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琐忆
之二：大庆组字被开除


很快，我面临的更大内心挫折是，参加国庆20年大庆天安门组字活动，临近“十一”三天，却被开除了！

上初中的1969年，正值中华人民共和国建政20年。中国人向有逢五小庆逢十大庆的心理传统，因此69年10月1日就成了大庆之日，官方要在天安门组织盛大庆祝活动。充任活动人群主体的，除了工厂工人外，主要是中学生，因为当时大学早都关门了。

我们是当年9月1日进入中学的，一开学就投入了国庆活动准备中。当时我们中学承担的任务是广场组字。即由千万人用不同颜色的纸制花朵，按照指挥信号举过头顶，以构成巨大的可变换的标语或图案，供天安门上的领导人和观礼台上嘉宾们欣赏。

我们新生年级绝大多数同学都参加了组字训练，我也是其中一员。训练的内容，开始主要是队列组织，尤其是在太阳底下立正不动，对十三四岁的孩子，的确很不容易。

后来，又增加了隔三叉五去天安门广场的实地训练。每次都是徒步走去走回。从东直门外到天安门，少说也有十多里地，要走一个半小时以上。

组字连队的负责人之一，是学校教美术的赵姓老师，一个三十左右，戴副眼镜，相貌一般，身材却英姿挺拔的男人，两条又长又直的腿，腰板笔直，走起路来大步流星。他常穿一件中式对襟蓝褂，冬天还披一条灰绒围巾，让人想起电影中的五四青年。这在当时一片灰绿兰军装衣着群里，显得颇有艺术范儿。

我给赵老师留下恶劣印象，是一次在二楼会议室开组字连会。中间休息时，我跑到三层去玩，突然铃响了，大家都往楼下跑，我就趴在楼梯扶手上滑了下来。没想到赵老师正站在楼梯下边，我也没看见，冲下来一脚就踹在了他的后腰上。

赵老师一定被踹痛了，回头大喝：“干什么！”我也蒙了，呆呆看着他。“你哪班的？叫什么？”他余怒未消。我却猛醒过来，撒腿跑进了会议室。直到散会，赵老师在前面走出教室，远远地我还看见他后腰上那个脚印。

赵老师没再追究我，但显然，我给他留下了很坏的印象。

之后似乎还有过几次大大小小的违反纪律。直到距离“十·一”仅有四五天的时候，排练中我和另一班的两个男同学，一个叫马云伟，一个叫田早立，打了一架，被赵老师当场捉住，结果就是把我们三人开除出组字队伍。

辛苦训练将近一个月，只差三天竟被取消资格，着实有些义愤，心想，肯定是赵老师心中记恨我踹他那一脚。

后来，赵老师成为了我妹妹的班主任，让她当了排长，更因为同是搞美术的，还和我爸成了朋友。

赵老师的夫人和他是胶东老乡，长得小巧玲珑，颇有姿色。因为姓林，所以他夫妻俩的大女儿名叫赵林什么子。把夫人之姓嵌入女儿四字之名，大概说明俩人感情很深吧？

记得他曾借给我爸一本装祯很精美的世界名画画册，屝页上他写着“借钱买画册，永世结亲家”八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据传说，当年赵老师还是个穷学生，家境富足的林小姐崇拜他的才气，不仅借钱给他买画册，支持他完成学业，而且最终不顾家庭反对，和他私奔京城。无论细节真假如何，肯定是一段浪漫的故事吧。

可结局并不浪漫。我们毕业多年后，大概是七十年代末吧，据说赵老师和老婆分手了。记得有一次我和朋友去美术馆看展览，确实碰见他与一位白净文诌的女士亲亲密密地同行。

赵老师属于精明趋时的性格，脑子快手也快，并善于扬长避短。后来他专注于舞蹈速写而成名，调到某杂志社做了专业美编。而且还被官方遴选为全国政协委员。

当然，在中国要有成就，光靠个人努力，没有名家提携也是希望渺茫的。赵老师肯定深谙此道。据传八十年代初，他为拜入中国某著名速写画大师门下，很下了一番功夫，还送了一台进口收录机做见面礼。这对一个穷教师而言，在当时是很重的。那大师似乎有点免为其难，还提了一些类似弟子规的条件，核心一条是不可张狂，没到一定水平，未得师傅恩准，不能举办个人画展。但当时正是春暖花开万物浮躁的年代，据说赵老师终究未能耐住寂寞，成名心切，还是越距搞了个人画展。为此大师不许他再登师门。

不过，这些都只是传闻。但赵老师确实是一个深谙人情世故的人。他和我爸成了画友后，不仅在他班里重用我妹妹，对我也青睐有加，经常让我参加学校的一些美术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