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下漫思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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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08-15 00:59:52 更新时间:2021-08-25 08:30:44

楼主:冯蘅是我  时间:2021-08-14 16:59:52
慢慢来,一点一滴……
楼主:冯蘅是我  时间:2021-08-14 17:00:12
我过去很喜欢看小津安二郎的电影,比如《东京物语》《秋刀鱼之味》,总感觉里面的人物个个满脸堆笑,彼此相敬如宾,客客气气。虽然爱看,但总感觉不会是真的,现实中日本人肯定不会如此说话。就像如今面前的《尚书》,尧舜君臣之间每当换届选举,一个个你推我让,客客气气,说的跟唱的似得,我就不相信这会是真的。

学者朱大可在《华夏上古神系》一书序言中提到,相比北欧神话、埃及、波斯、希腊神话,他们都有较为完整的神谱,大神小神层次分明,显现了较好的完整性,而中华上古神话则一麟半爪,显得破碎凌乱,即使周边少数民族也保留着较为完整的神话或史诗,相比之下我们如此空白是极不相称的。假如大胆猜测一下,在上古时期记载先民种种生活事迹一定有某些原初记载,或文字连篇累牍,或语言口耳相传,保留我们最初的神话、史诗,一定是在某一历史时期被某个阶层有意无意地处理掉了。就像前面说的葵花宝典,传到后面都是残本。

文明共时性的概念是猜想世界几大洲不约而同出现了人类文明,随着逐步发展,都产生了相似的神话。就象幼儿,不论黄种人白种人,到一定年龄自然会站立,会开口说话。相比古埃及古希腊乃至古印度精彩纷呈的神话史诗,华夏神话显得空白是令人费解的。但朱大可更相信文明源自非洲,经过了历时性的传播开枝散叶。他罗列了考古学、生物学、语言学等种种证据,相信人类源于人类一个非洲始祖------线粒体夏娃。人类最早的神系是巴别神系,然后因干旱等原因人类开始向亚洲迁徙,逐步诞生了西亚神系、印伊神系,然后分两支来到远东,形成我们的华夏神话体系。原本我们素来引以为自豪的盘古开天、女娲补天,夸父追日等神话,其实象东方不败拿到的宝典,不过是人家残本中的残本!


2021.8.7



楼主:冯蘅是我  时间:2021-08-14 17:00:59
2、

很多人都会反对朱大可,《华夏上古神系》一书是有弱点,就是证据不足。有学者称神话是先民认识世界而作出的努力。只要进入文明社会,不论形诸文字还是口耳相传,一方文明都会有相应的神话传说。朱大可猜测中华上古记载神话史诗的典籍被先秦时期诸侯国的贵族销毁,他们试图变法改制,如秦孝公启用法家变革,他们将上古典籍集中销毁以扫除守旧派的阻碍,其他诸国应该也有仿效,但这些证据都只能在先秦诸子片言只语中露出端倪一点痕迹,如《孟子》《韩非子》,明显证据不足,仅仅停留在大胆假设的阶段上。

但朱大可主要在于踩了民族主义国家主义的尾巴,鲁迅《文化偏至论》中说“其蠢蠢于四方者,胥蕞尔小蛮夷耳,厥种之所创成,无一足为中国法,是故化成发达,咸出于己而无取乎人。”万万想不到我们标榜上下五千年的文明是二道贩子转来的,这叫堂堂中华颜面何存。尤其近代以来,国运衰微,西学东渐,传统文化受到前所未有的质疑和挑战,许多学者如王国维、闻一多、苏秉琦等为树立文化自信,都在故纸堆里抱住了民族神话的大腿。你现在说中华现存的神话都是二手货,这分明是叫先贤哭晕在厕所里的节奏啊。

中国历史上统治者第一次的焚书并不始于秦始皇,先秦诸侯国就销毁了上古典籍,中华原生的第一代神话体系灰飞烟灭。到两汉时期儒生们开始拼贴出第二代神话,许多元素都来自西亚,大量异乡神开始闪亮登场,他们套上中华的衣冠,成了我们的祖先,比如开天的盘古就是印度的梵天,女娲跟夏娃的关系等等。新来的神祇与旧有的神话形象出现融合叠加,让追本溯源变得异常困难,何新《诸神的起源》得出结论:尧就是黄帝就是伏羲,炎帝就是神农就是蚩尤,女娲就是旱魃就是西王母就是死神,帝俊就是舜……一路下来合并同类项,所谓“诸神”其实一个巴掌尽可以数得过来。


2021.8.8


楼主:冯蘅是我  时间:2021-08-14 17:03:15
3、

神话是人类智力幼稚期的产物,最终都要走向成熟,神话最终会衰落,但神话并不必然过渡到“神话文学”,比如中国。这里有一本书建议看看,就是李泽厚的《由巫到礼释礼归仁》。


李泽厚的观点是,中国的巫觋时代,随着时间推移,巫觋文化逐步走向理性化,世俗王权逐步崛起,王权兼并了神权,巫君合一,巫师阶层渐渐边缘化,同时,经过周初礼乐变革,周公将巫术宗教的礼仪规范为世俗生活中外在的行为约束,之后春秋时期的孔子,将巫术仪式中宗教的精神特质转化为日常生活中人与人的情感联系,如忠勇孝悌等等。这就是周公由巫到礼及孔子的释礼归仁的过程。

那么问题来了,巫觋时代的神灵经过由巫到礼,最终去了哪里?经过由巫到礼释礼归仁,文学还是文学吗?在巫士作法时都会有降神的仪式,由此巫师精神进入状态,自以为贯通天地,然而其特点是“人神不分”,并没有清晰的神仙形象,如李泽厚所言,自始至终并没有突出意志、高高在上的人格神。那么恰似胎死腹中,巫觋时代的神灵就这样悄无声息被“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不语怪力乱神”的孔子扫进来垃圾堆。

所以我们传下来的文学不是神话文学,而是巫君文学。我们从不去想想人世之外的宇宙,生命能否轮回,从不思考人生的局限,命运的无常。这种文学一开始就被孔老二带上了邪路。“我瞻四方,蹙蹙靡所骋”是因为“忧心如酲,谁秉国成?”拔剑四顾心茫然,所为何来?无非是总为浮云能蔽日,长安不见使人愁。其实国家兴亡,干卿鸟事!

楼主:冯蘅是我  时间:2021-08-16 09:08:30
4、

庄子和屈原这两个人很特殊,都是楚人,深受荆楚重巫文化的影响,他们的著作中都有不少神话传说,且都自成一派。今天来说一说。先说屈原,屈原本身三闾大夫的职业就带有巫师的性质,他拥有渊博的宗教文化知识,他写下的九歌就是祭祀鬼神仪式中的歌曲,他著作中涉及到的神祇东皇太一、少司命、山鬼、河伯等等,不同于中原炎黄伏羲女娲一支神系。既不同于太阳崇拜,也不同于祖先崇拜,几乎自成一个谱系。

谢选骏说到史官文化造成的弊端是文人精神二元分裂,造成士这个群体畸形的文化性格,其中他以诸葛亮为例,虽然躬耕南亩,但还是受儒家出世思想的影响,应刘备之请出将入相,为蜀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其形象则是身披鹤氅,手拿鹅毛扇,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这本就是一种矛盾的表现。其实要说文化精神的分裂,屈原尤其明显,他有着那么多丰富的巫教知识,怀抱着《天问》那么多深邃的问题渴望解答,可为什么偏偏有那么浓厚的忠君思想,对君王的眷恋何其不可思议不可救药?

再说说庄子,庄子身在内陆,可他的著作中有那么多关于海的话题,井底之蛙、望洋兴叹,北冥南冥……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觉得蹊跷?庄子本是小官吏,又身处战乱时期,哪有时间游览山水,受制于空间束缚,不可能到海边走动。鲲就是长鲸,庄子不可能亲见。北冥在哪里?云梦泽吗?肯定不是,那是怎样一片景象?都说庄子有丰富的想象力,但所有这些庄子也不太可能凭空想象出来,只有一种可能是原型来自于上古西亚神话,庄子只是在此基础上做了进一步艺术加工而已。


2021.8.16
楼主:冯蘅是我  时间:2021-08-17 05:49:32
5、

我们都知道在魏晋时期面对佛教的传播,出了一本书叫老子化胡经,大意是中国本土的老子西出函谷关,到天竺创立佛教,如此一来把佛教中的大神都降格变成了老子的徒子徒孙,这算是面对东扩的印度文明,我们传统文化所做的一次“御敌于国门之外”的反击,虽然很有创意,但毕竟全是胡编乱造不足挂齿。其实老子化胡经这种不太光彩的行径佛教也干过,他们把古印度婆罗门教的神祇也变做了佛教的二流人物,借此抬高自己。原本在婆罗门教中威风凛凛,一手遮天的大神如湿婆、毗湿奴等到了佛教这里都降了等级,成了普通的小神,成为佛教佛祖、菩萨的陪衬。

我们上古时期其实也经历过类似“老子化胡经”的一次大变换。我们原本在上古之时产生过的宗教神话随着商朝灭亡也逐步衰微,到了西周礼乐制度的成型,上古神祇都经历了一次“老子化胡经”的大洗牌。殷商与西周文化并不同源,商人重祭祀信鬼神拜上帝,周人则重伦理讲等级信天命,随着殷商的灭亡,周朝礼乐制度的推行,上古的神话都经历一次世俗化、理性化的变革(谢选骏语),目的是构建出官方的宗教体系。西塞罗谈到神性,说不关注城邦人类??的神不值得崇拜,用在这里非常合适。于是,原本人面兽身的神话形象彻底被抛弃遗忘,有的则戴上君臣的冠冕,摇身变成现世中衣冠楚楚的上古帝王而被保留了下来。


2021.8.16

楼主:冯蘅是我  时间:2021-08-19 06:02:29
6、

有个笑话,一个人买了条大鱼,又买了一些葱姜,打算回家烧一锅鲜汤(也可能红烧),回家途中遇见人吵架,他就站在人群边看热闹,一不留神被一只猫叼走了鱼,他猛然发现,连忙惊呼,旁边几个好心人替他捉猫,眼看就要抓到猫了,他忽然又连声喊说不用追了,众人不解,却见他笑吟吟地提起手里的大葱生姜,说:葱姜在这里呢,猫儿没有佐料,这鱼它吃不了。

通常人吃一条鱼,无论是红烧还是煨汤,都离不开葱姜,以此去腥提鲜,这是常理。但猫儿吃鱼,自然没有这种考究,照样饕餮一番。以此做一个譬喻,生命犹如一条鲜美的大鱼,艺术好比佐料葱姜,要做好这一道菜,譬如度过漫漫人生,艺术的佐料定不可少。而自了汉的人生,却似猫儿吃鱼,不过填饱肚子而已。

过去父亲吃炒花生米,常说跟干子(不知是香干还是臭干)味道更好,我以为是他自己发明的吃法,后来看周作人书,里面提到花生米就着干子吃,能吃出火腿的味道,才知道这吃法原来很有来历。其实人生就像一碟花生米,要怎样不仅吃出花生香味,还要吃出火腿的味道,关键在于找到你的干子,不论香干臭干,这与葱姜烧鱼,是一样的道理。


2021.8.19

楼主:冯蘅是我  时间:2021-08-21 18:20:43
8、
从事考古工作的学者,这原本是尊崇科学精神,在挖掘文物中寻找文化根底,实事求是,但也有例外,比如挖出个文物如三星堆人像什么的,青面獠牙,怪模怪样,迥异于汉人文明,叫人心生纠结,不敢贸然认祖归宗。此次三星堆又一番大发现,官方在年代确认上吞吞吐吐,遮遮藏藏的,让人感觉有些语焉不详。

朱大可关于文明的发展轨迹在《华夏上古神系》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了,文明肇始于非洲,并在那里形成最早的第一代神话体系,然后随着人类迁徙进入西亚,形成了第二代神系,其中前期是-西亚神系,应该包括北欧、古希腊等地神话,后期是印伊神系,就是波斯神话、印度神话,之后,两支人马先后进入远东,一支从中亚途径新疆进入黄河北部,一支从南亚进入中原荆楚腹地,形成新的神系,不过年代上也属于第二代神系的后期。

也许有人以为这时的神系就是伏羲女娲山海经了吧,不忙,还早呢,压根就挨不上边。我们最早的神话(就是直接源自非洲的神系)已经在春秋战国时期被彻底销毁了。别以为我们只有一次文化大革命,中国历史上文化大革命发生过多次,焚书坑儒、火烧阿房对于古代帝王也是熟门熟路。朱大可以为春秋时秦国变法,商鞅PK先王之法,结果法家获胜,于是上古的典籍就遭到焚毁破坏,其他诸国也有类似情形。不论如何,我们传承的第一代神系就此彻底灰飞烟灭了。

朱大可提到文明的镜像理论,相比于原型,镜子产生镜像是力图原封不动的拷贝复制原型。但文明的镜像传播,没有绝对的克隆,总不可避免出现扭曲、变异,“变异是文化的最高意图。”如此,在镜像复制中出现郢书燕悦的情形也就是应有之义了。过去读天龙八部,无量山深谷中有一处玉璧,有时能出现仙人练剑的身影,招数极其精妙,结果无量山剑派人人争相观看,揣摩剑法,结果出现歧义,还由此分出了东南西北三宗。后来段誉无意中发现其中奥秘,原来是山顶上逍遥派无崖子与师妹练剑,被一面石壁映出身形,而湖对岸另一面更大的玉璧又映出小石壁中的影子,如此阴差阳错,成了山谷中无量派眼中的仙人练剑。

文明的镜像复制与此十分相似。在战国末期,一批文化人勉强构建了第二代神系,这就是《山海经》以及伏羲女娲神农等神话,但这些都是从商人、牧人传闻中间接来自于西亚的神系,是典型的二手材料。都说中华上古神话缺乏系统性完整性,这不假,女娲补天、精卫填海,夸父追日、炎黄蚩尤……这一拨神系就仿佛一堆精美的瓷器碎片,然而别指望能拼缀出一个精美瓷器,它们压根属于不同的谱系。就好比非洲第一代神系是无崖子李秋水,西亚神系是小石壁的投影,而我们的女娲伏羲山海经神话,不过是无量山玉璧中的投影而已。


2021.8.21
楼主:冯蘅是我  时间:2021-08-22 16:52:30
9、

过去古人在纸上写下书法作品,会拿去让匠人刻成石碑,因石碑更能经受时间的侵蚀而流传后世。纸质的原作,可以视为原型,碑文是镜像,自然照原稿笔画细心雕凿而成。按理,镜像的东西应该是原封不动地克隆原型。然而事实并非如此,比如今天看看汉代砖雕及魏晋的碑文,如张迁碑、张猛龙碑、龙门二十品等等,这些雕刻作品与原作并不一致。

朱大可说,文化映射还会遭遇更强大的精神性扰动,而它来自镜子主体。所以镜像的结果不是关于自我转变为他者的故事,而是恰好相反,一个他者的叙事片段(客体),在神话镜像里变成了民族的自我形象(主体)。魏碑因雕刻方式而形成的内圆外方特点,以及因年代久远而形成的斑驳残破,让碑文呈现一种特有的金石味,这与原型是迥然不同,而这又偏偏被后世书法爱好者所欣赏、模仿,这就是镜像理论中他者的客体在映射过程中反客为主的典型例子,在纸质书法没能流传下来的时候,碑文验明正身,“他者”变成了“自我”。

事实就是这样,镜像会杀死原型、遮蔽原型,并取而代之。朱大可说:中国神话就被视为充分自足的,独立创造并自我演变的的结果。这是一个完全拒绝他者,甚至拒绝跟“他者”结为共同体的立场,它试图制造这样一种深刻印象,它本身即这镜像的真实原型和最高原型。就这样,伏羲女娲、夸父旱魃西王母等等异乡神---他们来自西亚、中亚-----一下子涌入华夏大地,改头换面获得新生,“祂们拥有中国人赋予的崭新的神显-----名字,面容和神格,进驻新的叙事家园,从那里统治东亚的天空、大地及其众生。没有人会认出祂们是外来的异端,恰恰相反,祂们就是华夏文明的伟大儿女。”


2021.8.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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