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之恋——关于法门寺的故事(修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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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6-08-06 05:46:40 更新时间:2020-11-12 08:53:46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5 21:46:40
前言:开始写这个东东时,是因为看了考古中国的法门寺一集,忽然想起读高中时候看过一部连续剧《法门寺猜想》,前世今生的轮回与纠缠,地宫开启有一种宿命的注定。一下就觉得有要写点东西的欲望。于是写下了这个契子,贴了出来。因为开场的随心所欲,没有对后面情节做好设定,所以到后面就越来越混乱。人物性格的前后差异太大。比如暖日,前后像在写两个完全不同的人,到后面故事的发展就有点下不去了。所以对这个贴子从头进行一些修改和调整,向大家说声对不起啦,但故事的主旨不会变,只是对人物的个性和一些背景做了一些交待和调整。谢谢大家。

楔子
1981年8月。西安。对旧事稍有记忆的老西安们都忘不了这一年和这个充满神奇色彩的夏天。那年,自入夏以来,古老的西安城就开始一直不停的下着雨。墨斗一般的天空被一道道闪着白光的雷电耀眼的划破。一阵阵的闷雷打得人人内心惶惶。
那几天,唐弦时总有一种强烈的要出事的感觉。他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一阵阵的心悸。——现在回想起来,发生的一切其实都是有预警。唐弦时是西安市郊扶风县法门寺的看门人。一个在外人看来嗜酒如命,沉默寡言的老头。实际上,唐弦时在年少的时候读过很多书,出过洋,回来后,一直在陕西省博物馆工作。他对古文物有一种天生的直觉和敏感。可惜的是,在文革开始的时候,唐弦时就被发配到市郊扶风县的古寺——法门寺去做看门人。这一做就是十六年。
8月23日 夜
雨一如既往的扑天盖地的下着,伴着一道道响彻长空的雷电。唐弦时打着一柄长手电筒,披着雨衣带着斗笠,开始每天的例行巡夜。他绕着寺院走走停停,最后来到后院的一座古塔前,默默地站了有一会功夫。最近的雨下的太急,太多。这古塔似乎都被雨水浇打的倾斜的更加历害了。唐弦时想,等这雨停了,一定要和主持说,找工匠来修葺修葺。
“阿弥陀佛!”突然一声佛号响起,隔着雨幕听得份外不真实。
唐弦时蓦地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借着手电的微弱光芒,唐弦时认出那声音的主人是法门寺的一个扫地老沙弥——良觉和尚。
良觉和尚同唐弦时一般凝视着那座古塔,缓缓道:“唐兄你是聪明人,一切缘法,数由前定。天意如此,企能强求。”
唐弦时愣了一愣。
良觉和尚不再说话,他拖着在文革中被小红卫兵打瘸的脚慢慢走开。留得唐弦时一人立在风雨中。唐弦时只觉得有一种莫名的惶恐和茫然——良觉的话触动了他心底最深的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他还有能力再沿续下去吗?
良觉和他应都是局内人。
……
这一夜,唐弦时睡得极不踏实。一会梦见良觉向他招着手,说着什么;一会梦见自己坐在法门寺那座塔底。面对着周围渐渐逼近的人群,心生绝望。才转过身,一个绝代姿容的少女正含笑望着他——陌生又熟悉……忽然一声“轰隆”巨响,唐弦时猛的从床上跳了起来。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雨仍下得肆无忌惮,一道一道闪电划得法门寺内一片雪白。外面一片混乱,梵钟大响,佛号四起。僧人们惶惶不知所终。唐弦时披起一件衣服就冲出自己的小屋。
“刚才出了什么事?”唐弦时一把抓住面前奔过的一个小沙弥。小沙弥丧着脸一头走,一头说道:“才刚,才刚寺院后的那座真身佛塔被闪电给辟了。主持正在召唤大家呢。” 另外一边忽地又飞奔过来一个人,尖声叫到:“不好了,不好了,良觉,良觉老师父圆寂了。良觉老师父圆寂了。”唐弦时只觉两眼一黑,一股甜腥意冲上喉头,人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去了。这厢里,小沙弥大惊,呼叫:“唐师傅,唐师傅,你怎么了?快来人啊,唐师傅休克过去了。”
……
一九八一年的八月二十日凌晨时分,西安西效的法门寺内的一座千年佛塔。在夜晚的暴风雨中,被一道闪电一辟为二,东边塔身全毁,西边的塔身依旧巍然矗立。
……
这一夜,有人欢喜有人愁。
距此三千公里外的南方一个小城里,一名小女孩哇哇落地了。欣喜的父亲给她取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叫作“暖日”。他举着小宝贝兴奋的念着,“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一如很多年前,他的另一个女儿——明月出生的时候。
……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5 21:48:00
第一回 童年
1
暖日很小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因为她的眼睛。暖日的左边眼睛会在阳光的照射下呈一种妖异的双瞳状。传说中,拥有双瞳的人,“日可观千里,夜可观鬼神”,能看到一些常人看不到的东西。为此,邻居家的小孩都不愿和她一起玩,而大人们也像看怪物一般看她。小时候的暖日为了这只眼睛,吃了不少的苦头。她习惯了被邻家的孩子追打着说是妖怪。——直到她学会隐藏自己的眼睛。
暖日的父亲为了暖日的重瞳搬了无数次的家。——他不愿别人说自己的女儿是妖怪。为此,他丢掉了稳定的工作和优渥的薪金,他开始踩三轮,也摆过地摊。在交警,城管的视眼中东躲西藏的赚一点可怜的小钱。——需知那个年代,踩个三轮车的牌照都得找足够的关系才能拿得到。——在这个陌生的小县城里,暖日的父亲是无所依靠的。
在还没开始上学前的每一天,暖日都会在租来的房子的门口坐着等着父亲下工。太阳天里,她就带着一顶小阳帽把帽沿压的低低的让人看不到她的眼。而阴雨天,则是暖日最爱。因为只有在这样天气里,她才可以用她那又黑白分明的眼睛肆无忌惮的看着别人。这时候,父亲一般会一把抱起暖日,扛她在肩头,而暖日则会咯咯笑着把左边的脸埋在父亲的怀里,露出右边的眼睛。她的乖巧,让做父亲的感到心痛。
其实暖日的眼睛除了在阳光下会闪现的双瞳形状,其它的并未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在儿童医院的眼科来回无数次后,所有见过暖日的医生都认为这只是在母体时因受外届的影响比如药物或其它什么因素产生的一种奇怪的变异,没有根治的方法。只要不影响正常的生活,他们都建议暖日父女可以不必再来了。
可是父亲总是不愿死心,他总是一面翻着报纸上有关眼科的医学广告,一面忧心仲仲的看着小小女儿一个人在阴暗的小出租屋里摆弄着早己破旧不堪的娃娃,和几张破旧的古装美人年画。娃娃是暖日出生前,他从外埠带回来的,曾经很精致的一个日式小玩偶,有着华丽的广袖长衣。小小年纪的暖日,非常的沉溺于古代的一切东西,她热爱古装的美丽水袖和曳地长裙,她常常会对着家里唯一台的黑白电视机,对着里面的咿咿呀呀的戏曲,一坐就是一二个钟头。到戏曲结束了,她才会满足的叹喟一声,回到屋角去继续摆弄她那个破旧不堪的娃娃。一会给娃娃裹上长长的红纱巾,一会给它头上戴上朵花,让它变成一个古代的小美人儿。
娃娃是暖日童年唯一的一个伴。
2
很快,暖日开始正式读小学了。那一年,她们家发生两件很重大的事情。第一件事情是,父亲再也不能踩三轮了,另一件事是出走多年的母亲回来了。
那一天,暖日清楚的记得是一九八七年的九月一日。早上起来,父亲就从早为暖日准备好的画着花仙子的红色小书包里取出一副眼镜,一种纠正弱视的眼镜。从此暖日就带着一副用黑布掩着左眼的眼镜,在小同学们有惊奇,有嘲笑,有同情的目光下开始了学校生活。——在那个年代,小朋友们的视力都出奇的好。也许是因为不像现在社会这样多的光污染,没有那么多的电视,电玩和电脑。
下午放学回来,暖日是在医院里见到父亲的。父亲再也没有办法踩三轮车了,并且再也没有办法象往日一样,一把把暖日扛到肩上了。——他出了意外,在来接暖日下学的路上,撞上了一辆小面包。父亲的左腿从此废了,而且可能会有无数的后遗症。肇事的司机跑了。并且,父亲是黑牌照,车被没收了,还要罚款。可是家里为了今天的上学,已经没有任何的多余的钱了。暖日开始十分惶恐,小小年纪如她,也都知道没有钱的难处。她不知道去哪里给父亲筹钱看病和罚款。她只愿自己已经是二十岁的社会人。一直在担心的暖日始终未注意到,坐在父亲床边的一名时髦女士。——她的出走多年的母亲。
暖日在医院里,终于见到了在她三岁那年出走的母亲。母亲回来了。
这个母亲只是过路的陌生人。暖日不记得她的眉不记得她的眼。暖日打量着这个陌生的至亲,企图找到一点点相熟的影子。这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她的美,散发着一种张扬的侵略,并且一生没有学会掩饰。她站在病房的一角穿着一身合体的白色洋装,拎着一个漂亮的手袋,并洒着浓烈的香水和描着细致的眉眼和嘴唇。她精致优雅出现在这对父女面前。——让周围的邻居侧目。并且在接下来的好些天里,让暖日和父亲的进进出出都受到了邻居的注目礼。——那还是一个尚未完全开放的小县城。在多年后,暖日对这次见面的记忆只留下那只手袋——一个仿牌满天的小坤包——母亲的那只但愿不是。
母亲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站在医院墙角抱着旧娃娃的暖日。暖日并没有流露出其它孩子许久未见到母亲的兴奋。作母亲的显得有些尴尬,她故作亲热的蹲下身来,招呼着道:“暖日,你看妈妈给你带回了什么。你喜欢吗?”她摇着手里的礼盒。里面是一个很漂亮的穿着有着层层堆纱的白色公主裙的芭比。暖日迟疑的一手抱着旧娃娃,一手接过了母亲的“爱心”礼物。她小小声的道了谢。母亲忽然心生怜悯,不知道是怜惜自己多一些还是女儿多一些。她一把抱住暖日,从暖日手中抽出那只破旧的娃娃,一手把它丢到一边去,她三分诚恳一愧究的保证:“暖日,妈妈以后一定会待你好的。这些旧的玩具,我们都不要了。我们以后只买新的。”只是做女儿的,眼睛却紧随着那个被丢弃的旧娃娃,一心想要如何把它捡回来。而父亲只是躺在床上直直的看着窗外,一句话也没有。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5 21:49:00
3
暖日的母亲似乎在外面混的不错。她支付了所有的医药的费用和罚款;她为他们爷俩换了一个房子,窗明几净,有独立的卫浴;她让这对父女从此不必为衣食操心。
暖日不知道母亲出走的原因,只记得那一年,他们的大吵,期间不时提到自己的名字。暖日曾想过,妈妈不爱她,也许因为她的眼睛,也许因为她会变成妖怪。暖日曾对着镜子哂然,如果自己真的是一个妖怪就好了。她会迷惑颠倒众生,让大家看不到她妖异的眼睛,让大家都认为她是个正常的孩子,都愿意和她玩,父亲不会因为她辞职丢掉体面的工作,母亲不会因为她和父亲争吵,出走。“如果,如果我是一个妖怪……”这是暖日开始学会写字后的第一篇日记,查着字典写下的第一篇日记。奇怪的是,暖日竟从未有过,如果我不是妖怪,或者是如果我没有这只奇异的眼睛的想法。——当然,这是后话。
生活开始慢慢稳定,父亲伤好后,在好心人的帮助下,拖着残掉的左腿找了一份普通的大院扫地看门修剪花园的活。活不累,重在自得。日子就这样平淡无奇的走了下去。那几年,父亲和母亲已经不说话了,母亲却是一点也不在乎。母亲仍然时不时会消失一段时间,但她总算还是有回来。每次母亲回来,暖日总能得到一些女孩子们的漂亮小玩意,或者衣服,或者发夹。这让暖日在女孩子间也出了不少风头,在小学前三年里,暖日一直是班上最时髦的小女生,但三好学生,班长,学优分子什么的却都与她无缘。——然而这一切是多么的虚无。
那段时间,暖日的噩梦常常是醒来发现身边的一切都不存在。她怕母亲会再走掉,怕现在的生活会失去,怕会重新贫穷。她也开始闲闲碎碎的听到一些关于母亲的谣传。——比如,她的母亲用尽了心机得到了已有妻女的父亲;母亲现在从事的工作是不正经的……七八岁大的孩子已经开始渐渐明白人情世故,暖日在别人的眼中看到了嘲讽,羞辱,当然还有一点深深埋藏的艳羡——世人从来笑贫不笑娼,财富在一定程度上至少让人维持了表面的风度和详和。
暖日对母亲还是感激,只是感激。“由奢入俭难”。暖日摆弄着阳台的各种各样的小盆栽,小小的叹了口气。贫穷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穷人在物质面前是没有尊严的。而贫困一直是暖日小时候的天敌。
这一年,暖日十岁。她的身形已经开始渐渐拔高,已经有一点小小少女的味道了。她的头发已经蓄到了肩,留着齐齐的刘海,一袭白色的宽摆连衣裙,衬得整个人十分乖巧可爱。暖日依旧不爱课业,只是专注于一本本的课外读物,好坏不拒、良莠齐收。她的书包里,有时候是一本《追忆似水年华》,一本《诗经》;有时候却是一本《星梦》,一本《猫眼》:甚或还有旧地摊上收回来的《毛泽东诗选》,《鲁迅全集》……
暖日把自己关在了华美的虚构世界里,那里有安慰她的一切东西。
4
然而这样稍稍让人舒心的日子也没能持续几年。坏消息传来的时候往往没有任何征兆。往往在一些蓝天白云,温暖适意的时刻,坏消息就以一种肆无忌惮蛮横无行的姿式硬生生闯将进来,让人措手不及,脑袋短路。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暖日在上她难得喜欢的一门课——《自然》。她沉浸在课上的一张张精美的昆虫的幻灯片里。这时候,班主任老师,——暖日已经忘了她的样子,只记得她那一副黑框的大眼镜里常常反射着白茫茫的光——班主任老师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要暖日立即收拾书包跟她走。班里炸开了锅。人单力薄的自然老师连喊了数声安静都没有用。同学们都在小声的议论。更有调皮的男生则大声尖叫,对未知的事,人人都有旺盛的好奇。小孩子们也不例外。
暖日被学校送到市立医院。在重症病房里,暖日看到浑身插着各种软管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父亲。送父亲来的工友阿姨轻声说:“中午还好好的,吃过饭还有说有笑的。下午一站起来,就摔到了地上,起不来了。医生说是突发性的脑溢血。暖日,快和你妈妈联系。让她赶快回来。”暖日不答,她用手轻轻的擦掉父亲额上一点血污。忽然记起在一本书里读到的这样一段话,“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她似懂非懂。她想,父亲是那个被老天委以大任的人吗?她只是不明白,人都成这样了,还怎么能做大事呢?
母亲在邻居的通知下,还是来了。她冷冷的看着病床上的行动完全不能自理的丈夫,脸上寻不出一丝的悲苦。她拉过暖日,只是说:“对不起,暖日。”那一刻,暖日就明白她要失去这里的一切东西了。她不知道要何去何从。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5 21:50:00
5
一个月后,父亲过世了。在这一个月里,他始终没有把眼睛睁开过。当医生从他的喉咙里取出食管时,喉咙的切口已经开始腐烂。
母亲终于走了。在丧礼的前一天。她没有知会任何一个人。
那日,暖日穿着黑色的小裙子,披着麻衣系着一根白带子,抱着那个旧娃娃,独自坐在父亲的灵前。裙子,衣服还是邻居家的阿姨为她换的。暖日没有眼泪,她只是惶恐和前所未有的担忧。大人们都在小声的窃窃私语。暖日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以,她不知道他们要怎么处置她,她甚至开始幻想孤儿院的样子,她想起小学二年级的一次去孤儿院做好事,暖日直觉的排斥那个地方,那里的孩子是残缺的,让她觉得本能的害怕。暖日跳下椅子,悄悄的绕到灵堂后面,她趴在父亲遗体边上,小小声的说:“爸爸,我害怕。”然后沉沉睡去。
要说恨,没有人比暖日更有姿格,没有人愿意成为一个有母亲的小孤女,更没有人愿意落到暖日那样如斯尴尬的境地。只是她对生母除了怜悯还是怜悯。她很小就知道,没有什么事可以常如一个人的愿。换句话说,就是我们都是身不由己。要恨的只有这个大千的造物,为什么这样安排。
醒来的时候,暖日已经躺在外面的休息室里。
丧礼已经结束。
暖日看见对面坐着一名神情淡漠的年轻女孩,她有着寒星一般的眼睛。这是暖日第一次见到明月。她,是父亲的另一个女儿,一位长她十岁的异母姐姐。在暖日印像里,她从未叫过明月一次姐姐。她记得。那天,明月俯下身对她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将会一起生活很久。你可以叫我明月。我不喜欢你。因为你的出现让我失去了我的父亲。” 暖日除了盯着明月的眼,她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一对眼睛也是如寒星一般。——她们姐妹还是有相似的地方。她任明月牵着她的手离开了这个生活了数年的城镇。暖日没有更好的选择。她不要贫穷和流离失所。
那一天,暖日结束了她的童年。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5 21:52:00
作者:上弦的弓 回复日期:2006-8-5 21:49:00

偶是陕西的呀,加油!

多谢多谢]
说来可笑,
、写这个东西的偶却是从未去过那里
只是心往之已久
从小时候开始
看老爸在那里拍的一些照片
‘就特别想去,
可惜一直到现在都未成行。
希望明年的暑假有这个时间和机会,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5 21:53:00
第二回 梦魇
1
人总爱往回想。特别是上了年纪的人。隔着数十年的时光往前看,再痛苦的回忆也都会变得风清云淡。只是有些陈年旧事却象总也掸不掉灰尘,隔了一段日子,就要扬了起来,迷一迷人的眼。若要用细细的笔触写一个人的一生,恐怕一百本书也写不完。时间就在一成不变的生活中,又悄悄的溜走了好几年。
七年前,暖日跟着明月来到了这个北方的小城。这里是她们共同父亲的出生地。明月和明月的母亲就一直住在这个城市里。明月的母亲是一个优雅而苍白的美丽女子。她叫杨柳。她独立开着一家私人心理诊所。暖日第一次看到杨柳的时候,就被打动。她不知道为什么父亲会最终选择母亲放弃杨柳这样的女子——显然,暖日她还没有读过张爱玲关于男人女人的经典辟喻,比如白月光和白米饭,还有红玫瑰与蚊子血,她还不明白男人心中永远有一个缺口有一个背着人的梦。她只愿自己长大也能像杨柳一般优雅知性。
在这里,暖日受到了足够的教养,她学会了含蓄学会了收起脸上的所有表情学会了在课业上用心。她渐渐开始品学兼优。如果不出意外,再过二十年,暖日想自己也许也会有像杨柳一样功成名就的一天。只是如果。世上的事从不会让你遂心得意。真的。无一例外。
2
不知“红颜薄命”四字是否是所有美丽女子头上的一道恶咒。似乎所有美丽的女子总是要承受着一些常人所没有命运。在暖日来的第三年,明月失踪了,在一场泥石流的意外突袭中失了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杨柳的脸又苍白了一些,坚韧的神经也开始出现了微微的破绽。暖日只能静静的看着这对母女的庇离。她的尴尬身份让她说不上任何的话。而这件事的最直接结果是,这世界上,只剩了她和杨柳两个本应水火不容的人在一起相依为命。她不知道这是一场悲剧还是一场闹剧。她从此开始去了教堂,每个周日,风雨不动。似乎只有在那里才能找到心灵的慰藉。人有时候需要一点信仰的。在每个周未的礼拜往返间,一晃时间又过了好几年。窗外梧桐的叶子也粗了起来。暖日真真正正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带着十八岁的纯真和美好。她的美丽明媚得自她的生母,她的沉静理性赐于她的养母。但凡见过她的人,心都会微微的笑一下——为着是这万物造化生出的如此一个可人儿。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5 21:55:00
3
1999年8月15日 八月中的天气开始凉爽了下来,又一年的秋天又快要到了。
“暖日,再过一周就是你的生日了,算算你也有十八岁了,已是大人了。你对将来有何打算?明年的高考打算报什么专业。”杨柳在餐桌一面闲闲的翻着报纸,一面喝着早茶。杨柳是南方人,不停的喝茶是她始终的习惯。
暖日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又添了一粒方盐,才喝上一口,应了声:“本埠的大学的心理学系。”
杨柳笑了笑,说:“你不必为我和我的诊所担心。暖日,你一向乖巧。但报考志向是人生大事。”
暖日但笑不语,她专心的搅拌着面前的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何年何月养成的喝茶放盐的习惯。也许是在某次旅游时的哪个茶道表演中学来的吧。
杨柳叹了一口气。她越过报纸看着暖日,说:“暖日,你最近还在做那样的噩梦吗?”
暖日脸色微微的变了变,说:“杨姨,您不用担心。我没有事,都已经习惯了。”
“你确定不需要做一次心理辅导吗?趁着明年考入大学前。”杨柳探究的问道,“夜半噩梦惊叫会给今后的宿友们带来烦恼的。”
暖日摇头说:“大不了我回家住,还清静。”
杨柳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想说些什么。
暖日已经喝完茶,她胡乱的拿了几个面包,提起书包,笑着说:“杨姨,我得走了,上课要迟到了。你说的心理辅导,我会考虑的。”
暖日一溜小跑的冲出小区。
清晨的阳光透过道路边上的叶子细细的洒在她的眉宇间,暖日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个的梦。昨夜的梦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长长的青石踏步,踏步尽头洒满铜钱的大方台。漆黑的石门,上面狂草书写着一种她看不懂秘文,笔迹陌生而又熟悉。还有,还有那个飘然在盛放着莲花的金池中翩然起舞的白衣少女,歌声悠悠。那只歌的调子,是这样的么?“梅花落,小楼孤灯残,难相随,却相忆……”暖日跟着轻轻的哼了起来。词曲里那种凄凄之意让她心也开始跟着一阵一阵的恻然。这梦里的地方究竟是什么地方,这起舞的白衣少女到底是谁的?为什么她的歌会让她听了如此伤心难抑,为什么她自有记忆起总在间间断断做这同样一个梦?……有这样多的为什么。
暖日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她习惯的用手挡了挡左边的太阳。她已经不再戴那副罩着一块黑布的眼镜。她换了一种有着遮挡效果的有色平面隐形镜,只要不是太刻意没有人会发现她的左眼是重瞳。她眯着眼,重瞳的眼睛似乎在哪还有见过,只是想不起来。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5 21:56:00
4
“暖日,要迟到了,你又站在这里发愣,上来吧。”
暖日的肩膀被重重的拍了一下,她吓了一大跳,转过了身。她的身后斜斜立着一个倚着自行车的皮肤黝黑的大男生。他对暖日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露出他白白的牙齿。暖日微微一笑,抱紧书包跳上了他的车。一如从前。
那男生欢快的吹了一声口哨,喊道:“抓紧了,我要加速冲了。”
在离校门还有十多米的距离处,那男生停了下来,暖日轻轻跳下走,回头笑着说:“谢谢你,李大海。一会见。”
李大海挠挠头,黑黑的面皮上居然泛起了一丝红晕。

这一堂课,上的是至无聊的政治。暖日趴在桌上,立起了书本,一会就昏昏然的睡了过去。
又是梦,又是那条长长的青石踏步漫道(青石台阶)。暖日在梦中对自己冷冷的笑了一声。连梦都欺她,这样的没有新意。她一步步往下走去。今天的梦似乎与往日不同。一切带着一种鲜活簇新的气息,踏步的两侧立着大支红色的羊脂蜡烛,一簇簇跳动的火焰照着暖日的脸的忽晴忽暗,一副喜庆洋洋样子,仿佛要迎接什么贵客似的。这,是往日没有的。
十七,十八,十九,二十……踏道的尽头是一方狭小的平台,上面洒满了一层厚厚的青铜钱。簇新簇新的,甚至可以看得到上面刻着开元通宝四个字。暖日踩在上面咯咯作响,像踩在一层千年堆积的枯骨之上。她静静的立在那道挂着重锁的黑色石门面前。石门的门板上用朱砂龙飞凤舞的狂草书写着一段秘文,一付液迹未干的样子。暖日轻轻的抚着,脑海却出现一名男子对空狂草书画的样子。她的眼中不由自主的涌出泪水,她开始小声抽噎。忽然一阵风起,暖日来不及惊叫,就陷入了一种绝对的黑暗中。暖日不敢动也不敢走,忽然前面歌声又起,暖日摸索着往前走去,扑通一声,她整个人直直的坠入水底。——在梦里,连窒息的感觉都那么逼真。在暖日几乎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一双手拉了她浮上水面。水面上金光灿灿,上面飘着一朵朵黄金雕成的莲花,手工极为精细。每一叶莲花瓣上似乎还有刻着微小的字。而在水的正中央,还浮着一只同样是金雕玉缕的小船,小船的上面呈置着一朵硕大的金莲,金莲里冒着丝丝宝光,华美异常。
她扶着岸边的汉白玉石阶,一面不住的咳嗽,一面惊叹池中的华美。
忽然,水里又冒出一个头,暖日惊叫一声,往岸上连连后退。一个绝世姿容的白衣女子缓缓从水中走了上来,她的白衣上沾满了血迹。是她?!那个夜夜在她梦中翩然起舞的女子,暖日带几分余悸的好笑的想,白衣女子这次的出场真是有如惊悚片中一般。她想起自有记忆起,第一次梦到这个白衣女子。那时白衣女子是如小孩一般精灵可爱。暖日忽然发现这个梦中的女子似乎只穿过一个颜色的衣服就是一色的白。
那女子似乎没有看到暖日,她的双眼直直的看着前方,暖日惊异的看到,那白衣女子的眼睛闪着琥珀色的光芒,而一双宛如寒星的眸子,竟都是传说中的重瞳,暖日三分惊讶七分惊恐的看了看水中自己的左眼。忽然,那白衣女子转过了头,对着暖日恻然一笑,嘴角犹带血迹。暖日终于忍不住的尖叫了起来。她猛的跳了起来,四处环顾,惊魂未甫,面上满是汗水和泪水。同桌捅了捅她,暖日一抬头,就看见政治老师愠怒的神情和全班的集体注视。她发现自己居然在课上睡着了,做了一个噩梦,并且还大声的尖叫。
政治老师轻轻的咳了两声,翻了翻成绩册,说:“暖日,一会放学到我办公室里来一下。”
暖日低下头,不说话。她的脸上强作一副镇定的表情,心里却波澜起伏。政治老师的话她完全不在心上。她的脑海里全都是梦中白衣女子绝世姿容的脸,还有那诡异一笑,她的左边眸子也是双瞳的,这个在过去梦中被遗忘的细节,暖日终于想起来了……暖日发现自己的手心背上全是冷汗。这个梦也太诡异了。也许杨柳说的没有错,自己真的需要一个心理医生,或者道士和尚会不会更好。
李大海从后桌丢了一个字团过来。——“放学后等你。在早上下车的老地方。”暖日愣愣的转过头,盯着李大海看。李大海脸一红,随手拿了一本书挡住自己的脸。
政治老师开始有点忍无可忍。他走到暖日身边,不动声色的从暖日手上抽掉那张字条,并且大声的叫道:“下面这个问题,暖日,你来回答一下。”
……
放了学,李大海没有等到暖日。
暖日被叫到学校的杨柳接了回去。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5 21:57:00
5
杨柳驾着车,看着身边垂着头的暖日,说:“暖日,有要和我解释的吗?”
暖日摇了摇头。
“上课睡觉,问题回答不出来,还交了小小男朋友。”杨柳一面重复老师的话,一面想着那个老师铁青的愤怒的脸色,这是让她从不操心的乖小孩暖日吗?她怎么觉得像两个人。她摸了摸头,觉得开始头痛,说,“暖日,你可知,今年是什么学年。”
“开了学,就高三了。”暖日安静的说。
杨柳点点头,说:“你的理想呢?”
“心理学专业!”
“这样能考得上吗?”
暖日咬着嘴不回答。
杨柳见状,微微一笑的说:“我等着你的入学通知书。”
暖日小小声的说一句:“我知道该怎么做。”
杨柳顿了顿,脸色变得凝重起来,说:“暖日,你在课堂上做的可否是那个噩梦。”
暖日躲避着杨柳质疑的眼神,含糊的说:“没有,杨姨,最近读书压力太大了。所以上课走了困。”
杨柳闲闲的说:“是吗?暖日,我有一友人,是西安城中至有名气的心理专家,我看过你的课表,明天补课就结束,到开学前,你还有一周的假日。我想要你同我一道去拜访她。”
暖日正想抗议。
杨柳却冒了一句出来: “暖日,你是个好孩子,我只是希望你健健康康。我希望你会喜欢我这个安排。对着别人,也许你更容易敞开你的内心。”
……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5 21:58:00
在旧贴也会跟着更新,因为有人说旧贴前后看得混乱无比,
不知所言,所以开了一个新贴,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5 22:00:00
作者:冰晶寒璃 回复日期:2006-8-5 21:56:00

66来啵个^*^修改后的内容丰富了好多

555555
不把前面铺垫铺垫就真的写不下去了。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6 18:31:00
嗯有人和偶说过楼上的这个问题
偶也上网查过了地图,
应该属于是宝鸡市的
只是在旅行指南手册上都习惯把这里写成西安西郊,
偶还看到,游玩这一线时,很多时候需去包车,
汗。
那就在这里更正一下吧。
偶都快被这个大市小市地区各种行政级别闹糊涂了。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6 18:32:00
第三回 西安
1
1999年 8月17日,西安
古西安已有薄薄的秋意。走出机场,杨柳抬头望了望天,灰黄灰黄的,是干干的尘土的颜色。她的左眼皮开始不停的跳动。面对这个陌生的城市,她忽然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杨柳开始有些担心暖日。她带暖日来看心理医生的决定是正确的吗?
约下的旧友——吴茗已开着一辆小宝莱在前面等着她们。杨柳带着暖日迎了上去。
“杨柳,真的是你。”吴茗笑着拥了拥杨柳。
两个人多年未见,都在细细的彼此打量着曾经的闺中密友,连一丝皱纹都不放过。吴茗微笑着说,“多年不见,你倒是清减许多。”她示意着自己微微凸起的小肚子说,“而你看我,我的腰从前只有十九寸。”
杨柳也笑,说:“你可愿与我置身处地交换?”
吴茗眼里微微一酸,连声笑着说:“罢了,罢了。我还是喜欢过庸人的生活,比不得你。”
“你一直还好吗?”
“你一直还好吗?”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问了同一句话然后一起沉默了下来。二十年的岁月竟真的就这样悄悄的溜过了。杨柳心里不是不胆战,她偏了偏头,又看了看吴茗。吴茗的脸已经不复青春少艾,却仍单着身。杨柳想起从前读书时的情景。自己,暖日的父亲,吴茗三个人曾经是非常好的朋友,只是三个人的故事总有一个人是多出来的。现在因着暖日——他和别人的孩子,她和吴茗又走在了一起。这人生,总似一场闹剧。——车上的气氛有些微妙的酸楚。
吴茗透过后视镜,有意无意的扫了一眼坐在后座的暖日,低声说:“暖日——就是这个孩子么?可怜见的。”
杨柳也回头看了一眼,暖日此刻已经睡着,长长的睫毛覆着小小的苍白的脸,精致得如洋娃娃一般,她一如既往的安静,从明月那天带她回家的开始,她就一直保持着这样安静的有着距离的姿态,而一般同龄的女孩子还在母亲的怀里撒娇撒痴。
杨柳心里闪过一丝自己也不觉察的怜惜。
吴茗瞥了一眼身边的旧日女友,笑笑的说:“杨柳,你为什么能一直这样的坚忍,有时候,我简直怀疑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强迫症。”
杨柳闻言脸色微微一变。
吴茗苦笑一声,忙说:“你看,你看,你还是和从前一样的小气。”
杨柳也跟着苦笑一声。
吴茗,直视着前方说:“暖日究竟是怎么回事。竟让你不希舟族劳顿的找上了我。”
杨柳有些疲惫的说:“我也不知从何说起。你相信前世今生之说吗?从我把暖日接来那天开始,我就发现,她常常半夜惊叫着从同一个梦魇中醒来。这个梦就像她的前世一样纠缠着她不放。可是她却从不愿意接受我的治疗。我无法给她任何帮助。”
吴茗点着头说:“你怀疑是心理上的问题?”
杨柳迟疑着说:“不然如何解释,我不相信那怪力乱神的做法。吴茗,暖日是一个敏感的孩子。”
吴茗了然的说道:“我自会尽力,并且会注意分寸。”
说话间,已经到了吴茗的房子。
吴茗家亦也是她的私人工作室,座落在北郊未央湖附近的一片高尚独栋别墅区里,整栋楼只得她和一个保姆同住。
吴茗有些自得,笑着说:“全是一个人打拼结果,不靠任何人。”
杨柳也笑,说:“事业太过强悍的女子在感情上总是处于弱势,如果我是你,我会学着收敛一些。”
吴茗大笑,带着几分涩意。她把车钥匙随手丢给了杨柳说,“这车就先借你们用吧。这几天带着暖日四处转转。其它的事,我们慢慢来。”
杨柳感激的笑了笑。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6 18:34:00
2
翌日,清晨的阳光漂亮的打进宽大的落地窗里,带着一种绿意盎然。
吴茗见暖日从客房里出来,立马丢给她一个大大的笑容。
吴茗笑着说:“暖日,一般年轻人都好睡懒觉,你却起得很早。”
暖日郝然一笑,说:“可能是我换了环境就不容易入睡。”
吴茗闲闲的饮了一口清茶,说:“你常失眠?”
暖日迟疑一会,说:“不,在熟悉的环境下常常倒头一觉就到天亮。”
吴茗点点头,一面把注意力放到了美味的早餐上,一面含糊不清的说:“暖日,你看,今天的蛋是单面煎的,加上色拉配上刚烤出来的煎火腿,真是美味啊。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吃过。你真是有福气,能在杨柳手下生活。”
暖日见吴茗不再追问她睡觉的事,悬着的心开始放下来,她笑笑接口道:“杨姨做的东西一向非常美味,即便是一碗清粥。”
吴茗放下手中的食物,似笑非笑的看着暖日,说:“你们关系很奇特。”
暖日耸了耸肩,不答。这些年来,她从不对外人解释她和杨柳之间的关系。她讨厌看到别人眼中看戏般的表情,不时发出啧啧的声音,“老天,怎么会是这样。这是一件多尴尬的事啊。你们怎么能忍受的了。”
吴茗抹了抹嘴,意犹未尽的说:“暖日,我们打个商量,我找出你的噩梦根源,你就把杨柳让给我好了。”在刚才的几回谈吐和试探中,吴茗发现暖日的心思相当细密,要从她口中套出话来比较难。不如主动出击。
暖日愣了一下,很快,她低下头,半天才说:“杨柳都说了。”
吴茗,握着杯子,笑着点点头。
暖日想了想说:“我是不是太奇怪了?或者是心理上有了病。”
吴茗想了想说:“暖日,人人都会做梦。但我们不能说这是一种病态。”
暖日支着手,说:“有人会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同样的梦吗?甚至这种梦就像一个连续剧?”
吴茗笑给递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说:“梦都是有根源的。我相信你平日里一定已经开始留意这方面的东西。也许你已是半个小小专家。”
暖日就像被人看穿小秘密的孩子似的脸一红。她摇着头说:“我找不出这个梦的根源,我一直有一种感觉,这并不是现实生活给我的反映,而是……”
吴茗鼓励着看着暖日,示意让她继续往下说。
暖日迟疑着说:“而是前世,或者是另一个世界给我的映像。有时候我觉得,我需要的不是心理医生,而是一个驱邪的和尚或者道士。”
吴茗沉思了许久。她抬头看着暖日说:“你自己的情况只有你最清楚,你是否愿意接受催眠疗法?”
暖日微微一震:“我并不太相信这个。”
吴茗笑着说:“催眠其实只是用暗示的方式,它没有传说的那么神奇也没有传说中的那样虚假。它的成功率实际上非常之低。即便你同意,我也不能保证就能让你进入状态。”
吴茗接着说:“我忽然想起以前课上,我们教授给我们说的一件好笑的事。她说她有一次和几个同行一起去一所大学的心理实验室参观,里面的导师和学生正在做一次催眠,看着学生假作进入催眠状态的样子,几位同行们事后都在笑。且不说这种方法有多困难,就说那样的喧杂的环境下也是绝对不可能让一个人进入催眠状态的。”
暖日也芫尔。
暖日似下了决心。她说:“既然来了,我愿意接受你的治疗。”
吴茗笑着说:“你说错了,我们只是聊天,不存在什么治疗,病人,医师的关系。暖日,你信不信因果缘份和轮回?你杨姨最恨这些怪力神说。不过我同你说,平日里,你只需要放轻松,就当自己去前世旅了一次行。就算再身临其境,也需告诉自己只是旁观者。那些事都是过往时光,都与你无关。”她顿了顿,又笑着说:“我今日不得空,迟一些,我会再找你聊聊。还有一事需提醒你,杨柳对这里是故地重游,她年轻时就爱往一些卖破铜烂铁的地方钻。暖日,一会她定然会带你去火车站附近淘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你需得看着她一些。经济不景气,赚钱越来越不容易了。”
暖日不由笑了起来。对吴茗又心生几分亲近。她喜欢这样的人。轻松的人总让人觉得生活是美好。她想起了李大海。昨天离开的匆匆忙忙,并未知会他。那天在课上,李大海似乎有话对她说。
她对吴茗,说:“吴姨,我能不能借你的电话打一个长话。”
吴茗示意她随便。

3
暖日拨通李大海家的电话。接电话的人是李大海的妈妈。有这个年纪小孩的父母对异性的电话总是格外警惕。
“你找海海啊。你是他同学吗?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哪的呀……”李母似乎有把别人祖宗十八代都挖出来的心。
暖日好脾气的回答了李大海妈妈的每一个问题。李大海冲了过来,抢了电话,埋怨的叫道:“妈,你怎么这样。不许偷听。”
李大海妈妈跳着脚,说:“都要高三了。死小子。不要整天打电话。不要为别的事情分心啊,海海……”
李大海拿着电话,急急的说:“暖日,那天那老头没有为难你吧,放学等你老等不到,后来听说你阿姨来接你了。然后你们家电话我又不知道,这几天真是急死我了。”
暖日在电话这头扑嗤的笑了声,软声说:“我这不是找你来了。说吧,那天你突然说放学等我为了什么事。”
李大海挠着头笑:“嘿嘿,没什么,嘿嘿。暖日,你那天真是把大家都吓坏。”
暖日从不知道自己在梦中是什么样子。她不由起了兴趣的追问道:“怎么啦,不就是尖叫吓到大家了吗?你说来听听。”
李大海想了一会,说:“你睡觉是不是习惯眼睛是半睁的呀。有人说好像看到你眼睛里的瞳孔有两个。表情像是鬼附了身。唉呀,总之大家都是瞎说的。世界上哪有鬼,哪有那种重瞳的人。这些人都是书看多看呆了。是吧,暖日。呵呵。呵呵。对啦,暖日,你去哪了。”
暖日听完李大海的话,已经无心再有聊天的兴致。她觉得心里堵得慌。不答。然后把电话扣了。
李大海还在电话那头,喂个不停。可怜的他还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恼了小小小姐。他沮丧的放回电话。
李大海的爷爷坐在沙发上,抬起头,扫了李大海一眼,说:“大海,我刚才听你说,你的同学眼睛怎么了?什么双瞳?”
李大海打小就最敬重这位爷爷。他爸年轻的时候差点饿死街头,幸好碰到他爷爷。收了做义子。也不要他改姓。供了读书,供了好职。李大海他爸最常说的话说是:“没你爷,就没你爸,就更没有你这个小兔嵬子。”最近他爷从西安过来散散。一家人对他都敬重得不得了。李大海见爷爷问,就乖乖的坐到他爷爷的边上,说“没,一群同学压力太大,眼花了。我那女同学的眼睛正常着呢。暖日只是在课堂上做了一个噩梦。”
李大海爷爷眯了眯眼,说:“暖日?!大海,你知道她的生日吗?”
“1981年8月23号。唷,爷爷,你怎么问起人家的生辰八字来了。”李大海忽然的脸一红。这是他从暖日的团员证上偷偷背下来的。他感觉一下子被人揭穿了心事。
他却没有看到他爷爷脸上的表情。——阴霾而古怪。
他的爷爷,姓唐,名弦时。在更久以前,他还有很多其它的名字的。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6 22:36:00
4
杨柳果然驱车带着暖日来到火车站附近。暖日笑着述了一遍吴茗的交待。杨柳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她们寄存了车,开始慢慢散步过去。
西安,古长安,曾经是十一个王朝的古都。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每一粒尘埃都见证过盛世的繁华。在这里,呼吸似乎都会变得沉重……暖日仰着头,张开双手,惬意之极。她笑着说:“不用听政治课的感觉真好。杨姨,我觉得我真的有前世,好像就是在这里。”
杨柳摇了摇头,嘀咕了一句:“还是小丫头,出来一次乐成这样。”
这里摆在面上的东西大都是些不值什么钱的仿货,只等着杀一些不懂行人的大象。杨柳和暖日一路闲闲逛着,或与摊主小小的讨价还价讲究一番,或在路边吃点西安小点比如凉皮粉之流的,不知不觉,已近黄昏。杨柳抬头看了看天色,说道:“暖日,咱们该回去了。”暖日答应着,忽然回眼一瞥,看见前面一个小摊上摆着一只极精致可爱的的小银球。她忍不住驱步上前,拿起来细细把玩。这是一支缕空雕花的小银球,上面已经有些黑旧,花样却是华丽繁复的缠枝牡丹,里面有一个平衡环,环内置着一个浅浅的小碗,随着银球的上下滚动,小碗始终保持着水平状态。整只小银球用一支小银绦吊着,样式古朴手工精细。
小贩见暖日十分喜爱的样子,忙谄笑道:“这叫香襄。这只小碗是盛香料的。可以取得下来,你看你看。这是唐永泰公主的旧物。你们如果想要的话,可以便宜一点。”
杨柳听了微微一笑,接过那只小银球,细细打量了一番,见机括巧妙,工艺精细。心里也暗赞一声,然后说:“永泰公主的东西哪能落到你这样的小摊上来么?况且我不记得公主陵出土有这样东西。”暖日也一边笑着附和。
那小贩却面不改色的笑道:“嘿嘿,这位大姐也是个明眼之人。实和你说了吧。公主陵那出土的东西,管它是什么方式出来的,我们这小百姓哪敢摸啊。都是掉脑袋的事。实和你说了吧,这个香襄是我照着原样实打实给做出来的。一分金不少,一分银不缺,就说这上头点的翠吧,那可是上好的水种翡翠啊。这个少了, 是不卖的。”
杨柳一听,亦发兴趣了,她蹲下来说:“你见过原物?”
小贩说:“嘿,大姐你这是说哪的话,没见过,我能给你整出这个吗?那可是我这张大牛这辈子见过最好的东西。”他嗖嗖地从背包里翻出一本稿纸,翻开一看,全都是古玩的临篡图。他翻至一页,给杨柳看。“你瞧,你瞧,这可是我当年见过这只香襄后,立马回家连夜给画出来的。这皇家的东西,气势就是不一样吧。这香襄据说是公主的情人送给公主的订情之物呢。”画上的香襄,比手上这只更加美丽,上面的牡丹繁丽华美,仿费随风摆动,散发着缕缕冷香,上面纠缠的蝴蝶似乎随时都可以飞将起来。暖日接过不觉看呆了。
忽然小贩张大牛身后传来一阵重重的咳嗽声。
张大牛忙掩了画册。摊子后面转出一个谢了顶的老头。那老头穿着一袭深色对襟长衣,柱着拐,拖着一条伤腿慢慢踱到前面来。他目光如炬的扫了张大牛一眼。张大牛嘿嘿笑了两声,直搓着双手说:“老爷子,你怎么不在家里休息,跑了出来。你看你看,外面多热呀。”
那跛足老头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去搭理他。他回过头,眯着眼已经将杨柳母女上下打量过了一番。当他看到暖日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惊疑。
杨柳见状不欲多惹事非,便拉了拉暖日,示意她离开。暖日爱不释手的放下那个小银球,正欲离开。
那老头忽然开口说道:“两位,请留步。老朽还有一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他口中虽说不知当不当讲,却不等对方开口,仍自顾自的往下说下去:“古书载重瞳者,日观千里,夜观鬼神,更可堪透这世间因果,人间的三生三世。世间有此眸者便宛如神人,入世可成就一番千秋事业,出世则可逍遥于这三界之外,做个自由快乐的散仙。却孰不知重瞳并不是上天赐于世人的礼物,而是造化的惩罚,是世间的祸水——”
暖日又惊又疑,她听得出来,那老头意在指她。却不知道他是如何看穿她的左眼的。杨柳则是心里一触动,她打断那老头的话,一面打开皮包一面说:“老爷子,时间不早了,我们还赶时间,等明儿闲了再来听你唠嗑。”
那老头摇了摇头,说:“痴儿尚不悟。”他双指忽然疾点在暖日的左眼上。含糊的念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南无阿弥陀佛。咄!”
暖日只觉得左眼一阵灼热的疼痛,一行血从眼中缓缓淌下,然后就直直朝地上栽下去。杨柳又惊又怒,喝道:“你在做什么。”张大牛慌忙跳出来,帮忙杨柳扶起了暖日,一面道歉一面说:“老爷子,你今天是怎么了。”
那老头已收回两指,直直看着暖日。表情有些惊讶,有些懊恼,又有些不可思议。他的脸色铁青青的。暖日已经转醒,她表情有些茫然。杨柳一面忙着帮她拭去眼角的血,一面迭声询问有没有受伤。那老头终于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声:“冤孽。”他从衣襟里取下一只小银球,放在暖日手上,说:“老朽也算是物归原主了。”暖日愣愣的接过那只小银球,杨柳也呆了一呆。张大牛张口欲说什么,但一眼看到老头凌历的目光,又悻悻的闭了嘴。
那老头又说:“西安对二位来说,乃大凶之地。二位若想保一生平安,需得听老朽这句话,一辈子不要再踏入西安城。——无论为了什么事。”然后老头又拖着跛足一步一步往前挪去,夕阳把他的背影洗得如血般残红。
杨柳抱着暖日久久不说话。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件事,一件压在她心里数十年的事。
前尘如一片烟云笼住了她。
那年暖日只有三岁。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6 22:37:00
5
杨柳清楚的记得那一年的见面的一切小细节。只因那是她与他的今生的最后一面。
“你一切可好?”对面的那个男人却神色坦然的不时的逗弄着爬在他身上的小宁馨儿。那个小宁馨就是小时候的暖日。他很落拓,他的一切境况,她都知道。她不知道的是自己。她是来参观这个男人的潦倒。她是来看这个男人的不悔的决定。她是来看他们“天荒地老”的爱情。她这样告诉自己,只是见到的时候,千仇万恨都成了空,连心都空荡荡的直灌着冷风。她说:“我会等你回来,不管多少年。”她发现自己没有内心想像的那样强大。
那个男人却只是但笑不语。而暖日却爬了上来,眼睛里闪着妖异的光泽。她记得暖日用一种清晰无比的声音说:“阿姨,爸爸会去一个有大海的地方。然后一直住在那里,不会再回来的。我看见的。”然后低头玩着父亲的衣襟。作父亲的笑了笑,对小孩的话生了几分兴味。他不知道小女孩子怎么知道他从未对人说过的计划。但他也只是举起小暖日,说:“暖日乖。爸爸会永远陪着暖日。”他以为的是,小孩子只是怕他抛下她。杨柳的泪就直直的流了下来。不知道为了什么。也许是因为暖日的话的缘故。在走的时候,她死命的看了一眼这个男人,像是要把他刻入心中。她心里是有一种感觉,这也许就是最后一眼。
这都是过往的尘烟。
而这个回忆现在最重要的一段已经不是这个纠缠数十年的恩怨情仇。而是中间一个小插曲。这个插曲的主人正是暖日。
那个年头,街上已经开始有乞丐的身影。在餐厅门口,就坐着一个两个这样的老人,神色坦然,衣着虽破旧却是整洁的。他们的通常拉着二胡,面前摆着一个有了修补痕迹的白搪瓷口杯,上面有时候还刻着些什么纪念品什么的红字。杨柳送这对父女出去的时候,就被其中的一个乞丐纠缠了好一阵子。
那个乞丐指着暖日一面笑一面怪异念道:“可笑世人痴儿。妖孽妖孽。你骗得过他人,却骗不过我老乞丐,我有刘伯承将军护体,瞧我让你现出原形。”说着说着还往暖日的脸上啐了一口口水。暖日先是露出厌恶的表情,然后就捂着左眼,(杨柳想又是左眼)开始尖声哭叫。老乞丐一面过来抢暖日,一面哈哈大笑叫道,“舍了她吧,舍了她吧,这个累及世人的妖儿。”吵闹纠缠的声音惊动了餐厅的负责人。他们不住的道歉:“老许头原是老红军,后来发了癔症,没有办法谋生,他的乞讨是政府批准备的。我们同情他也让他在这里有什么剩就给他点吃的。他,他从不伤人的。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实在对不住两位了。”
……
这个插曲始终让这次的见面蒙上了一层闹剧的阴影。时间一晃,就是十五年过去了。暖日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件事。杨柳有些黯然。她的心里头只荡着这样一句话“物是人非事事休”。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8 17:03:00
楼上的在说虾米?
红楼哪来香莲?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8 17:04:00
是说香菱还是湘莲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8 20:33:00
第四回 前缘
1
西安 兴庆西路1021号 公主阁
这是藏在深巷的一家古玩旧物店。败落的门楣上斜斜挂着一个落满灰尘的牌子——公主阁。店的斜门口摆着一张小茶几,如大多数南方的小店门一般,上面的紫砂茶具因年头的深远已经锃亮锃亮的,里面积着一层厚厚的茶垢。一个满面红光面容光洁无须的老头歪在一张的竹摇椅上,哼着京剧《贵妃醉酒》的小调,情深处还要坐直身子吊眼扬眉一番,挥得手中的薄扇有如梅兰芳手中的那把洒金大红羽毛扇……这老头专做一些地下的买卖,从来没有人知道他叫什么,都只称他陈管家。至于,他又是替谁管哪个家,这却没有人知道了。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 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似嫦娥离月宫,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 啊广寒宫。玉石桥斜倚把栏杆靠, …… 人生在世如春梦, 且自开怀饮几盅。……”
“师弟,多年不见,还是好兴致!”忽然一声冷冷似嘲讽又似感怀的招呼声在陈管家的耳边响起。陈管家猛的睁开双眼,就看到面前有一个人拖着跛足慢慢的走了过来——在明晃晃的阳光下——仿佛穿过数个世纪向他走来。他不由啊了一声,坐直了身子,那一句师兄就在喉间打了一个转没有叫了出来。来人正是火车站边上那个古玩小摊的跛足老者,他自然也姓张,叫张道宣。
陈管家愣了半晌,忽然咭咭的笑了起来:“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愿意再见我了。”声音端是尖细还有一种莫名的兴奋,刺得人耳膜生疼。
跛足老者却重重哼了一声:“若非当年我应承了阿渠,又怎会再踏进公主阁半步。”
一阵难堪的沉默在二人之间漫延。陈管家慢慢缩回摇椅里,已没有初见张老儿的那份神采张扬的样子。张老儿柱着杖来回走了几圈,忽然开口道:“她回来了。”
陈管家脸色变了变,不可置信的说:“你确定?她已不是从前的那个人,你莫不要认错了才好。”
张老儿重重叹了一口气,几分无奈的说:“天下重瞳者,舍她其谁?”
陈管家也呆在那里,口中无意识的应了一句:“为什么是在这当头?!”
张老儿垂下眼,带着悔意的说:“昨日。她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忍不住动了手,本想封住她的天眼,不意她却早被人封住了灵气。只怕我这一击,会适得其反,解开了她的封印。只怕她很快就会想起一切来。我只怕……”
陈管家打了一个冷战,按了一下摇椅手面上一个隐藏着极好的机关。摇椅的椅背自动了升了起来,成了一只轮椅。陈管家用手推着轮椅往前走了几步。
张老儿这才看到陈管家又膝下空荡荡飘着的裤脚,他愣了愣,迟疑的说:“你的腿?”
陈管家怪笑了一声,尖声说:“你又何必现在来充好人。你的阿渠使起毒来又是何等人物?当年,连她都挡不过。”
张老儿忍住要腾起的怒火,道:“阿渠又企会伤你。她是那样属意于你。”
陈管家仿佛听到了一件最好笑的事,说:“你果然不了解女人的心。”陈管家的脸上划过一丝柔意,又说了一句:“你又何尝懂我……”声音竟是越来越小。
张老儿不知道是没有听到还是装着没有听到陈管家的话。他只低低的说:“师弟,我要见主人。”
陈管家脸上难掩一阵失望。他出一会神才说:“师兄,不要怪我不提醒你,你昨日擅自动手,几乎伤了她,只怕主人日后知道了要找你算帐的。你只想想阿渠的下场。你又何以如此鲁莽行事。”
张老儿默然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我当时一心一眼都是阿渠。若主人要是因了她有了三长……”他硬生生的吞了后半句的话。他顿了顿才接着说:“天下间,只有主人才能救阿渠。我会等,一直等到主人原谅阿渠。在此之前,我绝不会让主人有半点差池。”
陈管家眼里闪过一丝伤痛,他抬头望着远处幽幽的说:“师兄,恕我丑话说在前头,倘若有一天,你若背叛了主人,我也是不会放过你的。”他停了一会,又低低叹说:“难道阿渠就真的值得你这样掏心掏肺的对她吗?”
张老儿不语。
天边的太阳已经慢慢坠下,一天又结束了,明天,明天又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呢?

楼主:六幺  时间:2006-08-09 22:59:00
会的,会更新的,会更新到第五回结束,只是偶还在写。

2
公主阁临街一面只是一个破旧的小铺,大白天也需得开着灯。两面陈列柜里破破落落的摆着一些旧陶瓷书画,中间一溜摆着一些古旧家具,有椅有榻还有几架,甚至还有一些旧窗格。这类的小店在西安不知道有多少家。若有时间细细的去鉴玩指不准还能淘出些宝贝来。
陈管家打开铺里一道边门,推着轮椅往里驶去,里面却是别有洞天。四面抄手游廓,中间一个池塘,盛满了莲花。后面是一间小小的抱厦,三明两暗的格局。这是一栋仿唐风格的老屋,看上也去少也有百年的历史了。走在上面似乎连空气都是百年前的。也许因它深藏巷中,所以才能避过了诸如战乱,文革这一波接着一波的灾难。
陈管家推开游廓后的那三间正房。屋主似乎素喜阔朗,这三间正房全都是打通的。屋子当地放着一张梨花檀木大案,案上磊着数十卷古书,并数十方古砚及各色的笔筒,笔海内插的笔如树林一般。案的一边设着斗大一个粗陶烧制的大花囊,里面插着满满的一囊的碗大的白牡丹。西面的书架上磊得满满的书。东面设着一个宽大的卧榻。上悬着精致华丽的紫色绣花纱幔。边上设着妆台。……这应是一个布置得极其雅致的古代女子的闺室,并且收掇的一尘不染,仿佛屋子的主人过一会就回来倒在这窗下的雕花软榻上,逗弄着身边的波斯锦猫。(画外音:大家恕偶偷懒,这段全抄红楼的,羞愧的飘过……)
陈管家习惯的拿着掸子四处拂了拂,他尖细的说:“这全是照着旧日的样子摆的。看这粗陶大花囊,还是那一年,主人从河间为她寻来配这白牡丹的。主人说,粗陶的粗反更能衬出白牡丹的清丽娇艳。”
张老儿却是第一次走进这间屋子。他低低叹了一声说:“主人对她的用心之苦用情之深更让我担心了。”
陈管家手停了一下,眯着眼看着窗外说:“我们也是没有法子的。希望主人能够谅解。只要再几天,过了七月十五,避过这千年的天劫。到时候主人想去哪我都不会再拦他。”
“我们趁主人不备联手封了他的元神,瞒着他她已经摆脱封印重新转世的消息。只怕主人醒来,不会谢我们,只怕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们。更何况,我怕的是我们的封印挡不住她的召唤。她就要苏醒了。”张老儿苦笑一声。
陈管家不语,脸上几分黯然,他说:“我是为了主人好,而你却是为了阿渠,否则当年你不会来同我一起联手。我现在只盼的是她能听你的话早早离开这长安城。不要碰到唐家的那个老家伙。她要是活不成了,我们才真是活不成了。”他转了一个花瓶,床后的一道隐门缓缓开启了起来。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七拐八弯的地道,最后他们来到一间用寒玉冰石砌的地下暗室。暗室的正中摆着一樽约有半人高的华美整个水晶雕成的棺椁。在幽幽的人鱼长明灯照耀下,流彩非凡,显得几分幽密几分神秘。
张老儿叹了一声:“好小子,亏你想得这个办法。原来这地下直通的是她的地宫。她没有用上,你倒是捡了一个现成的便宜。”陈管家面有得色。
两人趋步上前。
陈管家咦了一声,声音间竟满是惊惧和恐慌。
张老儿也探头一看。棺内躺着却是一个梳着髻子的民国年间装束的少妇。她清丽苍白的面容宛如睡着了一般随时的会醒过来了。他猛得扑了上去,唤道:“阿渠!!是谁把你弄到这里来的。阿渠!!!”
陈管家的冷汗直流,“一定是主人,三天前,我还来看过。主人他已经破了我们的封印。”
张老儿面如死灰的坐了下去,喃喃道:“他不会原谅我们的。阿渠,阿渠,主人他是在拿阿渠向我们示威。他不会救阿渠的。阿渠。……”
陈管家狠狠的瞪了张老儿一眼。他被张老儿一搅倒是有点清醒过来了,说:“你先别急着瞎嚎,主人出来没有惊动我们,可见他是明白我们的用心。我看我们还是先上去,另做打算吧。先把主人找到才是当务之急。先让他避过这千年的天劫才是。阿渠我看就让她留在这里总比在你那好。这里是地脉的聚集之处。留在这里对阿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见主人已经开始原谅阿渠曾做的事。主人会到哪去呢?”
主人能去的地方似乎只有那里——两个老头不约而同的对看了一眼,都明白对方的意思,当下急急离开这个地宫秘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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