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第一天，办公室空调莫名坏了，遇上这几天又是重庆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候。赶巧昨晚心血来潮换了一套厚秋裤，终于派上用场。就是脚冷得厉害，袜子不够厚实，布鞋也已经穿了一段时间没有换，用重庆话说，都“汗”了，本来就不怎么御得了寒，这下更显凄凉。
寒从脚底起，秋裤再厚也只能管腿，其他顶不了事。我到里间把午睡用来当被子的从老家带来的军大衣披上，识货的资深同事立马认出这个东西年代必定久远。我也据实照说，比我的年龄都还大，顺带开了个玩笑，说不定是父母的嫁娶之物。同事说，这种老式军大衣现在看来不算个啥，在当年可是贵重之物，非一般人家不能拥有。这下倒给我整糊涂了，我的出身成分自己再清楚不过，八辈贫农，也就到我这里出了个酸不溜秋的秀才，哪里敢自称什么非一般人家。
父母给我军大衣的时候肯定应该说过它的由来，时间一久加上没放心上自然就给忘却了。我有点懊悔当初应该记住，但不是为在同事面前解释和显摆，像这种上了点年头的物件，就不单只是一个物件，我对付着于它的历史因素有些兴趣。我爸没当过兵，我爷只入过袍哥会当过执法大爷，都跟它扯不上正儿八经关系。如今它归在我爸这一支脉系，多半是外来之物。
这件军大衣历经四十多年岁月风霜淬炼，里面的棉花还在，但多已失去大部分功效，关键时候还能挡些风寒有个心理安慰。整个大衣如一位翁耋老人，没多少生气，刘德华穿上也一样，早不是当年的娇艳欲滴的翠绿，变得暗淡，个别部位开始泛黄，这可能是它的老年斑，虽然可能还不多，但沾染上一点就足以说明什么。对此我很有感受，那年应我爸的要求带他和母亲到处看“地”，猛然间在他脸上就看到突然冒出来的老年斑，刚才还再不情愿去做的事情，也变得有几分理所当然。
物件跟人一样，慢慢都会老去，这既是一种客观存在，但更多还需要主观去感受，所以最好寿命别太长，超过了人类个体的情感存储极限，似乎就没有太大意义。跟太阳那样动不动就是几十亿年，也跟长生不老差不多了，除了小朋友写作文和天文学家做研究喜欢提它，一般人无所感触。李贺提出“天若有情天亦老”的命题正是如此，核心在那个“情”字，把空洞宇宙蒙上一层温情色彩。在他之前，老子讲天是有道的，有情也无情，但好像没提到天的老去和终结的问题。这些还是都太过虚无缥缈，远没有眼前的这件军大衣来得实在也实惠，即便有一天一点用不到它，但我也估计舍不得丢弃。
物件的归宿跟它的拥有者的态度观念有很大关系。父母当初没舍得扔掉，这才传承到了我这里，而且他们对它一定也是有感情倾注的。我怕哪天对他们说，那件军大衣被我给扔了，他们会说可惜了，等于是把他们那里的有些东西给扔了。不如索性先留着，看到它，就想到是父母所赐，或许后面还会知道有一段我不熟悉但有机会去感触的某些人和某段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