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州记十|最忆中山路

字数:5147访问原帖 评论数:1条评论 TXT下载

发表时间:2022-03-22 23:49:12 更新时间:2022-04-04 21:05:27

楼主:绝密2009  时间:2022-03-22 15:49:12
梧州记十|最忆中山路
文|覃炜明
据说中山路原为臭水沟,明朝时曾经叫放生冲,民国十八年规划此地建马路时,为纪念孙中山曾经三次驻节梧州,定此路名为中山路。解放初期逐步修渠填沟,一九五八年正式铺筑路面,建成中山路。
不过,在我的梧州记忆中,七十年代的中山路可以说是是梧州最宽阔、也是最繁华的街道。梧州市汽车客运站、梧州市人民礼堂、人民艺术剧院、中山商场、中山旅社和中山小学都在中山路。交通中心、商业中心、文化中心聚集于长大约四百米的街道,繁华鼎盛自不待言。可能因为当时这些楼房的建筑都不高,所以感觉那时候中山路特别宽阔。七十年代,在中山路和南环路、阜民路相交的路口,曾经有一个巨型的花坛,从车站开出的客车要绕花坛跑好远才转入南环路。后来花坛取消了,记得一度曾经有交警在路中央站岗。看着穿着洁白的交通警服的交警,笔直地站立在圆形的岗盘上,让刚刚出城的我心中充满羡慕。我甚至有过心愿,将来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一名交警,站在这个圆形的岗盘上,打着规范的手势,指挥过往的车辆——我觉得这个心愿比母亲希望我做供销社的售货员要有出息得多。
我当然没有成为交警,倒是因为在中山路经常左顾右盼,加上山里孩子根本没有交通意识(我一直不知道也不会留意车辆转向时候会打转向灯),经常跑到机动车道上,被值班的交警拉到了路边。
大约是第一次出城的时候,带我出城的那一对男女青年(他们买结婚的东西)坐船回人和去了,留下我在六姨家住了大约一个星期。回家的时候,我改坐客车回去。早上六姨帮我挑着两大袋行李(里边有面条,咸鱼、黄豆、黑豆和旧衣服之类)把我从南环路转中山路送到汽车客运站。那是一个冬天,早上五点几的中山路雾气空濛,路灯的灯光有些惨白。六姨一边脚步匆匆一边不忘交待我:回去以后,下一次出来,一定要把扁担带出来,“不然你下次回去就没有东西带回去了。”我知道,因为六姨给我带回去的东西有至少三十几斤,如果没有扁担,靠双手是没有办把行李直接拖到车站的。
进入了车站大厅,六姨买好了车票,她一直等到开始验票,把我送到了验票的闸口,才匆匆忙忙离开车站,赶去富民的纸箱厂上班。我也不知道她是走路还是坐公共汽车。
那时候的梧州汽车客运站,就在中山路口。站前竖立了一座假山,假山周边有水泥护栏。还没有进站的人,就坐在水泥护栏上等候。我听表弟说,假山的地方,原来埋了梧州武斗期间“牺牲”的一名造反大军的头目,名字叫郭彪。后来尸体移走了,修了一座假山。可能因为这个故事,我是不太有勇气坐在假山的旁边的。
记不清梧州汽车客运站的外观了。主楼好像只有三四层。进门就是候车大厅,有一些椅子,经常坐满了人。客车就停在大厅里边的车位上。将要开出的时候,可以看到有人(有时候甚至是客车司机本人)在车顶上装一些包包之类的货物。实际上,那时候的梧州汽车客运站经常只有开往梧州周边的几个城市(县城)的班车,大约每天早上开出也就十来二十辆客车,但是因为车位只有四五个,经常要等一班车开出,另一辆班车才能开进来。不知道是因为路程远,还是车位紧张,我那时候搭乘的“蒙山班”或者“昭平班”,经常是早上六点二十或者六点半准时开出。冬天的时候,这个时间往往天刚刚发亮。回家前一晚,我经常因为担心睡过觉,赶不上班车,陪上一个不眠的晚上。
我大约十五岁以后,每年都会跑一两次梧州,所以出入梧州汽车客运站坐班车成为常事。记得有一位跑昭平班的司机,头发雪白,相貌堂堂。有一次我到村口开始叫他停车,估计是没有听到,或者是为了加油冲上村子前的坡路,他一直把客车开到了村子对面的庙界顶才停车。可能是他见我提着两大袋东西下车,突然心生恻隐,这个相貌堂堂的司机说:“细佬仔,下次要下车提前告诉我啊。”我一边向他表示感谢,一边为遇上好师傅庆幸。因为我知道有的师傅根本就不会在村边停车,他们要把客车开到岭脚,而岭脚到我村子要往回步行三公里。
除了回家,我在中山路的汽车客运站,先后坐客车去南宁、去北海、去桂林、去贺县,记不清梧州汽车客运站是什么时候搬迁的,更记不清我最后一次在这里坐车是什么时候。但是记得当时有一位认识的梧州的插青,她曾经在罗寨水库娘子军团担任工地广播室广播员,广播员招工回城,曾经在车站担任验票员。洋气十足的陆美女,那时候站在验票员的位置上,洁白的衬衣,苗条的身材,微卷的秀发,一脸自信。去年和原娘子军团的老领导吃饭,关远芳(原梧州市委常委)知道我认识这位插青,一脸惊奇。说起她的情况,大家都不甚了了了。
经历过七八十年代乃至九十年代的梧州人,恐怕都逛过中山商场。作为一个时期的商业地标,中山商场曾经留下无数梧州人难以磨灭的购物记忆。记得女儿出生以后、特别是我调到梧州以后,我一家几乎每一个周末都会逛一次中山商场。一家人穿的衣服、需要使用的文具和各种日用品,基本上都是在中山商场购买。那时候的中山商场,一二三四层都是卖场,柜台一条一条,分别摆设不同类别的货品,几乎所有的日用品都可以在这里买到。记得一九八四年底梧州举行首届艺术节,我被邀请参加活动,当时举办艺术节作为梧州改革开放的标志性活动,大多数参加活动的人都穿西装登场。还在教育学院读书的我自然也跟随大流,到中山商场三楼买了一套灰色的西装。记得购买这一套西装花了一百八十元,而我当时的月工资只有四十几元。西装买好以后,发现我的美术老师老胡(他已经由苍梧文化馆调回梧州市职工联校)也在买同款西装,但是他买的西装颜色偏蓝,和我买的深灰不同。老胡发现我的西装颜色比他的颜色好,立马向售货员提出要换我同款西装,但是已经没有货,我自然也舍不得和老胡对换。离开的时候,我依然能够感觉到老胡眼中流露出来的对我那一套西装的羡慕。之后这一套西装我一直穿到结婚以后,可惜那时候没有什么保养,直接水洗,过后不久就邹巴巴的,和普通衣服没有什么分别了。
一段时期,中山商场的四楼还增加了一些电瓶车之类的儿童游乐设施。逛中山商场的时候,一定要预留一些时间让女儿到这里坐十几分钟的电瓶车。在这里更经常可以遇到熟悉的人。
七八十年代一直到九十年代,中山商场应该属于梧州经济效益比较好的商业单位,也是梧州市文明单位。商场的楼层之间最早安装了扶手电梯。记得我有一次到商场公干,在办公室正听取商场的书记介绍商场的情况,突然有员工反映,一位小朋友因为穿着凉鞋上电梯,小脚趾不懂得避开,被上行电梯的金属夹缝夹伤了。书记脸色大变,急急忙忙跑到二楼处置,好在小朋友只是伤了一点脚趾的外皮,家长也没有更多的追究,但是此后上下楼梯的地方就多了提示的玻璃板,提醒进入电梯注意事项,一二三四。记得书记介绍中山商场时候也曾经说过,虽然商场经济效益很好,但是因为商场几乎每年都要被洪水淹一次两次,最多的时候三次四次,洪水来一次就要往上搬一次货物,(有电梯以后,连玻璃柜都要往楼上搬)这样搬上搬下,次数多了,当年的利润都大受影响。我相信这是实际的情况,因为我在机关的时候,单位曾经召集年轻的同事到中山商场“搬水涨”。可能是梧州河东防洪提建好以后,中山商场不再年年被洪水光顾,但是随着城市中心西移,经济效益也每况日下,风光不再了。现在的中山商场卖什么?我已经不太了解。
八十年代中山路还有一家曾经红火一时的民营商场——景行商场,好像是租借中山路小学至梧州汽车客运站之间的临街房子(海员俱乐部?)开设的。老板据说姓陈,因为特别会做宣传,所以一时间名声大振。记得当时景行商场曾经以重奖征集对联,我的朋友周陆奇以“景仰英才、行称猛士”为对首撰写长联(全联为:景仰英才顺改革潮流总不负四季辛劳煮酒欣逢梅放日,行称猛士撑艰难危局终迎来一周志庆临风畅话虎归年)获得征联一等奖,奖品是在商场任选一套全毛西装。一九八六年春节这一副长联亮相景行商场,引发不少人前往观联,此事也一直传为文友间的美谈。
如果说,中山商场留下了不少市民的购物记忆,那么曾经雄踞现在国泰广场一带的的梧州人民礼堂、人民艺术剧院包括对面的海员俱乐部留下的应该是市民满满的文化记忆。人民礼堂和人民艺术剧院据说都是五十年代兴建,记忆中建筑有苏联风格。人民礼堂一楼几个拱门,几支廊柱直达二楼,三楼有宽阔的窗口,礼堂后边才是主礼堂,建筑似乎比前楼低出一层。我大约是一九八四年艺术节期间在人民礼堂看过艺术节的几场演出,印象中有潘楚华的粤剧和广东笑星黄俊英的相声。之后大约一九九一年,到市委宣传部以后,在这里聆听过一次机关组织的会议,传达中央文件。也记得人民礼堂在平时也会有录像、桌球娱乐等项目,但是我对这些项目没有兴趣,所以光顾很少。大约至一九九三年,有商业地产公司征用此地,礼堂拆除,建国泰广场。我在人民艺术剧院和海员俱乐部好像都曾经看过电影,但是可能次数不多,印象模糊。人民艺术剧院是什么时候拆除的?我已经没有印象。
中山路,最早建起来的高层建筑应该是九十年代初建设的新世界酒店。 一九九四年梧州发生六•一九洪水,七月,朱视察梧州灾情,在刚刚落成不久的新世界酒店听取梧州地市领导汇报灾情(居住是不是在这里?我不清楚),我到现场参加采访。记得在会上听取汇报,满脸肃穆,自始至终没有露出半点笑容。说到洪水期间物价飞涨,朱批评市长宋福民“市长管不好菜篮子,是失职啊”的时候,朱几乎是吐字吐得咬牙切齿,吓得宋福民放在沙发扶手上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我们发现平日也是满脸肃穆的市长,居然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之后我们把宋福民颤抖的双手放到了电视新闻中,他非常不高兴,以致我们在节目重播时候,不得不删去这个镜头。我们发现,在会场上满脸威严肃穆的朱,见到市民的时候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他离开酒店的时候,半条中山路都站满向他致意的市民。朱突然拔开了警卫,走近警戒线,和挤在警戒线前边的市民握手。 对不能够握手的市民,朱则高举双手,做抱拳样子,转一百八十度,向大家致意。我发现这个时候的朱满脸亲切,和刚才会场上的威严判若两人。之后若干年,我先后在新世界酒店参加一些饭局,也听说过一些官场接待的笑话,每一次进入这一家当时在中山路有点鹤立鸡群的酒楼,都会想起朱在这里和一众市民亲切互动的情景。
中山路的记忆,还有新华书店、中山旅社、江月楼、中山小学和团市委、市总工会等。新华书店门口并没有对中山路,书店的地址属于大南路。两层的店面,我的一个学生曾经在店里做店员。另外我的第一本散文集《碎光》也是在那里上架销售。苍梧的老邻居黎革凡先生告诉我夫人,说他在那里买了六本《碎光》,送给他的女儿女婿。但是我也不知道《碎光》后来的销售情况。四年前我的第二本散文集《活在吾乡》出版,广西师大出版社在梧州搞首发仪式,选择梧州新华书店合作,我才知道新华书店已经搬到国泰广场的楼上。在那里广西师大出版社和梧州新华书店联合举办了据说是梧州历史上影响最大的个人新书首发仪式。至于中山旅社(后来叫金山酒店),我从来没有进入过。江月楼也没有消费的记忆。只记得小楼建在江边,建筑有些艺术感,但是那时候到外边吃饭的机会不多,我几乎从来没有光顾过这个已经消失了的饭店。而和中山小学打交道也不多。记得夫人调梧州时候,曾经希望时任万秀区教育局长的曾宪真能够安排我夫人在中山路小学,她好像觉得特别为难,因为中山小学当时是梧州的重点小学,我夫人来自县城,以当时梧州教育界的眼光,似乎还不怎么看得起乡下出来的老师。但是不久据说夫人原来学校(龙圩中心小学)的王文勇校长,调到梧州,居然出任了中山小学的校长!我不知道中山小学后来的情况,但是从外界得到的消息,似乎已经有点风光不再。
现在中山路的地标,当然要算国泰广场了。可能由于国泰广场楼层很高,高楼建设起来以后,让人觉得整个中山路的道路已经显得有些狭隘。记得国泰广场刚刚建成的时候,这里也曾经是梧州全市的商业中心,只不过进入这里经营的都是个体户,我有一个朋友就曾经在国泰经营服装店,一度做得风生水起,隔三差五就要去东莞虎门进一些服装,我也曾经随行感受做生意的快乐。而一定时期,居住在国泰广场更曾经是梧州成功人士的代名词。如果你说:“我居住在国泰!某层某号”肯定让你的朋友刮目相看……
俱往矣!城市变化,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前的梧州,曾经有“宁要河东一张床,不要河西一间房”的说法,可是现在居住在河东,一些街道,特别是住在一些老房子的居民,简直就是不太体面的代名词。记得上一篇写大中路的文字推出,就有读者留言希望政府收购大中路的旧房子进行改造。不过,虽然河东的不少街道日渐萧条,但是中山路在河东好像依然不失人气。我每次开车回去,都喜欢经中山路转南环路,经过中山路的时候,发现这里仍然是人头涌涌,繁华依旧。我相信这里是梧州从近代走向今天、也可能是继续走向明天的见证。经营城市除了推陈出新,更要利用智慧,激活资源,一个好的点子,可能让一座老城焕发更多的活力。
我祝福中山路。
二零二二年三月二十一日•顺德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