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介|《一个人的圣经》:活着——人事醒觉后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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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1-18 06:03:51 更新时间:2022-01-21 22:41:30

楼主:王栩的文字  时间:2022-01-17 22:03:51
文/王栩

(作品:《一个人的圣经》,高行健 著,联经出版事业公司,2000年)

显然,活着在高行健笔下被其表述成生命存在的欲望。这欲望作为人之本性的自然流露,因其对生命意义的尊重而大放异彩,无可厚非的成为对本能的最佳诠释。

欲望即本能,亦即活着。活着就是一切,《一个人的圣经》里,“你”就是如此践行着关于活着的意义。这个意义在香港,“你”同马格丽特呆在一起的那四天里,是“你”和这个德国妞谈论政治时,“你”以轻松的姿态表现出来的调侃和遗忘。它让“你”不愿回顾历史,只想停留在当下。这倒不是寓示什么主张,而是贴合实际的生活态度。高行健赋予这种生活态度以摒弃沉重、拥有当下的认知习惯,这就定义了活着在简单层面上的坦诚。

与“你”此时的简单相对应的,有着犹太血统的马格丽特对生命意义的理解厚重而深刻。马格丽特拒绝割断过去的记忆。犹太民族苦难深重的历史凝结成一个民族的哀痛,以集体密码的方式烙印在马格丽特这般年轻一代的心灵深处,在那里种下了一个名叫忧患的这一意识层面上的幽灵。它主导了马格丽特如此看重自己犹太人身份的同时,试图背负整个民族的苦难,在揭露和谴责对犹太人的罪行之际,彰显被迫害者藉由历史记忆集聚在心底的力量。

这样的力量于“你”而言,并非已经失去。在“你”,是彻悟后的超脱,其成熟的表征就是活着。此时的“你”,不愿再给自己贴上任何标签,尤其不愿扮演基督的角色,背负一个民族的十字架。马格丽特珍藏历史的记忆,“你”只想遗忘。遗忘并不表示“你”的冷漠,恰恰是“你”走出历史,重返生活的旁证。

高行健将历史与生活对照,观审出历史对个体的吊诡以及生活对个体的接纳和包容。小说《一个人的圣经》里的人物“你”,在历史的喧闹声中,无可逃避的站到前台,呈现出被时势所迫的身不由己。处于喧闹的漩涡中心,就算冷眼旁观,也还是不由得粉墨登场,于历史舞台上唱尽时势裹挟下的高调和颂赞。更何况,这样的唱颂有着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争斗。它让每个人在历史的哈哈镜前都变形成了同本貌相去甚远的样子。

暗地里,来自生活的馈赠让“你”至少保持了一个相比于他人较为清醒的头脑。可“你”知道,清醒在非正常的历史时期是和风险等同的称谓。所以,“你”显得玩世,但“你”决没有伤害那些与“你”有过交往的女人的感情。在自愿的基础上彼此享用对方,是高行健于小说里营设的来自黑暗中的浪漫。享用的过程尽管偷偷摸摸,却在情欲的宣泄下审视了一个时代的疯狂和政治的伪饰。

“你”在保护自己、揪斗他人的风浪里憩息在和众多女人的交往中,没有缠绵与纠葛,只有攫取。较之小说里犹如秘史般列举出的乡村干部对待女人的劣行,“你”对女人的攫取未脱柔善、本真的一面。而这,却是“你”天性中的弱点。它使“你”心思敏感,过早的窥破了政治的秘密。混乱中,政治除了炒作的玩物,附带清除的功用,对“你”这样的小人物而言,毫无出路。因“你”连做一枚被弃的棋子都不够资格,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蚂蚁罢了。

何以补偿身为蚂蚁的“你”天性中的弱点,安放这颗有着自我保护意识而又不羁的灵魂呢?在自由的凭依下,“写自己要写的东西”。高行健给小说人物“你”的人设,铺展开一个流亡者独立于规范之外的写作理念。这一理念的主旨在于,它不是对规范的打破和颠覆,它是坚守自己的风格。风格同创新无关宏旨,风格是对既有规范的无视和厌恶。诗就是诗,何来题材的限定。人称代词“我”、“你”、“他”都能成为小说中的主人公,而人物不必具体显现在故事的叙述脉络里。作家也能画画,只要有市场,用不着官方认可。《一个人的圣经》,即在这般对理论的阐释和历史的展开下完成了艺术与文学对个体心灵的拯救。

这样的拯救高行健叙述的暗无天日又真实可信。从“你”内心流淌的文字实非纯粹的文学,毕竟,纯粹也是一个限定。“你”那超脱限定的书写无一不指向痛快的宣泄,宣泄中,“你”活得快乐。这就让生活的真谛变得浅显而直白。所以,在高行健充满迷幻的语言的依撑下,《一个人的圣经》成了个体之书。打开它,出自读者自愿的选择得以在调笑和戏谑掺半的文字里捕捉到一个灵魂走向自由的欢欣。这欢欣所付出的代价,除了逃亡,别无他途。

逃亡的隐线在此时的“你”同彼时的“他”互为依存的观照下,是历史与当下、记忆和遗忘纠结缠绕的无法分清彼此的一团模糊的自我。这个自我分裂成彼时那个历史中的“他”,此时活在遗忘中的“你”。他们在小说里串起了对历史的厌憎,对活着的欲望。高行健经由逃亡厘清了“你”和“他”之间的界线,让面具的指向无所隐遁的显影在历史的天空。

透过文字的幻象,面具映射出群魔乱舞的年代里“他”的从众和自保,以及摘取面具的一份努力。这份努力让“他”那残存的清醒成了潜在的罪证。乡村也不是可资凭藉的庇护所,而是同城市毫无二致的斗争策源地。“他”的窗外有了可疑的身影,暗中窥探的眼睛险些把“他”置于人民公敌的境地。这种境地在“你”日后对历史的总结里,是制造敌人的方式,服务于专政的有效手段。

置身于险恶的年代,女人,无论有无情感的牵系,终究让人之所以为人的本性未尝泯灭。“你”同众多女人的交往,使“你”保留了对何为生活的认识。生活就是活在当下,这一认识从彼时的“他”那里延续至今,成功地伴随此时的“你”卸下记忆的重负自由的活着。

自由,在摘除面具后成为“你”真正的凭依。此时的“你”,不再需要那些无谓的非正常的表情,那些顺应面具而存在的做给他人看的矜持。它们是彼时那个“他”的保护色,应对恐怖的同时,品尝说不上甜蜜但稀缺的爱情。这样的爱情对此时的“你”来讲,可有可无。“你”已经勾销了情债,于摘除面具的一刻。“你”不再扮演谁,“你”就是“你”。原本模糊的自我终于清晰,它不是变化而来,它是本貌的恢复。随同本貌一起恢复的还有对写作的认识。既然活着,又还能写,写作于“你”,也就是个玩味。玩味中体察个体对生命的感受,写下的文字不受羁绊的突显作者本真的自我流露。《一个人的圣经》就这般在玩味中于高行健自我本真的流露下托身于“你”而道出活着的精义。

(全文完。作于2022年1月17日)

——文中观点属于作者本人,本人文责自负,与发文平台(含各类网站、论坛、自媒体、公众号)、转载纸媒、以及他人无涉——

作者简介:王栩。所用笔名有王沐雨、许沐雨、许沐雨的藏书柜、王栩326,定居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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