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改革开放的大潮还没有涌到我们的山区小县城，大家都过着纯朴的农耕生活，家家户户也都会养上一二头猪。全家人过年的新衣裳、丰富的年货、孩子们来年的学费，都指着它了。
母亲也买了二只小猪仔。因我是家中长女，这承载了一家人整年希望的差事，成了我责无旁贷的任务，我成了名副其实的小猪倌，负责照看小猪每天的吃喝拉 r>　　每天傍晚放学回家，我放下书包，就要去附近田地里找些主人家挑剩的菜叶、地瓜藤等，夏天时甚至要到大街上去捡西瓜皮。那时的我瘦不拉叽的，穿着亲戚那淘来的不合身的旧衣裳，整个一营养不良，挎着个藤条篮子，一步一趋地跟着吃西瓜的人。等她们惬意地吃完甜美的西瓜，随手扔掉西瓜皮的时候，我就赶紧上前去捡,完全顾不上别人诧异、不解、甚至嫌弃的目光。有时还要到垃圾堆里翻捡西瓜皮。大街上像我一样捡西瓜皮当猪食的，远不止我一个孩子。
我曾因为着急捡西瓜皮而摔过跤，强忍着疼痛和泪水，赶紧爬起来继续去捡西瓜皮；我也曾被别的孩子从手中抢走过西瓜皮，顾不上生气和沮丧，也不会打架，只能无助地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也曾有过丰收的喜悦，费力地拎着满满一篮的西瓜皮，顾不上大汗淋漓，也顾不上挥赶嗡嗡嗡飞来飞去的苍蝇，着急往家赶。尽管没走几步路就要停下来休息，尽管小胳膊已经被勒出了一条条红痕，我还是心情愉悦。这么多的西瓜皮，小猪明天的口粮都有了，我就不用再出来捡了，就可以安心看看小人书了！
回到家里，要赶紧把西瓜皮一块块清洗干净，偶有不新鲜的坏掉的部分，要削掉，要不小猪吃了会生病。都洗干净后，我拿出一个大脚盆，用搓丝板把一块块的西瓜皮都搓成丝。待小猪长大些，就不用这么精细地伺候了，直接剁成小块就可以了。搓好丝后，放进专用来煮猪食的大铝锅里，再放一些卖相不好的地瓜（好的地瓜都拿去卖了换钱，稍好的留着自家当口粮，最次的地瓜才当猪食），或是地瓜叶、地瓜藤，或青菜叶，再放一些米、猪饲料，倒上清水。等煮开后，用冷水拌些粗糠，再倒进沸腾的锅里，还要用长勺子用力搅和，要不就会粘锅底。贪吃的小猪们可不喜欢这些焦糊味。
应付小猪们的吃食倒是简单。最让我头疼的，是夏天每月一到二次的洗猪舍。小猪们吃得多，拉得也多。如不及时清理那些“黄金”，对养猪人是种折磨。也不利于小猪茁壮成长。
每次洗猪舍，我都要屏住呼吸，钻进低矮的猪舍，挥舞着长长的铁锹，把一堆堆的“黄金”铲到木桶里，留着给庄稼、菜地堆肥。
小猪以为有好吃的，一个劲的在我身边，用长嘴巴，这儿拱拱、那儿嗅嗅。刚开始时，我总被吓得跳起来，头又碰上低矮的棚顶，痛得龇牙咧嘴。后来知道它们不咬人，我也熟视无睹，有时还会用铲子敲敲它们，让它们老实一点。“黄金”都清理完后，就要用猪舍旁水沟里的水冲洗猪舍，有时还要用竹扫把再刷干净。
当然，腌臜的“二师兄”身上也是要冲洗的，这个时候就要用上自来水水管了。它们极不喜欢这样的洗礼，吓得哼哼唧唧，满猪舍乱跑乱蹦。但是，在我的强力水管冲刷下，它们无处遁形，一圈圈荡着涟漪的黑水从它们身上不停地淌下来，一边还不停地甩着脑袋，脏水飞溅，这次轮到我无处躲藏了。
有次我忍无可忍，也起了玩心，捏着水管对着它们疯狂扫射，让它们无处可逃。没想到，这一时兴起，差点成为我的噩梦。受到惊吓的小猪们居然一先一后，从低矮的栅栏里跃出去了！我吓得大脑当机，傻站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步跨出猪舍，想要捕捉“越狱”的小猪仔，但是，我忘了自己还只是个孩子，根本没办法抓住二只四处乱跑的小猪仔。
眼见着二只小猪四处乱跑，我急得大喊：“妈妈妈妈，小猪跑出来了！快来抓住它！”母亲闻声而来，见此情景，顾不上骂我，赶紧叫了邻居帮忙围追堵截，想要把小猪仔撵回猪舍。二只小猪在众人的追赶下，顺利回到了猪舍门口。它们挨挨挤挤，哼哼唧唧，伸出小短腿，扑腾了好几次，想要翻过那个低矮的栅栏，却怎么也翻不过去，真不知道它们当时是怎么出来的！
彼时我正守在猪舍边上，防止它们掉进水沟。看得心急的我，想把小猪抱回猪舍。没想到，正是我这个鲁莽的举动，把它们吓着了，它们慌不择路，居然一头跳进了水沟里！
我的天哪！我们大家都傻眼了。看着小猪在水里沉沉浮浮，我不加思索地跳进水沟里，想要抓住它们。但是，我跳下去才知道，底下是深陷的泥沼，沟里的水都快没到我腰上了。等我好不容易才拨出一条腿时，二只小猪已经游进黑乎乎的涵洞里了！我不顾一切地正想追进去，母亲把我喊住了。眼看着小猪的影子都快看不到了，我急得差点哭出来，还想再追，母亲已经伸手要拉我上岸。我这才从水沟里费力地拨出一条腿，还有一只脚的拖鞋被淤泥牢牢地吸附住，我怎么用脚趾抠也抠不出来。母亲拉我上岸后，看着浑身湿搭搭、臭哄哄，脚下泥水直流，只剩下一只拖鞋还在脚上的狼狈样，一语不发。
我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也不敢看母亲的眼睛。气急败坏的母亲，终究还是没忍住，狠狠地骂了我几句，匆匆地去找邻居想办法了。
我僵在原地，失魂落魄。母亲买小猪仔的钱是借的，我不敢想象，要是找不回来，母亲会多难过，我也可能会被打个半死！我一个劲地在心里祈祷着，虽然我也不知道，跑进涵洞消失不见的小猪仔要怎么才能找回来。
最终，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在我无比煎熬的等待中，母亲和哥哥一人抱着一只小猪仔回来了。我瞬间满血复活，又不敢蛮撞地冲上去，只是赶紧让开身子，好让母亲和哥哥把小猪仔送回猪舍。母亲又找了几块木板，把栅栏加高。这下，它们就是插翅也难逃了！
我心头一松，憋了许久的泪水这才落下。母亲没有再责备我，只是让我赶紧去洗澡换衣服。后来我才知道，这条水沟直通建设局，母亲找了几个邻居在那边守株待兔，这才把顽皮的“二师兄”捉拿归案。从此以后，我伺候这二个“小祖宗”愈发的上心，不敢有丝毫懈怠，在我年幼的心灵里，所谓的责任心牢牢占据了重要的一席之地。

@萌妃驾到_ 2021-12-29 16:57:50
好有画面感。楼主好记性好文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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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真正深刻的生活印迹，没办法忘记。

@薄荷味017 2021-12-30 14:07:31
有这样的经历，也是一笔与众不同的财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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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我仅仅只是把曾经的生活记下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