面那么冷,他那点衣服……唉,火力真壮。”
“他其实已经是第二年补习了,他那么用功,分数却一年比一年低。他哥说他今年再考不上,死活也要他下地了;我觉得他挺没意思的,他就算发挥得再好,也就是走个专科补招什么的,毕业了一样没法分配,不知道他还折腾个什么劲。”
我知道同学说的是实际情况, 我同时看见那个小黑影吃力地踩着深雪,朝操场外的小道走去。
“树争一口皮,人争一口气呗。”做数学题的小黄成绩和刘国栋差不多,语带微怒地冷言道。
刘国栋似乎跌倒了,但是很快双手扶地爬了起来;我在被窝里的手麻了一下,他没有手套的。
“你们来看啊,为什么他身后有一个小黑影呢。”我觉得自己的眼有些花,又招来几个人。
“雪地太亮了,那是他自己的影子吧……”郭明辉摘下了眼镜擦了擦。
“不像啊,那个黑影好象把手勾在他的肩膀上。”我郑重其事地指出,因为我真的在刘国栋摔倒了之后看见和他一起爬起来的还有一个黑影,虽然我们在遥远的三楼,他离我们大概有三百米远的雪地上,可是明亮的月色和银白的雪地上那个跟在他身后的黑影那么清晰,那是一个有手有脚也有头的东西,伸出手来搭在刘国栋的肩膀上。可是刘国栋似乎没有感觉,爬起来之后一步跨上了小坡,大步大步地朝黑暗中的小道中走去。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2:51:00
“你们看见了么?”我明知故问地说。
“看见了,那是他家来接他的什么人吧。他哥,他妹妹?”
我恼了,我激动地说:“你们看,那个东西像人么?”雪地的银光里刘国栋身后面的东西似乎是一个站立的影子,脑袋很扁,没有脚,伸出漆黑的树枝一样的大概是手的物件叉在他的肩膀上。
“你不要乱说啊,不是人是什么?”
刘国栋很快消失了,我躺在被窝里突然觉得混身发冷。我抄起一本政治书借着月光看起来,那上面的黑字竟然格外清楚,世界的本原是物质,辩证唯物主义这么认为。很快宿舍里就没有人说话了,看书的看书,做数学题的做数学题,打呼噜的人打呼噜。我就是在那天夜里发现政治课本能使人安宁冷静,能促发生的希望,缓解死的恐惧。月光雪光把那一排排的义正词严的铅字照耀的很神圣,而且感觉要比多年以后我在大不列颠博物馆看见古代圣经的抄本更加经济实惠温柔亲切。
郭明辉如果知道他在第二年里考上的是农垦专科果菜系的话,不知道他在夜里还会不会这么努力地做那些数学题了。他在第二年的高考里数学邻里皆惊地考了40分,我虽然基本上一道题目都不会但是我连瞟带抄加胡蒙也考了43分,所以我从来都不相信天道酬勤这种骗傻子的鬼话。不过在红色蜡烛光中他有着18岁男孩诱人的面颊,他眯着眼睛轻咬着最自己单薄但是肉色鲜艳的嘴唇真是好看,我一直想郭明辉的脸加上刘国栋的身材,那么这个人根本不用读书考大学了,用个帐篷把自己围起来,坐着收门票都能发大财。
就在我免费欣赏他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来问我:“XX函数的公式是什么?”
“没听说过。”我很礼貌地告诉他。
----6----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年华若水,毕竟流去,一转眼,我的住宿生活就又过那么了九个小时。
早上我当然是不去自习的;我认为早晨的睡眠对我极其重要;如果连早上的睡眠都不能保证,我的人生基本幸福都失去了,考大学也是没有价值的事情。我起床之后看着空无一人的寝室,考虑第一二节课是去还是不去。
当然我还是去了,那个时候我是有一点点上进心的;哈欠连天的进了教室,发现李长虹的脸肿了。其实她的脸肿还是不肿是很难判断的,关键是她的眼珠子变大了,因为脸部肌肉膨胀后导致眼球被挤压,角膜部分外部曲张而使得眼睛看起来大了一点。我的屁股还没贴上冰冷的凳子,赵镜就慌慌张张地贴在我耳根子上很大声地说:“我告诉你啊,告诉你啊;长虹昨天晚上又看见鬼了。”
“是么,什么样啊?”
“是一个提着灯笼的鬼,穿着黑袄,在大道上飘啊飘的,天刚黑的时候,朝咱们学校这边过来。”
我还没有发表评论,旁边的姚燕开骂了:“你妈才是鬼呢。”
班级的后一小半发出一声哄笑;姚燕她妈昨天来给她送衣服,手电筒坏了,提着灯笼来的。
“看见了,那是他家来接他的什么人吧。他哥,他妹妹?”
我恼了,我激动地说:“你们看,那个东西像人么?”雪地的银光里刘国栋身后面的东西似乎是一个站立的影子,脑袋很扁,没有脚,伸出漆黑的树枝一样的大概是手的物件叉在他的肩膀上。
“你不要乱说啊,不是人是什么?”
刘国栋很快消失了,我躺在被窝里突然觉得混身发冷。我抄起一本政治书借着月光看起来,那上面的黑字竟然格外清楚,世界的本原是物质,辩证唯物主义这么认为。很快宿舍里就没有人说话了,看书的看书,做数学题的做数学题,打呼噜的人打呼噜。我就是在那天夜里发现政治课本能使人安宁冷静,能促发生的希望,缓解死的恐惧。月光雪光把那一排排的义正词严的铅字照耀的很神圣,而且感觉要比多年以后我在大不列颠博物馆看见古代圣经的抄本更加经济实惠温柔亲切。
郭明辉如果知道他在第二年里考上的是农垦专科果菜系的话,不知道他在夜里还会不会这么努力地做那些数学题了。他在第二年的高考里数学邻里皆惊地考了40分,我虽然基本上一道题目都不会但是我连瞟带抄加胡蒙也考了43分,所以我从来都不相信天道酬勤这种骗傻子的鬼话。不过在红色蜡烛光中他有着18岁男孩诱人的面颊,他眯着眼睛轻咬着最自己单薄但是肉色鲜艳的嘴唇真是好看,我一直想郭明辉的脸加上刘国栋的身材,那么这个人根本不用读书考大学了,用个帐篷把自己围起来,坐着收门票都能发大财。
就在我免费欣赏他的时候,他突然回过头来问我:“XX函数的公式是什么?”
“没听说过。”我很礼貌地告诉他。
----6----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年华若水,毕竟流去,一转眼,我的住宿生活就又过那么了九个小时。
早上我当然是不去自习的;我认为早晨的睡眠对我极其重要;如果连早上的睡眠都不能保证,我的人生基本幸福都失去了,考大学也是没有价值的事情。我起床之后看着空无一人的寝室,考虑第一二节课是去还是不去。
当然我还是去了,那个时候我是有一点点上进心的;哈欠连天的进了教室,发现李长虹的脸肿了。其实她的脸肿还是不肿是很难判断的,关键是她的眼珠子变大了,因为脸部肌肉膨胀后导致眼球被挤压,角膜部分外部曲张而使得眼睛看起来大了一点。我的屁股还没贴上冰冷的凳子,赵镜就慌慌张张地贴在我耳根子上很大声地说:“我告诉你啊,告诉你啊;长虹昨天晚上又看见鬼了。”
“是么,什么样啊?”
“是一个提着灯笼的鬼,穿着黑袄,在大道上飘啊飘的,天刚黑的时候,朝咱们学校这边过来。”
我还没有发表评论,旁边的姚燕开骂了:“你妈才是鬼呢。”
班级的后一小半发出一声哄笑;姚燕她妈昨天来给她送衣服,手电筒坏了,提着灯笼来的。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2:53:00
“她脸怎么肿了呢?”我看了看尴尬的李长虹。
“昨天回家的时候她在坡上撞见那个鬼,不对,那个妈,吓慌了就跑呗,结果脚下一滑滚进了沟里,脸撞人家的排水沟砌的砖槽上了。”
“砖碎了几块?”
李长虹气愤地举起她的塑料尺子,刺出剑花直冲我的脑门。那个时候我的武功不赖,一摇头就躲过去了。然后听见开门的声音,砰的一声很响,我们还以为是哪个火气大的男老师或者性生活又不协调的女老师进来了,条件反射地正坐起来;可是几秒种之后,我们看见我们班级的大马脸帅哥刘国栋横冲直撞地闯进了教室。说实话,他的存在是对这个世界时尚届的挑衅和玷污,他身上的衣服一年四季有且只有一件,那一件黑不黑黄不黄的皮袄不皮袄外套不外套的奇怪的存在,整个造型色彩的运用如果放在几年之后的大城市,可以充分且后现代地表达出中产阶级的苦恼和虚无感,但是套在他身上,就是一套基本结了冰的死人服。他可能一大早起来在雪地里跋涉了很久,浑身冻得僵硬,粘了很多的残雪。他的脸是那样的红,却又隐隐约约泛出一种青光,如同我在很多科幻片里见过的核武器大战之后天空中的太阳。他浑身冒着寒气,就像夏天的时候冰柜里的雪糕那样散发着一种微弱的冷烟。他根本无视班级里其它生物的诧异与不安,倔强高傲地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如果说刘国栋是活人穿死人服的话,那么接踵而来的数学老师林喜龙基本上可是说是死人穿活人装。他是我们学习连续N年的先进工作者,凡是考上大学的毕业生那是他的光荣成绩,考不上的他都不认识;我们呢,他知道教室里张三李四的姨夫或者表舅是县委办公室的科长还是主任,却不知道座在正中央的我有多讨厌他,或许他知道,可是他不care。
这个走路像火烈鸟脸长得像啄木鸟说起话来像寒号鸟的家伙从火星上往地球上看不用望远镜就知道他不是个好鸟。他只用了三个星期就由内而外发自肺腑地培养出了我对数学这门伟大科学终身性坚定不移且无法挽救的无知与憎恨。这个人最伟大的地方就是他认识我一个月后就准确鲜明地预言了我从精神到肉体对这个社会的毫无意义,我将来的生活是堕落的,我的名声将是腐臭的,我的命运将是不幸的。
恨只恨我不是王小丫,今天不能气定神闲中略带三分谄媚地笑着对他说:“恭喜你答对啦。”
他一进来之后就开始讲一种叫作解析几何的东西。对我来说,这真的是一门很深奥的武功,他随意画在黑板上的条条框框就可以让我走火入魔进入脑死亡状态;所以为了避免我的大下半生不过上植物人的日子,我决定转移注意力,拿出经书来心中默诵对抗这些邪门外道。中国古代历史教材上总说孔子是伟大的教育家,如果那老二来听一节林喜龙的解析几何,估计我们五千年文明就得报销一多半……
然而就像苍蝇专叮臭鸡蛋,野狗专嚎寡妇门一样,林三塞的嗓门今天特别的大,闹腾的我半节课也没背下去几页书。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今天特别的冷,教室里暖气是很足的,远远的可以看见暖气片上女生的围巾和手套被烘得冒出袅袅白烟。冷气是从我身后传来的,若有若无挑着人神经的那种冷,冷得让人心底发慌,发毛……当然了,这种感觉也有可能是前面数学老师的门牙反光到后面的墙上再折到我背上造成的。我哆唆了一下,抬起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前面这个教育投机主义者日常的表演。他讲题目真得和其它老师不一样,一般的老师有推理有论证有计算有结果,这些都没啥,但是林三塞还可以讲出这道题目他在三年还是五年前教出的考上清华的张三和考上北大的李四用了什么方法用了多少时间,并同时丢给我们一个纳粹军官望着集中营里的犹太人才有的眼神,意思是你们可以随时进焚尸炉了。
“昨天回家的时候她在坡上撞见那个鬼,不对,那个妈,吓慌了就跑呗,结果脚下一滑滚进了沟里,脸撞人家的排水沟砌的砖槽上了。”
“砖碎了几块?”
李长虹气愤地举起她的塑料尺子,刺出剑花直冲我的脑门。那个时候我的武功不赖,一摇头就躲过去了。然后听见开门的声音,砰的一声很响,我们还以为是哪个火气大的男老师或者性生活又不协调的女老师进来了,条件反射地正坐起来;可是几秒种之后,我们看见我们班级的大马脸帅哥刘国栋横冲直撞地闯进了教室。说实话,他的存在是对这个世界时尚届的挑衅和玷污,他身上的衣服一年四季有且只有一件,那一件黑不黑黄不黄的皮袄不皮袄外套不外套的奇怪的存在,整个造型色彩的运用如果放在几年之后的大城市,可以充分且后现代地表达出中产阶级的苦恼和虚无感,但是套在他身上,就是一套基本结了冰的死人服。他可能一大早起来在雪地里跋涉了很久,浑身冻得僵硬,粘了很多的残雪。他的脸是那样的红,却又隐隐约约泛出一种青光,如同我在很多科幻片里见过的核武器大战之后天空中的太阳。他浑身冒着寒气,就像夏天的时候冰柜里的雪糕那样散发着一种微弱的冷烟。他根本无视班级里其它生物的诧异与不安,倔强高傲地坐在了他的位置上。
如果说刘国栋是活人穿死人服的话,那么接踵而来的数学老师林喜龙基本上可是说是死人穿活人装。他是我们学习连续N年的先进工作者,凡是考上大学的毕业生那是他的光荣成绩,考不上的他都不认识;我们呢,他知道教室里张三李四的姨夫或者表舅是县委办公室的科长还是主任,却不知道座在正中央的我有多讨厌他,或许他知道,可是他不care。
这个走路像火烈鸟脸长得像啄木鸟说起话来像寒号鸟的家伙从火星上往地球上看不用望远镜就知道他不是个好鸟。他只用了三个星期就由内而外发自肺腑地培养出了我对数学这门伟大科学终身性坚定不移且无法挽救的无知与憎恨。这个人最伟大的地方就是他认识我一个月后就准确鲜明地预言了我从精神到肉体对这个社会的毫无意义,我将来的生活是堕落的,我的名声将是腐臭的,我的命运将是不幸的。
恨只恨我不是王小丫,今天不能气定神闲中略带三分谄媚地笑着对他说:“恭喜你答对啦。”
他一进来之后就开始讲一种叫作解析几何的东西。对我来说,这真的是一门很深奥的武功,他随意画在黑板上的条条框框就可以让我走火入魔进入脑死亡状态;所以为了避免我的大下半生不过上植物人的日子,我决定转移注意力,拿出经书来心中默诵对抗这些邪门外道。中国古代历史教材上总说孔子是伟大的教育家,如果那老二来听一节林喜龙的解析几何,估计我们五千年文明就得报销一多半……
然而就像苍蝇专叮臭鸡蛋,野狗专嚎寡妇门一样,林三塞的嗓门今天特别的大,闹腾的我半节课也没背下去几页书。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今天特别的冷,教室里暖气是很足的,远远的可以看见暖气片上女生的围巾和手套被烘得冒出袅袅白烟。冷气是从我身后传来的,若有若无挑着人神经的那种冷,冷得让人心底发慌,发毛……当然了,这种感觉也有可能是前面数学老师的门牙反光到后面的墙上再折到我背上造成的。我哆唆了一下,抬起头,百无聊赖地看着前面这个教育投机主义者日常的表演。他讲题目真得和其它老师不一样,一般的老师有推理有论证有计算有结果,这些都没啥,但是林三塞还可以讲出这道题目他在三年还是五年前教出的考上清华的张三和考上北大的李四用了什么方法用了多少时间,并同时丢给我们一个纳粹军官望着集中营里的犹太人才有的眼神,意思是你们可以随时进焚尸炉了。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2:55:00
可是今天真的是很冷啊,我背后的寒气随着即将到来的正午越发强烈起来。我不自主地回了一下头,只看见目光呆滞的刘国栋举着他那硕大的马牙,似乎魂魄已经被黑板上的几条抛物线抽走,他紫色的嘴唇似乎在微微起伏,念叨着一种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亡灵的语言,似乎老师手里的不再是乏味的练习卷子,而是辛德勒的名单。前面讲台上那个丑陋的生物,对他来说就是救苦救难的天使,这个天使散发出一种只有他才能感受到的辐射,可以治愈他肉体的创伤,心灵的苦难。就是那个时刻,让我明白了化疗对癌症病人的重要。
然而我望了望黑板,那上面始终是几个粉笔画出的十字架,几条虚幻的线在飘来飘去,我瞪大了眼睛忍着恶心妄图观察出其中奥妙,于是我心中的上帝开始发笑,并严肃地告诫我,除非是世界末日,不然的话你永远也无法知道X和Y之间的关系。
剩下来的一天我与班级里的女同学们追逐嬉戏,分享零食与青春心事。但是总有一种不安笼罩着我,那是来自我背后的寒冷,隐隐约约的张牙舞爪的寒冷;我其实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世界上能让我害怕的事情不多,可是那天我却觉得很恐慌,我觉得这间肮脏拥挤的教室已经被诅咒了----我自己的诅咒不算----而且要出事了,要发生很可怕的事情了。
事情发生在下午,班主任听取了林喜龙的建议,将这诅咒之地里生物们重新排列了一下。林喜龙说班级里太乱了,应该把想学习的同学和那些少数捣乱分子种族隔离。但任谁也能看得出,座位的排列不是按照学习意愿来的,而是根据测验成绩。绩优股们都被安排到了讲台下面最近的地方,混吃等死盼毕业和分数线永远不可能达标的那些集中到后面暖气最热的角落但林三塞的拯救光环笼罩不到的后排。最为体贴的是,为了保证资源优化和阶级过渡,老师还特意让那些身材粗大的农村女生整齐而又壁垒森严地排练在教室中央,好似郊区工厂与上流生活区之间的防护林,起到防风隔音绿化环境的作用。
地狱有十好几层,感觉越往后越永世不能超生。我被安排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好似防护林中的了望塔。这件事情也算太糟糕,坏处在于我的聊天对象们都被分散了,好处是刘国栋远远地被发配到最后面的角落里去,我不用再闻那种大葱和发霉的布味了。
可是放学前,全班同学都一致同意一件事情,可能是暖气出了问题,我们都感觉到特别的冷,虽然那暖气片依然烫手,但是教室里总觉得昏暗阴沉,寒气袭人。
“学校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李长虹怅然地对我们说。
“你洗洗脸就没了。”我的同桌赵镜告诉她。
然而我望了望黑板,那上面始终是几个粉笔画出的十字架,几条虚幻的线在飘来飘去,我瞪大了眼睛忍着恶心妄图观察出其中奥妙,于是我心中的上帝开始发笑,并严肃地告诫我,除非是世界末日,不然的话你永远也无法知道X和Y之间的关系。
剩下来的一天我与班级里的女同学们追逐嬉戏,分享零食与青春心事。但是总有一种不安笼罩着我,那是来自我背后的寒冷,隐隐约约的张牙舞爪的寒冷;我其实是一个胆子很大的人,世界上能让我害怕的事情不多,可是那天我却觉得很恐慌,我觉得这间肮脏拥挤的教室已经被诅咒了----我自己的诅咒不算----而且要出事了,要发生很可怕的事情了。
事情发生在下午,班主任听取了林喜龙的建议,将这诅咒之地里生物们重新排列了一下。林喜龙说班级里太乱了,应该把想学习的同学和那些少数捣乱分子种族隔离。但任谁也能看得出,座位的排列不是按照学习意愿来的,而是根据测验成绩。绩优股们都被安排到了讲台下面最近的地方,混吃等死盼毕业和分数线永远不可能达标的那些集中到后面暖气最热的角落但林三塞的拯救光环笼罩不到的后排。最为体贴的是,为了保证资源优化和阶级过渡,老师还特意让那些身材粗大的农村女生整齐而又壁垒森严地排练在教室中央,好似郊区工厂与上流生活区之间的防护林,起到防风隔音绿化环境的作用。
地狱有十好几层,感觉越往后越永世不能超生。我被安排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好似防护林中的了望塔。这件事情也算太糟糕,坏处在于我的聊天对象们都被分散了,好处是刘国栋远远地被发配到最后面的角落里去,我不用再闻那种大葱和发霉的布味了。
可是放学前,全班同学都一致同意一件事情,可能是暖气出了问题,我们都感觉到特别的冷,虽然那暖气片依然烫手,但是教室里总觉得昏暗阴沉,寒气袭人。
“学校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李长虹怅然地对我们说。
“你洗洗脸就没了。”我的同桌赵镜告诉她。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2:56:00
————7————
晚自习之前又下了一场大雪,但是天很快晴了。那浑圆的红月亮又不知道何时挂在了山头上,在我看来,就象银白的雪地上糊地泼了很多的血,亮的吓人。
宿舍里的人今天没有买到红蜡烛,所以晦气地点了几只白的。于是整个房间里看起来就像躺尸的灵堂;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气氛都很压抑;都在那里默默地看书,憋得我也不好意思说话。我倒在床上恍恍惚惚睡了一会儿,可是那些白花花的幽冥烛光似乎能照进我的梦里。不知道是几点钟,我坐了起来,宿舍里只有一两个人还在学习里,我穿起衣服来,想到走廊里去撒尿。
另我气愤的是,走廊原本可以打开的那扇窗子被封死了,可能是学校领导在再也不能容忍宿舍下面那块可以撞翻泰坦尼克的冰尿山了,于是抓根节流以绝后患。也就是说,我要走到楼下到外面去解决。
可是我想起来四楼似乎是有水房,用来接生活用水,那里有下水道……而且我相信有这个想法的人绝对不只我一个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摸黑地上了四楼,但是很快我的念头就被打消了,水房里有两个黑影紧密地团结在一起,热情地在窃窃私语。
“虹虹你今天英语完形填空做对了几道呀?”
“辉辉我做对了九道,只错了一个哦。”
“真好,以后我还帮你辅导。”
我转头就走,太无聊了,这对狗男女说话声音这么大,还要跑到这又黑又冷的水房里来遮遮掩掩;他们倒底是想让别人知道,还是想让人不知道呢。这不是一座大的建筑,挤了一百多口人,虽然天有点晚了,可是来回出入的人肯定也不少,而且还“虹虹”,“辉辉”地在惹人鸡皮疙瘩,天已经够冷了,我还憋了一膀胱的尿,这还让不让人活。
我回到宿舍里,披上了大衣,拿起手电,决定去外面上厕所。来到外面被冷风打了下头,冻得我差一点儿没跳起来。教学楼里还有几间教室亮着灯,我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学校晚自习八点半结束;一般电和暖气会提供到晚上十一点多,给那些假装好学的人光明和温暖。
我的靴在踩在雪地上,嘎吱噶吱的响;这个学校的建筑一点也不人性化,宿舍里的厕所因为没有很好的下水系统不开放给学生用,所以你要正常的大小便就要走过操场跋涉很远。我根本没有想去那个遥远的厕所,那里地上全是冰,一不小心跌到某个坑里,我一世英名就毁了。我只是想到楼外找个僻静无人的角落而已。
晚自习之前又下了一场大雪,但是天很快晴了。那浑圆的红月亮又不知道何时挂在了山头上,在我看来,就象银白的雪地上糊地泼了很多的血,亮的吓人。
宿舍里的人今天没有买到红蜡烛,所以晦气地点了几只白的。于是整个房间里看起来就像躺尸的灵堂;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家气氛都很压抑;都在那里默默地看书,憋得我也不好意思说话。我倒在床上恍恍惚惚睡了一会儿,可是那些白花花的幽冥烛光似乎能照进我的梦里。不知道是几点钟,我坐了起来,宿舍里只有一两个人还在学习里,我穿起衣服来,想到走廊里去撒尿。
另我气愤的是,走廊原本可以打开的那扇窗子被封死了,可能是学校领导在再也不能容忍宿舍下面那块可以撞翻泰坦尼克的冰尿山了,于是抓根节流以绝后患。也就是说,我要走到楼下到外面去解决。
可是我想起来四楼似乎是有水房,用来接生活用水,那里有下水道……而且我相信有这个想法的人绝对不只我一个于是我小心翼翼地摸黑地上了四楼,但是很快我的念头就被打消了,水房里有两个黑影紧密地团结在一起,热情地在窃窃私语。
“虹虹你今天英语完形填空做对了几道呀?”
“辉辉我做对了九道,只错了一个哦。”
“真好,以后我还帮你辅导。”
我转头就走,太无聊了,这对狗男女说话声音这么大,还要跑到这又黑又冷的水房里来遮遮掩掩;他们倒底是想让别人知道,还是想让人不知道呢。这不是一座大的建筑,挤了一百多口人,虽然天有点晚了,可是来回出入的人肯定也不少,而且还“虹虹”,“辉辉”地在惹人鸡皮疙瘩,天已经够冷了,我还憋了一膀胱的尿,这还让不让人活。
我回到宿舍里,披上了大衣,拿起手电,决定去外面上厕所。来到外面被冷风打了下头,冻得我差一点儿没跳起来。教学楼里还有几间教室亮着灯,我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学校晚自习八点半结束;一般电和暖气会提供到晚上十一点多,给那些假装好学的人光明和温暖。
我的靴在踩在雪地上,嘎吱噶吱的响;这个学校的建筑一点也不人性化,宿舍里的厕所因为没有很好的下水系统不开放给学生用,所以你要正常的大小便就要走过操场跋涉很远。我根本没有想去那个遥远的厕所,那里地上全是冰,一不小心跌到某个坑里,我一世英名就毁了。我只是想到楼外找个僻静无人的角落而已。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2:58:00
楼的后面是个山坡,可以看见学校大门延伸到镇子外的公路。明亮的月光下我解开裤子,把我冒着热气的液体倾泻出来,我不想去玷污那洁白的雪地,于是就尿在了平滑的石砖台子上。明亮的月光下我也看见两个黑影缓慢地移动着,前面的黑影似乎没有脚,在雪地上轻轻地漂移,手里似乎还拎着一个灯笼,那个灯笼是阴冷的暗红色,而后面那个黑影走的特别慢,或者说,很可能是在爬。我以为可能是回家的醉汉,跌到了爬不起来了,于是好心地走了几步,走到篱笆那里探头张望,并用手电朝那个黑影照去。但同时也没忘记提起裤子。
手电照到了一个熟悉的颜色,发青的颜色,那是我的同学刘国栋的外衣。我鼓起勇气哼了一声,“刘国栋?”
我把手电缓慢抬上去,却看见他背对着我,两只腿僵硬地并拢在一起,在一跳一跳地朝路下面跳着,两只手也与胸口成九十度,直直地伸向前,他没有戴帽子,后脑勺已经冻得铺了一层冰渣。他似乎没有感觉到我的手电光,坚定执着地朝前面的黑暗跳着,僵尸一样跳着。每跳一下,那地面就砰的一声,那不是活人的身体能发出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就是那暗红的,轻蔑的月亮,他似乎在朝着月亮的方向前进。
我只能说,这一点也不好玩。
要是换了别的同学我相信一定是俗气的恶作剧。刘国栋是穷人家的孩子,而且还是特别穷的人家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不玩这种恶作剧,他是一个连联欢会都不参加的人,根本也没有理由在这深更半夜寒来的时刻来娱乐我。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跳了一下就不跳了。他静静地立在路边,好像要准备转身。天虽然冷,可是我浑身滚热,我关了手电,心里喊了声妈呀撒腿就跑。我用了吃奶的力气跑回宿舍里,房间里只有一根白色的蜡烛在轻轻哭泣,流下死亡的眼泪,滴在桌面上,化成一块块灰色的腐肉。郭明辉的床铺是空的,估计还在和李长虹在完形填空;其它人在床上也不出声,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已经睡去了;我慌忙地钻进被子里,拿出政治书来看,心中默颂辩证唯物主义,社会主义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之间的关系。
可是,可是那呯呯的,僵硬的脚步在跳跃的声音还在我耳边萦绕,那是死亡的节奏,在寒冷的冬夜里敲着我的脑门,我的胸口。政治书的法力似乎也镇压不住这种恐惧感,我浑身流汗,耳鸣不止。
门开了,小黄拿着他那厚厚的一叠数学卷子,用嘴咬着笔苦着脸进来来,他看起来非常的不愉快,生气地把东西朝床上一丢。如果不是我刚才看见恐怖的事情,我一定会挖苦他几句。他的卷子上好多血红的大叉,在烛光的照耀下每个都好像都有古装片里的判官给犯人写下的三个字:斩立决。
手电照到了一个熟悉的颜色,发青的颜色,那是我的同学刘国栋的外衣。我鼓起勇气哼了一声,“刘国栋?”
我把手电缓慢抬上去,却看见他背对着我,两只腿僵硬地并拢在一起,在一跳一跳地朝路下面跳着,两只手也与胸口成九十度,直直地伸向前,他没有戴帽子,后脑勺已经冻得铺了一层冰渣。他似乎没有感觉到我的手电光,坚定执着地朝前面的黑暗跳着,僵尸一样跳着。每跳一下,那地面就砰的一声,那不是活人的身体能发出的声音,在他头顶上就是那暗红的,轻蔑的月亮,他似乎在朝着月亮的方向前进。
我只能说,这一点也不好玩。
要是换了别的同学我相信一定是俗气的恶作剧。刘国栋是穷人家的孩子,而且还是特别穷的人家的孩子。穷人家的孩子不玩这种恶作剧,他是一个连联欢会都不参加的人,根本也没有理由在这深更半夜寒来的时刻来娱乐我。
就在我思考的时候,他好像感觉到了什么,跳了一下就不跳了。他静静地立在路边,好像要准备转身。天虽然冷,可是我浑身滚热,我关了手电,心里喊了声妈呀撒腿就跑。我用了吃奶的力气跑回宿舍里,房间里只有一根白色的蜡烛在轻轻哭泣,流下死亡的眼泪,滴在桌面上,化成一块块灰色的腐肉。郭明辉的床铺是空的,估计还在和李长虹在完形填空;其它人在床上也不出声,不知道是在看书还是已经睡去了;我慌忙地钻进被子里,拿出政治书来看,心中默颂辩证唯物主义,社会主义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之间的关系。
可是,可是那呯呯的,僵硬的脚步在跳跃的声音还在我耳边萦绕,那是死亡的节奏,在寒冷的冬夜里敲着我的脑门,我的胸口。政治书的法力似乎也镇压不住这种恐惧感,我浑身流汗,耳鸣不止。
门开了,小黄拿着他那厚厚的一叠数学卷子,用嘴咬着笔苦着脸进来来,他看起来非常的不愉快,生气地把东西朝床上一丢。如果不是我刚才看见恐怖的事情,我一定会挖苦他几句。他的卷子上好多血红的大叉,在烛光的照耀下每个都好像都有古装片里的判官给犯人写下的三个字:斩立决。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2:59:00
我想告诉他我刚才看见的一切,从被窝里探出头来,却看见他冷冷地蔑视着我,我数学比他还烂,可是我能坐在前面;他可能很恨我吧,我不做数学题,可是我依然可以考班级前五名。他一定很恨我,那阴森的表情,比外面的死人脸还可怕。反正我和他也没有真正的友谊,我还是息事宁人吧。
第二天我又起来晚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上第三节课。面色红润的美丽女班长在带领大家做眼保健操,已经做到揉四白穴了。我朝班级后面看去,发现刘国栋还坐在那里---我并不惊讶---他没有做眼保健操,他漆黑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看着桌子上的数学卷子,用一种不知道是憎恨还是恐惧的眼神盯着上面的空白无解的地方。
他看起来和以往没有大的变化,他的头发似乎白了很多。这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班级里很多人少白头,有的人染了有的人没染而已。可是我依然觉得教室里很冷,我每呼吸一下就觉得肺特别的痛苦,而且我觉得我很怕见光,阳光照的我眼晕。
第四节课的时候,我看见林喜龙的脸,越来越觉得不舒服。这次他在讲三角函数,我的肚子疼起来,胃也上下翻涌。一开始我觉得可能是我的身体又在排斥数学,可是在临下课之前,我终于吐了出来,吐出一大口又一大口的黄的绿的液体固体,其实我本可以偷偷低下头吐到桌子底下的,但是我看着林喜龙那张正义的圣洁的脸,一瞬间改变了想法,冥冥之中有种感觉告诉我,这是我最后一次面对他了,这是我向他表达我心中或者说肚子里所有感情的最后最直接的机会。于是我站起来,像是一个耸立在交响乐团中央的歌唱家一样,舒怀张臂,尽兴尽情地把我的消化物胃液胆汁悠扬澎湃地朝他一股脑地朝他喷了过去,我个子高,前面还有三排人,但是那带着速度激情划破长空,急风暴雨般大多击中了他的胸口和上衣,还有他桌子上的两本书一本教案。吐了第一下之后全身又充满了力量了,第二下胃里和胸口里所有郁闷与不快更是汹涌猛烈,好事成双,喷了他一脸。接下来的几下力量小了点,可是很爽,这是我一辈子吐的最爽最畅快的一次,吐到后来我一点力气都没了,奄奄一息地摊在桌子上,爽懵了,爽翻了,气若游丝地兴奋地回味。如是当时我还有力气,能发表感言的话,那就是林喜龙老师,I love you!
还有,张熙,沈真真,杨启明,王爱萍,王娜,I am sorry!
老师和同学们并没有责怪我,责怪我我也不知道了。中午我就被送进了医院,我得了病毒性肺炎。这件事据说还给宿舍班级造成了一定的恐慌,收拾我留下的残局还消耗了学校一定量的化学物质储藏。
第二天我又起来晚了,醒来的时候已经快要上第三节课。面色红润的美丽女班长在带领大家做眼保健操,已经做到揉四白穴了。我朝班级后面看去,发现刘国栋还坐在那里---我并不惊讶---他没有做眼保健操,他漆黑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看着桌子上的数学卷子,用一种不知道是憎恨还是恐惧的眼神盯着上面的空白无解的地方。
他看起来和以往没有大的变化,他的头发似乎白了很多。这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班级里很多人少白头,有的人染了有的人没染而已。可是我依然觉得教室里很冷,我每呼吸一下就觉得肺特别的痛苦,而且我觉得我很怕见光,阳光照的我眼晕。
第四节课的时候,我看见林喜龙的脸,越来越觉得不舒服。这次他在讲三角函数,我的肚子疼起来,胃也上下翻涌。一开始我觉得可能是我的身体又在排斥数学,可是在临下课之前,我终于吐了出来,吐出一大口又一大口的黄的绿的液体固体,其实我本可以偷偷低下头吐到桌子底下的,但是我看着林喜龙那张正义的圣洁的脸,一瞬间改变了想法,冥冥之中有种感觉告诉我,这是我最后一次面对他了,这是我向他表达我心中或者说肚子里所有感情的最后最直接的机会。于是我站起来,像是一个耸立在交响乐团中央的歌唱家一样,舒怀张臂,尽兴尽情地把我的消化物胃液胆汁悠扬澎湃地朝他一股脑地朝他喷了过去,我个子高,前面还有三排人,但是那带着速度激情划破长空,急风暴雨般大多击中了他的胸口和上衣,还有他桌子上的两本书一本教案。吐了第一下之后全身又充满了力量了,第二下胃里和胸口里所有郁闷与不快更是汹涌猛烈,好事成双,喷了他一脸。接下来的几下力量小了点,可是很爽,这是我一辈子吐的最爽最畅快的一次,吐到后来我一点力气都没了,奄奄一息地摊在桌子上,爽懵了,爽翻了,气若游丝地兴奋地回味。如是当时我还有力气,能发表感言的话,那就是林喜龙老师,I love you!
还有,张熙,沈真真,杨启明,王爱萍,王娜,I am sorry!
老师和同学们并没有责怪我,责怪我我也不知道了。中午我就被送进了医院,我得了病毒性肺炎。这件事据说还给宿舍班级造成了一定的恐慌,收拾我留下的残局还消耗了学校一定量的化学物质储藏。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3:00:00
在医院里我躺了一个多月,又在家里修养了一个多月,重新回到学校里几乎是春天了,而且我妈妈已经对我基本绝望,她已经不打算问我的高考志愿,而是给我安排来年补习的事宜了。我那倾城一吐让所有的老师都不关心我的出席情况,也因此,我有很多时间和机会去春天的田野上散心,看那深山里的河流开化,浮冰像星星一样在水面上闪烁,看那第一枝迎春花在枝头绽开,感受那大自然的亲切与自在,沐浴在春天的阳光下,享受美好的青春……好吧,我说实话,我每天泡在镇上的游戏机房里打拳皇,抽烟打台球,还骗我妈说我去上课了。
四月的时候学校进行了一次分流考试,所谓分流就是去芜存优,淘汰渣滓。学校从行政和思想双方面着手,做掉一批高考成绩不太可能理想的人员,要他们趁早能种地的种地,能摆摊的去摆摊,不要影响学校的升学率。虽然生病之后我很少去上课了,但是也了解到一些情况。刘国栋据说也被分流分下去了,或者说可能他自己也觉得没有希望,就没有再来上学;班级里少了很多人,那个说话讨厌的小黄据说也转走了,或者也放弃了,班级里长的好看的女生基本都消失了,李长虹和郭明辉坐到了一起,每天开心地完形填空。
——————8——————
林喜龙老师拒绝参加我考上大学之后我家摆的酒席,我妈很介意这件事情,以至于他的女儿结婚我妈也没去。林喜龙三塞对我的一生有很大影响,以至于我后来做老师的时候,从来不歧视和轻蔑任何一名成绩不好的学生,也从来不以成绩排列班级的座位。我一般会把长得好看的学生安排在讲台周围,长得丑的身上有古怪气味的尽量弄远---山东人河南人什么的也尽量弄远。我从来也没说过我是一个好老师,甚至是一个好人;但是我觉得我的学生们大多数还是喜欢我的,至少没有人在我的课上对着我呕吐,我已经感谢上天了。
工作以后,我很少回家。交通太不方便了,吉林省有着我们国家最肮脏的火车交通系统之一,最野蛮无人性的火车站和面对犯罪最无动于衷的乘务警察。尤其是山里的火车,风景不错,但缓慢的另人发指。至今保留着上车有票无座谁抢着算谁的制度。而且挤上车的人都特别能带东西,腰比水桶粗的农妇可以带三个塑料大包一个包裹五活鸡和若干个身高可以自由收缩到不用买票的小孩。
今年夏天我坐的火车又遭遇了山洪,我也不知道我最后是怎么活着爬到家的。而且在我的表哥,表姐,甚至表弟,表妹都已经结婚之后,我妈妈对至今没有合理理由解释依然单身的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化妆品,服装,首饰,现金都不能缓和她的愤怒与不安。后来的几天,她带来了很多我没听说过的她朋友的女儿,甚至孙女到我家来玩;每个都有着对我来说致命的缺点:秀芹——发质不好,头皮屑也太明显了吧!淑华——是我大舅妈的妹妹的女儿,算近亲吧!翠芬——左脸靠脖子那里有一个黑痣,据说克全家!连枝——喜欢打人,而且和我妹妹彬子不是一个山头的,过节很多;我要和她结婚,我们地方上的江湖势力要重新洗牌,搞不好又要一番腥风血雨,生灵涂炭!
“你给我滚!滚出去!天黑之前你要是不给我带个媳妇回来,就别进门了!”我妈终于发飙了。我这几天把绳子剪子和农药瓶什么的都处理了,我妈妈找不到表演道具,决定把我踢出门去。
“OK!”我提上鞋,屁滚尿流地逃出来。
四月的时候学校进行了一次分流考试,所谓分流就是去芜存优,淘汰渣滓。学校从行政和思想双方面着手,做掉一批高考成绩不太可能理想的人员,要他们趁早能种地的种地,能摆摊的去摆摊,不要影响学校的升学率。虽然生病之后我很少去上课了,但是也了解到一些情况。刘国栋据说也被分流分下去了,或者说可能他自己也觉得没有希望,就没有再来上学;班级里少了很多人,那个说话讨厌的小黄据说也转走了,或者也放弃了,班级里长的好看的女生基本都消失了,李长虹和郭明辉坐到了一起,每天开心地完形填空。
——————8——————
林喜龙老师拒绝参加我考上大学之后我家摆的酒席,我妈很介意这件事情,以至于他的女儿结婚我妈也没去。林喜龙三塞对我的一生有很大影响,以至于我后来做老师的时候,从来不歧视和轻蔑任何一名成绩不好的学生,也从来不以成绩排列班级的座位。我一般会把长得好看的学生安排在讲台周围,长得丑的身上有古怪气味的尽量弄远---山东人河南人什么的也尽量弄远。我从来也没说过我是一个好老师,甚至是一个好人;但是我觉得我的学生们大多数还是喜欢我的,至少没有人在我的课上对着我呕吐,我已经感谢上天了。
工作以后,我很少回家。交通太不方便了,吉林省有着我们国家最肮脏的火车交通系统之一,最野蛮无人性的火车站和面对犯罪最无动于衷的乘务警察。尤其是山里的火车,风景不错,但缓慢的另人发指。至今保留着上车有票无座谁抢着算谁的制度。而且挤上车的人都特别能带东西,腰比水桶粗的农妇可以带三个塑料大包一个包裹五活鸡和若干个身高可以自由收缩到不用买票的小孩。
今年夏天我坐的火车又遭遇了山洪,我也不知道我最后是怎么活着爬到家的。而且在我的表哥,表姐,甚至表弟,表妹都已经结婚之后,我妈妈对至今没有合理理由解释依然单身的我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化妆品,服装,首饰,现金都不能缓和她的愤怒与不安。后来的几天,她带来了很多我没听说过的她朋友的女儿,甚至孙女到我家来玩;每个都有着对我来说致命的缺点:秀芹——发质不好,头皮屑也太明显了吧!淑华——是我大舅妈的妹妹的女儿,算近亲吧!翠芬——左脸靠脖子那里有一个黑痣,据说克全家!连枝——喜欢打人,而且和我妹妹彬子不是一个山头的,过节很多;我要和她结婚,我们地方上的江湖势力要重新洗牌,搞不好又要一番腥风血雨,生灵涂炭!
“你给我滚!滚出去!天黑之前你要是不给我带个媳妇回来,就别进门了!”我妈终于发飙了。我这几天把绳子剪子和农药瓶什么的都处理了,我妈妈找不到表演道具,决定把我踢出门去。
“OK!”我提上鞋,屁滚尿流地逃出来。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3:01:00
这是一个微凉的夏天的傍晚,镇子里被天边的彩霞染了一层浅浅的黄色。柳树垂着软软的丝条,擦着人脸很舒服。我离开家很多年了,想找个自己认识的人已经有点难了,好在天气不错,我就四处闲逛。走了大半个镇子远远地我看见小卖铺门口我的高中同学李长虹抱着一个小孩,天啊,我从来没有见过脸这么大的小孩;我曾经为陈鲁豫在电视上的头而惊叹,但是看见这个小孩,我才知道强中更有强中手。
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互相嘘寒问暖。她看见我似乎很高兴,我知道她前年和郭明辉结婚了,于是问她:“老郭呢?没在家?”
“谁?”她一愣,继而迅速地回答:“不知道。”
“打他手机,叫他回来,我们喝酒去。”我热情地邀请,并想通过和她们的谈话积累些关于婚姻的不幸的素材,晚上回家讲给我妈听。
“我不知道他手机。”李长虹淡然地说。
“啊?”我愣了,接着她又缓慢地吐出一句:“我们离婚了。”
谈话有了短暂的尴尬沉默,这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英语考试总是先有完形填空,后有阅读理解。
不需要谈话我就得到了足够的素材,我虽然高兴但还要假装遗憾:“啊——那孩子你带啊?”
“这又不是他的孩子……”李长虹笑了,笑得很轻蔑,笑得很轻松,仿佛在用她少年时最爱的张爱玲的语调在告诉我:离婚要趁早。
但是她嘴里说的实际上是:“正好你回来了,赵镜和他老公也在外面打工回来了,他老公是二班的徐健,都回来好几天了,我都没去看看她,你等我,我把孩子给我妈,和我一起去她家玩,还有好几个咱班同学也说好了的。”
实际上,我和班级里的大多同学没有感情。但是我还有什么更好的去处呢?我妈要看完超女才睡觉。
于是我就参加了一次高中同学的聚会,人不少,能认识出我的人不多,直到我说有一次我在数学课上吐了林喜龙一身他们才真正想起我是谁。胡说八道了几个小时,又喝了点酒,我带着醉意离开了赵镜的家,比较讨厌的是,赵镜家是地方上的点心店,她妈妈特别热情,临走的时候要我们每个人都拿了两袋各约五斤重的月饼,我从来都不喜欢吃月饼,而且还有一个月才中秋节,对这种过度的热情我只能千恩万谢地拿了,心想回家似乎可以讨好我妈妈。出门之后我又找了家网吧磨蹭了一个小时,确定我妈妈可能睡觉之后才朝家的方向走去。东北的夏夜深了是有点冷的,我醒了酒,只觉得冷风习习。在街道口我看见一个脸很熟的人,他朝我打招呼,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高中一个宿舍住过的小黄。
“老黄啊,干嘛呢?”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但是都撞见了,又不能什么话都不说。
“你小子,回来都不和我们兄弟说一声。”他的语气还是那么虚伪,我和他高中三年同学说过不超过十句话,十年过去我就成了他的兄弟了?
“混的不好呀,不好意思呗。”我应声。
网吧窗口的灯里我看见这家伙倒是很会保养,样貌和我记忆里的没什么太大变化,不似那些女同学,一结婚生孩子就都走了形。本来我只是打算打声招呼就回家的,没想到他竟然和我一路,始终跟着我。
拐了个弯我看见街道正中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好像有些几个烤肉串和买瓜子什么摊,烟雾缭绕,密密麻麻的好多人围在那里,聊天的,耍酒疯的,煞是热闹。
我走过去和她打招呼,互相嘘寒问暖。她看见我似乎很高兴,我知道她前年和郭明辉结婚了,于是问她:“老郭呢?没在家?”
“谁?”她一愣,继而迅速地回答:“不知道。”
“打他手机,叫他回来,我们喝酒去。”我热情地邀请,并想通过和她们的谈话积累些关于婚姻的不幸的素材,晚上回家讲给我妈听。
“我不知道他手机。”李长虹淡然地说。
“啊?”我愣了,接着她又缓慢地吐出一句:“我们离婚了。”
谈话有了短暂的尴尬沉默,这一瞬间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英语考试总是先有完形填空,后有阅读理解。
不需要谈话我就得到了足够的素材,我虽然高兴但还要假装遗憾:“啊——那孩子你带啊?”
“这又不是他的孩子……”李长虹笑了,笑得很轻蔑,笑得很轻松,仿佛在用她少年时最爱的张爱玲的语调在告诉我:离婚要趁早。
但是她嘴里说的实际上是:“正好你回来了,赵镜和他老公也在外面打工回来了,他老公是二班的徐健,都回来好几天了,我都没去看看她,你等我,我把孩子给我妈,和我一起去她家玩,还有好几个咱班同学也说好了的。”
实际上,我和班级里的大多同学没有感情。但是我还有什么更好的去处呢?我妈要看完超女才睡觉。
于是我就参加了一次高中同学的聚会,人不少,能认识出我的人不多,直到我说有一次我在数学课上吐了林喜龙一身他们才真正想起我是谁。胡说八道了几个小时,又喝了点酒,我带着醉意离开了赵镜的家,比较讨厌的是,赵镜家是地方上的点心店,她妈妈特别热情,临走的时候要我们每个人都拿了两袋各约五斤重的月饼,我从来都不喜欢吃月饼,而且还有一个月才中秋节,对这种过度的热情我只能千恩万谢地拿了,心想回家似乎可以讨好我妈妈。出门之后我又找了家网吧磨蹭了一个小时,确定我妈妈可能睡觉之后才朝家的方向走去。东北的夏夜深了是有点冷的,我醒了酒,只觉得冷风习习。在街道口我看见一个脸很熟的人,他朝我打招呼,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高中一个宿舍住过的小黄。
“老黄啊,干嘛呢?”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他,但是都撞见了,又不能什么话都不说。
“你小子,回来都不和我们兄弟说一声。”他的语气还是那么虚伪,我和他高中三年同学说过不超过十句话,十年过去我就成了他的兄弟了?
“混的不好呀,不好意思呗。”我应声。
网吧窗口的灯里我看见这家伙倒是很会保养,样貌和我记忆里的没什么太大变化,不似那些女同学,一结婚生孩子就都走了形。本来我只是打算打声招呼就回家的,没想到他竟然和我一路,始终跟着我。
拐了个弯我看见街道正中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好像有些几个烤肉串和买瓜子什么摊,烟雾缭绕,密密麻麻的好多人围在那里,聊天的,耍酒疯的,煞是热闹。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3:02:00
“几年没回来,商品经济发展的不错么!”我感叹道。
“嘿嘿,也就这几天热闹。”小黄说,“平时这里也没什么人的。毕竟我们林业部门经济不景气呀。”
“还不景气,赵镜家送人月饼,每人十斤!”我提起手中的两个袋子,苦恼地说。
“我帮你拿吧,顺路的。我家在你家西边。也是朝下走。”
“那送你一袋,我家也没那么多人吃这个。”我想我似乎可以解脱了。
“别给我,给他吧——”小黄指了指前面,我顺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路灯下一群人中有一个穿着青灰的衣服的男人,有一张空洞无神的马脸,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这是我的高中同学刘国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林业部门经济果然不景气,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穷,似乎连衣服都没换过,不过他头发长了,更加花白了,脸看起来和所有民工一样,皮肤质量低劣,基本无法挽救了。我并不是特别想和他打招呼,我依然记得那个夜晚里恐怖的景象。
然而他似乎没有认出我来,他空洞茫然地在人群中坐着。我扫了周围一眼,隐隐约约觉得这火光中的人我好像见过,我的中小学同学?我儿童时代的朋友?很难说,他们年龄都不大,在夜里这个时候还不回家在街道上闲晃的大多是无所事是的小青年;那些面容熟悉而又陌生,但是没有一个人我能叫上名字,似乎也没有一个人认识我。
接下来我发现,实际上这个街口上摆的并不是烧烤的摊位,因为没有人在买卖什么。那些燃烧的东西是漆黑的木架而已,而且上面也没有红色的碳,那是一种墨绿色的物质,青紫色的火焰在空气中漂浮。周围的一些桌子上摆的也不是瓜子零食,而是一些纸,黄纸。
“老黄,天太晚了,我再不回家我妈就要生气了,哪天有空到我家来玩哈!”我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周围的一切刺痛了我的第六感;我的直觉告诉我,此地不宜久留。
“嗯。”小黄并没有不愉快,他站在人群前,火光模糊了他的脸。
“Bonne nuit…”我尴尬而又谄媚地笑了笑,包着我的十斤月饼转身就走。我用尽可能体面不慌乱的步子走了一分钟,觉得应该离他们很远了,于是撒丫子开跑。这条街道我不太熟悉,但我们镇子是一个步行半小时就可以完整绕一圈的地方,走不了多远我就会看见我认识的建筑。果然,黑沉沉的天空下出现了镇子那已经荒芜的电影院,电影院是计划经济时代留下的产物,曾经一度是这里的文化生活中心,给我的童年留下了无数美好的回忆,我在里面看过让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妈妈再爱我一次》,也看过让我回味悠长感动难奈的《黑楼孤魂》;我们每个人记忆中都有一个童年时代的电影院,不仅仅是里面的那些难忘的画面,还有门口的卖奶油瓜子的老婆婆,还有那一地花白得灿烂的冰棍纸。啊,我亲切的电影院,我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就被拆除了,改建成了长途汽车站。
对啊,电影院拆了啊!
“嘿嘿,也就这几天热闹。”小黄说,“平时这里也没什么人的。毕竟我们林业部门经济不景气呀。”
“还不景气,赵镜家送人月饼,每人十斤!”我提起手中的两个袋子,苦恼地说。
“我帮你拿吧,顺路的。我家在你家西边。也是朝下走。”
“那送你一袋,我家也没那么多人吃这个。”我想我似乎可以解脱了。
“别给我,给他吧——”小黄指了指前面,我顺他指的方向看去,就见到路灯下一群人中有一个穿着青灰的衣服的男人,有一张空洞无神的马脸,我永远不会忘记这张脸,这是我的高中同学刘国栋。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林业部门经济果然不景气,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穷,似乎连衣服都没换过,不过他头发长了,更加花白了,脸看起来和所有民工一样,皮肤质量低劣,基本无法挽救了。我并不是特别想和他打招呼,我依然记得那个夜晚里恐怖的景象。
然而他似乎没有认出我来,他空洞茫然地在人群中坐着。我扫了周围一眼,隐隐约约觉得这火光中的人我好像见过,我的中小学同学?我儿童时代的朋友?很难说,他们年龄都不大,在夜里这个时候还不回家在街道上闲晃的大多是无所事是的小青年;那些面容熟悉而又陌生,但是没有一个人我能叫上名字,似乎也没有一个人认识我。
接下来我发现,实际上这个街口上摆的并不是烧烤的摊位,因为没有人在买卖什么。那些燃烧的东西是漆黑的木架而已,而且上面也没有红色的碳,那是一种墨绿色的物质,青紫色的火焰在空气中漂浮。周围的一些桌子上摆的也不是瓜子零食,而是一些纸,黄纸。
“老黄,天太晚了,我再不回家我妈就要生气了,哪天有空到我家来玩哈!”我不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周围的一切刺痛了我的第六感;我的直觉告诉我,此地不宜久留。
“嗯。”小黄并没有不愉快,他站在人群前,火光模糊了他的脸。
“Bonne nuit…”我尴尬而又谄媚地笑了笑,包着我的十斤月饼转身就走。我用尽可能体面不慌乱的步子走了一分钟,觉得应该离他们很远了,于是撒丫子开跑。这条街道我不太熟悉,但我们镇子是一个步行半小时就可以完整绕一圈的地方,走不了多远我就会看见我认识的建筑。果然,黑沉沉的天空下出现了镇子那已经荒芜的电影院,电影院是计划经济时代留下的产物,曾经一度是这里的文化生活中心,给我的童年留下了无数美好的回忆,我在里面看过让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妈妈再爱我一次》,也看过让我回味悠长感动难奈的《黑楼孤魂》;我们每个人记忆中都有一个童年时代的电影院,不仅仅是里面的那些难忘的画面,还有门口的卖奶油瓜子的老婆婆,还有那一地花白得灿烂的冰棍纸。啊,我亲切的电影院,我大学二年级的时候就被拆除了,改建成了长途汽车站。
对啊,电影院拆了啊!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3:03:00
可是我面前的确真切地看见那红砖面,油毡顶的老房子,还有那熟悉的黑漆漆的大门。我用打火机照了照手表,夜里十点十五分,可是镇子中心却一个人也没有,而且最为可怕的是,整个镇子安静的像是山中的坟场,除了几个发出暗红光芒的路灯外,所有的楼房店面里一家有亮光的都没有。我抬起头,天空是基本晴朗的,却看不见星星,有一团黑云盖住了月亮。
不会吧,我又遇见鬼打墙了。
“哼哼。”我笑了,我把月饼放到地上,站在大道中央,叉起腰来,清了清喉咙,轻蔑地喊了起来:
“大街上的游魂野鬼给我听好了,你们觉得这点猫儿腻能吓到老子我,真是大错特错;乱葬岗上打地铺,睡觉也踢你个死人头;我家亲戚党政军,我家朋友公检法;我家宠物青龙白虎,出门带着朱雀玄武;一般灯泡嫌不亮,金星太岁挂门上;我闲着没事九天揽月,时令进补五洋捉鳖;五台山的法师让我帮着找小姐,七十岁的活佛请我唱过KTV;我给南极仙翁算过命,太上老君打吊瓶,最近石油涨价,真主要请我吃羊肉串,我说,不行,五百罗汉十二使徒召开人代会,请我务必拨冗出席!会议休息玛利亚请我足疗时悄悄问我,你咋这么能吹,我说,唉,欲知详情,尽在达芬奇密码。还有,子仪,左脚轻点;小俐,右脚重点。”
妈的累死我了,这么长一段话喊出来,是需要点专业训练的。同时我也相信,我的读者看到这里,也应该明白我既然学习那么烂,为什么还是能考上大学了。
有可能是风,也有可能是我,把天上的黑云吹散了。那是一轮现代城市里再也看不到的,浑圆的,清晰的,深红色的月亮。天文学科普知识告诉我,月球是地球的卫星;我告诉科普知识,月球是地球看见人间太多的丑恶,吓得掉出来的眼睛。
红色月光里,我的高中同学小黄,身后跟着很多的没有面容的人,缓缓的,拖着脚步,向我这里靠过来。
“你们又不是僵尸,走那么慢干嘛啊?”
那些影子一样的人果然走快了很多,即便可能是鬼,还是年轻的比较容易沟通。
“你们又不是蛊惑仔,站那么一大排,群殴么?真难看,这种情况和光线,目前秀场里走位比较流行的是——”
小黄来到了我的面前,果然没错,他是死了,因为我在明亮的月光下,看见他是没有瞳孔的,眼睛全是白的,他身上散发出死人的味道。
“想抢劫啊?”
他悲伤的摇摇头,他说:“你不要害怕,我,或者说我们,只想问你一件事情。”
“问吧。”
“你学习在班级里不好,数学也只能考个位数,为什么你还是能考上大学?我已经是死人了,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我低下了头,两只脚在地上蹭着,我告诉他:
“我上的那所大学的招生办主任是我大姨的同学,还有,高考的时候,我的大姨夫的侄女帮我拿来好几份别人的卷子做为参考。”
“也就是说,你不是靠自己的本事考上去的,你是抄的,对吧。”他那没有瞳孔的眼睛变得很大,嘴角微微变形。
“不,不是,我是靠自己的实力。”我纠正他。
“呸。”他吐了一下,当然是没有口水的。
不会吧,我又遇见鬼打墙了。
“哼哼。”我笑了,我把月饼放到地上,站在大道中央,叉起腰来,清了清喉咙,轻蔑地喊了起来:
“大街上的游魂野鬼给我听好了,你们觉得这点猫儿腻能吓到老子我,真是大错特错;乱葬岗上打地铺,睡觉也踢你个死人头;我家亲戚党政军,我家朋友公检法;我家宠物青龙白虎,出门带着朱雀玄武;一般灯泡嫌不亮,金星太岁挂门上;我闲着没事九天揽月,时令进补五洋捉鳖;五台山的法师让我帮着找小姐,七十岁的活佛请我唱过KTV;我给南极仙翁算过命,太上老君打吊瓶,最近石油涨价,真主要请我吃羊肉串,我说,不行,五百罗汉十二使徒召开人代会,请我务必拨冗出席!会议休息玛利亚请我足疗时悄悄问我,你咋这么能吹,我说,唉,欲知详情,尽在达芬奇密码。还有,子仪,左脚轻点;小俐,右脚重点。”
妈的累死我了,这么长一段话喊出来,是需要点专业训练的。同时我也相信,我的读者看到这里,也应该明白我既然学习那么烂,为什么还是能考上大学了。
有可能是风,也有可能是我,把天上的黑云吹散了。那是一轮现代城市里再也看不到的,浑圆的,清晰的,深红色的月亮。天文学科普知识告诉我,月球是地球的卫星;我告诉科普知识,月球是地球看见人间太多的丑恶,吓得掉出来的眼睛。
红色月光里,我的高中同学小黄,身后跟着很多的没有面容的人,缓缓的,拖着脚步,向我这里靠过来。
“你们又不是僵尸,走那么慢干嘛啊?”
那些影子一样的人果然走快了很多,即便可能是鬼,还是年轻的比较容易沟通。
“你们又不是蛊惑仔,站那么一大排,群殴么?真难看,这种情况和光线,目前秀场里走位比较流行的是——”
小黄来到了我的面前,果然没错,他是死了,因为我在明亮的月光下,看见他是没有瞳孔的,眼睛全是白的,他身上散发出死人的味道。
“想抢劫啊?”
他悲伤的摇摇头,他说:“你不要害怕,我,或者说我们,只想问你一件事情。”
“问吧。”
“你学习在班级里不好,数学也只能考个位数,为什么你还是能考上大学?我已经是死人了,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我低下了头,两只脚在地上蹭着,我告诉他:
“我上的那所大学的招生办主任是我大姨的同学,还有,高考的时候,我的大姨夫的侄女帮我拿来好几份别人的卷子做为参考。”
“也就是说,你不是靠自己的本事考上去的,你是抄的,对吧。”他那没有瞳孔的眼睛变得很大,嘴角微微变形。
“不,不是,我是靠自己的实力。”我纠正他。
“呸。”他吐了一下,当然是没有口水的。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3:04:00
“首先,大学只录取活人。其次,我活到了毕业。再次,我毕业之前只参加了一门课的补考,而且还是FOXBASE数据库!你知道什么是FOXBASE数据库么?你当然不知道,看你那样你就不知道。现在还有人知道什么是FOXBASE数据库么?这不重要了。我差一点儿被那个东西弄的像你一样上吊了,你知道那个东西有多烦么,我用一只手指把键盘上的符号输入啊输入啊,最后按一下回车,告诉我出错了,我再输入啊输入啊,又告诉我出错了。然而我没有上吊,我毕业了,活到现在了,你能说这不是实力么?”我咄咄逼人地质问他。
“我又不是上吊死的。”他有点生气了。
“啊?那你怎么死的。”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冤啊,真冤;好像在你住院以后,有一天夜里我做数学题,做得很晚,我下楼去解手,厕所太远了,我也犯懒,就想在后楼的山坡上解决,可是没想到,一脚踩到石砖板上的一大块冰,我滑了下去,头撞到了下面的铁栅栏上。”
“夜很深,其实我也挣扎了很久,可是我没力气喊人了。躺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我自己死了,我后来又能爬起来,还是回去做数学题,我在宿舍里做啊做啊,怎么也做不出那道题目……你看---”
他在面前把头凑过来,掀起自己的头发,上面有一块大洞,黑乎乎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了半天,我只能说:“要恨就恨数学吧,去恨林喜龙好了。”
“我现在什么也不恨了,这几年我问了好多我们的同学,考上的和没考上的,他们没有一个开心的。这是命吧。人怎么能不相信命呢。他们都说我考不上的。”
他说完离开了我,他身后的那些影子也渐渐模糊了。那些影子似乎在安慰他,他走进影子里,摸着自己的头。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烧了一下,我侧过身来,发现是飘在空中燃烧的黄纸。一股浓烟熏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惊慌地转过身来,却听见有人骂我:“走路不长眼睛啊,别踩我们家的烧纸堆啊!”
我发现我还在网吧拐弯的地方,几乎要撞到正在路口烧纸的人。
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夜色中飘荡着很多燃烧的飘灵的命运,薄如纸,轻如烟。可是我却抱着十斤月饼,茫然地走在路上,小卖店门口的电视正在播出超级女声五进四的比赛,里面好多焦急的女孩子,打扮的花枝招展,卖力地唱着歌。
“我又不是上吊死的。”他有点生气了。
“啊?那你怎么死的。”我有点不好意思。
“我冤啊,真冤;好像在你住院以后,有一天夜里我做数学题,做得很晚,我下楼去解手,厕所太远了,我也犯懒,就想在后楼的山坡上解决,可是没想到,一脚踩到石砖板上的一大块冰,我滑了下去,头撞到了下面的铁栅栏上。”
“夜很深,其实我也挣扎了很久,可是我没力气喊人了。躺了一会儿,我不知道我自己死了,我后来又能爬起来,还是回去做数学题,我在宿舍里做啊做啊,怎么也做不出那道题目……你看---”
他在面前把头凑过来,掀起自己的头发,上面有一块大洞,黑乎乎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想了半天,我只能说:“要恨就恨数学吧,去恨林喜龙好了。”
“我现在什么也不恨了,这几年我问了好多我们的同学,考上的和没考上的,他们没有一个开心的。这是命吧。人怎么能不相信命呢。他们都说我考不上的。”
他说完离开了我,他身后的那些影子也渐渐模糊了。那些影子似乎在安慰他,他走进影子里,摸着自己的头。
突然间我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烧了一下,我侧过身来,发现是飘在空中燃烧的黄纸。一股浓烟熏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惊慌地转过身来,却听见有人骂我:“走路不长眼睛啊,别踩我们家的烧纸堆啊!”
我发现我还在网吧拐弯的地方,几乎要撞到正在路口烧纸的人。
今天是农历七月十五,夜色中飘荡着很多燃烧的飘灵的命运,薄如纸,轻如烟。可是我却抱着十斤月饼,茫然地走在路上,小卖店门口的电视正在播出超级女声五进四的比赛,里面好多焦急的女孩子,打扮的花枝招展,卖力地唱着歌。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3:05:00
———— 9————
没有走多远我又看见了李长虹,她也抱着十斤月饼;看来才从赵镜家出来。
“到我家坐会吧,我切西瓜吃。”她看见我喊到。
“不了,刚才见了鬼,赶紧回家睡觉。”我摇着头。
一个闷闷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长虹,你拿人家那么多月饼干什么。”
我一转头,差一点儿妈呀的叫出来。那是刘国栋的马脸,还有暴露在嘴唇外面的黄牙齿,他空洞的眼睛盯着我,观察着,狞笑着。我吓得差一点跳起来,他被我的反应也吓到了,倒退了一步,手里抱着的西瓜差一点儿掉在了地上。
“你?刘国栋,你没……”我尽量把那个死字压低到我自己才能听见的程度。李长虹和刘国栋困惑地看着我,过了半天刘国栋说:“刚才我看见你了,我在马路上给我妈烧纸,看见你好像喝醉了一样,迷迷糊糊地走着,我刚想喊你,就见你跑了。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想我就要哭了。
他俩还是把我拉到他家的院子里,切了西瓜给我吃。我对他们有太多疑问了。通过半个小时的聊天我得知,刘国栋和李长虹现在是夫妻,他高中毕业之后,确切地说,被分流之后,进了地方建筑队;现在已经是个小包工头了,人家不比当年,现在也是十万元户。在我和他们聊天的时候,他不停地接着手机,嗓门那个大,门牙露在外面,我觉得他可以用他的牙拨号。我冒着被他们俩嘲笑的危险,描述了那天夜里我在雪地上看见的景像,结果刘国栋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笑得和哭一样难看,他说:
“那时候我家穷,我没有腰带,就用个绳子系裤子,回家的路上摔了一下,爬起来走几步发现绳断了。我又不能光着腚走吧,所以就只能走几步跳两下。”
“可是,可是我看见你把手这样伸起来!”我比划出僵尸的样子。
“哈哈,那个时候他们不都这么玩么,要是有谁路过,吓一跳,多有意思。这不,我就把你吓到了。”他有点得意地说。
李长虹开心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捂着嘴偷偷地笑起来。
世界就是这样的,有的时候你觉得你了解一个事物,但这个事物的真相其实在背地里嘲笑你。我觉得很生气,我觉得我自己被耍弄了,我想回家了。刘国栋突然拿起手机,开始对着电视发短信息。
“你不是在给超级女生投票吧。”我无奈地问。
“嗯。”他点点头。
“你投谁啊?”我好奇。
“谁长得像女的我投谁,你看看选出来这些个……唉,挑个头发长得投。”他紧张地按着手机。
吃了两块西瓜,我告辞出门。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幻象,少年的梦想,还有手机短信投票。安静的夜色下的小镇,风中飘着带着火花的烧纸,有观众的掌声,有亲人的哭泣,得到或者失去,生存或者死亡,哈姆雷特或者哈利波特,都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在想,或许自己已经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死去了,因为我不会做数学题,所以我只是在我自己的幻想中的世界里游游荡荡。
而那天顶红色的月亮,是我还活着时候尚未瞑目的记忆;是一直在看着我永远不能理解,但最后还是接受了的世界,默默地在嘲笑我,我自己的眼睛。
-------诸色界之绯之月轮,全文完。
没有走多远我又看见了李长虹,她也抱着十斤月饼;看来才从赵镜家出来。
“到我家坐会吧,我切西瓜吃。”她看见我喊到。
“不了,刚才见了鬼,赶紧回家睡觉。”我摇着头。
一个闷闷的声音在我身后传来:“长虹,你拿人家那么多月饼干什么。”
我一转头,差一点儿妈呀的叫出来。那是刘国栋的马脸,还有暴露在嘴唇外面的黄牙齿,他空洞的眼睛盯着我,观察着,狞笑着。我吓得差一点跳起来,他被我的反应也吓到了,倒退了一步,手里抱着的西瓜差一点儿掉在了地上。
“你?刘国栋,你没……”我尽量把那个死字压低到我自己才能听见的程度。李长虹和刘国栋困惑地看着我,过了半天刘国栋说:“刚才我看见你了,我在马路上给我妈烧纸,看见你好像喝醉了一样,迷迷糊糊地走着,我刚想喊你,就见你跑了。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想我就要哭了。
他俩还是把我拉到他家的院子里,切了西瓜给我吃。我对他们有太多疑问了。通过半个小时的聊天我得知,刘国栋和李长虹现在是夫妻,他高中毕业之后,确切地说,被分流之后,进了地方建筑队;现在已经是个小包工头了,人家不比当年,现在也是十万元户。在我和他们聊天的时候,他不停地接着手机,嗓门那个大,门牙露在外面,我觉得他可以用他的牙拨号。我冒着被他们俩嘲笑的危险,描述了那天夜里我在雪地上看见的景像,结果刘国栋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笑得和哭一样难看,他说:
“那时候我家穷,我没有腰带,就用个绳子系裤子,回家的路上摔了一下,爬起来走几步发现绳断了。我又不能光着腚走吧,所以就只能走几步跳两下。”
“可是,可是我看见你把手这样伸起来!”我比划出僵尸的样子。
“哈哈,那个时候他们不都这么玩么,要是有谁路过,吓一跳,多有意思。这不,我就把你吓到了。”他有点得意地说。
李长虹开心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捂着嘴偷偷地笑起来。
世界就是这样的,有的时候你觉得你了解一个事物,但这个事物的真相其实在背地里嘲笑你。我觉得很生气,我觉得我自己被耍弄了,我想回家了。刘国栋突然拿起手机,开始对着电视发短信息。
“你不是在给超级女生投票吧。”我无奈地问。
“嗯。”他点点头。
“你投谁啊?”我好奇。
“谁长得像女的我投谁,你看看选出来这些个……唉,挑个头发长得投。”他紧张地按着手机。
吃了两块西瓜,我告辞出门。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幻象,少年的梦想,还有手机短信投票。安静的夜色下的小镇,风中飘着带着火花的烧纸,有观众的掌声,有亲人的哭泣,得到或者失去,生存或者死亡,哈姆雷特或者哈利波特,都不是我亲眼所见。我在想,或许自己已经在那个寒冷的冬天死去了,因为我不会做数学题,所以我只是在我自己的幻想中的世界里游游荡荡。
而那天顶红色的月亮,是我还活着时候尚未瞑目的记忆;是一直在看着我永远不能理解,但最后还是接受了的世界,默默地在嘲笑我,我自己的眼睛。
-------诸色界之绯之月轮,全文完。
楼主:揽云生
时间:2006-09-23 03:08:00
http://www.tianya.cn/new/techforum/Content.asp?idWriter=2291181&Key=146395162&idItem=16&idArticle=557359
诸色界之阴阳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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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色界之雪葬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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