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在北京·鬼样众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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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5-07-15 11:20:51 更新时间:2022-03-12 16:28:44

楼主:故事熊  时间:2005-07-15 03:20:51
(看完才知道,也许还是做鬼好!给鬼话一篇另类文章哈!)

引子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在北京生活,一个月需要多少钱。

——500元。
请你注意,我虽然猜得出你看了这个数字时那一脸惊愕和不相信的表情,我却仅仅在“500元”后面使用了句号而不是惊叹号。
因为,对这个数字,我早已经麻木掉了。
北京,再多的钱也不会发愁没有用向,再少的钱也有维持生活的可能。你也许不知道,在这个房价惊人的城市里,我很容易就找到了150元月租的房间,并且是一个人住,和很多人一样,只不过很小,厨房和厕所在外面,要和大家共用。
我的工作是写文章——这曾经是个多么崇高的职业啊——写不同的文章,发给可以刊登这些文章的不同的地方。如果所有的稿费都能够如期而至的话,我想,我每月就可以多花50元买些护肤品来抵挡这个城市的尘土和干燥了——这就是我两年来不变的心愿,并且很有可能会发展为毕生的理想。
在晴朗的天气里,我喜欢搬一把凳子,坐在院子的门口,看看书,看看天,看看苍蝇们富有生活气息的舞蹈,也看看我的邻居们——他们操着各种口音,进进出出,彼此交换着欢乐与忧伤,然后,有人搬进,有人搬出,有人发达,有人死去。
这里,最主流的活动就是借钱了,经常是你借我的,我借他的,最后是一笔糊涂账,很多人也根本没有偿还能力,虽然借钱的金额也不过是两三位数而已。
这就是我的北京,虽然,我生活在一个人们视线所不及的地方,阳光却一样能照到那里。

楼主:故事熊  时间:2005-07-15 03:22:00

英华

那年春天,英华总是院子里起得最早的一个,回来得虽然不算最晚,却也总是披星戴月的。因为工作缘故,我总是起得很晚,所以,我从没有在白天见过她,只是在有的夜里从窗口望出去,看到一个孱弱的、幽灵似的女子从大门进来。
英华进来之后,门外便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一辆我从没见过的车子在听觉里迅速消失。
在这个时候我总是奇怪:一个有车接送的女子怎么会住在这个地方?但我是个孤僻的女人,从来不会去打听别人的事情。
感谢一场腹泻让我起了个大早,第一次看到了白天的英华,像夜晚的印象一样,她孱孱弱弱的,幽灵一般,只是……她竟然……相当的俊秀。
这一面让我一下子喜欢上了英华,那是一种难以言传的感觉,虽然我自己也是个女人,我却感觉到自己在喜欢着她……

到了夏天我才知道,英华竟然是本地人,却不知为什么租住在这里。她虽然有着俊秀的外表,却几乎毫无学历和生活技能。她在那个夏天的某日收拾了行李,我听到外面停着一辆车,然后,又从窗口看到一个小伙子进出了几次帮她搬运那些简单的行李。两个人都不说话,脸色忧郁、阴沉。

第二天,有人说起,英华一直在一辆小公共上做售票员,前几天,政府取缔了小公共的运营。

楼主:故事熊  时间:2005-07-15 03:23:00
决战紫禁城

写下这个题目,一点也没有戏仿的意思,而是要记录下我在北京亲眼所见的一场决斗。是的,是决斗,而不是什么打架斗殴。

事情要从小敏说起。
小敏是这里的老租户了,虽然“老”,她其实也只有二十几岁,相貌平平,带着浓重的河南口音。我不知道小敏是做什么的,只见她经常一副很辛苦、也很寡言的样子,如果要找一个人为“朴素”这个词现身来做注解,我想,小敏一定是最合适的人选。
小敏生活中惟一的奢侈就是春夏时分摘一些野花野草,放进一个罐子里,不时拿出一些来泡水喝。她从没去过上岛和仙踪林,也不知道卡布奇诺和蓝山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子,在一天傍晚,院子外面,竟然有两个男人为她决斗。
两个男人我全叫不上名字,其中一个是小敏的老乡,在一处建筑工地干活,这里暂且叫他男人甲吧;另一个是新近搬来的租客,在一家小超市做工,常常穿着那家超市的工作服在院子里招摇,这里暂且叫他男人乙。
两个男人都对小敏产生了感情,而我知道,男人甲和小敏交往很久了,两人之间感情颇深,至于男人乙是什么情况,我却不得而知。总之,他们的矛盾一定激化到了无法化解的程度,于是,那个黄昏,两个男人背着小敏在院子外面展开了一场决斗。
事情并不像听上去那样滑稽可笑,男人甲右手挥舞着一只燕京啤酒的瓶子。随着一道弧线,瓶子先在墙上磕碎,接着便划开了男人乙的喉咙。鲜血溅出很远,有一滴甚至溅在了我的脸上。
事情结束得非常突然,男人乙就这么死了,男人甲也慌了,一句话都没有说,愣了一会,便仓皇地跑掉了,据说后来遭到了通缉,现在还没有被抓获到案。

第二天,院子里乱极了,警车就停在门口,所有的人都在七嘴八舌。

到了第三天我才见到小敏——确切地说,是看到了她的背影。小敏在男人甲的房间里,用一只大袋子把墙角堆放的六七个空啤酒瓶都装了进去,然后走出院门,到旁边的一个收废品的地方。
我从背后看着小敏把啤酒瓶一只只地取了出来,不禁有些感慨她的冷漠,然后,我就听到了收废品的男人那沙哑而透着不满的声音:“姑娘,就算我这儿瓶子收得便宜,你也犯不着哭成这样啊!”

楼主:故事熊  时间:2005-07-15 03:24:00

小饭馆里的辉煌梦想

小街上有各式各样的商铺,这些所谓商铺,其实也只比摊子大些罢了,它们为我们提供了日常所必须的生活用品。没人在意质量的优劣,只在意价格是否便宜。我曾在不止一处的邻居家里见到过从这里买到的各类国际知名品牌,虽然都无一例外地出自无名的乡镇企业之手,却也显出了年轻人们对生活品位的特殊追求。这是一种令人落泪的媚俗,虽然,你也可以尽情地去嘲笑他们。
小街的尽头有一家破旧的饭馆,是这一带款待朋友的最好的去处。春天的一个晚上,我在这家饭馆里招待一位老乡,邻座的声音却渐渐地吸引了我,让我几乎忘记了吃饭和说话。
那是两个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在谈话,最吸引我的声音来自两人中最帅气的那一个,他的声音富于磁性,无形中为他的话语增添了很大的说服力,并且,也难免不会使我这样的女人为之着迷。
他们在讨论着一个“能挣大钱”的项目,前景很好,一片光明,并且能够极大地造福于社会。我在旁边听着,总有着参加世界五百强峰会的错觉。他们的谈话互相振奋着彼此,也让在一旁偷听的我觉得激动万分。他们即将展开一段不平凡的人生,而我,机缘巧合地成为了见证者。

那顿饭之后,又过了一个夏天,又过了一个秋天。在初冬的一天,我拿到了一笔居然高达千元的稿费,于是,就去了一家非常高档的酒楼来犒劳自己。
这一次,我又听到了那个富于磁性的声音,那么真,那么近,竟让我一下子恍惚起来。他就站在我的身旁,温柔地问我是不是就住在某某地方,还说他不止一次地见过我,注意过我。我的脸一下子红了,然后,小声地嘟囔着,而他,站在我的旁边,飞快地在纸上记下我点的菜,又对我笑了一下,便跑进后厨去了。

……你不要以为这就是故事的结束,我听到了,他在招呼我点菜的时候,声音依然那么自信,那么飞扬,那么的……那么的几乎让我落泪。我相信这不是故事的结束,而仅仅是——尚未开始。

楼主:故事熊  时间:2005-07-15 03:25:00

诗人和艺术家

那边突然炸开锅了,我听到大家喊着:“小伟回来了!”“小伟回来了!”
小伟真的回来了,面黄肌瘦,衣衫褴褛,垂头丧气,手里拿着一口没有盖子的破铁锅。

距我的住处百步之遥,聚居着一些“青年艺术家”,他们或者画画,或者写诗,各有各的艺术追求,为了艺术手法和创作理念还经常发生强烈的争执,搞得我在百步之外都听得一清二楚,就当是免费在听艺术理论的讲座了。
这些“艺术家”们惟一的相同之处就是——穷。我从来没听说有谁卖出过自己的画或是出版过自己的诗集,所以,他们一定是有其他的生活来源才是。后来我发现,艺术家到底与常人不同,他们通常都无法忍受需要按时上下班的规规矩矩的工作,所以大多靠打打零工为生。本来,知道他们中有不少诗人之后,我还曾把我一些完不成的稿子找他们帮过忙,后来却发现他们写出来的东西完全不符合媒体的刊发要求,并且,他们还固执得不允许别人改动一个字,因为他们是以“文学”和“艺术”的心态来创作的,而文学和艺术自然不容亵渎。
小伟就是他们当中的一员,他是他们当中惟一沉默寡言的一个。他内向得过头,写诗,却总也得不到他们那伙人的称赞。
一个月前,他们一伙一同去了秦皇岛,大概是为了发泄一下过剩的精力吧。后来的路上不知是谁突然发现小伟不见了。等回到北京之后,足足一个月的时间里,完全没有小伟的消息。

小伟终于回来了,他当时是和大家走散了,于是循着大方向一个人走,在海边拣到了一口铁锅,随身带着,这才能在饥饿的时候找些东西用铁锅热了来吃。他就这么走回了北京。

当天晚上,小伟落落寡合地坐在门外的石阶上,我从那里走过的时候,他抬起头来喃喃地说:“我不知道,五年、十年之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

楼主:故事熊  时间:2005-07-15 03:26:00

离别

很多人都会有一段很痛的回忆,我,自然也不例外。
我曾经失去过一个人,一个最亲最亲的人。
我的血中之血,肉中之肉。
我的孩子。

孩子的爸爸和我只交往过半年的时间,那时候,我们共同分担着这间破旧的平房。这曾让我体会到,两个人生活,日子可以过得宽裕一些。所以,从这点来说,我们是一个经济共同体,虽然也暗合着“异性合租”的时尚称谓,却并没有那么多浪漫多彩——因为,那个称谓,仅仅是针对单身白领的。
我和孩子的爸爸在冬天分手,他远去上海,寻求新的开始。在他走后的第四天,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医生告诉我,流产手术有两种,一种很简单,像门诊一样,当时做完当时就走;另一种是无痛的,要打麻药,专家来做手术,手术完后再住院几天。
我的荷包只允许我选择第一种。
我没有打电话给他,因为我知道那样做毫无意义。在手术将将结束的时候,我强忍着剧痛,歪了歪头,看见了我那破碎的、如同一团死肉的孩子。我对医生说了声“谢谢”,咬着牙穿好衣服,走出了医院。
医院的门口是一条交通干道,车水马龙,我计算着要换乘的公车,计算着剩余的时间。我的书包里放着刚刚从报社取来的资料,我要马上赶回家去,晚上赶一篇关于宠物情趣的两千字的文章。虽然每走一步都痛得要死,这却是我仅有的构思的时间:

安的家里有一只模样古怪的京巴,雪白雪白,安叫它“小安”,她爱极了它,把它当作……

自己的……

孩子……

楼主:故事熊  时间:2005-07-15 03:27:00

毛猴儿

在饭馆吃饭的时候,如果听到旁边一桌人里有人洪着嗓子说“人一定得会一门手艺”,那这个人一定就是小潘。
小潘是个憨厚的小伙子,到北京已经三年了,先后在仓库扛过大包,在超市做过储运员,好像还做过什么其他的行业,记不清了,反正都是出卖体力的活儿。
据说,小潘是到了第三年的年关时候才突然悟得了这个道理——“人一定得会一门手艺”,他大概是尝透了干体力活儿的辛酸,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做长远谋划了。
小潘想学一门手艺。他并不清楚自己到底该学什么,总之,得是一门手艺,让他以后可以靠手艺吃饭,彻底摆脱打小工的处境。
我们,小潘的街坊邻居们,一个个地全被他讨教遍了,可谁也教不了他什么。他也曾经找过我,可是,写稿子这门“手艺”我觉得实在是跟他无缘的。百步之外那些热心而精力充沛的小伙子们倒是给小潘出过不少主意,可是,总也不能教他画画或者写诗吧?

我最后一天见到小潘的那次,见他兴高采烈地收拾行李。我问他要搬走吗?他说是要搬,还说他终于拜到了一个“明师”,他老人家见小潘诚恳,答应把家传的手艺教他,条件是小潘到他那里打杂。
小潘说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难以言传的幸福感。我却想:这样的遭遇只听说旧社会里有,这不是学徒工么?但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认真地祝福小潘。

过了不知多久,我都快把小潘这个人忘掉了,有一天,隔壁的小兰突然一惊一乍地说,看见小潘了,在某个过街天桥上摆摊,卖一种用知了壳做的小人、小狗什么的,那东西叫……
“叫毛猴儿,”我说,“是老北京的一种小工艺品。”
“对对对,小潘说了,是叫毛猴儿,”小兰嚷着,“很好玩,也很便宜,唉,就是……没什么人买。”

楼主:故事熊  时间:2005-07-15 03:30:00
唉,看一看,我的经历好凄凉,好凄凉!
楼主:故事熊  时间:2005-07-15 11:29:00
啊——?!居然还怀疑我?!
我熊半仙为什么就不能是女人呢?!

水漾小妖精:居然看这样的经历还会笑!真是幸灾乐祸哈!我好难过啊——!!!


楼主:故事熊  时间:2005-07-15 13:18:00
看到大家的关心,熊半仙良心发现,坦白:熊半仙不是女的!
真实又如何?年轻人总是有无限的未来的哈。
楼主:故事熊  时间:2005-07-15 17:16:00
呵呵,有几篇是以前写的。

昨天去诗词版转了转,想发言,结果提示我说不许我发言!气死我了,想起前些天在那里发了几篇搞笑的诗词,当天就被全部删除(是删除不是锁帖)。我好惨哪,又想起在鬼话也被锁了好几帖了,所以我想,我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地说话算了。

呵呵,这几篇小文,就是要看看我能把话说得有多“冷”。
我熊半仙以后就要这样冷冷的严肃的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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