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欧老板


1989年

上世纪八十年代末，一个平凡小生命降生了。1988年-1989年，我国出现了明显的通货膨胀，政府着手对经济进行治理整顿，财政金融“双紧”，压缩固定资产投资规模，控制银行信贷。

经济治理

这一年，国际上“大气候”很不太平，有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西方“和平演变”政策进入收割期，最早从波兰开始，8月，团结工会领导人瓦文萨出任波兰总理，逐渐扩展到民主德国、捷克斯洛伐克、匈牙利、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等国家，以1989年11月横亘在东西柏林之间28年之久的柏林墙倒塌为标志，东欧一些社会主义国家共产党和工人党在短时间内相继丧失政权，资本主义复辟，发生了社会制度的剧烈变动。

国内“小气候”也让人担忧。改革开放11年后，在释放出经济活力的同时，也出现了新情况、新问题，比如经济过热、物价快速升高、一批“倒爷”钻计划内外价格的空子。当时社会上普遍存在加快经济建设的强烈愿望，各省各市各县的新项目纷纷上马，由于缺乏统一规划，许多项目生产的产品重复，刚出炉就积压在车间里，卖不出去。银行信贷助长了这轮投资热，计划外贷款绕道出去，非银行金融机构、社会集资的钱也投入扩大生产中，固定资产投资大大超出年初的计划，高烧不退。1988年进行的“价格闯关”没有达到预期目标，计划内外价格并轨，导致物价上涨，一度影响到大众日常生活。

总结起来，就是投资过热、货币超发、价格放开，共同推动通货膨胀，1988年全国零售物价总指数比1987年上升了18.5%。1989年10月底，中央政治局召开中央工作会议，对下一步政策走向进行专门研究。11月初，十三届五中全会正式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进一步治理整顿和深化改革的决定》。会议认为，继续坚定不移执行治理整顿和深化改革的方针，是克服当前经济困难，实现国民经济持续、稳定、协调发展的根本途径。

会议强调，无论是治理整顿期间还是治理整顿任务完成之后，都必须始终坚持长期持续、稳定、协调发展经济的方针，这是总结我国40年的经济建设得出的最重要的经验教训。任何时候都必须坚持从我国的基本国情出发，牢固树立持续、稳定、协调发展的指导思想，坚决防止片面追求过高的发展速度，始终把不断提高经济效益放到经济工作的首要位置上来。

会议决定，用三年或者更长一点的时间，基本完成治理整顿任务。治理整顿的主要目标有六条：第一是逐步降低通货膨胀率，使全国零售物价上涨幅度逐步下降到10%以下；第二是扭转货币超经济发行的状况，逐步做到当年货币发行量与经济增长的合理需求相适应；第三是努力实现财政收支平衡，逐步消灭财政赤字；第四是在着力提高经济效益、经济素质和科技水平的基础上，保持适度的经济增长率，争取国民生产总值平均每年增长5%-6%；第五是改善产业结构不合理状况，力争主要农产品生产逐步增长，能源、原材料供应紧张和运力不足的矛盾逐步缓解；第六是进一步深化和完善各项改革措施，逐步建立符合计划经济与市场调节相结合原则的，经济、行政、法律手段综合运用的宏观调控体系。

第一条要求包括生活日用品在内的零售物价年增速不得高于10%，放到现在看，10%的物价增速还是相当高的，可见当年形势之严峻。举一个参照例，2020年我国居民消费价格（CPI）同比上涨为2.5%。一般来说，一国年均3%的通胀率是可以接受的，对大众生活的影响不会很明显。延伸开来，如果一个投资者在银行购买了一款年化收益率为2%的理财产品，当年通胀率为3%，那么计入物价因素后，这款理财产品的实际年化收益率为-1%，一年到期后这部分资金的实际价值是贬值的，购买至少收益率3%的理财产品，才能维持不亏不赚。

第二条是讲货币超发问题。通货膨胀率=（已发行的货币量-流通中实际所需要的货币量）/ 流通中实际所需要的货币量×100%。用文字表达是，当货币发行量大于流通中实际所需要的货币量时，会发生货币贬值，造成物价上涨。货币超发是当年通胀率在高位运行的重要原因，货币是“水”，物价是“船”，水涨则船高。应对措施就是整顿财经纪律，捏紧“水龙头”，堵住银行绕道在计划外放款，禁止非银行金融机构、社会集资的钱投入固定资产投资，减少货币“水漫金山”，迅速降低通胀率。

第三条是讲当时各级政府的财政收支状况很紧张，收入远远不能覆盖支出，财政出现赤字，政府投资的钱不来自财政收入，那唯一的来源只能是向银行口借贷，银行当时没有实行垂直管理，和同级政府关系密切，很难不成为所在政府的“提款机”。

第四条是讲经济增长率和经济增长质量之间的关系。经济增长率是衡量一国经济增长的主要指标，但是经济增长率并非越高越好，世上不存在“永动机”，也没有一劳永逸的高增长。打个比方，如果国家经济是在公路上行驶的车子，车一直维持高速运转，连续开了一个上午，司机和车子都吃不消，司机容易犯困，车子需要加油，这就是为什么要在公路旁设置服务区的原因，司机去服务区休息休息、车子去加加油，再重新出发。我国八十年代的情况就像是一辆以120码时速开了一上午的汽车，经济增速保持在两位数增长，最高的一年甚至超过15%，如果不踩踩刹车，去服务区修整，是不安全的。

第五条是讲产品结构不合理，交通运力受到基础设施滞后的制约。产品结构不合理，市场有需求的产品生产不够，市场没需求的产品大量生产；交通运力不够，市场有需求的产品生产出来后，因为公路、铁路建设跟不上，堆在工厂仓库里发不出去。这两个原因是导致产品供不应求，物价上涨的直接原因。

第六条是讲以后的经济管理方式要转变，要更多使用行政指令以外的方式调控。这个比较好理解，随着市场调节加入后，政府计划能直接控制的资源减少了，必然要求更多使用间接的方式，比如经济政策、财政政策、货币政策、预期管理来调控经济，通过市场而非政府红头文件去调节供求。

经过治理整顿，总需求特别是投资需求过旺的势头得到了一定遏制，供求矛盾趋缓，暂时终结了物价快速上涨的格局。1989年全年基本建设和更新改造施工项目12.3万个，比上年减少4.3万个；当年新开工项目3.7万个，比上年减少4.1万个。到了1990年，全国零售物价总指数同比增速大幅下降至2.1%。

出生

1989年是农历蛇年，我出生在10月下旬的衢州。衢州坐落于浙江省西南角，位于北纬30度黄金带上，属亚热带气候，北接杭州，开车两个小时。浙江面积很小，只有区区10万平方公里，是新疆的1/16，这里沿大江靠大海，民营经济活跃，经济较为富庶。

明朝万历年间，有位不那么出名的旅行家，叫王士性。他在《广志绎》里是这么描述浙江的：“杭、嘉、湖平原水乡，是为泽国之民；金、衢、严、处丘陵险阻，是为山谷之民；宁、绍、台、温连山大海，是为海滨之民。三民各自为俗。泽国之民，舟楫为居，百货所聚，闾阎易于富贵，俗尚奢侈，缙绅气势大而众庶小；山谷之民，石气所钟，猛烈鸷愎，轻犯刑法，喜习俭素，然豪民颇负气，聚党与而傲缙绅；海滨之民，餐风宿水，百死一生，以有海利为生不甚穷，以不通商贩不甚富，闾阎与缙绅相安，官民得贵贱之中，俗尚居奢俭之半”。按照他的说法，我是有“石头脾气”的山谷之民。

衢州处于钱塘江中游，是由支流衢江、婺江冲刷而来，日积月累在这里慢慢形成一个狭长走廊，南北两面是仙霞岭和千里岗山，大山挡住了从太平洋吹来的季风，浙江沿海各县市七、八月份发大水，衢州总能幸免于难。怡人的自然环境千百年来养育了安逸的百姓，城门洞、钟楼底，银发老叟三三两两，摇把蒲扇，在街口摆阵对弈，时间仿佛戛然而止，那感觉正像《桃花源记》里描写的一样，“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衢州人引以为豪的有两样东西，叫“两子文化”，一个是孔子，另一个是棋子。先说孔子。1127年，金灭北宋，20岁的康王赵构在应天府（现河南商丘）匆匆即位，重新竖起大宋的旗子，然后一路向南跑到扬州，皇帝跑了，孔氏一门怎么办？是跟还是不跟？跟了有可能被“团灭”，不跟嘛斯文上又说不过去，讨论来讨论去，想出了一个实用主义方案：一部分人跟过去，一部分人留下来！两头下注总有一支应该能活下来吧。最终孔子第47代嫡长孙、衍圣公孔端友带领一部分族人南下去扬州，同时留下弟弟孔端操留守山东曲阜老家，等待金军。

1129年，金兵南进到徐州，高宗赵构只得渡过长江跑到杭州，孔端友也跟着到了杭州，等到宋金局势稍微稳定后，高宗有感于孔端友奉诏南渡之功，遂赐其家于衢州。此后，孔子后人在衢州建了天下唯二的家庙，一直繁衍生息下来，衢州成为孔家的第二故乡，得名“东南阙里”。应该说，孔氏给衢州带来的儒家影响是深切长远的，从小生活在这个城市里，你能体会到什么叫“文化浸润”。1949年孔子第77代孙孔德成跟随国民党去了台湾，这证明台湾不管从历史上、还是文化传承上，都是中国不可能分割的一部分。

再说棋子，这源于一则民间传说。北魏郦道元写的《水经注》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晋朝时有一个叫王质的樵夫到衢州城外的石室山砍柴，看到两个童子在下围棋，便坐于一旁观看。一局未终，童子对他说，你的斧柄烂了，王樵夫始回过神来，眼看天色已晚，就往家里走，赶到村里时却得知山上这一会儿功夫，山下竟然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为了纪念这件奇怪的事，石室山此后被改称为“烂柯山”（柯指斧柄），衢州也被认为是全球围棋的起源之根。现在，每两年会在衢州举办一届“烂柯杯”中国围棋冠军赛。

外公、外婆

外公、外婆是安徽人，黄山市在1988年以前称徽州，与衢州同属新安江流域（上游叫新安江，中游叫富春江，下游叫钱塘江）。自明朝中叶起，就有徽州商人顺新安江东下，来衢州货殖经商，现在衢州北门的浮石桥原址就是万历年间由休宁（黄山下辖县）商贾兴资建造的，更不要说衢城内一座座徽派古宅了。徽州府历史上出过许多名人，像是朱熹、胡雪岩、詹天佑。安徽这个省名，就是由“安庆”的“安”字和“徽州”的“徽”字组成而来。

1946年解放战争爆发，到了1948年，外公家中已经没有多余的口粮养活他，一位好心的乡里商贩，带上16岁的外公经水路到衢州，让他跟在布店里做学徒。布店位于现在的坊门街上，店门由几块长方形木板组成，晚上歇业，把木板依次插入底下的凹槽中，排成一排，落锁合上就行了。

1950年震惊世界的抗美援朝战争爆发，中国人民志愿军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迅速扭转了战局，战争此后打一阵谈一阵。那个年代，新中国刚刚建立，国内外大环境并不稳固。连外公这位布店学徒也加入进去，在经过简单的训练后，就匆匆赶赴 ，等外公到达边界时，才知道交战各方已经于这年7月在开城签订了《朝鲜停战协定》。外公的哥哥，一位默默无闻的通讯兵，在这场战争中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朝鲜巍峨的青山中，埋有他的忠骨。

外婆是12岁的时候来到衢州的。1960年，政府截流兴建了新安江水电站，此后无法再坐船从黄山到衢州了。带外婆出来闯世界的人，是她的二哥、我的二舅公。外婆过来后，在衢州“六一”小学读了五年级。六十多年过去，拜微信所赐，她的小学同学们竟然奇迹般找到彼此，还建了群、组织了好几次出游，不能不感叹于科技进步带来的方便。每次外婆参加同学会回来，总是特别开心，路上有哪些见闻，都要拉着我们分享。外婆身上，带着徽州人的儒雅，她待人接物时，总是谦让随和，希望对方感到自在舒服。

八十年代末的大企业

1989年，国务院经济技术社会发展研究中心公布了1987年中国100家最大的工业企业名单，其中前10名依次为大庆石油管理局、鞍山钢铁公司、武汉钢铁公司、上海石油化工厂、北京燕山石化公司、首都钢铁公司、胜利油田会战指挥部、第二汽车制造厂、吉林化学工业公司和上海宝山钢铁总厂，妥妥的都是重工业企业。

整顿市场秩序

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清理党和国家机关干部在公司（企业）兼职有关问题的通知》，党政干部限三月底前辞去公司兼职。8月，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关于进一步清理整顿公司的决定》，清理整顿的重点是禁止党政机关和机关干部经商办企业。

《决定》中明确规定，各级党的机关、国家权力机关、行政机关、审判机关、检察机关和群众组织、社会团体，一律不得用行政经费、事业费、专项拨款、预算外资金、银行贷款、自有资金和以任何方式集资开办公司，也不得向公司投资入股。到1990年底，全国撤并各类公司10万多个，占原有公司总数的35.2%，整顿了一度非常混乱的市场秩序。

十三届四中全会

夏天，中国共产党第十三届中央委员会第四次全体会议召开，会议强调要继续坚决执行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的方针、政策，继续坚决执行十三大确定的“一个中心，两个基本点”，四项基本原则是立国之本，必须始终一贯加以坚持，改革开放是强国之路，必须一如既往贯彻执行，绝不回到闭关锁国的老路上去。

点亮希望工程

10月，共青团中央、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召开“救助贫困失学少年”新闻发布会，宣布建立我国第一个“救助贫困失学少年基金”，即“希望工程”，以民间方式动员国内外资金，资助贫困失学儿童重返校园,改善农村办学条件。“希望工程”最著名的两个项目分别是援建“希望小学”和“1（家）+1”结对子资助贫困学生。

我们国家自古注重教育，两千五百年前的孔子已经提出了“有教无类”的观点，孔子认为人人享有公平受教育的权利，在这点上不应该有所区分。八十年代，社会上流行起一句话——“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也是差不多的意思。教育可以传道授业解惑，知识可以改变命运。举个例子，农民老王有个儿子小王，小王如果不学习，长大后大概率是接过老王的锄头，成为新农民；相反如果小王想成为一名科学家，就要接受教育，付出非常多的努力，考取专业院校。农民和科学家之间没有高下之分，是社会分工不同，“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既是出色的农民，也是卓越的科学家。这个例子想表达的观点是受教育的重要性。

延伸开来，我们看一下我国不同历史时期选拔人才机制的演变。在夏商周，爵位和官位是世袭制的，父传子，子传孙，一代传一代。在春秋战国，各个诸侯国之间连年征战，礼崩乐坏，武力是一个国家生存的根本，这时凭军功受爵封赏，仗打的越厉害，官做的越大。到了汉朝，天下一统，打仗显得没有那么重要（除了和北边的匈奴），出现了察举制，主要是察举孝廉、贤良方正，一个人孝敬父母、清廉节俭，或者品德端正不阿，就可以被街坊四邻推举入仕。到了魏晋，察举制进一步固定为九品中正制，哪家的孩子能选中，由朝廷统一任命的“中正”打分推荐，这可以想象成今天选秀节目中的“海选”，中正把参选人分成“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个等级，等级高的录用。

察举制或者九品中正制，都有一个关键的缺陷，只有皇权强大时才能发挥作用。当皇权彰显的时候，举荐人会秉公举荐，但是当皇权衰落，特别是大权旁落到外戚或者宦官手中时，举荐人就不管那么多了，老王说老李家的公子小李才华出众，老李担保老周家的的公子小周人品超群，老周又信誓旦旦说老王家的公子小王特别孝顺，通过互相推荐，小李、小周、小王都被录取，这样一代接着一代，久而久之，王周李三家垄断了选官制度，举荐形同虚设，变成“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到了隋朝，开始采用科举制代替以门第取士的九品中正制，在我国历史上第一次把考试选拔人才的制度固定下来。此后一直到今天，虽然考试内容有变化，但是这个制度形式保留至今，从各国看，都是当时最先进的创举。当中国采行科举制度的时候，欧洲还在漫长的中世纪里困于宗教不能自拔。

截至2020年底，全国希望工程累计捐赠收入175亿元，资助困难学生630多万名，援建希望小学2万多所。假设1个班有学生50人，1个年级有8个班，1所小学有6个年级，那么每一所希望小学的援建，都能让至少2400名家庭经济困难的学生重返校园，学生毕业后找到满意的工作，进而带动2400户家庭摆脱贫困。正如“希望工程”四个字想表达的，对于孩子们和他们背后的每一个家庭而言，接受教育代表了点亮希望。

动画片《舒克和贝塔》

1989年，根据郑渊洁童话故事改编，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制作的动画片《舒克和贝塔》在电视台首播。《舒克和贝塔》主要讲述了老鼠舒克和贝塔，分别开着飞机和坦克帮助他人，战胜海盗，最后保卫人类和平的故事。80后对这部动画片肯定不会陌生，它是我们童年中的经典记忆之一，直到今天，它的主题曲我还是能第一时间唱出来。
舒克舒克舒克舒克
舒克舒克舒克舒克
开飞机的舒克
贝塔贝塔贝塔贝塔
贝塔贝塔贝塔贝塔
开坦克的贝塔...

这一年，44岁的宗庆后创建了杭州娃哈哈营养食品厂。韦唯在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上演唱了歌曲《爱的奉献》，这首歌能给人带去鼓舞，此后广为传唱，宋丹丹表演了小品《懒汉相亲》。摇滚歌手崔健发行了首张个人专辑《新长征路上的摇滚》，专辑中包含《一无所有》、《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假行僧》等经典歌曲。《爱的奉献》：
这是心的呼唤
这是爱的奉献
这是人间的春风
这是生命的源泉
再没有心的沙漠
再没有爱的荒原
死神也望而却步
幸福之花处处开遍
啊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