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神州——五代十国纪事(连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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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1-10-08 20:24:00 更新时间:2021-04-23 09:28:13

楼主:总老师麦加  时间:2021-04-15 13:53:36
附文:追求的代价 中
2021-046


当然,真实的世界是立体的,是充斥着复杂色彩的,作为一个重要的历史人物,石敬瑭留给后世的形像,也不可能仅仅是一个汉奸。

与如今网上有些人自行脑补,说什么石敬瑭名声差,是因为宋朝对他甩锅抹黑不同,宋人在修史时,其实对这位后晋高祖评价挺高的。如在《旧五代史 晋高祖本纪》的末尾,对石敬瑭的为君之道就多有褒扬:“旰食宵衣,礼贤从谏,慕黄、老之教,乐清净之风……傥使非由外援之力,自副皇天之命,以慈睿德,惠彼蒸民,虽未足以方驾前王,亦可谓仁慈恭俭之主也。”《资治通鉴》对石敬瑭为君的评价同样不算低:“推诚弃怨以抚藩镇,卑辞厚礼以奉契丹,训卒缮兵以修武备,务农桑以实仓廪,通商贾以丰货财。数年间,中国稍安。”

这里边石敬瑭的“仁慈恭俭”不是虚言,是有实际例证的。

比如说,为了民生,石敬瑭大胆取消了自中唐以来,对政府收入极其重要的食盐专卖制度。当时,有个关心时政的官员向石敬瑭提出食盐专卖造成的两大恶果:一是专卖使得公盐的盐价过高,让大量的贫苦百姓吃不起公盐;二是民间私盐无法禁绝,每年都有大量的人贩盐被抓,专卖收入也没法保证。于是,那个官员提出了一个治本的解决方案:取消食盐专卖,准许民间自由贩卖,每年再根据食盐专卖的所得,加征一项新税“食盐钱”,这样可以大大缓解民生,政府收入也不会减少。石敬瑭觉得很有道理,批准推行,于是盐价大跌,中原百姓终于吃上了久违的便宜盐,不可不谓一大善政。

但可惜好景不长,就像李嗣源制定的“鼠雀耗”由善政变成恶政的过程一样,等石敬瑭刚死,后晋朝廷为提高国库收入,就在市场和各商道关卡上加重对食盐的销售税和过路税,使私营盐商们无法承受,纷纷破产!于是,食盐专卖制度迅速复活,与之前唯一的不同,是新税种“食盐钱”仍然要收!

另外,石敬瑭还下过诏书,取消李从珂执政后期加征的杂税(当然,当时之所以狂征杂税,很大程度也是石敬瑭造反给逼出来的),后唐朝留下的欠税也不再征收。每遇上灾荒,他也比较注意民间疾苦,屡屡下诏赈济。现在网上甚至有人认为:石敬瑭的治国能力,在五代时候是第一流的!

那么,这些看法是否客观公正?在不讨论与契丹关系的前提下,石敬瑭能否算得上一代明君呢?

我个人认为,上面的观点并不够客观。赵宋史家对他的评价较高,可能是因为赵宋后来的武力也不行,被迫用金钱买和平,与石敬瑭时代的后晋多少有些同病相怜吧。而如今网上一些言论,为翻案计,往往矫枉过正,将石敬瑭的治国能力过度美化。

我之所之会这么看,倒不是认为史书上对石敬瑭那些勤政爱民的记载,有什么不实之处,而是因为那些内容,都是对史料进行了选择性过滤后的产物。让我们把视野放宽,省视一下更多的,被过滤掉的内容,就不难发现,即使不考虑对契丹卑躬屈膝带来的经济负担,石敬瑭统治下的后晋,也是问题重重,民生多艰!

首先,皇帝自身的节俭,如果不能形成表率,在国家的各级官员中形成一个正向反馈机制,那么他节省下的那一点点开支,马上就会被下面官员的贪腐所抵消,而变得毫无价值!这个道理,比石敬瑭早几百年梁武帝萧衍已经做出过完美的证明,石敬瑭只是又证明了一次。

当皇帝不同于当村长,不可能亲自治理自己的管辖区域,只能通过一级一级的官员,将代表其意志国家政策,一层层推行下去。后晋朝在这个过程中,国家政策常常受阻,以藩镇为代表的地方官员们,或不予执行,或者肆无忌惮地出台自己土政策,马上可以将爱民的政策效力清零,甚至打成负数!比如你下诏要减免欠税,人家马上开征一项不许拖欠,立即缴清的“拔钉钱”!很显然,在地方的实际执行中,“拔钉钱”一类的土政策,远比石敬瑭的诏书管用!

在整个五代,部分藩镇节帅横行不法,是个一直无法完全根除的痼疾,虽然症状有时轻一些,有时重一些,但要论发病最严重的高峰期,就在石敬瑭的后晋朝。之所以后晋会成为藩镇贪腐曲线的峰顶,主要由两个因素造成:

第一项与石敬瑭无关。自李存勖统一北方以来,北方的藩镇节帅已经基本上都变成流官,当节度使的随时可能被更换驻地,更别指望着将职务和地盘传给子孙,这使得他们缺少爱养民力的动力;

第二项就与石敬瑭紧密相关了。通过实践出真知,后晋的节度使们知道,当今天子很容易打发,只要不造反,其余的随便干什么,都不会有任何危险!

石敬瑭的“慕黄、老之教,乐清净之风”,这无为而治说的好像很好听,但在很多时候,其实就是该作为的时候不作为,就是对官员们贪赃枉法、横征暴敛、乃至滥杀无辜的彻底放纵!关于这方面的例子,前文中已经介绍了不少,杨光远、张彦泽、杜重威等等,那些不是个例,而已经变成后晋朝的普遍现象。

原因也很好理解,大量的藩镇节帅们,仍掌握着巨大的权利,却几乎不受任何监督,只要别造反,就算事发了也栽不了大跟头。有些人,比如杜重威,那跟头甚至是向上栽的,越被骂越升官!为官一任,是造福一方,还是造福一家,全凭自觉!试想,在这种环境中,还能保持高度道德自律的人,能有几个?在这样糟糕的吏治大环境中,还可以将国家治理好的机率,能有几分?
楼主:总老师麦加  时间:2021-04-15 13:54:17
几天前,因为热搜的原因,我无意间看到了《长歌行》的动态漫画版,虽然只有短短的第一季,技术上毫无亮点,但还是受到了深深的震撼!

唉,枉为曾经的资深漫迷,竟然到今天才知道,国人制作的漫画中,已经有水平如此之高的佳作了。作为半驾空的历史漫画,《长歌行》有足够的深刻与厚重,有大气磅礴,撼动人心的情节。在堪称经典的第11集末尾,女主李长歌那段极富哲理的人性剖析,以及最后深沉的内心独白,那种平静的,不带一滴眼泪的痛彻心扉!让人看后,久久不能平静……

想想现在《长歌行》的热搜上,尽是些“谁被谁艳压”,“谁与谁没有cp感”之类肤浅的内容,感觉真是对不起原作。好了,我承认,我已经成为夏达大师迟到的粉丝,特意向朋友们推荐一下:《长歌行》的真人版我还没看过,没有资格评论好坏,但它的动漫版极佳,如果错过就太可惜了。
楼主:总老师麦加  时间:2021-04-17 09:57:50
附文:追求的代价 下
2021-047


很少有人,在明明可以扬眉吐气的时候,还喜欢卑躬屈膝;也很少有人,对于明目张胆的罪行(只要不是自己或自己人做的),内心会毫无触动。既然石敬瑭本质上是一个私德还不错的人,那他为什么还要在对待契丹时,甘于屈辱,不惜自降国格?既然石敬瑭颇有爱民之心,那他在面对某些藩镇节帅无法无天的胡作非为,置万民于水深火热之时,为什么总是无动于衷,甚至百般袒护?

要知道,即使割让了十六州之后,后晋朝的整体国力,也并不比辽弱。而经过乱世淘汰,百战余生的后晋军队,平均素质也不比契丹军队差。同时,五代不是唐末,中央集权已经重建,虽然李存勖死后中央权威一路下行,后晋朝可能达到了五代中央实力的谷底,但中央强于地方的大背景仍未发生根本改变。几次叛乱的过程都可以看得出,只要中央禁军不哗变,地方藩镇是打不过中央禁军的。从客观实力上看,石敬瑭并不是没有挺直腰杆的本钱,那他为什么对内对外的表现,还都那么软弱?

个人认为:让石敬瑭挺不起腰的根本原因,绝对不是他喜欢弯腰,而是他的个人能力存在严重短板,是五代最弱的开国之君!也许这么说有点儿过份刻薄,应该换个说法:石敬瑭的能力并不算差,但他要追求的目标过高,超过了他仅仅依靠自身能力可能达到的上限。

要在战乱频繁的五代乱世开创一番基业,最重要的能力自然是打仗的本事。如果你只去看《旧五代史 晋高祖本纪一》,可能会觉得石敬瑭就是被埋没的一代名将!有人统计过里面记叙的,石敬瑭的辉煌战绩:

“后梁贞明三年李存勖、李嗣源与刘鄩战于莘城,李嗣源与石敬瑭陷于阵中,石敬瑭挺身挥剑,来回辗转苦斗,奔跑数十里,大败刘鄩;”

“后梁贞明四年晋军和后梁大将贺瓌激烈争夺黄河沿岸时,李嗣源中了刘鄩的埋伏,危急时刻石敬瑭率军殿后,拼死掩护他撤退,才得以领兵突出重围;”

“后梁龙德二年,在胡卢套作战,后唐军队逐渐败退,石敬瑭迎着敌军精锐,拔出长剑,杀开血道,用身体保护李嗣源撤退,敌人干望着他,无人敢上前阻击;”

“后梁龙德三年,石敬瑭跟随李嗣源观察梁军阵地杨村寨,部下都没有披甲,突然敌军出其不意,用武器掩袭李嗣源,兵刃将要刺到李嗣源背部,石敬瑭手持战戟冲上前,用力一击,几个凶悍的敌人从马上滚落下来,李嗣源才免于一死;”

……

总之,在这些记录中,他的岳父李嗣源好像就是个浪得虚名的平庸之辈,每次都要靠石敬瑭救命,每次取胜的关键都在于女婿的出色发挥!但问题是,一旦把视野放宽,综合这个时代的各方面记载,很容易发现,《晋高祖本纪》可能是《旧五代史》各章节中最浮夸,最失真的一章。

比如这一章在介绍石敬瑭的父亲石绍雍(又名臬捩鸡)时说:“事后唐武皇及庄宗,累立战功,与周德威相亚。”这可以算是相当不要脸的恶捧了!回顾梁晋争雄那段历史,周德威有多重要,看过本文的朋友们应该都心里有数,真正能够与其功勋战绩一较高下的晋军将领,也就李存审、李嗣昭、李嗣源等三人。什么时候出现过石绍雍或者臬捩鸡的名字?怎么突然就“与周德威相亚”了?

有这头被吹上天的大牛迎风招展,那么接下来,关于石敬瑭那些离开自身本纪,就很难找到相应旁证的辉煌战绩,即使不说它们是假的吧,也显然是被刻意挑选,和有些夸大了。或者,他与李从珂一样,只适合当别人的部将。

因为,等两川的孟知祥与董璋联手反叛之时,石敬瑭第一次担任大军统帅,讨伐两川,充分暴露了他真实的军事能力。由于董璋的严重失误,在石敬瑭抵达前线之前,讨伐军就取得了一次重大胜利,夺取入蜀的最重要天险剑门关。可就是碰上开局这么有利的一副好牌,也让石敬瑭给打烂了。历史上,拿下剑门之后,还能被堵住无法深入蜀地的,好像就这么一次。这个第一,硬是让石敬瑭给创造出来了。在与赵廷隐等蜀将的交手中,石敬瑭步步受制,频频失利。两川成功独立,石敬瑭难辞其咎。

如果说,讨伐两川还是替别人打工,不一定用全力的话,那他在太原造反,就完全是事关石敬瑭集团生死的大业了。在起兵期间石敬瑭做了什么?他就把守城的事交给刘知远,自己没有直接指挥,在城中主要负责装神弄鬼,稳定军心。等契丹大军到达太原城北,决战之前的情报交流,也看得出,即使不考虑手头实力的差距,石敬瑭的将略也明显不如耶律德光。

后晋建立后,天下也没有太平,先后又爆发了两次大规模乱叛。先是范延光、张从宾之乱,后是安重荣、安从进之乱。在这两次捍卫后晋生存权的平叛战争中,石敬瑭全是遣将出征,一次也没有亲自指挥。当然,身为皇帝,坐镇京城,不轻易亲征是合适的,但你坐镇京城,起码得有不动如山的稳重吧?石敬瑭在听说张从宾反叛,并攻下虎牢之后,一下子惊慌失措,竟吓得收拾行装,准备从汴梁逃跑!要不是桑维翰拦得及时,后晋朝可能当时就夭折!可见,在两次叛乱期间,石敬瑭不愿意亲征,是他真的对指挥打仗没把握,而不仅仅是出于帝王的稳重。

知道了石敬瑭只是一个“伪名将”,就能理解他的种种不得已了。为什么不敢向契丹要求平等邦交,因为打不过。注意,不是中原打不过塞北,而是他打不过耶律德光,不是像某网文喜欢的口头禅“换谁上都不行”。这一点的证明,不用等太久,等新一轮王朝更替之后,中原换上了真正有能力的掌舵人,我们就可以看出明显的不同;为什么对一些恶贯满盈的节度使无底线地纵容,不就是怕他们逼急了造反。一旦有藩镇造反,石敬瑭没有完全的必胜信心,就算能够遣将平定,平定叛乱的有功之臣也很容易尾大不掉,变成新的潜在威胁。所以第一次平叛弄出个杨光远,第二次平叛弄出个刘知远,得不偿失。在这些前提下,石敬瑭在大方向上的选择,对他而言确实是理性最优。

当然,说石敬瑭不行,是从乱世天子所需要的素质为标准来衡量的,如果只是做一个地方节度使,他还是比较优秀的。假如石敬瑭没有成为一代皇帝,那他留给历史的形像,可能要正面很多倍,而整个中国的历史,也可能会减少很多屈辱。

所有的一切,怪就怪石敬瑭以平庸之才,却不甘平庸,太有追求了!不要说石敬瑭不造反就活不了,不造反就活不了的人是李嗣源、是李从珂、是郭威,不是石敬瑭。如果李从珂真的一开始就想杀石敬瑭,之前就不会放他回太原,之后也不赋予他重权,给他不断增兵送粮。是石敬瑭越来越过份的拥兵自重,才激起李从珂的猜忌,但在石敬瑭正式叛乱之前,除了一次酒后失言,李从珂没有做过任何对不起石敬瑭的事。造反之路是石敬瑭自己选择的,但并不是他唯一的可选项。

当两个选择摆在石敬瑭眼前,要么退让,此生甘于平凡;要么进取,去追求人生最高的荣光!石敬瑭没有忍住诱惑,他选择了追求至高之位,选择了一个仅靠自己不可能达成的目标!于是,他为此选择付出了代价,接下来的历史,就不再是他可以选择的了,于是,割地、称臣、装儿子、对外屈辱,对内软弱,都成了顺理成章的必然!

于是,整个华夏文明,也为他在那一刻的追求付出了代价。这个代价就像一道巨大的,久久不能愈合的伤口,最后伤裂迸发,化为《赤伶》中最伤感深沉的一句唱词:

望燕云,望汴梁,梦一晌……
楼主:总老师麦加  时间:2021-04-19 08:44:49
岭南与安南 一
2021-048


如果说后晋割让燕云十六州,割开了一道华夏数百年不能愈合的大伤口(当然伤口的持续时间之所以这么长,后续王朝的不争气,也要负上相当的责任),那么差不多同时发生在南方的另一件事,对中华的伤害就更加长远,更加不可逆。虽然此事在当时看起来,远没有北方的割地那么引人注目。

要了解南方发生的事,我们需要先了解一下,在唐末大乱中称雄岭南的刘氏兄弟,以及他们创建的南汉国。

关于刘氏兄弟的来源,历来有多种说法。

按南汉官方的说法,刘氏兄弟的祖先出彭城刘氏,即楚元王刘交的后代,与宋武帝刘裕同宗。到唐末,他们的家族己移居蔡州,到刘氏兄弟的爷爷刘安仁(也有史书记作:刘仁安)时,一度出任潮州长史(注:这里有一个破绽,按唐制,州分上、中、下三等,只有上等州才设长史,而潮州是下等州,应无长史)。后刘安仁弃官从商,从事海外贸易,为方便做生意,刘家先迁往泉州。到刘氏兄弟的父亲刘谦时,举家又迁往广州,再弃商从军,当上广州牙将。随后,刘谦得到当时出任清海节度使的前宰相韦宙赏识,将侄女嫁与其为妻,刘家在岭南的身份地位才逐渐显赫。

因为南汉官方的说法有一些明显漏洞,又难逃自我吹嘘之嫌,所以今人又提出两种猜想:

南汉刘氏系到中国经商的波斯或大食商人后裔。理由是:韦宙准备把侄女嫁给刘谦,家人曾以刘谦“非我族类”相阻拦;刘谦曾孙刘鋹留下的铜像貌似番鬼;刘鋹特别宠爱一个波斯女子;唐代的广州有大量冒用刘姓的胡商等等。

但上述理由都是些“可能”,没有一条算得上铁证,且破绽也不少。如当时大食与波斯早已被伊斯兰化,而南汉官方崇信的却是佛教等。因此,又有学者提出新观点:南汉皇室长得不像汉人,是因为他们出自岭南土著俚僚人(俚族今已不存,分别融入汉族、壮族、瑶族等),论证很多,这里就不多说了。

当然,学者们都提出这些观点,也得益于南汉国早就不存在了。历史上,南汉皇室可是反复强调自己是汉人,谁要敢说他们是胡人,他们会跟你急的!

却说身世不显的刘谦,娶了名门望族的韦氏女,稍后生下了自己的长子刘隐,后来又有了次子刘台。可是妻强夫弱的结构,让这个家庭并不十分和谐,在韦夫人的威压之下,刘谦不敢纳妾,但挡不住他出轨。

一天,韦夫人得到一个消息:刘谦在外边偷偷包养了一个姓段的女子,而且都生下孩子了!韦夫人禁不住怒发冲冠,立刻带着家仆,提着一柄剑就去捉小三。到达刘谦的藏娇之地,韦夫人先叫:“把小孽种拎出来!”准备一剑了结!谁知等真看到啼哭的婴儿时,韦夫人却下不去手了,迟疑了半天,最后说道:“这是我家的宝贝啊!”取来由自己抚养。这个差一点儿夭折的孩子,从此便光明正大的成为刘谦的第三子,取名刘岩。

但韦夫人饶过的只是孩子,并不包括孩子的母亲。段氏当天被杀,韦夫人不允许任何人再提到她,连刘谦都不敢多嘴,只是悄悄将段氏掩埋。要到很多年之后,刘岩才知道,自己的生母并不是韦夫人。
楼主:总老师麦加  时间:2021-04-21 09:03:12
岭南与安南 二
2021-049


可能有朋友会有疑问:韦夫人门第虽高,身份不过一牙将之妻,这样草菅人命就不用担当一点儿风险吗?确实不用,早在刘岩出生前十一年,黄巢大军入粤,攻下了广州。待黄巢北上之后,唐朝在岭南地区的正常统治,就如一面从高处坠落的镜子,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而刘谦,已乘乱聚众,割据一方,成为其中一块比较大的碎玻璃,以封州(今广东封开)为根据地,有兵万人,战船百艘。

唐朝新派来的清海节度使,号令不出广州,只能承认岭南已然是小军阀林立的现实,给他们授官,以便相安无事。其中,刘谦官拜封州刺史,兼贺江镇遏使,势力虽不算大,却也是小小的一方土皇帝,不用受人节制。区区一桩人命案,对这时的刘家来说,真不算什么。

不过,岭南虽然出现了一堆小军阀,彼此之间却没有发生激烈的兼并战争,大家相处还比较和平。比如刘谦在封州十多年,领地既没有增加,也没有减少,相较于同期华夏的其他地方,这里可以算新手村难度。

刘岩五岁那年(公元894年,也就是晚唐大宦官杨复恭被擒获斩首那一年),刘谦病逝,封州小集团内部有人想乘机造反,取刘氏而代之。刘谦二十岁的长子刘隐反应神速,于一夜之间尽诛密谋分子百余人,稳住刘氏在封州的小政权。唐朝清海节度使刘崇龟遂上奏朝廷,让刘隐继承了刘谦的官职。

第二年,刘崇龟去世,万里之外的唐昭宗李晔得到这个消息,任命宗室薛王李知柔出镇广州,接替刘崇龟。岭南另外两个势力比刘隐还大一点儿的小阀卢琚、谭弘玘一合计:朝廷都混成那个鬼样子了,还想插手咱们岭南的事?咱们干脆不让他来上任,自己作自己的主,日子不是过得更惬意吗?于是,卢琚、谭弘玘一个据广州,一个据端州(今广东肇庆),在乾宁三年(公元896年)结成同盟,拒绝李知柔入境。李知柔见这阵仗,自然停在湖南,不敢再往前走。

端州与封州紧紧相邻,谭弘玘觉得要对抗朝廷,团结封州也是很重要的,一旦三家结盟,在岭南谁还可敌?何况他也很欣赏刘隐的年轻有为,于是便人到封州说媒,愿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刘隐,从此就是一家人了!

刘隐大喜,表示:今后唯谭前辈马首是瞻!并且马上在封州组织了一支庞大的迎亲船队,带着丰厚的财礼,亲自到端州来迎娶新娘。我不清楚他们是否知道,十年前,另一对岳父齐克让与女婿朱瑾的故事?至少谭弘玘应该不知道吧,所以没料到年轻人会不讲武德,等封州的伏兵,乘夜从迎亲船中跃出,奇袭端州时,他还毫无防备。

刘隐出其不意,一举拿下端州,杀掉了自己的准岳父,然后又马不停蹄,奇袭广州。广州的卢琚认为西边是自己盟友的地盘,也是毫无防备,于是刘隐又顺利轻取广州,斩杀卢琚!随后,刘隐派人以盛大的礼仪,前往湖南迎接李知柔来广州,就任节度使。李知柔一到任,立即刘隐为清海行军司马,掌据全镇兵权。

光从这件事,就看得出刘隐的眼界,比卢琚、谭弘玘两位前辈高多了,两位前辈输得一点儿也不冤。刘隐将自己扩张领土的行为,包装成了替天行道的讨逆之战,有利于稳定人心,消化战果。至于朝廷空降的节度使李知柔,在当地无军队无人脉,除了老老实实充当刘隐的橡皮图章,还能有何作为?

总之,经此一役,刘隐在众多的小军阀中脱颖而出,成为岭南的霸主,从此笑傲晚唐新手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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