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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1-11-20 05:56:31 更新时间:2021-11-21 19:22:55

楼主:陆海桥  时间:2021-11-19 21:56:31
第一章 郭四根退伍回乡

1982年,当兵多年的郭四根复员回乡。

在部队郭四根也有过几趟提干的机会,但到了连里被涮下来。指导员给他的鉴定总有这句话:性格清高骄傲,不能广泛地团结同志。

他回到了家乡——顺水县三桂村,发现家乡比以前冷清了许多,无论白天黑夜,村道、路边也难得碰到一个人。一打听,原来村里的青壮年大都到外头打工去了。三桂村是顺水县最偏僻的村落。它跟车水马龙的广珠公路隔了一条当地人叫大旺海的大河。顺水县是水乡,大大小小的河涌织成一张大网,而三桂村这一带河涌更显稠密,几乎出门就得扒艇。一簇一簇的民居都 被清清凌凌、曲曲折折的涌水环绕,一律乌黑的屋脊像是结在湖面的一块水垢。

县武装部的人说,排长以上的退伍兵县里都不能安排,要大家自谋出路。郭四根早有这个思想准备,拎起背包当天就起程回乡。第二天,他跟老爸开基(当地的耕地都是一小块一小块零星地分布在河涌边,故称“基”)。老爸将责任田都用来摆放了盆栽金桔。老爸说,今年春节这东西价钱很高,眼下这千多盆到年底卖个万多元是有希望的。郭四根沿着排列整齐的盆桔之间的小径迂回着走了一遍。淡黄色的陶盆都 用三四块红砖垫高。金桔都 已结出白果般大的深绿色的果子,一累一累的在油绿茂盛的枝叶间或隐或现。一股类似柠檬的香味在水气氤氲的原始种水稻的责任田上流荡。郭四根深深地吸了几口家乡的空气,感到有几分惆怅。在横琴岛边境当兵时,家乡在他思念中是多么五彩斑斓啊,但此刻他感到眼前这一片浓绿很单调。郭四根挑起一对带洒嘴的喷桶,到涌边舀满,顺着第一盆开始淋起来。老爸蹲着找树叶里的毛毛虫。干了半晌,郭四根大汗淋 漓。他搁下水桶,一边抹汗,一边远望大旺海对岸的国道,那各式各样的汽车几乎是一辆接一辆,像一串甲虫。郭四根知道那国道向南直通县城、中山、  珠海、澳门……。他忽然扭过头对老爸说,武装部的同志说顺水县村村镇镇都 建了许多工厂,怎么三桂村却没有?。坐在田埂抽烟的老爸啐了一口痰大声说,邻居!交通不好,谁来啊?郭四根有点黯然地垂低头,思量了一会说,爸,我想到外头找份工。老爸木然地瞟了儿子一眼,没吭声。直到在收工回家的路上,他才在郭四根的背后叹息了一声:唉,我早猜到这个家留不住你,你迟早会飞出去的!

次日,郭四根坐渡船过了大旺海,骑单车在国道一带游弋,遇到门面像样的工厂都 去问一问招工不招工。奔波了大半天,一无所获。工厂确实不少,但要招工的却是一间也没有。他像大海捞针。要人的厂子肯定有,但郭四根没有任何线索。那线索像秘密,都 被别人垄断了。他成了一只无头苍蝇,有了一种被整个世界轻贱着的感觉。中午路过一家鞋厂,刚好工人们正涌到门口买盒饭,他发现其中几个是同村的男青年。看着他们穿了一身米色制服,嘻嘻哈哈的开心样子,郭四根鼓不起勇气上前向他们打听,扁过车头骑走了。

他从小就是一个不大合群的人。

傍晚时分,郭四根吃过晚饭,拿起毛巾肥皂向小涌走去。落霞把粼粼烁烁的小涌晕染上一层 胭脂红。郭四根来到涌边的埠头,忽然对面有一块石子抛过来,落在郭四根身旁,扑通一响,溅起剌目的水花。郭四根一愣,有点恼怒地抬起头,发现对面街头站着一个女孩,正对他讪笑。女孩刚洗了头,正在用毛巾擦自己的短发。她身旁有一团洗出来的白色泡沫,在水面悠悠地旋转。他很快认出是邻近生产队的黑妹。郭四根素来不喜欢主动勾搭女孩子。他记得以前的黑妹是瘦精精的,因为出生时皮肤很黑,正名叫苏雪冰,因为出生时皮肤黝黑,所以家里人习惯叫她的乳名“黑妹”。但几年不见。黑妹有了很大的变化,人长得丰满了,皮肤也变白 净了 。以前她对人羞答答的,但如今显然有了些大胆和泼辣。她穿了一条城里人的短裙,郭四根知道她一定外出打工把性格也练出来,显出城市人的气质,不再像村里的女丫,因此多了些女性的魅力。

喂,站在那里想什么?小心水鬼把你拉下水啊。黑妹说。

你才被水鬼拉哩。郭四根本想这样回应,但没有说出口。过去他很爱抬扛顶嘴,但当了几年兵,他毕竟成熟了,他觉得黑妹那把甜甜的女声很悦耳,让他心里游过一丝温暖。停了一会黑妹又说,听说你在找工,找到了没有?四根猛然感到自己的秘密被别人看穿了 ,不禁有些不快。他把头扭了过去,没有回答,开始把毛巾浸进清凉的水里洗起来。黑妹已经把头发擦干,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说自己在锦岩酒店已经找到一份工,问四根去不去。郭四根马上联想到东海镇的醉仙茶楼,便高傲地说,去干什么啊,要我去买叉烧包吗?黑妹马上解释,酒店和茶楼不同,它是把茶楼、饭店、旅馆、商场、歌厅……各种各样吃喝玩乐的东西放在一起的,所以规模很大。这样的酒店以前只有香港、外国才有的。郭四根被她说得有些心动,便问酒店在哪里,怎样去。黑妹说,锦岩酒店离县城有大约八公里,在锦岩风景区,面对南江海。(当地人习惯把宽阔的河叫“海”)郭四根又问有多少工人,黑妹说酒店有二十层,很大。很漂亮,工人那是数不清的多。郭四根问,酒店里谁的权最大。黑妹说,你问这个做什么?郭四根说,我如果要进去,当然要找一份高级点的工作,难道你黑妹能安排我吗?黑妹说,掌权的一个叫李总,一个是香港人芮元亨,但他们谁的权最大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李总是本地人,很和蔼的,芮总比较凶,爱骂人。人人都怕他。郭四根说,我明白了。我知道找谁了。黑妹说,你知道什么!进酒店招工要先找人事部,这是规矩。郭四根说,我知道怎样做,不用你教!黑妹不习惯郭四根说话的凶口气,但她一直有些依依不舍,彼此都沉默了一会。临别时黑妹说,我这两天休息,有空你可以来我家啊。

郭四根听了有些愕然地瞟了她一眼。这样的话在三桂村的青年男女中算是有些出格的。郭四根犹豫了一阵,仍然下不了决心去找黑妹。

第二天,他骑上单车去了锦岩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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