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书》——新人新作,欢迎指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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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6-03-06 23:12:20 更新时间:2020-11-12 11:55:50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6 15:12:20


一个鬼少年偶然地学会了些法术,并加入了亡灵的叛军,反抗冥界的统治。后来他慢慢发现,这次反叛并不那么简单,冥界和神界原来隐藏了一个巨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6 15:15:00
序章 小牛凶猛


张季景醒来的时候,街上并没有什么不同,依旧是烈日下尘土飞扬的一条小镇的街道,两边半死不活的柳树,因为没有风,叶子也懒得动一下,几个小贩缩在墙角的阴影里恹恹欲睡,卖肉的赵屠夫在柳树下睡的正酣,苍蝇在肉上飞来飞去也不管。

他觉得头晕晕的,走起路来脚也轻飘飘的,似乎浮在空中一般。他迟疑的走了几步,忽然忘了自己这是要往哪里走,要去做什么了。

他在大太阳底下楞了一会儿,茫然中看见前边小胡同口胡医师家门前站着几个人,有一个正在跳着脚破口大骂,其他的都哭丧着脸站在旁边 ,也不说话。仔细听一下,那人骂的极为粗鄙恶毒,将胡医师上下数代都牵扯进来似乎还不过瘾,看那愤怒劲儿只差掀胡医师家的房了。

张季景微微一笑,此人认得,乃是本镇最为有名的无赖岳小牛。

说起岳小牛,倒是本镇一个人物,平素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专靠讹诈骗人过日子,又爱赌钱爱喝酒,最有名的行径是有次惹翻了本地一个大姓,对方几家人商量着要收拾他,他竟然脱光衣服送上门去请打,待对方气得要动手时又安然自大街上狂奔回自己的窝,由此一战成名,俨然也是个角色。他骂人乃是家常便饭,堵着门骂人在小老百姓惹了他时候也十天半月发生一次,但他居然敢辱骂胡医师,就不能不说他干出了一条汉子才能干出的行径。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6 15:19:00
胡医师在本镇行医已久,据说他年轻时候也是岳小牛般的东西,只是没有小牛的运气,有次被仇家追打,不得不逃到几十里外的听风观里出家作了道士。可能是在道观里学了点医术,十几年前昂然还了俗,在本镇行起医来。自从李老医师被他气死以后,他便成了本镇唯一的医师,虽然医术不甚精湛,年年手里都要死三五个人,但做的是独门生意,普通老百姓谁没个头疼脑热的,因此向来没人敢得罪他,更不要说被人骂上门来。奇怪的是今天他任凭小牛辱骂,竟然缩头不出。
张季景看了一会儿,又是好奇又是兴奋,虽然春天里他和小伙伴在路边玩耍时因为挡了小牛的道曾经挨过他一脚,当时还呜呜哭了半天,但终究少年心性,喜欢看个热闹,因此犹豫了一下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正是中午时分,破落的街道上一个行人也没有,只有小牛如雷的骂声轰鸣着。
张季景走到近前,几个哭丧脸的人看了他一眼,略有诧异之色,但随即继续哭丧着脸站在那里,也不动,也不说话。
小牛骂骂咧咧,颇为酣畅,这时“呸”的往地上吐了一口,一歪头看见了张季景,立即转移了痛骂的对象:“妈的,看什么!”只此一句,随即火力又转回胡医师头上:“王八蛋!老子就站在你门口等你死!你妈的开的什么破药方,老子喝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吐血死了……”后面尚有脏话无数,张季景却已经呆住了。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6 15:20:00
是了,岳小牛昨日下午就已经死了。因为他知名度甚高,加之本地已经好久没有什么新鲜事发生,所以此事吃晚饭时候已经传遍大街小巷,自己头昏沉沉的,竟然没有想起这件事。张季景头猛得一痛,蹲下来抱住了头。是了,街道旁边那条河,他从胳膊里望出去,街道东边就是条大河,近些日子下了几场大雨,水势暴涨。他和小伙伴玩耍回来,沿着河往家走,他走在最靠河的那边,有个积着雨水的泥坑……他啊的大叫一声,抱紧了头。
小牛的骂声陡然而止,旁边哭丧着脸的人也都一起看他。张季景抬起满是泪水的脸,一个哭丧着脸的人摇了摇头,似乎想说点什么,但终于没说。小牛却大步上来,一脚把他踢翻在地,“妈的原来你小子不知道自己死了,啊哈哈哈,你死了,妈的,老子也死了……”他忽笑忽骂,不知是怒是喜。
张季景呆呆的躺在地上,任凭小牛破口大骂,心里一片空荡荡的,又很沉重。被岳小牛踢过的地方十分疼痛,他也不想理会。
小牛猛的扑了上来,又是一脚踢在他肋上,“起来!妈的!”见他不动,又连着重重踢了几脚。张季景被他踢得接连翻滚,脸硌到一块碎石头上,疼的钻心,只得强忍着泪水,坐起身来。
几个哭丧着脸的人只是看着,也不说话。
小牛见张季景坐了起来,大步上前,抬起右脚重重跺在他脸上,张季景头嗡的一声,晕了过去。没过多久,又疼的醒了过来。只见小牛仍在边骂边奋力踢打自己,浑身上下似乎有使不完的力气。蓦得小牛一脚正中他的下巴,张季景拖在地上滑了开去,一直到胡医师家门口才停下来,他连忙爬了起来,却见小牛恶狠狠的又朝自己扑来,心里惊惶万端,连滚带爬的逃进了胡医师的家里。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6 15:21:00
一进门,张季景就觉得全身上下无比疼痛,脚沉重的一步仿佛也迈不出去,直想倒地打滚,他强忍着抬起头,只见胡医师歪在正对门的椅子上,鼾声如雷,睡的甚是香甜。
疼痛越来越强烈。人,阳气,死人,我?死鬼。乱七八糟的念头在他脑里乱窜,他想退回去,勉强转过身却看见小牛已经又堵在门口戟指大骂,疼痛中也不听不见他在骂些什么,只见口沫横飞,面孔红通通的,显然气愤已极,却并不冲进门来。
巨痛使得眼前的东西开始模糊起来,他抱着头跪了下来。这时那几个哭丧着脸的人忽然走上前来,两个人抱着奋力挣扎的小牛拖到了一边,剩下的人站在门口,其中一个脱下破破烂烂的衣服,抓住一只袖子把衣服抛了进来。
张季景不甚明了,但看那人的意思似乎是要他抓住衣服好把他拖出来,当下毫不犹豫抓住另一只袖子。果然那人开始往外拖,衣服似乎不甚结实,发出嗤嗤的断裂声,却不见裂口。
那人力气颇大,转眼就把张季景拖出门外。混身上下的疼痛一时全消,张季景只觉得轻松无比,正待感谢那人,小牛的骂声又咆哮而至:“王八蛋!你们都是王八蛋……”张季景对小牛甚感害怕,当下拔腿就跑,奔出很远,才发现身后并无人追上来,他停下来大口的喘气,回头看那一群人,却已恢复了原状,几个人哭丧着脸默不作声的呆立在那里,小牛依然在胡医师家门口大跳大骂。刚才的一切似乎没有发生过,但身上的疼痛却无比真切。
他远远的向那群人鞠了个躬,转身向家里跑去。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6 15:26:00
先发个序章,大家觉得怎样?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6 15:45:00
第一次在鬼话发文章,还担心没人看呢,呵呵:)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6 15:47:00
第一卷涉江

第一章太玄公

张季景的父亲是个中年丧偶的私塾教师,另一个身份是屡试不第的秀才。他一直做着所有秀才都在做的梦,金榜题名,皇帝赐宴什么的。对待儿子他也要求很高,向来不吝打骂,要他好好读书,将来出将入相,做个国家的栋梁之才。平素他极少允许张季景出去玩耍,昨日天气太过炎热,他忽然想起镇东的大荷塘边有条小河,幼年时夏日里自己曾头顶荷叶在里面游水、摸小鱼。少时的愉悦至今想起来仍然那么鲜明,于是他居然一挥手给张季景放了一天假。
噩耗传来时他惊呆了,深深的自责和痛苦使得他一直在那张椅子上呆坐到现在,茶饭不进,人仿佛陡然老了十几岁。
张季景站在家门口,远远地望着父亲,泪流满面。
父亲待他虽然严厉,然而毕竟搀杂着慈爱。那些“子曰”、“岂不闻”……背不出来时,父亲也曾痛打过他;偶尔能背出来甚至能多背诵一节的时候,父亲也会变的非常高兴,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悦似乎将他多年经受的贫穷、乡人的嘲笑都一洗而光。
父亲的当时的伤心和欣喜张季景都能感受到,虽然并不能体会。此刻阴阳相隔,以前那怕最微小,最不值一提的事,想要在自己身上再发生一次,也永远不可能了。那柄戒尺不可能再打在他身上了。父亲也不会再为他动怒、发愁、欣喜了,剩下的只有悲伤。那个自己从小在用的蓝花小碗,那床略有点脏的粗布被子,这座有些漏雨的房子,这个悲伤的父亲,从此和自己那么遥远,不可触摸。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6 15:49:00
张季景在自己家院子里呆了四五个月。他看到父亲昏倒过,看到邻人的老头老太太们上门来安慰父亲,看到父亲逐渐能吃些东西,听到外面的蝉声逐渐消失。白天他在家里呆着,晚上他就四处游荡。
好几次他曾偷偷跑到胡医师家附近观望,发现小牛的气焰一天比一天衰,后来竟然跟旁边几个人一样,整天哭丧着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有次他尝试着走过去,小牛并不看他一眼。他已经不认识张季景了。那个把张季景从胡医师屋里拖出来的人也不认识他了。他们只是站着,不说话,也不动。
后来他认识了一些喜欢在夜里游荡的鬼,约莫有十几个,有老有小,最年长的一个据说已经有一百多岁,但看起来不过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他自称太玄公,并声称通晓天上地下一切奥秘,一切道理。别的鬼对他显然极为敬服,太玄公长太玄公短的叫着。他们一伙还结成了帮派,帮名似乎比较可笑,叫作长生帮。太玄公既然是这群鬼的首领,自然作了帮主,其余大小鬼众也都各有安排,顶着高低不同的头衔。
张季景和长生帮的鬼在一起颇为愉快,那都是些没有什么烦恼的鬼。他们喜欢深夜时候在镇里的街道上游荡,有时看到人走过,他们会躲在角落里或者草堆后,故意发出些细碎的声音,或者陡然扔出块小石头,或者派某个鬼在夜行人前面的拐弯处一闪而过。有的行人会紧张的唱起声音颤抖的歌给自己壮胆,有的则怪叫一声飞一般的逃去了。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6 15:52:00
刚开始时张季景还常被这突然发出的怪叫吓一大跳,后来也就习惯了。
长生帮的鬼并不怕人,有时他们还派出一两员胆大心细的好手到人家偷些吃喝,甚至一坛子酒什么的。
深秋的时候,有次他们偷的很是成功,四个鬼从镇上最有钱的刘财主家扛出了一条猪后腿和几只煮好的鸡,以及四坛好酒。那天午夜他们一群在镇东的荷花塘边大吃大喝,一群鬼又是唱又是怪叫,很是痛快。
张季景记得自己在胡医师家的遭遇,因此从来没进过人的房子。虽然他并不去偷东西,但长生帮的鬼似乎并不排斥他,也不因为他白吃白喝而有任何不快。
那天他忍不住问了太玄公他们进人居的时候有没有类似感觉。太玄公猛啃了一口手里的鸡腿,一边费力地嚼一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问他是什么时候死掉的。张季景说有四五个月了吧。太玄公用力一挥手里的鸡腿,说:“那没事了,死了八十一天就没事了。”张季景还想问,但太玄公又端起一只破碗倒满酒痛饮起来。再想问的时候太玄公已经转过去跟别的鬼说话了,他只得作罢。
众鬼痛饮了好大一会儿,太玄公忽然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乘着酒兴仰首向天高唱起来。太玄公的嗓子极好,寂寂的夜里,声传甚远。曲子也好,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懂,但调子悲伤悠长,似乎在怀恋着什么。
曲子很长,太玄公越唱越悲,后来竟似乎在向着某位神灵呐喊哭诉一般。众鬼都不作声地听着,他们生的火渐渐熄灭,只剩下月光如水,静静的为周遭的一切蒙上了一层轻柔的白纱。张季景心中忽然感到迷惘和忧伤,无声地流下了泪水。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6 15:54:00
过了很久太玄公才唱完,他低下头来,脸上两道在月光下亮亮的,也是泪水。他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随即深吸一口气,对着月亮发出一阵凄厉高亢的叫声,叫声中满是凄凉痛苦之意。这声音张季景两三年前曾听过,那时大人告诉他这是鬼哭。周围的鬼也都站了起来,跟着发出了同样的鬼哭声。
群鬼夜哭,声音又极尖厉,着实凄惨可怖,便是张季景本身为鬼,听了也暗自心惊,恨不能掩住双耳。
又是很久,群鬼才渐渐平息下来。
那个扔掉的破碗不知何时又回到太玄公手里,他咕咚咕咚连喝几口,说:“都坐下来,让老夫给你们讲个故事听听。”以往他自称“老夫”时张季景总是暗中好笑,今天有种莫名的情绪一直在胸中激荡,听他这样说并未有丝毫觉得滑稽。
天空中云层渐渐密集,月光逐次暗淡下来。太玄公长叹了一声,说:“人,何也?鬼,何也?”
这是太玄公的习惯。据说他活着时也读过书,也考过秀才,所以说话总是爱讲文言。可惜的是发榜前那天心情急切,深夜难眠,无法排除无聊的感觉,只得外出散步,不幸竟然死于路上。至于死因为何,太玄公从来也没说起过。

太玄公的双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他接着说:“人一直以为死后灵魂变为鬼,鬼再投胎作人,如此循环不息,其果真如此乎?否,非若是也。”张季景听到这里,不禁微微一笑。父亲在家有时给他讲书中的故事,总是读些文言,再给他解释一下。这一句他死前不到十日父亲刚刚讲过,那是父亲最后一次给他讲书里的事。而这一句话,来自一本叫《战国策》的书。念及此事,他又想起了父亲,心中一阵酸痛。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6 15:55:00
只听得太玄公接着说:“人鬼其实相差不大,无非水冰之别也。但有一点,人和鬼,都不是这里原本就有的,都是从另一个世界迁过来的。”
众鬼都“咦”了一声,显然也都有些惊讶。
太玄公喝了口酒,低低的说:“我刚死的时候,十分伤心,有次去获嘉城西的雁山游逛,在那里遇到一个据说成鬼已经有三百多年的道士,他胡子不长,头发乱蓬蓬的,终日披着一件破烂不堪的道袍。我和他谈了一会,发现他言辞十分风趣,当时反正是没有事做,也没地方可去,我就在雁山住了很久,日日和他谈天,倒也愉快。后来有天他说有一个传说快要失传了,如果不告诉我的话,恐怕真的流传不下去了。他平常说话轻快滑稽,这次却说的很是郑重其事,不禁让我生起了兴趣。”
“我问他是什么传说,他沉吟了一会儿,说他从前路过一个乱坟岗时,借宿在一个老汉家。那老汉想来死的时候已经颇老,牙齿也不剩几颗了,昼长无事,就跟他谈天,谈天中老汉说起故老相传人鬼不是在这个世界所产生的,而是来自异世界,因为在莫名的战乱中失败,被迫逃亡至此。老汉说在异世界中,人间没有官府的压榨,鬼界没有地府的管制,气候温和,土壤肥沃,五谷和瓜果蔬菜都是自己生长,只需要做简单的劳作就可以了,不似这世界中,人人辛苦,昼夜劳作,不能安心,人鬼也都相处的很好,没有欺诈偷窃的现象。相传先人逃来时曾留下了隐秘的回程之路,只是经过年月的洗刷,已经没有人知道回去的路了,也没有人知道那个异世界到底有没有,大家说起的时候,都当成个故事罢了。”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6 15:57:00
张季景正听地出神,忽然太玄公的声音变成了扭曲的呜咽,好象喘不过来气一般。另有一个冰冷的声音说:“我知道回去的路,跟我走吧。”与此同时,张季景眼前近在咫尺的地方忽然出现一张惨白的脸,眼睛处是两片黑洞洞的空缺,但空缺似乎正直直盯着他的双眼,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弥漫起来,惨白的脸慢慢张开了嘴,鲜红的血不停的淌出来,似乎都滴在了自己身上。
张季景吃了一惊,身子猛地后仰,眼角的余光却发现周围的群鬼也都是同时猛地一仰。那张脸随着他的后仰几乎不可察觉的跟了上来,两只眼睛照旧黑洞洞地盯着他。张季景一声大叫,跳起来就跑。
但他刚跑出几步,就发现惨白的脸仍然近在咫尺,血淋淋的嘴不时张合,每次张合又浓又稠的血都淌出来的更多,无声地落在地上,自己的脚仿佛就踏在血洼里。
张季景转了几个方向,每次惨白的脸都以不可察觉的速度出现在他眼前,黑洞里两个不存在的眼睛阴森森的盯着他,仿佛直接看到他心里去。
旁边有个鬼忽然惨呼起来,声音中满是恐惧。很快其他的鬼也都跟着害怕地叫了起来。云层吞没了月光,周围一片漆黑,鬼的惨叫一起而发,方才这静静的荷塘边此刻竟如炼狱一般。
张季景也恐惧地想大叫,想滚在地上哭,他连站着的勇气也没有了。
一个尖叫声忽然停止了,过不多时接连又有几个声音消失了。天地间仿佛安静了一些。更大恐惧猛得撞上张季景的心头,他再也顾不得许多,闭上眼,往左一扭就奋力跑了出去。
奔出几步,似乎并没有撞上那惨白的脸,脚也没有踩在血洼里的感觉。张季景睁开眼一看,那惨白的脸就在眼前,他只要在跑上半步就要撞到那不停淌着血的嘴上;顿时惊骇已极,赶紧闭上眼往右又一扭,狂奔出去。陡然他觉得后背针扎般的巨痛,但也不敢去查看,双眼牢牢闭着,慌不择路地只管跑。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6 16:29: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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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7 08:48:00
第二章 灵枢老祖

不知奔跑了多久,他已经感到有些累了。此时群鬼的尖叫早已不可听闻,后背上的巨痛也已渐渐消失。他想睁开眼,但又不敢,又跑了很久,居然听到了隐约的鸡鸣犬吠之声。
张季景犹豫了一下,又跑了几步才停了下来。他鼓了几次了勇气,终于将眼睛睁开一条缝。天色已蒙蒙亮了,远处田地里有几个黑点在模糊的晃动,想来是辛劳的农夫早起劳作。他看了下周围,自己是站在一片荒地里,丛生的野草都已不复夏日的青翠,枯黄的叶子在微微的晨风中瑟瑟作响,右前方几百步远是个很大的乱坟岗。惨白的脸没有再出现,他不禁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心中暗自庆幸。
三十余年前,一场席卷千里的大饥荒令此地民众揭竿而起,但叛乱很快被镇压了下来。但后来小规模的叛乱仍时有发生,官府对此极为恼怒,四处调集军队进行了毫不留情的屠杀,凡和叛乱可能有关的人都被直接砍头,族诛的政策让有些地区的百姓甚至整个村庄整个村庄的消失。血腥镇压之后,接下来是温和的安抚,皇帝从京城发出旨意,一方面将叛乱定义为饥民暴动,一方面对此地进行了赈济和减免赋税的政策,而地方官员似乎是受到了某种秘密的授意,默认了活下来的人对死难者田地和财产的占有。安抚收到了很好的效果,三十多年过去了,人口逐渐又增加起来,村庄和城镇都恢复了生气,欢笑和幸福的感觉又回到了这里。而叛乱者们偶尔在百姓们农闲时节的谈天中出现时,他们被称为:暴徒。
当年累累的尸骨都被东一堆西一堆草草的掩埋,形成了许多乱坟岗,此地不论往哪个方向,走上五七里路必定能见到一个。没有人祭奠他们,只有岗坡上的青草,年年绿了又黄。
这些事他曾听父亲和太玄公分别说起过。父亲说起的时候,似是极为愤慨,有次曾在桌子上猛击一掌,厉声大骂“食尸之蛆!”太玄公谈及此事时,则告诉他不要往乱坟岗附近去,因为那里厉鬼很多。
危险似已过去,张季景此刻只觉得浑身一丝力气也没有,勉强走到最近的一株柳树旁,蜷缩在树底下,竟然沉沉睡去。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7 08:49:00
他做了许多梦,一会儿仿佛回到了小时候,拿着一本已被翻得发黑的古书在那里喃喃地念,心里却在想着前日和小伙伴在街边游玩的情景;一会儿又梦到自己拿着一个窝头在院子里吃,家里那只早夭的小狗叫作阿随的,在脚边眼巴巴地看着他,一见有渣子掉下来就慌忙去地上找;一会儿梦到自己走出家门,几个小伙伴正在胡同口的大槐树下玩的正愉快,和自己最要好的小生看到他立刻高兴地摆了摆手要他过去,自己却神色黯然地说:我爹要我买一碗醋,马上就回去读书”。这时旁边有一个稚嫩的童音说:“你去。”另一个童音说:“还是你去。”前一个说:“我不去,你去。”恍惚中张季景茫然睁开了眼睛,只见两个三四岁的小娃娃站在他面前,都穿得整整齐齐的对襟外衣,一个红色,一个白色,嘻嘻哈哈你推我让的正在争论着什么事,见他醒来,一齐欢呼:“他自己醒了!”
张季景看着他们,浑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穿红衣的童子走了上来,本来笑嘻嘻的脸变的极不愉快,蛮横地指着他,正要说些什么,白衣的童子忽然面现惊恐,大声叫道:“快回来!他怎么会自己醒了?恐怕不保险。”红衣童子转过头去,笑嘻嘻地说:“不妨。”再转回来,笑容顿敛,满脸不耐烦的指着张季景的鼻子,骄横的说:“喂,你,老祖叫你过去。”一边说,一边往左后方晃了一下头以示意。
张季景茫然的往他后面一看,只见十几步外一个中年人道衣如雪,衣袂飘飞,身影潇洒,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时天色已然黄昏。张季景自成鬼以来,从来没有觉得瞌睡过,更不曾睡着,不想今日竟然昏睡了一天。
时节已是深秋,茫茫的荒野中一点灯光也没有,只有猎猎的风漫天漫地的刮着,荒草长的颇深,被秋风掀起一个个起伏的波浪,向远处蔓延开去。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7 08:50:00
张季景从地上爬起来,刮到身上的风力陡然大了起来,衣服被吹的鼓了起来,寒意彻骨。他用手拢住在风中飘荡的长发,看了看那两个童子,又看看那中年人,心中一片惘然。
红衣童子等了一会儿,见他毫无动静,不禁勃然大怒,扑上来一把抓住他的上衣下摆,可能本来是想抓住他胸口部位的衣襟的,无奈身形短小,只能勉强抓住下摆。童子不禁更为生气,奋力抓紧张季景的衣服左右晃动,一边大声呵斥:“不是叫你过去的么!?”他力气也实在太小,虽然使出了全身力,也没能让张季景按照他的意愿左右摇摆。张季景见他愤怒的小脸通红,心里虽觉得这个小娃娃不懂事但也有些过意不去,于是抬步向那中年人走去,不想一下子将那童子带倒在地上。
红衣童子顿时大哭大闹,在底上翻滚不休,似乎有无穷的怒意要发泄,不多时已将地上的野草滚平了一片。张季景慌了神,走上前去想扶他起来,童子却滚到一边去了。他转过头去看看那中年男子,却见他只是笑吟吟地看着,并不说话,也不上来安慰。
过不多时,红衣童子的哭闹声渐渐小了下来,又过片刻他忽然翻身站起,默默的在自己身上拍土,那白衣童子走上来替他拍身后的土,不多时两人拍土完毕,竟然拉起手唱着歌儿一蹦一跳的向中年男人走去。张季景诧异的看着那红衣童子,只见他唱的很是开心,一根朝天辫儿左晃右晃,小小的脸上洋溢着天真的笑容,十分乖巧可爱。
两人走过张季景旁边,白衣童子忽然瞥见张季景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神色顿时惊惶起来,顾不得再唱,拉着红衣童子一溜烟跑到中年人旁后,这才安下心来。

张季景看得莫名其妙,心里甚是奇怪,想了一下也没能明白,于是走到中年人面前,嗫嚅着说:“刚才得罪了您家的小童,我实在不是故意的,还请您谅解……”中年人微微一笑,走上一步来拍拍他的肩头,说道:“天黑风急,少年人你怎么在这荒野之地逗留?”他声音柔和低缓,入耳甚是舒服。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7 08:52:00
长生帮的鬼对张季景虽然十分友好,但大家向来都是一起游荡,从不会有一个去问另一个怎么深更半夜的还在大街上晃荡,难道不怕老婆生气么之类的话,是以张季景自死后还从未蒙受过来自他人的关切,此时心里顿生亲切之感。
张季景结结巴巴着说:“嗯,我自己跑出来,不想在这里睡着了。”
他心里犹豫不定,不知该不该告诉这中年人自己是鬼,不是人。却听那白衣小童在中年人背后大声嘲弄:“哈!明明是鬼,叫你少年人也就不声不响接受了,可笑啊可笑!”他的童音清脆悦耳,十分动听,说的话却让张季景颇为惭愧,他低下头红着脸说:“是的,我已经死了,不再是人了。刚才是怕说出来吓到您。”
中年人仰天长笑:“哈哈哈,吓到我,好好好。”
张季景听他连声称好,深感莫名其妙,抬起头看着他,只见这中年人负手而立,袍带飘飞,潇洒已极,仿佛神仙中人。
那中年人止住笑,语气非常温和的问他:“少年过世多久了?”
张季景想了想,说:“有半年了吧。”
中年人微微一笑,说:“半年?那还可以还阳的。”
张季景只觉得全身的血都涌到了头顶,他惊疑又欢喜的盯着他中年人,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扑通跪倒在地上,哽咽了一会儿才哭着说出来:“神仙救我,神仙救我。”
中年人笑而不语,右手把他拉起来,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我尚有俗务未了,你可先在此地等我,旬月为期,到时我再来为你作法。”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7 08:53:00
张季景自成鬼以来未尝有一天不想重作人身,为此他曾问过长生帮的鬼众好几次,但那帮鬼都认为当人烦恼太多,作鬼才是最为愉快的事,再深入问,即使是太玄公也说不清楚到底有没有还阳的办法,含含混混地搪塞了过去。此刻听到眼前之人就就可以帮助自己,他仿佛溺死那日在水中曾奋力去抓住一片糟木头一般,再也不肯放松,急切的说:“我愿意和神仙一起去。”
中年人只是不肯。张季景再三恳求,他似乎是被张季景缠地没办法,长叹一声,说:“好,那就暂时委屈你随我作个贴身童子,待俗务一了我就让你重回人身。”
张季景惊喜已极,正要磕头感谢,中年人在他肩头一拍,说:“走,我们先到前边张家庄。”说说毕迎着狂风向乱坟岗的方向走去,他脑后的长发和道衣的长襟在风中飘散,宛若凌风而行。张季景连忙跟上,走了几步忽然想起两个童子,回头一看,只见两个小童正默默地跟在后面。
目光对视中,他觉得两个童子的眼神甚是奇怪,但又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张季景此刻心情之好无以复加,他激动的只想找些话来说,但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走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个话题,于是快走几步,紧跟在中年人身后,强压着心里的兴奋的说:“还没请教神仙的法号呢。”
中年人轻笑一声,用温和的声音说:“我有个贱号叫做灵枢道人的。”

楼主:耶稣之瞳  时间:2006-03-07 08:54:00
看了,请吱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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