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冬日的午后，寒风冷雨。我漫步在街头，道旁高大挺拔的梧桐树，被北风吹得呜呜作响，树梢上几枚干瘪的枯果在风中摇曳。
一颗悬铃木球掉落在我的肩背上，我愣了一下：这曾经是一个春意盎然的故事，现在谢幕了。
一边想一边朝江边信步走去。走了几分钟，突见前面不远处，一个穿着时尚的年轻姑娘滑了一跤，摔倒在冰冷的湿地上，口里喊着：“快来拉我一把！……听到没有啊？怎么还不来啊？……”
地上又冷又湿，怪可怜的。
我忙上去拉起她来。谁知那姑娘大骂：“你这个混账，干嘛？”
不远处另一个拿着手机录像的姑娘说：“这一条要废了，重新拍。”
才知道人家是在拍视频，活该被骂。这姑娘，赚点钱也不容易啊！现在拍视频淘金的人不少，据说某省会城市有一条街，晚上凌晨2：00了，还有上万年轻人在忙着拍小视频。
于是我抱歉一句，转身走开，朝西边的公园走去。听得后面在说：“快来拉我一把！……”又要重新摔一跤了，我心下歉然。
“……听到没有啊？怎么还不来啊？……再不来，我就找隔壁老王了啊！”
谁知接下来是这么一句，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才怜惜她生活不易，谁知道连道德底线都不要了，这也能用来圈粉吗？
现在视频里，孩子们卖萌，美女们卖脸，艺人们卖绝招，大学教授们卖思想。
但是，道德底线也能卖吗？
再也没了去江边的兴趣，迎着冷冽的寒风，我转头向西边的公园走去。

二
一股诱人的烤红薯香气传来，寻香望去，屋檐下，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推着烤炉在卖烤红薯，静静的，并不吆喝，时不时伸出双手围在火炉边烤一烤。
此时我没有多想红薯，却漫无边际的想到其他：每个年过七十的人都值得我们敬佩，尤其是还能在寒风中讨生活的老人，至少他是健康的。很多中年以上的亚健康者，只怕都会有这种想法。
此刻，这老者心里想着什么呢？明天的生活费？医疗费？养老费？还是儿孙们读书补课的学杂费？亦或是儿孙结婚买房的首付费？可这些都是天文数字啊，岂是几个红薯能实现的？
我也没去问他，卖烤红薯一天能赚多少钱。
正想拔腿离开，却见一只穿着衣服的狗快跑奔来，似乎是要抢吃老者手里的红薯，又似乎是要行凶咬人。老人赶忙呵斥道：“恶狗，走开！”
不远处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妇女厉声道：“你动我的狗一下，看我不打死你这个老东西！”
老人道：“你动我一下试试！”
我停下脚步，说道：“老人家只是想把狗吓走而已。”
中年妇女见有人帮腔，面色收敛起来，喊道：“满崽，来，跟妈妈回去！”
待人狗走开，我听得老者低声说：“这女人，待她父母都没这条狗好！有钱去做慈善啊，去义工啊！好好的人不做，却要做狗的父母！”
我深以为然，然后默默离开。

三
我正快步离开时，一个稚嫩的童音响起：“伯伯，买支花吧。十块钱一支。”
找错人了吧？卖花要找年轻小哥啊，既知是大伯，还叫卖，能卖得出去吗？我没抬头，心里纳闷。
“买一支吧，伯伯！”声音似乎有点执着。我才抬头看她，只见一个穿着陈旧衣服的八九岁小姑娘，脸冻得通红，嘴唇却是淡白的，明显没有血色，冻得又肿又紫的小手里握着十来支玫瑰花。
我说：“小姑娘，我买花没用啊，给我一个理由吧。”
女孩双眼恳切地望着我说：“伯伯，买一支吧……我好饿，还没吃午饭呢。”
我心里又咯噔了一下：“孩子，都快下午四点了，还没吃饭！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爸爸两年前得了癌症，死了。我妈妈在外面上班，打两份工，要晚上才回来。妈妈说赚钱好难，我就出来卖花。家里只有我和弟弟。”
“你妈妈不给你们准备中饭的啊？”
“我们家一天只吃早餐和晚餐。有时候我卖花能卖一点钱，买两个面包和弟弟一起吃。妈妈一边流泪一边对我们说‘孩子，实在对不住啊，你们也别怪妈妈！家里的钱全给爸爸治病花光了！’”
我心里立时翻江倒海起来，赶忙拿出钱包，发现用惯了移动支付，钱包里很少有现金了，翻遍钱包，还有150元！都递给了小女孩说：“这花都卖给我吧。”
女孩眼里显出兴奋的光芒，一边接钱一边把花送给我。
“别急，你跟我来。”我在路边小吃店买了两份面包、糕点和奶茶，递给小女孩说，“你趁热吃，还有一份，带回去给你弟弟。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女孩眼里有了泪光，一边点头，一边把花递给我。
我说：“这花我不要了，给你。”为了不让别人误会我是带着功利目的在卖同情，博眼球，为了不然人围观，我打算立即逃离。
但是鼻子也酸酸的了。那两个孩子那么小，却承受着如此的艰辛，我很想多帮助点，可是我的日子也不宽松。拿着那点死工资，像吊盐水针一样，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别人买了多少套房子，车子有多豪华，又帮孩子结婚买房付首付，这些我能去比么？回首半生，我做了些什么？难道还能像少年人一样高唱李白的“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逢蒿人？”而且在这个为了钱，一切可以不顾的时代，生活的苟且，我又能说什么？
活了半辈子，见识了太多的癌症患者，不体检还生龙活虎的，一查出病来，就焉了。不治疗的还能活得久一些，治疗的都很快死了，美其名曰治疗，病人钱全部花光，人还死得更快！
其实人上了年级，按照现代医学标准都会判为癌症患者。就好比树，刚长出来的树枝都是笔直的光鲜的，年岁久了，就会有很多笆斗、结节，如果不去砍伐它，它还会照样生存到久远。人会不会也是这样呢？其实很多人是被吓死的，治死的。
医源性药源性疾病和伤亡，却是实实在在存在的。中国顶级医学权威、原中国工程院副院长、原第四军医大学校长、院士樊代明说：“50年前，我们的先辈没这么治病，50年后我们的子孙也会笑话我们这么治病。……现在的癌症病人几乎没治好一个，钱花光了，人死了，在停尸房停了八个小时，取样活检，癌细胞全是活的，一个都没杀死！”
谁的错？
就这样漫无边际的神游着，一头撞在了一棵道旁树上。

四
公园西边是一座小山，有很多葱翠茂密四季常绿的树木，空气很清新，仿佛天然小氧吧。我极喜欢这样的环境，边思考，边散步，边呼吸新鲜空气，最惬意不过。
却听围墙外面传来五音不全的歌声，有时像杀猪，有时像敲破锣。在绿树掩映中，我寻着歌声望去，清清楚楚地看见围墙外一栋楼房的二楼包厢里，围坐了十来个男男女女，男的穿着很土豪，女的打扮很艳丽。可能是因为空调开得太高的缘故，很多脱了外套。有个男的握着话筒，声嘶力竭地吼。原来是一个歌厅。
其中一个穿着花衬衣，脖子上围条金链子，手臂上露出狰狞的纹身的男子，鼓噪道：“你一个光杆司令，唱什么？叫一个女的跟你合唱。苏媚，上！”
于是，唱歌男跟苏媚合唱《可可托海的牧羊人》。
纹身男：“抒什么情？没劲！苏媚，你来唱个《十八摸》。”
苏媚：“德哥，我不会。”
纹身男：“不会？那你就以摸代唱，自己摸给大伙儿看！”
歌厅里顿时哄笑起来，都吼：“德哥说得对！”
纹身男又叫来服务生，说：“扛一箱人头马进来，按人数，每人一瓶。”
立即有几个女的叫道：“德哥，我不喝酒，少拿一瓶。”
狰狞纹身的男子道：“每人一瓶，谁都别耍赖！不喝的，自己把胸罩扯开，把酒倒进去，倒完为止！”
多好的公园，多好的环境，多么适合人清净一会儿的地方，外面却居然连着这么个乌烟瘴气的歌厅，也太煞风景了！
再也没了公园漫步的兴致，快步出了公园，已经是华灯初上。

五
冬天黑得真快！一忽儿就是晚上了！
白天静悄悄的小区，到了晚上却喧闹起来：原来“广场舞大妈”这么早就行动了。
大妈们一个个随着音响扭扭妮妮，做出花枝招展的少女状来，或手似杨柳，或腰如水蛇。
音响开得很大，越到楼上，越能感觉得震耳欲聋，似乎房子和楼道都震得发颤！
听得五楼有个母亲喊道：“你们跳舞可以，能不能把声音开小一点？或者到大街上、广场上去跳，别影响孩子做作业，读英语好不好！”
楼下依然声音震天响，丝毫不理会楼上人的抗议。
又听得七楼上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喊道：“你们一年四季跳个不停，别人有病要安静，也安静不了！喊了几百次了，还是这样！能不能讲点良心？再这样，信不信老子倒粪下来？”
楼下依然跳得正欢，丝毫不理睬别人的话。
网上说，总有这么多人为老不尊，这不是老人变坏了，而是坏人变老了！我想这一点都没错，声音开小一点，不影响你跳舞，也不影响别人生活和学习，真的不行吗？
忽然听到很多人的惊呼声、咒骂声，情形一片混乱。
原来楼上的老人终于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下来！
“再喊不答，下次就不是水了！”七楼关上了窗户。
2021.11.20-30

@明月洗心 2021-12-01 00:01:57
写得真好！您淡然地、冷静地、一点都不做作、不张扬娓娓道来，似乎一篇短文就写尽了世间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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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