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隔离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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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09-15 22:18:24 更新时间:2021-10-12 00:11:52

楼主:花神夜游  时间:2021-09-15 14:18:24
一楼献给@onedayoronelife
楼主:花神夜游  时间:2021-09-15 14:24:10
题记:二月春归风雨天,碧桃花下感流年。

虽然这两句诗于现在这时节不合时宜,但这篇小说构思是在春天。当时只写了一个开头就歇笔到现在。既然天天邀约,为了不负她的鼓励,也为了克服我的懒惰,争取把这个坑填了。
楼主:花神夜游  时间:2021-09-15 14:26:29
一楼少了献给两个字。献给@onedayoronelife 能否请哪位版主给加上?
楼主:花神夜游  时间:2021-09-15 14:28:04
一、
丹雅是小星的闺蜜,不过这闺蜜要打双引号。小星和她相识于紫樱之下,都同时相中了一处宅子,但一个人全租下来却租不起。跟丹雅细聊时小星得知两人居然来自于同一所母校,只不过小星比她高一届,不在一个系,也不在同一个校区,现在彼此知道有这层关系就好办了。这株紫樱是早樱品种,盛开之际小星和丹雅签订了合租协议。另外,小星在协议里附加了一条,我可以承担所有的卫生清扫,但不能饲养宠物。

小星比丹雅早搬进去两天,有点犯愁。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房子,房间挺大,厅不方正,没有私密性。如果让丹雅住客厅太没良心,如果小星自己住客厅也不甘心。跟丹雅商量跟房东沟通之后,小星把房间里原来的双人床换成了两张单人床,布置成宾馆标准间的样子,随身物品小星没有太多,替换衣物一个28寸拉杆箱就搞定,把房间里的固定大衣柜全部让给了丹雅。

丹雅的东西不少,光是大红粉红各色毛绒玩具就堆了一床。她扔给小星一个大红的,说是送她一只招财猫,这会给她带来一点财气。小星也不客气,抓起一看,什么招财猫,木杵杵地,两只小手一动不动,小星摆弄了两下,还是依旧。

这也不招财嘛。

要装电池才行。

那就算了吧。小星扔回给丹雅。

切!

一个星期住下来,小星将窗玻璃保持得可以照见人影,厨房不见一丝油污,卫生间闻不到一点异味,地板上一尘不染,就连小院子的水泥地上也没有一片落叶,地缝里没有一根杂草。

小星以为这份勤劳能换得丹雅的点赞和帮忙,没想到她竟然怀疑小星有洁癖,还说这好好的院子,有花有草不好吗?怎么弄得跟她公司写字楼里的避难层一样,全是灰扑扑的水泥味儿,她还打算买几盆花花草草和肉肉,再撘一个紫藤架子种上绣球,再挖个池子养鱼和乌龟。

小星说你有这个劲,干嘛不一起打扫卫生呢?咱这是集体宿舍可不是动物园,何况协议里不能养宠物。

难道你不是喜欢这株樱花才租的这儿?

谁告诉你我喜欢花?我喜欢的是树下的阴凉。

那你住院子,就睡在这棵树下面,阴凉。

好啊。来,来,搭把手,拼张大床,咱俩。。。。。。小星向她勾勾小手指头。

切!

这种流氓语言小星不常用,否则小星估摸两人彼此真住不长久。但以两人现在的资历,要想在长三角这个寸土寸金的省会城市拥有这样自己独立的小窝是不可能的,除非……发一笔横财。

找个有实力的郎君也是一个办法。听丹雅脉脉含情地煲电话粥,笑靥如花地看手机,深夜回来,小星猜她已经进入状态了。

嗨,有需要的话,说一声,我回避。

什么意思?

小星朝丹雅的床呶呶嘴,你真不懂什么意思?

切!丹雅翻了一个白眼,四只脚,你同意?

嗯,小星点头,提前说一声。

两天以后,丹雅来真的了,但没想到的是,居然在小星的床上。

搞什么?小星夸张地跳起脚说,你明知我讨厌这个,这么脏的东西,赶紧扔。

丹雅急急地从厨房里跑过来,抱起她的四脚动物说,不行,你同意了四只脚的。

小星也急了,高声质问她,那个四只脚和这个四只脚是一回事吗?

嗯,我说的就是这个四只脚,你点头同意了,我们有协议的,口头协议也是协议。丹雅诡谲地一笑,而且按时效性来说,后面的这个协议签订以后,前面的那个就失效了。

我……我去她个失效了。既然她不遵守规则在先,那也就别怪我小人,明天只要趁她去上班,我就把这个四脚动物直接给她扔墙外去。可惜,小星的这番腹黑丹雅没听见。

一股香气笃笃地冒出来,丹雅抱着她的四脚动物跑进厨房,小星也跟进去。炉子上炖了鸡,小星吞了一口口水,低头凑近砂锅看了一眼,然后倒了一杯水给自己,稳了稳,换了一副语气问,你不是不吃鸡吗?

猫吃。

哦,那个……刚才在我的被子上,那两只前爪踩来踩去,喉咙里呼噜呼噜,在干吗呢?

踩奶。

踩……奶?公的?

丹雅噗呲笑出声来,你真污,猫咪想妈妈了就会这样。它把你当妈妈了呢。

当姥姥也没用。小星把一杯水全部灌下肚。
楼主:花神夜游  时间:2021-09-18 20:44:28
二、

猫养了一个星期也没扔。没扔的原因倒不是没有机会,也不是小星良心发现,丹雅告诉小星这只猫的身价不菲,一万五到三万人民币之间。起初小星不相信,但上网查了之后,还真是的,这种品相的猫叫做海豹重点色布偶,背毛浅咖,腹部微白,四只脚像穿了深棕色的UGG。

小星想不通丹雅为什么要花这笔冤枉钱来买这个,就指了指她的一堆毛绒玩具说,你有那些个招财猫还不够,还弄只真的,你这是招财吗?我怎么觉得你破财了呢?

可丹雅说没花一分钱,得来纯属偶然。

在说偶然的时候丹雅眉眼写满笑意,告诉小星这周末要回一趟老家,拜托小星照看三天她的猫。小星说,好不容易有三天小长假,就你要回家,我就不回家?

你也回吗?

我不回,但我有事啊。

丹雅一把搂住小星央求,你不回,那就帮帮我,今年轮到我家当宗,我怕我妈一个人忙不过来。

看小星不吱声,没有明确表态的意思,丹雅忽然嘴里哈气,双手在小星的肋下咯吱小星。小星最怕这个,没想到丹雅会这样,但她很快住了手。

清风徐来,一束阳光打在丹雅清亮的额上。

清明节当宗是丹雅老家的习俗,苏皖交界一带地方都兴这个。小星不懂什么叫当宗,丹雅告诉小星,当宗是一种家族仪式,家族里按照每个家庭男户主年龄大小顺序轮流做东,在每年清明节这天,宴请家族里男性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免费吃喝玩乐一天,而六十以下的家族男性无论来参加否都要出一定的份子钱。出嫁的女儿参加夫家的活动,没有出嫁的可以参加也可以不参加。她本来可以不参加,但她是家里唯一的孩子,肯定要回家帮忙的。她还许诺小星,她回来请小星吃大餐。

小星问,你又吹了?因为她每次请小星吃大餐都是和男朋友分手了。

丹雅说,等我回来跟你细说。

其实,丹雅一共也就约小星出去吃过二次大餐,但在小星认识她这短短的三个星期里换了两任男友,这么个换法,小星说她就像在雇钟点工。丹雅笑,主要是因为大学里抓紧学习没顾上,但毕业以后再没有校园里的那份纯情,变得功利了。丹雅一共谈过三个男友,一个销售,一个售后,一个码农,一个比一个无聊。不过,她跟一般女人不一样,这是小星挺欣赏的一点,一般女人恋爱谈崩了,多半会把男人臭骂一通,而且不单骂一个,城门失火殃及池鱼骂一片,最有名的一句是天底下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然后自怨自艾一番,过后依然故我,如此循环。可她却和小星说,不能怪别人,主要是她的错,是她把恋爱次序谈反了,如果第一个谈码农,然后售后,再然后销售,可能就成功了。她两次都说请小星,可最后两人都是AA制,这年月,谁的钱都不好挣。
楼主:花神夜游  时间:2021-09-30 19:25:25
三、

而小星在清明节前一晚发了一夜高烧,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早晨醒来之后,烧退了,小星躺在床上看阳光爬上窗帘,一步一步,从右下角移到左上方,像一个攀墙折枝的少年。这个少年,他有修长的手臂,修长的身躯,他够到了窗帘上的一枝绿萼梅,绿萼梅上歇着一只蝴蝶,黑色的翅膀,暗夜里闪着幽绿的光。这会儿,当金色镀上翅膀,它展翅飞翔而去。

小星的脖子、胸前、腋下全是汗水,头发也湿漉漉的粘在枕巾上。小星起身,准备去洗一个澡,听见小猫蹲在卧室门口猫啊猫啊地叫。小星先给猫咪铲屎换水添猫粮,然后才进卫生间梳洗,等换好干净衣服出来一看,猫咪已经跳上小星的床,在小星刚才睡觉的被子里打了窝,正呼噜呼噜地踩奶,一脸沉醉的模样。小星将猫咪一把拎起来,刚想扔出去,可是仔细看看这个值三万块的小东西,除了一张小黑脸像个挖煤小工人,其他的,好像也没那么讨厌。

小星将刚才猫咪踩过的被子整个抱起来,准备拿到室外晒一晒,却听到咕噜噜滚落一颗石头,圆润光滑,直径大概在2公分左右,酱红色,上面还有水波纹,正准备捡起来细看,猫咪一呼噜跳过来,一口叼起石头就跑,等小星放下被子去追赶时,它已经跑得没了踪影。

再看到它,石头已经不见了。猫咪一脸无辜地盯着小星,一双湛蓝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小星也盯着它的眼睛看,忽然感觉在面对丹雅,还别说,她和这猫咪有点像。

丹雅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最迟在30岁,一定要攒够一套房子的首付来成立自己的旅行社。目前,她在携程给别人打工,做地陪,还很少去过其他城市,更别说出国门了。如果有了自己的公司就做精品游,她说,她从这只猫身上看到了第一桶金的希望,小猫一岁以后就能繁殖,一年两次,一窝五只仔算,一年就是二十到三十万收入,去掉付给公猫的聘礼,自己能落下十几万,这比正职收入都高。她要拉小星入伙,小星虽不十分情愿,但想到红彤彤的毛爷爷,谁会跟钞票有仇呢?

小星化了一个淡妆,将及腰长发编了一个发辫,然后盘在头顶上。丹雅曾羡慕小星的一头长发,她说她如果有小星这样一头头发,肯定不会盘起来,一定会留披肩发,像瀑布一样。小星说,我要真披肩,你肯定得说,像狮子一样。

因为小星的头发多,而且有点自来卷,每次洗完澡就膨一头。

楼主:花神夜游  时间:2021-09-30 19:34:00
四、

天气晴朗,微风轻拂,小星套了一件墨绿色长风衣出门,觉得太阳有点晃眼,又返身回去拿了一副墨镜,这才乘地铁2号线,往中山陵方向去。

到了苜蓿园站,小星下来出了地铁,直奔展览区,先确认了一下是几号门,然后,看了一眼时间,十点差五分。没错,是十点差五分。

人群已经排了长队,小星站在最后一个。一簇海棠压在头顶,花枝勾住小星的一缕头发,小星小心拨弄下来,却还是有发丝缠在上面。靠,幸亏是几根青丝,如果是一树梨花压海棠,想想就猥琐。小星顺手将缠在海棠上的青丝绕了几圈,将这缕发丝在花枝上系成了一个蝴蝶结。

你不用排队了,号已经满了。一个工作人员对小星说。这个工作人员还用一根围栏线在小星前面一拦,将小星和前面的队伍隔开了一段距离。

我是预约好的,预约了十点钟来参观的。小星跟他解释,并且掏出手机准备给他看在网上的预约单。

这是一个盆景展,小星公司的一个楼盘项目已经开工了,预备订一批盆景,一个副总为了罗汉松还准备带几个人去日本考察,而小星他们部门的经理则要小星先来这个展览会踩点。

就在这时,一个刚从里面走出来的工作人员指着小星大声说,你,就是你,不用排队了,放她进来。

小星摘下墨镜放进衣袋,跟着他,绕过前面排队的人群,从正门进入,验过身份证,过了安检,然后他指给小星大厅旁边的一个侧门,让小星自己进去。

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将小星冻得一哆嗦,还是四月头,就开冷气了。小星将衣领竖起来,一手掖住领口,另一只手抄进衣袋,将身上搂紧。四下望望,偌大的一个厅就小星一个人。一块黑色的帘幕徐徐打开,先前的白炽灯光渐渐暗下去,一台高倍望远镜自动调好了角度,小星将眼睛凑上去,一块巨大的石头出现在眼前。

这块石头呈灰黑颜色,中间有一大块模糊的白影,似云如羽,看不真切,小星试着调望远镜的焦距,一个声音忽然传过来,戴上墨镜看。

小星从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再看,哪是什么似云如羽的白影,分明就是一朵硕大的白色菊花绽放在石头上。这种石头也叫菊花石,盛产于湖南湖北,小星第一次知道菊花石是因为《戊戌喋血记》这本书,书里写谭嗣同在自己的学生罗英家里养病,罗英的爷爷就是浏阳当地有名的石匠,经他亲手雕琢的菊花石是菊花石中的极品,一石难求。小星细细端详这尊石头,目测它的大小尺寸,这时,石头渐渐变换姿势,由原来的平面图形转换成立体形状,一段石阶延伸出来,由花的底部延至花蕊部分,花瓣抖动了几下,像一阵细风吹过,一个人从花瓣后面转出来,坐在石阶上,向小星频频招手。这时,背景换了,这个人身后出现一大片杏林,杏花飞雨,景色绝美。这个人小星不认识,他双手合围成喇叭形状,向小星呼喊,可小星听不见,猛然间,他朝小星扔过来一块小石头,一个声音也随之飘过来~~救救我!

楼主:花神夜游  时间:2021-09-30 19:38:04
五、

小星准备将这桩奇事告诉丹雅,怕她不相信,还将自己缠绕在海棠上那簇发丝蝴蝶拍照留存,以证实不诳她。

三天,就三天时间,小星遵照丹雅的指示,将她的招财猫照顾得很好。丹雅细心也负责,事先煮好了鸡脯肉冻在冰箱里,留言贴在冰箱门上,要小星何时化冻何时分量给猫咪吃,还怕猫咪生病,把宠物医院的电话号码也写在上面。小星每天给猫咪喂食以后还会称称它的体重,一心等丹雅回来请吃大餐,然而,她失约了。

丹雅在老家剧烈头痛,家人以为她累着了,让她上床躺躺,等发现不对送到医院时已经来不及了,医生说是颅内动脉瘤破裂。这种病有相当一部分是先天性的,属于脑内动脉壁的结构发育不良,不发病的时候临床几乎没有症状,可一旦瘤体破裂,发病急剧,死亡率极高,所以被医界称为颅内定时炸弹,除非及时去做颅脑CTA或者DSA检查。

CTA虽然属于无创检查,但需要打造影剂,辐射量较大,分辨率不如DSA,而DSA虽说是最准确的脑血管造影检查,是检查脑血管疾病的“金标准”,但却要进行动脉插管,属于有创,射线和对比剂都要高于CTA,费用也贵。丹雅虽说每年都做体检,但谁也不会无故去做颅脑CTA检查,更不要说去做DSA了。

丹雅的家人来整理她的遗物,猫咪是她的遗物,但也是活物,是她和小星两人养的,她的家人不打算领走,留给小星,如果小星也不要,那就只能丢弃了。冰箱里还有两块生的鸡脯肉,是丹雅还未来得及给她的猫煮的。小星将它们化冻,洗净,切碎,然后用开水煮熟。招财一直蹲在小星的脚边,仰着个小黑脸,两颗瞳仁亮晶晶的,鼻翼不停地嗅动,一副排排坐吃果果的模样。小星忽然飞起一脚,正好踢中猫的鼻子,看什么看,吃,吃,就知道吃,撑死你。
楼主:花神夜游  时间:2021-09-30 19:41:13
六、

随着招财将丹雅留给它的鸡脯肉吃完,丹雅的形象在小星心中越来越淡,分量也越来越轻,小星和她仅合租了三周,凭什么要继续替她养着这只猫?丹雅已经死了,死了就意味着生命结束,她的痕迹会逐渐抹掉。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她的气息,如果连这只猫也处理掉,那丹雅就从这所房子或者说从小星的生活里彻底消失了。于小星而言,她的死不必让小星负重前行,甚至,小星还有一份释然,承诺她的已经做到了。她的生命划上句号,而小星的生活还要继续。小星还没有找到合租的室友,何况还向她家人提前支付了到期的一半房租押金和剩余的一部分租金,该做的小星都做了。小星等不及招财娶夫生子传宗接代卖小猫了,决定提前给它找一个买家。

小星在网上和丹雅留下电话的那家宠物医院分别挂上了卖猫信息,价格最低不能低于一万五千元。定这个价格小星心里是有底的,按丹雅当初的定价,那是一万五到三万元之间,小星没有多要,而且还贴了猫粮和猫砂,丹雅买的猫窝和猫厕所还有猫抓板也一起白送,够意思了。

帖子一发倒是立刻就有人前来咨询,甚至还有一对中年夫妇登门看猫,招财像见了亲人一样,噌一下,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在来人面前打滚卖萌,女的蹲下来逗弄猫,男的说,领养这猫他们思虑再三,就当……做好事吧。

小星说,什么领养?是卖!

卖?就这残疾猫,你还卖?想钱想疯了吧。

小星忍住快要窜到头顶的火苗问他,怎么残疾了?哪里残疾了?

真的是残疾。女人没有男人说话刻薄,反倒抱起招财,让小星看它的脸,告诉小星招财是一只患有反颌症的猫,怪不得每次看到它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因它小黑脸的缘故,就没有细究。

照你们这么说,我还要倒贴钱给你们啰?

那倒不用。女人说,猫窝和猫厕所各一百,猫抓板算五十,猫我们带走。

小星屈指一算,合着这不二百五吗?

不卖了。一万五和二百五,我们谈不到一起。
楼主:花神夜游  时间:2021-09-30 19:53:05
天天,和你猜测的走向一致吗?
楼主:花神夜游  时间:2021-10-04 20:54:42
七、

小星心里陡生恨意,虽然知道恨一个死人毫无道理,但还是忍不住地恨。明明招财长一副地包天的牙齿,丹雅却偏偏要说招财身价不菲,还说什么第一桶金的希望就靠它了,难道为了伺候她的猫主子就如此行骗?小星的满心恨意无处发泄,只能全部转移到这只黑脸猫身上。

偏偏招财天生一个吃货,这不,不知在哪个垃圾桶翻到的鱼骨头,一根刺卡在牙花里,发炎了。不仅如此,它的身上还生了跳蚤,小小的黑屎粒子,拨开猫毛,一片片的,想想就叫人头皮发麻。就在小星拨开猫毛仔细查看时,她还发现招财下腹部的皮肤上爬着一条暗褐色细纹,这条细纹在猫毛的覆盖下,若不细致观察几乎是发现不了的,她疑惑了一下,一个电话拨到了宠物医院。

接电话的是一位嗓音鲜甜的小姐姐,她告诉小星招财肚皮上的这条暗褐色细纹说明猫咪已经被绝育了。

果然,骗子,骗子,你这个骗子。

小星怒不可遏,买回来一瓶杀蟑螂的喷雾剂,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招财就是一阵乱喷,连发炎的牙花子都没放过。

小星又把房间院子彻底打扫一遍,所有床单被褥洗晒一遍,等一切弄妥想起给招财添粮加水时,这才发现招财不见了。一连好几天,猫食和水碗里的水都没有被动过。

大概是离家出走了,小星想。因为喷雾剂没毒,只对杀蟑螂有效。小星曾亲眼看见一只死蟑螂给招财消灭掉,这货简直太能吃了。走就走吧,倒省心了。可没想到一个电话让小星后悔了。

打电话给小星的就是宠物医院的那位嗓音鲜甜护士小姐姐,她说,你家招财要火了,要成顶流赚大钱了。

怎么可能,招财是个残疾猫,是个地包天啊。小星说。

嗨,你不知道啊?那只网红不爽猫也是地包天,还有侏儒症,比你家招财还残疾,但身价值六千万英镑呢。可惜,昨天死了。

等等,你说什么不爽猫,那么值钱?

你上网查查就清楚了。我要告诉你,你家招财有客户要买,要出一万五买走。

小星匆匆挂了电话,说等会儿再打给她。

上网搜索不爽猫三个字,果真,整个网页里全是不爽猫生前的照片,网友们的悼念文章。不爽猫有一双大眼睛,却怒目圆睁,时刻表现出一副咬牙切齿火冒三丈的模样。如果跟招财比颜值,这不爽猫简直丑疯了。原来,这年头管它残疾不残疾,管它丑陋不丑陋,就算出生在美国亚利桑那州凤凰城又怎样?世界大同,只要资本愿意炒作,只要有粉丝买单,只要有吃瓜的支持,越丑越值钱,丑到极致就成顶流能赚大钱。

不过,这只猫命短,自从2012年4月出生到2019年5月17号去世,仅仅活了七岁,网红了几年,给它的几任主人一共赚了六千万英镑就奔赴猫星了。说起来,这只猫也可怜,它从出生就患有侏儒症和反颌症,是疾病让它面相痛苦,但却被它的主人利用了它不爽的表情制作了表情包,满足了大众娱乐,也让它的主人们赚得盆满钵满。

小星还在浏览网页,小护士等不及,又主动打来电话说,我觉得你家猫现在不止这个价,你家招财真要给你招财了。

招什么财啊,可能要招魂了。小星苦着脸说。
楼主:花神夜游  时间:2021-10-04 20:57:43
八、

就在小星满世界寻猫发传单的时候,父亲打来电话,叫小星立刻赶到舅舅家,小星的母亲在舅舅家出事了。

舅舅家的小孙子过满月,小星母亲去吃满月酒,天晚,再加上好久没回娘家了,小星的母亲当晚就住在了舅舅家,睡下去还好好的,谁知眼一闭就再没醒过来。她倒是走得不痛苦,可家人却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小星处理完母亲的后事回到单位上班,日子虽然照旧过,可却过得很混沌,走在路上偶然听到小孩子叫妈妈时,小星会愣神,会停下脚步,然后站在原地茫然四顾,妈妈,我的妈妈呢?

一个月以后,小星带着一身疲惫,周末悄然回家。虽然是老小区,可外面万家灯火,自己家里却是黑咕隆咚的。一脚踏进房门,一个人都没有,开灯一看,小星吓了一跳,以为自己进错了家门,这还是自己的家吗?还是那个沙发上堆满了衣服袜子、盆盆罐罐里栽满了大葱大蒜辣椒西红柿、各色朔料袋和纸盒子从厨房堆到客厅还有卧室、卫生间里存了几盆沤馊发酸的淘米水洗菜水留着浇花和冲厕所的家吗?

还有阳台上养的鸽子,那些让小星熟悉的咕咕声还有难闻的屎臭味,没了,全没了。

此刻映入小星眼帘的是焕然一新的家,屋里的墙面全部粉刷成乳白色,厨房和卫生间全部重新装修了,也换成了大块乳白色的陶砖和乳白色的橱柜,客厅和两个卧室里所有的旧家具一件不剩,全部换成了清水松木家具。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母亲才过世一个月,小星站在客厅中央,抬头寻找母亲的遗像,又跑到两个房间去看,这一看不打紧,不仅遗像没找到,母亲所有的衣物以及用过的东西一样都没有留下。

门口响起脚步声,父亲回来了,看到小星,他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一丝表情,这让小星有些不适应,要知道,往常的父亲,即使因为一点小事,即使故意装作没有表情脸上也会写满表情,只要小星回来,父亲的腰杆子就会挺得直一些,招牌动作就是,要么背对着母亲,要么即使面对却故意扭头不看母亲,然而满脸却写着你看看你妈那个样。小星沉默着,父亲也没做任何解释,他甚至没问小星一句突然回来吃没吃饭之类,而是指指其中一间卧室说,喏,今晚你睡这间。

这么些年,父母分睡不同的房间,小星回来只能睡客厅,每次睡觉前,小星都要先把堆在沙发上的那些衣服袜子整理好,有时因为实在没处放,只能暂时堆在半张沙发上,自己蜷缩着半个身子睡。也不是没劝过母亲,要买衣服就买精致些的,半吊子的地摊货不要买,已经买的不穿了就处理掉。可母亲不听,图便宜,一种款式能买几件不同颜色,还美其名曰为小星买的。母亲卧室的柜门小星从不敢开,否则只怕像开闸放水一样,哗地一下,里面衣服鞋子香皂毛巾卫生纸等等乱七八糟的物品全部一股脑儿地倾泄出来。

而每每这时,父亲就指责母亲乱花钱,买衣服舍得,买菜吃饭就舍不得,经常去捡下市菜或者人家不要的菜皮回来,她自己减肥不吃肉就算了,还不许我吃,我已经是不吃烟不吃酒不吃茶就吃一点饭了。

好好好,你既然这么讲,那我们就来评评理。你说你就吃一点饭,你买的那些花盆要不要花钱?一个盆一千多,一千多,他一下子买两个,两个就是四千多,他一个月的工资都不够,连跟我商量都没有,钱不够他不回家拿,宁肯跑上陆楼到邻居家借,多爬四层楼他不嫌腿不好了,叫他上街买个菜他说腿疼。你说说瞧,那个花盆真要值钱就算了,给一个乡下人骗,你说还冤啊?还古董收藏,种蒜栽葱我都看不上。我花钱怎么啦?我花我自己的,我挣地比你少啊?

你还会算账啊?一个盆一千多,两个盆四千多,猪脑子。你不吃葱蒜?我养鸽子不卖钱?

你他妈骂人,小星,你听听,你才是猪脑子,你一家子猪脑子,你祖宗十八代猪脑子。

小星,你来评评理,你看看你妈还讲道理……

小星,你说,是你爸错还是我错?

小星,你说……

你们俩都没错,是我的错。小星说。
楼主:花神夜游  时间:2021-10-04 21:00:55
九、

当小星关上卧室房门的时候心里感觉空落落的。从小到大,这是她第一次拥有自己的独立房间,她现在拥有了,却觉得很陌生,没有自己熟悉的味道。她想起小时候,家里曾来过一只小黑狗,两个多月大的小狗子初来乍到,在房间里到处撒尿,母亲就追着撵,她问母亲小黑狗为什么要到处尿,父亲说狗子在占地盘,要留下自己的气味。

那时父亲还抽烟,身上有很重的烟味,还有母亲嫌弃的油呛味,母亲说你爸身上老油重,那股味道就像菜油放了七八年,已经蝦掉了,那种油要是溅在衣服上,就算用再强的洗衣粉都洗不掉,所以母亲喜欢搂着小星睡,说小星身上有一种奶香味儿,甜甜的。但其实小星从没有闻到爸爸身上的老油味儿,她倒是觉得爸爸的胸肌和腹肌很结实,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不过自小星上了小学一年级,爸爸就再未对她亲昵过,就再不允许小星钻进他怀里或者搂住脖子亲他,甚至都没有再牵过小星的手,而妈妈却相反,她依旧搂着小星睡觉,就像搂着一个大布偶洋娃娃,相比于爸爸,妈妈的肚子软软的,小星靠在她身上就像靠在一个软软的皮沙发上。妈妈会亲小星的后颈窝,经常亲得她喘不过气来,或者不把小星亲得呵呵大笑绝不放手,有时边亲还边问,妈妈香不香?

香,香,妈妈香。

那妈妈是什么香?

妈妈是妈妈香。

可不知从何时起,小星拒绝和妈妈一床睡,更拒绝妈妈的亲昵,甚至妈妈的手刚触碰到小星,小星都会迅速躲开,然后觉得周身起了鸡皮疙瘩。但每每看到妈妈落寞的眼神,小星又会找机会补偿,她会托公司里去日本出差的同事买SK-II神仙水送给母亲,这可是花了她两三个月积攒的积蓄,母亲拿到后看着包装盒上的字母一个一个地念S,K,I,I,小星大笑,纠正她应该念S,K,TWO。

然而没多久,这瓶神仙水不见了,却出现在舅舅家女儿的卧室里,她还带着夸张的表情向小星炫耀,你看,姑妈多时髦,还晓得我喜欢这个牌子的护肤品。

后来,小星又送过妈妈一瓶澳洲产的绵羊油,在送这瓶绵羊油的时候,小星特意当着她的面撕下包装盒子,扭开瓶盖子,拿出玻璃瓶里面一颗亮晶晶的粉色胶囊,撕开胶囊,将里面的绵羊油涂在母亲的手上。现在想来,那是最后一次拉住妈妈的手,四十出头的母亲,手指和手掌是那么粗糙,粗糙得像老丝瓜络子,可妈妈说,哎呀,你怎么就撕开了呢,我现在用什么。小星摇着瓶子说,里面还有九十九颗,一天一颗,不贵。妈妈点点头,双手互搓,边搓边闻,好香啊,是青橘子夹着淡淡的奶香味,好闻。但妈妈并不舍得天天用,三年多了,还没用完。

可如今这些东西,全没有了,全给父亲处理掉了。

刚才,就在刚才临睡觉前,小星吼了父亲,这是她平生第一次这样对父亲,她质问他,为什么没有征得她的同意就处理掉母亲的东西?父亲没有正面回答她,慢吞吞地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来说,你真像你妈,你现在这个样子。

女儿,你现在这样对爸爸?

这句女儿倒把小星噎住了,父亲从来都是叫她小星,从来都不曾唤过她女儿,她看着父亲,不仅两鬓斑白,一簇露在鼻子外面的鼻毛竟也白了。

小星将所有想发的火、想说的话咽了下去,其实她很想告诉父亲,她只是想保留母亲一件贴身穿过的衣服,那上面只要有妈妈留下来的味道就行了。

小星躺在床上,睡不着,她坐起来,双手抱住头,脸埋在双膝之间,在这样的暗夜里,寂静无人,她很想大哭一场,却哭不出来。

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她的后颈窝扫来扫去,小星抬脸回头望去,一个熟悉的小身影跳到她怀中,在她的腿上打滚,伸懒腰,两只大眼睛看着她,闪着绿幽幽的光。

招财?是招财,你回来了。你怎么能找到这里?

小星抱住招财狠狠地亲吻,搓揉它软软的身体,她闻到了招财身上一股香香的味道,是大青橘夹着淡淡的奶香味儿,泪水登时涌了出来。

楼主:花神夜游  时间:2021-10-05 20:41:18
感谢天天为我顶帖。歇了好一阵子没码字,手生了。相较于你的帖子,我这里很冷清。记不得哪位网友说过,没有酒的夜场如一池子凉水。虽然这话用在这里不恰当,但不得不说,写文码字真是在燃烧激情,有时真想对天高呼,我的酒神在哪里?
楼主:花神夜游  时间:2021-10-07 21:44:39
十、

招财失而复得,小星爱如珍宝,睡觉就搂在怀里。但这次招财和以往不同,来无影,去无踪,第二天天亮以后又不见了,怎么找,怎么唤都没出现。起先,小星以为招财在外这些天,可能心野了,又出去呼朋唤友跳广场舞了,那就随它吧,既然它能够找到这边家里,想必有足够的灵性,租的那边也能找回去,只要它想回去。

可是,小星想错了。

十天了,招财始终不见回来,小星去买了它爱吃的鸡胸肉和猫罐头,将鸡胸肉煮好冷却撕碎,和猫罐头一起拌匀,特意放在院子里,等招财回来享用。小星心心念念想用这些上好的食材吸引它回来,却引来了一群耗子和几只野猫子,它们赖着不走反客为主,消耗这些餐食不说,还在院子里谈情说爱,打架斗殴,地上时不时地遗留下一条老鼠尾巴或者一个老鼠头,还有鸟的断翅膀。小星每天默默地清扫掉这些残羹和垃圾,第二天继续放一碗干净的鸡胸肉和猫罐头,还有一碗清水,只要招财能吃到,她就知足了,可能它只是暂时不想露面而已。

在这十天里,小星看到过三只猫,白的,黄白的,灰黑的。

而招财始终没有出现。

小星又疑惑,招财会不会还在父母家里逗留,她又特意请了半天假回去,晚上再坐需要转车的两程夜火车赶回来,第二天一早直接上班。

已经是七月上旬,黄梅雨来袭,闷热难耐,身上黏嗒嗒的,但小星不敢开空调,门窗紧闭,怕招财进不来。这样的季节,就算是一只野猫,也会找避雨之处。

小星两头惦记,坐卧不安,她周末回去又回来,折腾了两个来回。上班时间也无心工作,已经连续三天早退,就为回家匆匆看一眼招财有没有回来,然后再坐夜火车赶回来。

因为上火,她的嗓子完全失声,偏偏宠物医院那个嗓音脆甜的小姐姐又来电话催问招财有无找到,有几个买家在等……话未说完,小星对着手机,几乎用吼的力气说,想都别想,我们家招财不卖。可惜暗哑的嗓音对方并没有听清,还在追问,小星索性掐断了通话。

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可小星不愿放弃希望,她焦虑、无力、挫败、又愧疚。

夜已深,一场暴雨过后,天上飘来了两朵云彩。这时,院子灰白色的围墙上出现了一只黑脸猫,它从西边缓缓地走过来。这只猫身材颀长,尾巴壮硕,浑身毛色白中带咖,四只脚像穿了深棕色的UGG。

说它像招财,但身形却比招财大了一倍多,如果说招财还是一个青葱少年,身上还未脱憨皮的气息,那么这只猫似乎已经历劫归来,身上充满了王者气质。它步态沉稳,眼神坚毅,绿色的眼睛向那棵樱花树望去,一道绿光顿时催开了满树繁花,似云蒸霞蔚,紫雾琉璃。那树上原来的叶子纷纷脱下厚重的外衣,露出晶莹的身体,缓缓上升,化作了一盏盏风铃,嘤嘤作响。

小星听到响声跑到院子里,惊讶地看到那花簇中露出一张脸,是丹雅!

可丹雅没有身体,只有一个光光的脑袋,像一只气球悬浮在樱花丛中。她满脸忧伤,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小星,而小星也和她对望,这一望,银汉迢迢,似乎有一万年那么久远。

又是一道绿光闪过,这只像招财的猫纵身一跃,从墙头跳进樱花丛中,紧紧地依偎着丹雅。它亲昵地用耳朵蹭丹雅的脸,深情地回望小星,像在问好,又似告别,然后,眼波一转,与丹雅一起腾空而去,只留下一道强烈的绿光,投射在夜空,仿佛这夜空是一个巨大的生命监护仪,这绿光是监护仪上的绿色生命线,最后律动了几下,波纹逐渐拉成平直,满树樱花纷纷坠落。

小星站在院子中间,眼前的一切又恢复到暴雨之前,潮湿闷热,天空灰白,蝉鸣起伏,鼠噬偷欢,野猫子叫了一夜。

楼主:花神夜游  时间:2021-10-07 22:05:00
还漏了一句,小星打算这周末去看看丹雅的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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