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有看错吧？两只陶罐里的骸骨的主人，都叫‘郑卫隐’？”洪小虹满腹狐疑挤近，举着电筒照明，探头向陶罐里张望，刚才那种对骸骨的恐惧抛到九云霄之外了。
在电筒光芒的照耀之下，陶罐内壁之上，墨迹虽然陈旧褪色，楷体的三个字，一笔一划苍劲有力，赫然就是：郑卫隐。

子孙后代择取一个和某位祖先相同的名字，我没有见过，就算有，也是比较罕见的。中国人取名历来讲究避讳。
为了避免之前可能的出错，我和洪小虹重新查看了第一个陶罐内壁上所写的名字，的确是“郑卫隐”。字体是隶书的。
让人百思不解的是，不仅前两个陶罐里的骸骨主人同是“郑卫隐”，就是随后察看的6个陶罐里的骸骨主人，也都是“郑卫隐”！字体有楷书，有隶书，墨迹的褪色程度各异。实在是想不明白内中的原因。
洪小虹会有8个名为“郑卫隐”的祖先吗？
看罢8只陶罐，面对剩下的最后一个金坛，我和洪小虹犹豫了，开还是不开呢？这第九个金坛里的骸骨主人会不会也是“郑卫隐”呢？会有9个人全都取名“郑卫隐”吗？
洪小虹下了决心：“开吧。”
目光一扫，洪小虹脱口而出：“郑卫隐！”

相互缠绕的三个蝌蚪字是“郑卫隐”？我有些不相信，问：“你不是说你不懂篆字吗？”
洪小虹犹豫了一下，说：“不会错的，这三个篆字我曾经见过。纯属巧合！”
既然曾经见过，我就不必担心洪小虹会认错。我心里疑惑重重。怎么回事呢，洪小虹会有9个都取名“郑卫隐”的祖先？巧上加巧的是，九个“郑卫隐”的骸骨葬在了同一座坟墓里！－－九只陶罐殓装了九具骸骨，有一个相同的名字：九骸一名。这是洪小虹父亲说的“墓里有秘密，真相在地下”所指的秘密、真相吗？“纯属巧合”，洪小虹曾经见过篆体的“郑卫隐”，一定有隐密的故事。

双头尸之墓
毕竟是第一次进墓，恐惧在所难免。见半掩的石门可供自己通过，儿子打开了砂枪枪机，枪口平指向前，握着手电，侧身跨过石门，一步一步地走近石棺。他谨记住父亲的教诲，进墓后必须首先确认安全了，再寻找明器。
新挖的盗洞外，有些疲惫的父亲已经点了一支烟暂歇。为防止远处的人看见烟头的亮光，他把燃烧的烟头藏在五指聚拢的手心。抽了几口烟，逐渐缓过神来，他忽然担心起第一盗墓的儿子来了。实在放心不下，父亲跳入盗洞，按亮了手电，照向旧盗洞。
墓室里，手电的光束随着人的走动而晃动。突然，儿子似乎瞥见棺材里有东西伸出，似人非人，有两颗头。是双头的粽子？无盖的棺材里怎么还会有粽子呢？难道真的是之前进来盗墓的人失手啦？被惊吓的儿子，想稳住手电光，以便看清楚那东西，忽然听得身后有响动。这是前后夹击，腹背受敌，危险！？说时迟，那时快。“嘭”地一声巨响，儿子立即扣动了砂枪的板机，不敢有丝毫犹豫。手电一扔，另一只手也腾来扶握枪管。他知道，火药燃爆时会造成枪身剧烈的振动，必须双手齐握才能确保准头。顿时，火焰从枪**起，铁砂如暴雨一般喷射而出。
儿子猛地向后倒去，似乎胸口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又感觉有沉重的东西朝自己迫来。他毫不思索，凭着本能，伸手摸着了腰间的那一支砂枪，开枪机，对着那东西扣动了板机。又是巨响，似乎没有刚才那一枪响亮，又似乎没有刚才清晰……莫非是因为在狭小的墓穴里枪声引起回响，还是因为两支砂枪的制作手艺有差别呢？……手电落地时，明亮的光束晃着那双头粽子，一张脸满是皱纹，像个老人，另一张脸唇红齿白，露着笑容，似是少年……几乎是在非常短暂的一瞬间，儿子就失去了知觉。

九点半，正是营商的黄金时间，店铺竟然是掩着门的。若非应约而来，我不会按动门铃。
来开门的是一个年逾五旬的男子，身形瘦削，头发花白，是这间店铺老板的得力助手，姓张，就是他受命约我来的。他的老板姓洪，是我正在培训的一个学生。
张经理热情地领我来到洪总的办公室。让人不解的是，洪总约我来，他自己却不在。办公室里有一位妙龄少女，红色衬衫由紫色长裙束着，秀发垂在高耸的胸前，青春洋溢，魅力四射。张经理伸手请我在紧挨她的皮沙发入座，颇感意外的我佯装未见，没有就坐。作为一名特殊课程的研究者兼培训师，我的授课对象全是男子，没有女性。由于职业的特殊性，我基本上不与学生的女眷交往，并注意保持适当的社交距离。
张经理说：“我来为你们介绍。这位是洪总的独生女儿，洪小虹。这位是田老师。就是他在过去几个月里，为洪总授课。”
我站在张经理身边，礼貌地点点头，算是和她打招呼。洪小虹望着我，默然不语。
“洪总生意繁忙，拜托张经理在适当的时机提醒提醒他，已经过了培训计划的时间安排了。”我对张经理说，“请他方便的时候，随时联系我。”
我准备告辞了，心里有些许失败的预感。比较大的可能是，经过几次学习，洪总认可了我最初的劝阻，我们的课程并不适合于他。今天约我来，是向我通告结束培训。他没有勇气见我，由他的女儿和助手代劳。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过去四个月里他没有联系，听我授课。
张经理见我仍然站立，打着手势说：“田老师，请坐下说话。虹虹要带你去见洪总，在去之前，她想见见你，毕竟你们从未见过面。洪总有跟你提起过她吗？她是洪总的独生女儿。请坐下说话。”
“洪姑娘是洪总的心肝宝贝，掌上明珠。洪总几次和我说过你的事。”我这么说，有较大的夸张成份。洪总曾经告诉过我，除了身边的这个女儿，他另有一个儿子。此事极为机密，这座城市无人知晓。这属于因工作而获知的客户隐私，我承诺严守秘密。
“你给我爸爸上的是什么课？内容是什么？”少女开口问。听起来有几分审讯的味道。
在我考虑应该向她透露到什么程度的时候，张经理说：“‘富逾三代’。我听洪总说过，他学习的课程叫‘富逾三代’。对吧，田老师？”。
“对。‘富逾三代’。”我淡淡地回答。我本想听听他们谈论，这样可以分析洪总泄露了多少授课内容。
“走吧。”洪小虹站起身来说，“我和你去找我爸爸。”
未等我表态，少女已经来到我身旁，挽起我的胳膊走向门口，就像我是她的恋人似的。说来丢脸，我久未与少女如此超近距离亲昵，不禁心神荡漾，乖乖就范，毫无抗拒之意。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与她相识不足一分钟、话不及三句，彻底丧失了自知之明。虽说我当时西装革履，可光秃的头顶实在太过刺眼，大煞风景。
“去找”某人，通常的意思是，已经知道某人大概在什么地方。也可能是另一个意思，某人失踪了，漫无目的地各处寻找。我当时丝毫也没有想到，此番和这位少女“去找”她的父亲，竟然是寻找一个失踪者。
洪小虹不比我矮多少，加上高跟鞋，头与我的肩齐。两人的身体紧靠得近了，她的发香就沁入心脾，令人陶醉。出了门，见行人不多，我心里有些遗憾，人更多一些就好了。我们的原则是，不主动与学生女眷交往，并不是拒绝或禁止学生女眷主动与我们交往。洪小虹正当年华，容貌请丽，身形婀娜，挽着我这个光头佬，不知道羡煞多少男子！此情此景，若是传到我亲朋好友的耳际……

轿车出了桂林城，行驶在一条乡间公路，两旁稻谷金黄，树高林密，群峰耸立，直插蓝天。一个多小时后，车头拐驶向路旁的一个小村庄，绕村而过。在碎石山路缓慢行驶了十多分钟，停在一个山坡的脚下。
路上，我没有主动说话。原因有二，一是洪小虹需要集中精神驾驶。这本应是我的责任。二是，风一吹，我很快清醒，洪小虹和我之间的差距是巨大的，何况她又是我客户兼学生的女儿，我不该对她表现得太殷勤。
总算平安抵达，洪小虹长长松一口气，说：“车就停这里吧，我们走上去。不远，走几分钟就到了。”
我开门下了车。从坡底朝上望，倾斜而上的山坡杂草丛生，乱石昂头挺胸。黑黝黝的石块表面坦露着灰白。不见飞禽走兽，四野一片静寂。
“如果你要方便的话，可以走到那些石头后面。入乡随俗。”说到后面，洪小虹自己的脸已经红了。
环顾四周，在停车点附近有几块巨石，还有几座山坟。我走向一块黑白斑驳的巨石身后小解。等我回来时，洪小虹已经脱下高跟鞋和紫色长裙，换上了白色跑鞋和崭新的迷彩长裤，红衬衫之外也套上了崭新的迷彩服。
待我走近，洪小虹从轿车尾厢取出一大一小两只鼓囊囊的塑料袋，递给我说：“建议你也换换，别把西装革履弄脏了！衣服、鞋子都是特意为你买的，应该合身。”
接过来一看，大袋子里有一套崭新的迷彩服，小袋子里有一双崭新的军用跑鞋。考虑周到，准备充分！不过，我心生疑惑，既然有计划，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呢？找洪总怎么来到这样的荒山野岭呢？
“你在车里换吧。我也要去方便。”洪小虹说完，转身往一块巨石走去。
换完衣服和鞋子，我坐在车厢里等了一会，洪小虹才回来。从轿车尾厢拉出一把锄头和一把铲子，递给我，她自己提起鼓囊囊的一袋纸钱、香烛，示意我跟着上岭。准备这些东西，是要上坟祭拜先人吗？现在可不是清明节哦！
我正要询问，洪小虹先开口了：“这是找我父亲的必经之路。”
既来之则安之。我扛起锄头铲子，跟随洪小虹，踏着草丛中弯曲的小径，朝岭上爬去。十多分钟后，就上到了半山腰，洪小虹带着我拐向旁边的一座山坟。这坟与沿途所见的山坟差不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中间的封土堆成圆锥形，高约七八十公分，底部的直径约有一米半。封土堆前立了一块二十公分高的无字石碑。坟外围的“八”字，两撇又粗又长。坟区里的杂草清理得干干净净。清明节过去已经有四五个月了，可见清明扫墓时，除草工作做得非常彻底，一丝不苟。我扛上来的锄头铲子，也就多余了，没有用武之地。原来我还有些担心，今天会有不少体力活呢。多虑了。
“这就是我家祖坟。清明节，我爸爸常带我来，我不会认错的。今年清明，我爸爸也带我来了，不久他就失踪了。”洪小虹说着，燃起香烛，插入石碑前的土中，跪下就拜，说道：“今天因事所迫，不得已打扰公公太太清静，实出无奈，恳请公公太太谅解！”
拜毕，洪小虹指着香烛一角的封土对我说：“就挖这里。”
听见这话，等候在旁边的我吓了一大跳，身上的寒毛顿时竖了起来。我是陪她来找人的，怎么要我挖坟啊？
“挖啊！”洪小虹催促我。
“不是说找你父亲吗？怎么来挖你家祖坟？”

洪小虹打量着陶罐，喃喃自语：“秘密在哪呢？真相在哪呢？”
我几乎忘了为什么挖坟，闻言醒悟，问道：“你父亲还说了什么？当时，他是不是还有什么提示？”
“没有了。他就说‘墓里有秘密，真相在地下’。我们找找，仔细找，认真找。”洪小虹说着，踏入了坟室。
诺大的坟室一目了然，还怎么找呢？
使用陶罐，说明采用的是二次葬。人死之后，殓于木棺入土。三五年后再掘土开棺，捡出骸骨，收入陶罐暂置。称之为“起身”。盛殓了骸骨的陶罐，俗称骨罈、金坛。然后，再选宝穴择吉安葬。由于会开棺殓骸另葬，木棺并不特别讲究，葬地也非风水之穴。盛殓骨骸的金坛安葬之地才注重风水。
出于对死亡的恐惧，象这类殓盛尸骸的器具，不论新的旧的，我自小都是远远退避，怯于近前。洪小虹绕着九只陶罐搜寻了一圈，出了坟室，从那鼓囊囊的塑料袋里取来口罩、手电筒。她戴好口罩，给我也戴好口罩，拉着我又进入了坟室。
金坛摆放在坟室青砖铺设的地上。仔细察看，九个陶罐没有任何两个是完全一样的，在新旧、质地、釉色各方面都有着明显的差别，明显不是同一个时期出产的。坟室里没有雕刻着文字或者图案的碑石。
“会不会在陶罐里？”洪小虹的手电光束停在了一只陶罐上，说道：“我们打开一个来看看。”
我心里一亮：对啊，在陶罐里！小时候，我见过，大人会在新购回的陶罐内壁写上逝者的名字。这样，后人可以据此识别骸骨之主。想来，洪小虹也曾经见到过。
空空的新罐都害我心生恐惧，揭盖探望盛满骸骨的陶罐内部，那不是要我的命嘛。我的身上顿时就竖鸡皮疙瘩，两腿发软。不过，在美女面前我不能认怂，我借口拦阻，说：“这样会不会对你的祖先不敬？”
“没办法。要找到我父亲，只能这样了。”洪小虹说着，双手合什，向着陶罐低头，喃喃诉求祖上谅解。
洪小虹举起手电照明。我只得硬起头皮从命。深吸一口气，我双手握住一只陶盖，闭上眼晴，用力抬起，问道：“看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