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狮少年》背后,撕裂的精英与大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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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1-23 01:49:40 更新时间:2022-02-03 16:18:48

楼主:草鱼子  时间:2022-01-22 17:49:40


1

如果要给2021找一个关键词,我的答案是:撕裂。

再直接一些,就是精英和大众的撕裂。这种撕裂在岁末的《雄狮少年》造型风波中表现得尤为明显。

这是一部大陆难得的,向小人物致敬的电影,然而讽刺的是,还未上映,就遭到“小人物”们的舆论围剿。

这部电影有两层象征。

雄狮,自然象征中国。影片中有一段《少年中国说》的背景音,再结合拿破仑“东方睡狮”的典故,指向不言而喻。

主人公频频受欺负,象征中国屈辱的近代史。女阿娟那句“戴上狮头的那刻,你有无听见心底的那声咆哮”,自然是指向民族意识的自我觉醒。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哪怕你正在觉醒,你依然只是小人物,在村里被村霸欺负;在城市中颠簸流离;低声下气,只为生存。

高涨的民族意志和现实中的卑微身份,形成激烈的身份焦虑。于是也便有了影片的第二层身份隐喻——小人物及其价值。

导演对这种身份焦虑的解决方案是:只要鼓点还能在心中响起,你就是雄狮!。

这可理解为民族意识的道成肉身,落点到每个卑微的个体上,就是希望这些小人物能和这个民族一样,自强不息,并为梦想而努力奋斗。

这一叙事方式逻辑上看似非常自洽,但在实际操作中却翻了车——我当然是指影片的人物造型。

既要象征少年中国,又要把角色落点到最卑微平凡的小人物,导演的处理手段是把部分主要角色的造型丑陋化。




但平凡等于丑陋吗?当然不是,平凡只代表普通。

于是矛盾出现:你说要代表中国?你就要中国以这个形象出街?

继而上升到——你这就是刻意辱华!

导演当然没有刻意辱华,他犯得着吗?从纯粹的电影艺术角度说,人物这么设计也不是太大的问题。毕竟主角眼距虽大,还不是不能看;阿猫形似猿猴,缘于人物特殊设定。

只是女主眼距忽远忽近,让人有些出戏。

然而不幸的是,这种人物造型设定,刚好遭遇了一场突然发酵的审美话语权之争。

2

这场风波早先只是随机的出现,如2019年的杜嘉班纳广告事件,去年6月的清华美院的服装走秀事件,以及《尚气》女主形象事件。

真正的全面爆发始自2021年11月的陈漫事件。其一组为迪奥设计的模特造型,因画风诡异,突破国人对美的传统认知,被认为是明目张胆的迎合西方,丑化国人。

从今日头条到百度百家,再到微博和小红书,目之所及,满屏批判。

期间虽不乏有时尚界人士起身为陈漫辩护,其中尤以洪晃的态度最坚决。但最后,在汹涌的抗议声下,依然以陈漫道歉告一段落。甚至连一向特立独行的洪晃也公开道歉。

陈漫事件尚余波未尽,声势更为浩大的第二轮风暴接踵而至。包括奔驰模特事件、三只松鼠模特事件,以及声浪最大的《雄狮少年》造型事件。

这些事件的统一特征是:一些精英认为无可厚非的审美,一再突破了大众接受的底线。精英认为大众玻璃心,以偏概全。大众认为精英被西方驯服,充当西方审美殖民的买办。

先不说双方谁对谁错,至少有一点很明显,就是在当前互联网浪潮下,精英与大众渐行渐远的认知隔离。

这一现象发端于移动端平台的爆炸式发展,以及流量时代的到来。

今日头条、小红书、抖音、快手、微博,一个个唯流量是举的社交平台粉墨登场,并孕育出一大批寄生于这些平台的草根自媒体。

他们虽不通新闻话术,信息获取能力有限,但依靠浩大的声势和接地气的表达方式,对热点的快速反应,迅速从主流媒体手中夺得了话语权。

这是大众对精英的第一场胜利,其中不少拥有极强号召力的自媒体也分得了流量时代的巨额红利。

面对这一轰然到来的新时代,精英群体也迅速分成三类。

一类积极探索如何讨好大众,一类继续我行我素,还有一类则半推半就,在认知傲慢(傲慢不全是坏事),和对流量的艳羡之间左右摇摆。

以四大爱国学者为代表的部分精英,自然毫不犹豫的投入第一类。在新互联网时代,他们如鱼得水,风光无限。

迂腐的“公知”们当然继续在第二类,在特殊的舆论环境中越来越小众化,边缘化,几乎成了互联网时代的史前生物,被誉为“古墓派公知”。

占比最大的其实是第三类——人类本就是矛盾的生物。其中甚至包括一阵见血胡锡进(身陷卫生巾风波的西安作协吴克敬老师,及其同类,属于三类之外的特类生物)。

需要特别指出的是,所谓精英还是大众,均非铁板一块,有两类阶层经常摇摆于他们之间,其一是中产阶级,其二是体制边缘阶层。

出于叙述逻辑,我们先来围观下精英群体和大众的冲突究竟在哪里。

流量时代,舆论引导者不仅需要保持话题的垂直性,更要保持立场的垂直性,越鲜明越直接越坚决,越能吸引流量。而这种技能并不是自信的精英能轻易掌握的。

如头条的网红某岸老师,前一条刚因为批方方,赢得爱国群众赞誉,后一条又在维护方方的好友,又被爱国群众痛批。尽管她一再声称,自己早就批判过方方,但爱国群众就是不认。

再如大V九边,最近闹着要退出微博,原因在于他嘲弄“立场先行”的论调。然后就被爱国群众扣上公知的帽子。




几乎与此同时,之前反出公知阵营,投身海外爱国党的乔木,因在审美争议中拒绝站队大众,其苦心经营的爱国学者形象,瞬间崩塌。连微博账号都已被禁言。

不过最典型的我觉得还是胡锡进老师,此前是知名的舆论调和剂,舆论左则他右,舆论右则他左,以妖娆灵巧的身姿腾挪于复杂中国的舆论场。被誉为“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但这一技能到了流量时代就不吃香了,大众要的是立场,要的是姿态,胡力求一碗水端平,必然难免遭到左右同声质疑。

早先凭借环球时报掌门人的官方身份,大众对胡的批判还是欲言又止,如今胡已退休,失去官方身份的光环庇护,胡的人设还能坚挺多久?至少最近的联想事件,胡已近乎被司马南按在地上摩擦。

大众更爱看司马南的决绝,姿态鲜明,立场坚定,才是流量时代的正确姿势。

耐人寻味的是,如果回顾中国的舆论发展史,人们就能发现,无论胡,还是九边、乔木这样的精英,都曾是前代公知的死敌。

如今前代公知星散,这些理中客本可笑纳天下舆论。可惜世道就是这样,后浪永远推前浪,舆论没有最激进,只有更激进。

就如200多年前,斐扬派干倒了保皇党,吉伦特干倒了斐扬派,雅各宾又干倒了吉伦特。

更讽刺的是,舆论的极端化广场化也有胡锡进们的功劳。失掉了视角的另一面,单一的声音被无限放大,舆论必然会滑向极端的深渊。

始作俑者,胡锡进乎。

接下来将是谁?我看该轮到郭松民、王小东们了,但凡有点文化又还要点脸的,都难免这一下场。

3

那么什么才是大众话语的密码呢?解答这个问题之前,先要追问目前舆论场的绝对多数是怎样的人群。

卢克文近期在社交媒体上说,据他调查,中国人之所以不敢生是因为多数人收入就3000~4000。而这一类人群,就是中国互联网舆论的主体。




问题还不仅只是收入低,同样严重的是高负债率。

据央行数据显示:从2008年到2018年,我国居民负债率从不足18%上升至53.2%,10年间共上升35.3个百分点,年均增幅3.5个百分点。并且这一趋势还在继续。疫情的到来更是让许多普通民众的生活雪上加霜。

所谓不敢生,只是这一压力背景下的副产品之一。

中国是一个以勤劳著称的民族。放在其他国家,这可能只是一种出于礼貌的赞誉,但放在中国,这绝对是事实。疫情期间的流调,展示出这部分群体真实的生活状态。




两点一线,或最多三点,没有娱乐,终日劳苦。

这里又要提到《雄狮少年》。

抛开细节上的失真,就状态而言,主人公阿娟呈现的正是农民工的典型状态。巨大的生存压力,理想和现实的撕裂,飘零的身影。肉身存在于旮旯的空间,遥望着辉煌的发展奇迹。


而更令人担忧的是,无论怎么勤奋的工作,他们似乎也难以逃脱当前的处境。

生育压力、购房压力、健康压力、养老压力,压缩了他们的生存空间,也决定了他们的生存状态。

社交平台,成了他们唯一的情绪宣泄口。

吊诡的是,这种捉襟见肘的生存状态又遭遇了另一幕宏大场景——大国崛起。

尤其是疫情的到来,一面是欧美水深火热,中国风景独好;另一面是,大众的财产安全处于巨大的不确定中。

这种反差对人们的自我认知造成了进一步的撕裂——身为崛起大国中的一员,如何才能分享这一辉煌的荣耀。

焦虑会让人不安,所以身份焦虑必须被破解。如何破解?自然是找到造成这种生存状态的根源。

根源在哪里?大众并不会通过数据、证据、实调寻找答案,在生存压力下,他们完全没有这个时间。他们只能在固有的认知模式下,寻找最容易获得的答案,

所以一个百年来一直被鞭挞的事物,再度被押上了大众法庭的审判席——资本。胡锡进和司马南的交锋就发生在这一舆论战场,也就是众所周知的联想事件。

说起联想也有些魔幻,似乎毫无来由,一家跨国巨头忽然就被推到全民声讨的境地。

精英们对此惊诧莫名,因为联想主要的罪名不过是几十年前的冷饭,国有资产流失,出卖国家利益,唯利是图等等。如果联想都要被指控,那当前的产业巨头几乎无一幸免。

但就是这些老掉牙的指控,却迅速点燃了网民情绪的引线。在铺天盖地的指控中,联想实则已经成为资本的象征,996的缩影。

这场争论没有中间派,只有非此即彼的敌我阵营,精英觉得自己只是在常识中表达,是在保护改革的成果,和私有财产的安全。但在大众眼中,只要他们拒绝加入这场声势浩大的大合唱,他们就是资本的爪牙。

在惊慌失措之下,某些精英也昏招迭出,如对司马南进行诛心之论,指控其动机不纯,甚而围魏救赵,用饶谨的绯闻来为联想开脱。

这些行为非但不能有任何舆论上的挽回,反而激起了大众更强烈的不满,从而强化司马南们卫道士的形象。

4

在精英和大众的撕B大战中,中产阶级和体制边缘阶层都属于较特殊的存在。撕B大战展现的是阶层的撕裂,而这两个群体展现的则是身份的撕裂。

在中国,中产是个纯粹的收入概念,只要收入达到一定标准,就能被称为中产。至于其话语权、社会组织能力、参政议政能力,都可以忽略不计。




这一现实也导致了中产的身份焦虑。

一方面,他们确实有一定的社会层次,其中少部分有机会跻身社会顶流。但更多的中产阶级缺乏足够的风险抵御能力。中年失业,就可能失去所有。教育不利,下一代就被打回平民。向上冲刺的乏力,以及向下降级的恐惧,共同构成中产的阶级固化焦虑,也支配了他们的精神世界。

另一方面,在信息极度混乱的流量时代,中产阶级对社会事务的判断能力也未见多少高明。除少部分信息获取能力较强、接触面较广的职业,大部分中产阶级认知能力也不过尔尔。

再因为同样沉重的生活压力,无暇对陌生领域做细化推敲,同时他们也急需一个情绪的宣泄口,因而中产对社会事务的发言,也时常显得情绪化,片面化。

大部分中产只能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内保持精英身份,在其他领域则也不过是芸芸大众的一员,甚至构成了大众的主力人群之一。

体制边缘人士同样典型。

西安一位退役运动员,看他日常在公共平台的发言,似乎展现出体制受益者的形象,但大病一来,他被迫暴露出凄惨的经济状况,不得不网络求援。





此时,他过往的言论被路人扒出。貌似体制内的身份立场,和现实中真实的社会底层状态,形成魔幻的反差。

如果从心理学上分析,他平时的发言很可能是一种出于身份幻想的自言自语,通过言论暗示自己——我还没被组织抛弃。而现实是,有限的财政供给能力,无法把相当的福利覆盖到所有体制相关人士。数量庞大的体制边缘人,仅存一个虚幻的体制身份。

刘备说:吾乃中山靖王之后。而实际只是个卖鞋的。网络上那些洋洋自得的正能量大V,有多少都处于相似的境地?


5


当人们还在观望元宇宙的未来,流量时代其实已经开启了舆论场的元宇宙。原有的话语权结构,在流量凶猛的冲击下,被迫重构。传统舆论势力遭到新生势力的严重挑战。

大浪淘沙之下,一些曾被掩藏的问题也被急剧放大,通过情绪的传导和彼此作用,不断制造新的焦虑。

于是身份的撕裂、阶层的撕裂,在新的舆论场,演化为此起彼伏的观念冲突。精英、大众、中产、体制边缘人,都在重新适应其社会身份,并在现实中不断调整,寻找最稳妥的立身方式。

此时,过往的光环已不再重要,如果想要存在于这个新的舆论场,就要寻找新的自我定位。因为只要流量时代还在继续,只要资本继续可以分享流量的巨额红利,当前的撕裂必然继续向纵深发展。

当然,你也可以坚持,仅把现实当成新社会的试验场,并默默观察未来的走向。有些事物会变,但也有些不会。

还是引用《雄狮少年》中的咸鱼强所言:只要鼓点还能在心中响起,我们就是雄狮。

这句话是在告诉人们:摆脱身份枷锁,就能找到真实的自我认知。

虽然,这何其难也。但我相信,一定有人能做到。
楼主:草鱼子  时间:2022-01-22 20:17:57
@夜姬落 2022-01-22 19:57:59
好文章,发人深省。问好草鱼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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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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