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 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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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3-30 04:30:39 更新时间:2022-03-30 06:58:39

楼主:ty_144474619  时间:2022-03-29 20:30:39
我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对门的邻居张丽,那是一个长相靓丽的年轻女孩,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总喜欢穿着黄色的衣服,我觉得可能是我喜欢黄色,才会总是注意到她穿黄色衣服。
“陈哥要出去啊。”
“对,刚下班吗?”
每次张丽下班回家的时候就是我外出觅食的时间,因此总能碰上。女孩总喜欢买些零食小吃之类的,因此每天傍晚的时候总能收到一些额外的吃食。
“陈哥,我刚买了几个刚出炉的烧饼,你拿个尝尝吧。”
“不用了,我正要去吃饭。”
“先吃点垫垫肚子。”
“谢谢!”
女人买的东西果然都是好吃的,就算是单调的烧饼也可以像她昨天买的蛋糕一样酸酸甜甜。
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处夜市街,下午三点钟的时候就会陆续有一些小贩推着车子进来摆上自己的摊子。听说他们那个摊位都是固定的,每个月要交租金,至于多少钱,怎么交,交给谁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该花多少钱,怎么花,花给谁,知道这些就够了。
每天我到达夜市口的时候差不多是18点左右,今天也不例外,准时到达,或许多个一两秒。对此我也不在意,有时候我想在意,可是却没有办法在意,我总觉得是我自己不让我在意。不在意的多了,我也不知道我在意的究竟是什么,就一直这么不在意下去。
这条夜市很普通,全长大概三四百米的样子,如果不仔细逛地话,十五分钟大概可以走完。我听别人说这条夜市街在几年前的时候还只有卖小吃的,后来隔壁街一些卖衣服和首饰的商贩看中了夜市人气,就会在晚上来这里摆上摊子,慢慢的摆摊的人越来越多,大家也都习惯,融合成了一条街。现在的夜市街前半部分是小吃,后半部分是百货区,在两条小街的中间有一块几米的空地,这是因为当初百货区的摊主怕小吃街的烟火气沾到衣服上,索性往后退了几米。其实这两条街有一个很明显的区别,小吃街的棚子一水儿是红色的,百货区则是蓝色的。前几年一个落魄的画家占了这块空地,在这里摆上画架给一些小孩子画像。生意还挺好,画家会在画纸上加入一些夸张和动漫的元素。大人其实也挺好奇,只是平时去那画画的都是一些小孩,有些大人倒也不好意思跟着掺和,还有一个原因可能因为画家画画时或多或少的会有一些人围观,那些大人可能忍受不了别人看猴似的目光吧,尽管别人并不会像看猴似的看他们。
我是喜欢吃的人,我也喜欢在同一个摊位吃饭。尽管去过许多次以后已经没有第一次吃的时候那样惊艳,但我还是会去,一直到实在是不想再吃了,才会换摊位。偶尔我也会回去以前吃过的摊子吃,这时老板就会以一种熟悉又陌生的眼神看着我或者用一种熟悉又陌生的语气和我说着话,接下来我会一直在这个旧摊子上吃着饭,直到腻。我的饮食文化就像我的人生一样,两分无聊,五分麻木,十分渴望。
“老板,40个肉串。一半打包,一半在这儿吃。”
“来了,先找个位子坐下。微辣是吧。”
“嗯。”
这就是我和这些老板之间相处的方式,不生疏也不熟悉,但是会有一种默契在。如果是生人这个老板只会让客人坐下等等,如果是熟人,他就会和客人侃大山。像我这样的客人很容易会从中间状态变成生人或者熟人,只要我语气冷淡一些,就会变成生人。如果我主动和他搭上两句腔,那就会变成熟人。但我哪个都不想当,像现在这样挺好。
至于我为什么要打包一份,当然不是为了给自己当夜宵的,因为在夜市街对面的一条街道上还有一个男人等着我给他送饭呢。
他叫王柯,由于打架被单位辞退,和我情况类似。他整天在网吧里玩游戏而且喜欢交朋友,可能因为他没什么朋友。我也没几个朋友,但是我不想交朋友,最好一个人孤独的活着。这是他对人生的态度比我积极的地方。
我们认识的那天我去饭摊上买饭,王柯正在和老板胡扯八聊的,他们不时向我征求看法,我也会应付性地回上两句嘴。后来我们坐在里面吃饭的时候,他只能和我聊了,或许是我不想说话吧,所以给了他一个很大的空间,一直在说话,不对,是一直在絮絮叨叨的。吃完饭,他邀我去网吧玩游戏。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玩游戏了,也没有想玩的欲望,但找点事做总是好的。游戏这个东西一段时间不玩就感觉特别没意思,但重新玩起来一段时间,依然会像刚开始玩游戏一样激情刺激。就这样我们每天都会去网吧玩游戏,他去得比较早,下午三四点钟就去了,我七点左右才能到这个网吧。刚开始他总会央我帮他带点饭,后来就成了习惯,每天都要给他带点饭。他刚开始每天都会把饭钱给我,后来就是两三天,三四天才给一次饭钱。我没有怪罪他,但是我很讨厌这样。
我也不知道他算不算得上我的朋友。如果说算朋友的话,我实在不喜欢这个人的性格和语气动作。如果不算朋友的话,我为什么每天要去找他呢。很矛盾,和我这个人一样。或许某些时刻我把他当做了朋友,有些时候却没有,这样是不对的。
这家的烤串已经吃腻了,除了鼻子依旧能闻到香味外,嘴里只感觉咬在一颗颗有弹性的塑料泡沫上。我和老板相处的关系也到了一个临界点,他在看我时总带着一副和善的笑容,估计很快老板就会把我当成他的熟客了。我决定明天换个地方。
夜市中间地带的画师画画的地方每天都会有或多或少的人围观,而且每次的人都不一样,这让我怀疑夜市街的客流量有这么大吗。
我经常会站在画家身后的位置看着他拿着画笔在纸上涂着颜料。虽然我不懂画,但就是感觉很神奇,像是创造了一个世界一样。
我站在那里直到画家正在作的那副画结束就会走,不管时间的长短,有时我到那儿他才刚开始作画,有时他已经画到尾声。我不管这些,他手里的那幅画完结过后就会走,主要是在那儿围观的人大部分都会离开,那种热闹的氛围消失了,杂七杂八的讨论声也会消失。随之而来的是寂静,寂静里所有人都会被看得清清楚楚,寂静里所有的情绪感知都更加明了,我不喜欢。
从夜市街穿过去,就能感觉到世界突然安静下来,才知道这个天空是黑色的,黑色的天空有着星星,星星之间有着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刚从夜市出来,当我走进这条街道,总有一种深深的孤独感。尽管这里也有几家店是开着门的,也有一些灯光。但是空气中布满了寂静,静到我知道自己身体的形态,知道自己手臂摇摆的幅度,知道我自己脑袋里的念头。
在街道后半段,几乎没有几家店是开着门的。街上那些卖衣服首饰的老板都带着自己积压下来的货去了夜市街,那里人气更旺一些。
我要去的地方是一家黑网吧,不是黑色的网吧,就是黑网吧。上面的牌子挂的是信息共享室。一般只招待学生和熟识的客人。我能进到这个网吧还是多亏了王柯,这里的老板是他表哥。他告诉我他表哥是县中学的数学老师,为人很精明。他发现了学生们上网会成瘾之后就借钱买了十几台电脑搞了这家网吧。
这家网吧外表就是普通平房的样子,里面墙壁为没有粉刷,黑灰色。这里也不像正规网吧那样为了顾客玩得舒服尽量会让灯光柔和一些。而这里就是单纯的白炽灯,有些冷冷的,不过好在便宜。大多数人都是学生,虽然和正规网吧一样嘈杂闹腾,却少了一些戾气,这也是我喜欢的地方。
王柯总是坐在左边第一排靠墙的位置,那个位置的电脑不是很灵光,有些卡,而且冬天的话后面的窗户会漏风,好在现在是夏天。他表哥告诉他如果想免费上网就必须坐在那里。我通常坐在他旁边。
这家店的前台是由两张课桌拼在一起所组成,好像是李文从学校里搞来的。每次我见到他的时候,他总是趴在桌子上备课,拿着笔在教辅上划来划去。王柯曾经偷偷和我说他就是装x,我也这么认为,他大概可能是觉得有负罪感,才会这样认真地备课。
我拉开王柯旁边的椅子坐下,把手里已经凉了的烤串递放到他的旁边。他打游戏时很认真,完全不会意识到我来了,只有当他看到我为他买的饭食时才会猛然发现我坐在他的旁边,比如现在。
“我去,你啥时候来的?”他边说边解开烤串外边的塑料包装。
“战绩怎么样?”每天见到他的第一句话都是这。
“这还用问,和以前一样,通杀。”
我不得不承认他的游戏打得很好,我进步得也很快,却总是赶不上他那么细致。当时我对此不以为然,认为这是玩物丧志,没什么好羡慕的。后来我渐渐认为他是比我对生活更积极,更有激情,更热爱生活,而我总是太过麻木,对生活得过且过,不愿意努力。多年后我也想念过王柯,他总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像个混混儿,走哪儿都是大声嚷嚷的,满口污言秽语,对着别人评头论足,这也同样是他热爱生活的方式。虽说不是很高尚,但比我这种麻木逃避自以为是的样子要好上许多。他打游戏比我好,干其他的事情也会比我好,因为他比我更加热爱生活。
刚开始时我们通常会玩同一款游戏,这样会更有乐趣。大概三点钟过后,我就很累了,只想看看电影什么的,而王柯依旧在旁边对着电脑里的对手骂骂咧咧的,这让我很羡慕他的精力。
我看爱情片,不是因为喜欢看,因为爱情片都很温柔,夜晚是最需要这种温柔的。我也经常看纪实片,因为里面的对话很真实,像是一种陪伴。每天我都会戴着耳机听着里面简单平淡的对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像魔法一样,黑夜突然变得明亮起来。这个时候网吧里的大部分学生早就已经离开,可能回家,可能去上学,谁知道呢。就算他们不主动离开,李文也会装作严肃的样子赶他们走。
李文大概每天七点钟准时去学校,在去之前都会过来拍醒趴在电脑前睡觉的王柯,然后像教师一样严厉地说:“回家睡去。”
每天王柯都会揉着迷糊的双眼,一脸倦意地醒来。这又是我和王柯不一样的地方,他每次醒来时那个困倦的表情说明他睡得很香。而我不一样,可能是整个人太紧张了,睡得很轻,醒来时会打哈欠,但相对清醒许多。
我们每次从网吧出来的时候都能远远看见李文骑着自行车,两条腿一上一下地蹬着脚踏缓缓向学校的方向驶去。然后隔壁一条隐蔽的巷子里会有几个穿着校服的学生跑进这家黑网吧。
早上虽然有太阳,但我们还是觉得很冷,只能裹紧衣服,低头走在路上。耳边有环卫工人扫地的声音,有说话的声音,有学生路过的声音,有自行车的声音,有电动车的声音,还有早餐店的叫卖声。
我们会不约而同地走进同一家早餐店,这家店的老板个子很矮,说难听点就是侏儒,大概只有一米二左右的身高,只比他们家桌子高上一些。
照例我们要了包子和蛋汤。
老板由于个子矮,手也短,在老板过来送餐的时候,王柯总会伸手接过来,嘴里嚷嚷着,“行了,我来吧。”
老板不会在意王柯不客气的语气,还会向他表示微笑。
我总是在心里对王柯这种小恩小惠的作为嗤之以鼻,认为还不如多买几笼包子实际一些。后来我认为一这个的想法是可耻的,真是那句话,“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王柯个子很高,两肩也很宽,这就注定了他不平凡的胃。他总在我刚吃一半的时候就解决完了。然后就坐在对面等着我,我猜他应该是不想付钱吧,因为每次早餐基本上都是我请的。其实我也不在乎,因为我麻木嘛,但是会生气。
从早餐店出来我们就各奔东西了,我在到家之前还会碰上邻居张丽,此时正是她去上班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不是命运的安排,每次回家的时候都能碰上她。
一个甜美的笑容,一个温柔的问候,算是给一天做了一个美丽的结束吧。
回到家的前两分钟是我最放松的时候,总觉得一身的力气都卸下来了,美好的生活在等着我,但到第三分钟后内心就会有一种荒凉的感觉,像走在乌云密布的沙漠里。一天结束。
生活就像一汪清泉,不停从天上往里面掉落石子,可能天上有我们看不见的人,也可能是很远的人用着很大的力气经过无数人的接力传到了天上然后缓缓掉落。总之就算这石子离我们足够远,但那微不可见的涟漪也足以影响我们的生活。
那天傍晚我还像往常一样在楼道和刚下班的张丽打了招呼,去到夜市吃饭,我没给王柯打包饭菜,主要是因为我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见到他了,消失得莫名其妙。但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还是过着我自认为舒适惬意的生活,尽管在舒适下面隐藏的是混乱无序,不堪,懒惰,消极。我一直以为我是躺在混乱里任由它将我变成任何样子。后来才发现其实我一直在拒绝混乱,所以我需要我一件看上去还行的舒适生活这件外衣来伪装自己,但是这样下去却让混乱更加混乱。
我吃完饭后照常来到画师身后,他才刚刚动笔,我想我可以在这站上一会儿了。
我看向坐在画家对面的那个小女孩。只见那个小姑娘一会做鬼脸一会哈哈大笑,心想这小孩上课的时候肯定没好好听课,现在才有这么旺盛的精力。
在我愣神的一会儿,状况突发,一个光着上身醉醺醺的大汉拽着一个小男孩的衣领从人群中穿出走到还在认真作画的画师身边。
楼主:ty_144474619  时间:2022-03-29 20:56:10
我往后退了几步,进到人群的中间,生怕他看见我。那人是我楼下的邻居,每天只干三件事,第一件是喝酒,第二件是睡觉,第三件事是打老婆孩子。顺序不一定,有时候是一二三,有时候是三二一,有时候是二三一。按理说我应该喊她刘哥,因为我见到他老婆时都是喊陈姐,但是我实在是不想对着这样一个人喊哥,索性就老刘老刘的叫着,他也不在乎,或许是习惯了吧。
老刘指着还在画画的画家说:“就是你整天给人家画画的?”
画家没有说话,只是认真地画着画。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老刘平时不怎么在乎的尊严莫名跑了出来,他生气的一巴掌拍向立在地上单薄的画架,廉价粗糙的木头瞬间被拍飞出去。那个好动的小女孩吓得大哭起来,一个妇女在皱眉看了一眼横眉竖眼的老刘后飞快跑过去把孩子抱起来离开。
画家也有气性,猛地站起来和和老刘对峙,脸部涨得通红。
老刘对画家的反应感到得意,哼了两声,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却满是褶皱印子的画纸张开来说:“这是你画的?”
“我画的。”
“这画的什么东西,就这也拿出来骗钱,你当我们家人都是傻子啊。”
说完老刘两只手分别拽住画纸的上部边沿和下部边沿,在人群前转着圈给大家展示,边走边说:“你们看看,这他妈是画吗?这就是随便在纸上涂了几下,哪里有人的样子。这也叫画的话,那我也能画。”
我也看了,画得确实乱七八糟的,基本上没有个人的样子,但莫名又有一些规律性,或者说深刻。
画家非常不满老刘这般侮辱自己的画作,一把夺过来说:“不要还我。”
“给你就给你,画给你,钱还我们。”
“什么钱?”
“画画的钱。”
“我没收钱。”
“放屁,不收钱你摆什么摊子。”
画家不再回答,而是小心翼翼地抚摸画纸上的折痕,一副心疼的样子。
“说话啊。”老刘接着说。
“问你儿子。”
老刘转过身,对着男孩大声吼道:“说。”
“那天他说免费给我画一张,我就……”
老刘脸色铁青,直接给了儿子一巴掌。小孩子摔倒在地上,男孩大声哭着。
或许是因为老刘平时为人不行,围观的人群中有一个和老刘认识的人并没有上前阻拦,只是远远地说了一句,“老刘,有事说事,打孩子干啥啊。”
“不关你的事。”老刘对着倒在地上的孩子说,“自己站起来。”
“说,给钱了没有?”老刘恶狠狠地盯着刚站起来还在哭泣的孩子。
“没……没给。”
老刘抬头扫了一眼周围紧紧盯着他的人群,然后对着儿子说:“你再说一遍。“
“没……”老刘不等男孩话说完又是一巴掌上去。
画家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扔给他说:“行了,钱给你。”
画师一张画五十元,这是四张画的钱。我都替他打抱不平。
男人拿起钱,喜笑颜开,对着儿子说:“自己玩会儿就回家。”
男孩低头啜泣没有回应。这似乎又让老刘觉得尊严被无视,立刻吼道:“听见没有?”
小孩立马应声,“听……听见了。”
老刘走后,男孩还站在原地啜泣,画家整理画架时听见男孩的哭声,有些烦躁地对着男孩说:“你能不能去别的地方哭去。”
先前劝阻老刘的男人走过来说:“走,小天,叔叔给你买糖吃。”
男孩走后,人群也都散去,画家坐在那儿擦拭画架上的污泥,我想他今夜应该不会有客人了。
我到网吧时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没有发现王柯,这让我有些失望。刚开始还觉得没有人在耳边胡咧咧,难得的安逸,但是时间久了还会有些孤独,或许是没了让人烦恼猜忌的人,会很无聊吧,我知道不应该想。实际上人是需要陪伴的,不论我怎么样讨厌他,我们始终是有一种温情在的,这股温情可以让我觉得自己并不孤单。
一夜过去,我拖着比平常更加疲惫的身躯走到早餐店里。
当我坐在那里看着老板吃力地把包子和蛋汤推到我面前时,我有一种想要帮忙的想法,想到便做,力气传到手上,接过包子和蛋汤,老板对着我微笑示意。当我看到老板的笑容时,心里有一股暖流淌过,这时我才知道王柯平常并不是做作,而是我太做作。
在我吃到一半的时候,闻到一股香水的味道,极其香,甚至有些刺鼻。随后听见高跟鞋踏步的声音。
“来了。”老板的声音不像是对顾客的打招呼,带着很亲切和希冀。
“给我拿点钱。”女人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我抬头看了看,一个穿着大衣踩着高跟鞋的大姐盯着桌子上的钱箱。早餐店老板身高只能到她的胸部,所以要仰头看着她,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
“钱都在这儿了,你今天去哪儿玩?”
女人单手放在钱箱上晃了晃,里面传出硬币哗啦啦的声音,不满地说:“就这么点钱。”
“假期嘛,过两天就好了。”
女人不屑地切了一声,然后将钱箱里除硬币外的票子捡起来放进口袋里。
这时一个穿着夹克衫看上去三十多岁的男人走进店里来,看见女人说:“呦呵!”
“你呦呵什么啊。”女人带着挑逗的笑说。
“看见美女,我当然得呦呵了。”
“小心我告诉你老婆。”
“巧了,她这几天不在家,要不你去我家等她。”
“死样。”女人笑着打了他一下,然后离开了。
女人走出店门,穿夹克衫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脸上还带着笑容,但在转头看向早餐店老板时,立刻收起笑容,咳嗽一声说:“老样子。”
女人虽走,但香水的味道还在,和包子的味道分别从我的鼻子和嘴巴里进去,让我有些恶心。
早餐店一共两个人,一个是矮个子老板,一个好像是他的亲戚,在这里帮忙干活。由于人少,又要揉面和包包子,所以就在店门口放置了一张大桌子,即可以在上面包包子,还可以及时招呼顾客。平时那个穿着白色围裙的女工就站在老板旁边包包子,闲下来的老板则会在旁边揉着面,别看他个子矮,那胳膊可是粗壮得厉害。
女工说:“财哥,嫂子怎么变这样了?前几年不是还挺老实贤惠的嘛。”
“人总是会变得嘛,你看她这样多漂亮啊。我也有面子不是。”
“就怕变过头了。”
“什么变过头了?”
“我说包子是不是包多了,今天客人这么少。”
“包吧,留着中午卖。现在的钱可不经花。”
“挣再多的钱,也经不住你老婆整天来拿啊。”
“她跟了我也挺委屈的,不就是花两个钱嘛,等有孩子,就好了。”
“财哥,那你可得抓紧,你都有四十了吧,嫂子今年多大了?”
“今年刚三十二。”
“你想想她这么花钱谁受得了啊,钱要是嚯嚯光了,你孩子拿什么养?上学结婚哪哪不要钱啊。可别向我,老公走了,自己连养孩子的钱都没有,只能……”
老板揉面的动作慢了下来。
女工把手里刚包好的包子放进蒸笼里,又说:“哥,这几天我儿子要交学费了,我这……”
老板噢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红票子递给女工。
女工说:“哥,这次的钱加上以前的借你的钱我一定尽快还你。”
老板低头揉面轻轻地嗯了一声。
“哥,明天我想请个假。”
“嗯。”
我挺乐意听这些的,比看电影有意思多了,见他们不再说话,我也快速打扫战场走了出去。
在我出去的时候碰到了来买早餐的王柯。
“你这几天干什么去了?”
王柯神秘地说:“当然是有好事啊,哥们恋爱了。”
“那还真是要恭喜你啊。”
“就是年纪比我大点。”
“年纪大也挺好,会照顾人。”
“要不怎么说咱们俩是好朋友好兄弟呢,我也是这样想的。”王柯看看早餐店门口冒着热气的蒸笼说,“先不跟你说了,晚上网吧再聊。”
我刚走几步路,就听见王柯的大嗓门。
“两笼包子打包。”
我听见后不禁发笑,王柯还是那个王柯,我生怕这几天他发生了什么大事,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邂逅张丽之后,在五楼碰到陈姐拎着一个垃圾袋子推门走出来,袋子鼓鼓囊囊的,走路时袋子里有瓶子碰撞的清脆声传出来,应该都是些酒瓶。有一次我看见陈大姐的垃圾袋子破了,里面的垃圾全都掉了出来,基本上都是些酒瓶,让我吃惊的是里面还掺着几个酒精瓶子,就是药房可以买到的那种。
“小陈回来了?”
简单的寒暄过后,陈姐问道:“小陈,你知道夜市那个画画的在哪儿摆摊吗?”
“小吃街过去就能看见他,很显眼的。”我又加了一句,“你找他有事?”
“没什么事,随便问问。”
虽然陈大姐说得很随意,但我还是在晚上碰见了她,在围观画师作画的人群中。我意外地发现陈大姐虽然年老,但皱纹下的面容却很精致,头发散落下来有种阴柔的美感。平时只看见陈大姐紧锁的眉头,和疲惫的姿态以至于忽略了陈大姐原来是个美人。这让我怀疑老刘以前是做什么的。
等到画师作完画,陈大姐快步走上去。
“你好,昨天我丈夫……”
原来陈大姐是来替他的丈夫道歉的,又从口袋里拿出两百块钱递给画师。
画师接过钱的时候,看到陈大姐的脸怔住了,说:“钱我不要了,你坐那儿让我画一张吧。”
周围的人都已散去,陈大姐左右看了看,唯唯诺诺地走过去坐下。
我可没有心情再接着看他画画了,说实在的我对艺术的耐心也就只有这么几分钟,要不是每天都有那么多人都在看,我可能只是扫一眼就走了。
站在网吧门口就能听到里面学生稚嫩的吼叫声,推门进去习惯性地往里一瞥,王柯正坐在老位置上手里拿着烤串。
我刚走近几步,就能闻见一股浓浓的烧烤味,他看见我说:“东子,吃了吗?”
“吃过了。”
我看着桌子上麻麻密密的签子,感觉这小子发财了,这可不像他平时的做派。
“再吃点。”王柯将那一大包吃食向我这个方向挪了挪,我隔了一个位子坐下。
“怎么坐得那么远?”
“味道太重,有点反胃。”
“那我也不吃了,我把这些拿给我哥嫂子吃。”王柯说着从装食物的塑料袋里拿出几根肉串放进嘴里咬着,然后拎起那一大包东西往柜台的方向走。
我坐在椅子上擦着键盘,能感受到王柯从我身后走过,再猛地坐在椅子上,能看出他很高兴。
这一夜过去的很快,因为王柯许久没有熬夜,所以不到三点钟他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或许是孤独了几天突然有人陪伴,安全感上升了一些,我也睡得很香。
醒来时大约九点多,比平常要晚两个小时。这还是李文过来拍醒王柯后,我才跟着醒来。我还奇怪李文今天怎么没去上课,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日期才知道今天是周六。出门之后,熬夜那种疲惫感依旧无法让我俩无法昂首挺胸地走路。
我看着脚前十厘米左右的柏油路闷闷地往前走,走着走着突然感觉到王柯好像停了下来。转过头看见王柯紧紧盯着那个蹲在墙壁阴影下躲避烈日的酒鬼老刘。老刘胡子拉碴地坐在墙角,上衣敞着,露出又黄又黑的肚子。他一只腿伸直,一只腿半蜷着,右手拿着酒瓶,左手一会儿拍拍大腿一会儿拍拍肚子,嘴里咿咿呀呀地小声叫着。
王柯皱着眉头仔细瞅了瞅,远远地说:“刘哥?”
酒鬼像是没听到一样,眼神迷离,拿起手里的酒瓶喝上一口。
王柯又喊了好几遍,老刘才算听见,眼睛微眯着,嚷嚷着说:“小柯,去上学啊?”
“我都毕业几年了。”
“毕业了?不会吧?”老刘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说:“带钱了吗?”
“带了。”
“借我点。”
王柯没有犹豫,应了一声后匆忙地将两个口袋里所有的东西都掏出来,拿出来的东西除了钱之外还夹杂着一串钥匙和两张皱了的纸巾。他将那些杂物和一张二十的纸票捡出来放回口袋里,然后跑到老刘身边蹲下,将手里的一千多块钱放在老刘怀里说:“刘哥,早点回家吧。”
“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上学去吧。”
王柯听见老刘的话摇头叹了口气。
走在路上,我很奇怪王柯居然会认识这个酒鬼还对他这么好。
“你认识他?”
王柯叹口气说:“我们以前住在一个家属院里边,他对我挺好的。”
王柯看了一眼天空又说:“他是我爸爸的徒弟。那时我爸爸没钱手术,还是刘哥拿了所有的钱借给我们。后来跟人家合伙包工程挣了不少钱就搬出去了,只要是过年都会来看看我们,还会带着他老婆。那女人可漂亮了,那时我还小,看着那个姐姐浑身上下亮晶晶的。有个词叫珠光宝气,反正就是我有钱。只是后来突然不来了,好像工程出了问题,进去了。具体我也不清楚,只听说他后来酗酒什么的。我爸找他说了好几次,他也不听,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了几年。世事无常啊!”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我们依旧去到那家常去的早餐店,在点了和平常一样的餐食后,王柯提前给了饭钱,现在才知道他为什么要留二十块钱,老板拿着那张二十块钱翻过来看了两遍,好似假钱一样。
在老板把包子端上来时,我整装待发像猎食的豹子一样,快速接过老板手里的包子,或许是因为太做作,让他们并没有觉得我是好心想帮老板把包子拿上来。
王柯以为我是太饿了,说:“要不再买两笼吧。”
“不用,够吃,够吃。”
早餐店里很吵闹,有小孩闹腾不愿吃饭,母亲在旁边吼叫。也有老实的女学生讨论着学校里的老师,还有一些上班族,一言不发,快速吃着饭,但是偶尔会接个电话,用着很客气的声音说着话。
王柯大口吃着包子,嘴巴吧唧吧唧地响,偶尔看向我的包子。我吃得无聊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正好看见一个穿着大衣的女人从门口路过,好像是这家店的老板娘,只是没有走进来。
我想还好她
楼主:ty_144474619  时间:2022-03-29 20:57:09
我想还好她没有进来,不然身上香水的味道实在是和这些早餐的味道不搭,像是两个世界碰撞在一起,结果就是其中一个世界爆炸或者两个世界一同消失。
在瓷勺和瓷碗的碰撞声中,王柯结束了他的早餐,冲着我呻吟了一声,然后拿起餐纸擦擦嘴说:“东子,我先走了,太困了,我先回家睡觉,下午还有事。”
“行,那你慢点啊。”
吃完之后,店里的人也少了许多,我坐在那儿呆了一会儿,我自己也不知道我想干什么,就是想待一会儿。现在再回想那时我就是闲的。
走出早餐店,街市上热闹的声音让我感觉到朴实和存在感。我跟他们一样,在这条街道上存在着。
公寓楼下,一声接着一声轻灵的脚步声传进我的耳朵里,听着听着我的脚步不由轻下来。张丽像往常一样挎着包从容走下来。我偏过身子方便她下去,她向我微笑示意。
屋内有些凌乱,我经常会打扫房间,只是这几天懈怠了。我看了一眼摆放在墙角的扫把,走过去刚伸出手,一股疲惫感就传遍身体每一处肌肉,当我放下手的时候又感到莫名的舒适,但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些失望,只有一些些。
生活平淡且乏味,王柯自从上次以后都是一个星期来一次网吧。不过那个画师我可是很长时间没见了,陈大姐也不见了,倒是楼下陈大姐儿子哭的次数多了起来,挺扰人的。
关键是浑浑噩噩的老刘过了两个星期才发现老婆不见了。同时画师也在这个时候不再出现,好多人都认为是画师带着陈大姐私奔了。因为有人看见画师为陈大姐画了一幅画,而且走路的时候都在看着那张画像,还说他用手抚摸画纸的样子让人看着就恶心。
老刘自然恼怒的不行,跑到了画师家里,并没有发现人,只看见了门上贴的招租启示下面有联系电话。他想掏出手机打电话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手机,就那么一个人坐在房东家门口等到第二天中午才来人。不过他只见到房东,最后只知道画师去北京了这个消息,听他自己说他还把那个房东打了一顿。我不信,我觉着他最多也就推了人家一把。
有时候男人的羞耻心胜过一切包括生命。当天老刘就把儿子送到了师傅家里,也就是王柯父亲那儿。早上我从网吧回来的时候,听见重重的脚步声,心想应该不会是张丽吧。
不一会儿老刘走下来,背着一个破旧的行李包,五官拧在了一起,看上去像是电视里吓人的鬼怪一样。
出于礼貌,我还是打了招呼,“老刘,去哪啊?”
他没有回答我,在狭窄的楼道里撞了我一下,接着往下走。我能听到他粗粗的喘气声,而且他的身上居然没有酒味,这是自我认识他第一次没有在他身上闻到酒味,这也让我感到害怕,天知道他如果真的找到那两个人会做出什么来。
我走到家门口却没有碰见张丽,这让我觉得奇怪。我想了一下又走下楼,重新再上来一遍,还是没有碰见她。当我打开门走进屋内时,才听见对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和匆匆的脚步声。
老刘走后,很多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就算是在这个小小的早餐店里,也有不少人在聊这件事,聊得开心了早餐店的老板和女工也会掺和进来。还有的人虽然不说话,但也像我一样默默参与,我想如果王柯在这儿的话,一定很快会和他们打成一片。
打断这场讨论的是这家店的老板娘,那个穿着大衣的女人,蹬着长筒靴走进来,出人意料地没有像上次那样浑身散发着过量的香水味。
她感受到店里热闹的声音说:“聊什么呢?”
“听说夜市那个画师因为两百块钱把人家媳妇拐跑了。”
老板娘切了一声说:“给我拿点钱。”
……
老板似乎有些不满意她这样地行为,低头揉着面不说话。女人很不满意老板这样的态度,气冲冲地将钱箱里的钱全倒在了桌子上,猛地一抓,将大部分的纸票拿走,只剩下一些硬币和零星的纸票摆在上面。店里也顿时安静下来,只有吃饭和揉面的声音。
晚上我走到网吧门前,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王柯应该来了,我进去向老位置看去,他果然在那儿坐着,像往常一样光着上身,手指不停地点在键盘上,嘴里咬着一根带着木签的肉串,含糊不清地骂着脏话。我笑了笑,不是嘲笑,是高兴。我往前台的方向看去,李文也在吃着烧烤,左手拿着肉串,右手拿着笔在教辅上勾勾画画。
可能是许久未见了,我也很高兴他能来陪我,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平时我是很讨厌他拍我肩膀的,只是今天我却和他一样,当我反应过来时,心里五味杂陈。
不过王柯好像因为我拍了他的肩膀,很高兴的样子,“来了,快吃点。”
这次我没像上次那样矜持,吃点就吃点呗。
早上,我们走到早餐店时,王柯可能是饿了,在空气中乱闻一通。
等包子时,我问王柯:“老刘去哪了?”
“还能去哪儿,去找他媳妇了呗。男人嘛,嘿嘿。具体去哪我们也不知道。他儿子还在我爸家。我爸给我说这孩子身上青青紫紫的一身伤痕。”
“你那个女朋友怎么样了?”
“就那样吧。”王柯打了个哈欠说。
自那天开始就没有听过老刘的消息,也很少人再讨论。王柯倒是来的多了,有时三天来一次,有时两天来一次。我渐渐又有点烦他。
这天晚上,我到网吧时,王柯正坐在那儿,对着屏幕发呆。在他对面有两个学生打游戏打到激动的时候止不住地发出吼叫。
王柯或许是有些烦闷,直接用脚踢了一侧桌子腿,对面立刻安静下来。
我走过去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王柯语气很郁闷。
我见他没什么想说的,打开了面前的电脑。在等待开机的这段时间,王柯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晃悠,一会咂咂嘴,一会挠挠痒。
以我对他的了解来看,他很快就要说点什么了。
“你明天有事吗?”
“没事。”
“明天下午陪我出去一趟吧。”
我思考了一下,具体就是猜测他让我干什么,这个想的时间不能太久,不然会影响到感情,或者说会影响到感情上面的那一层薄皮。
我在思索了几种可能后,快速说道:“好。”
王柯听到我的答案后,没有说什么,重重地拍拍我的肩膀。这让我怀疑明天的事情可能没那么容易。
我就是这样一个容易多想的人,总在想他找我干什么,以至于玩游戏都是心不在焉的。
可是第二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快要下山,只留下一抹红晕在天边,一股愧疚感从心里蔓延到全身。我快速穿好衣服到达王柯指定地点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我来到网吧也没见到人,心里的愧疚感又加强一些。
早上,我来到这家早餐店,发现老板竟然剃了一个光头。我没有多说什么,我认为如果我没有问他为什么是个侏儒,此刻也不应该问他为什么是光头。
我向老板要了包子,老板没有像平常一样应声,只是自顾地揉着面。旁边的女工知道我是常客,连忙说:“先找个位子坐下吧。”
我坐下后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虽然店里坐了很多人,但桌子上全都没有饭食。
有等着上班的顾客催促道:“老刘我的包子咋还不上,都等了半个小时了,再这样我可走了啊。”
老板依旧揉着面没有回应,那个顾客果真走了出去,接着又有几个人走了出去,店里包括我在内仅剩下四五个人。
不一会儿,那个穿着夹克装的男人走了进来,左右看了看周围之后才对老板说:“给我上笼包子,快点啊,晚了我可不给钱。”男人脖子后仰,眼神带着蔑视,下瞟着看向早餐店老板,一边的嘴角上翘,语气有些嚣张。
“好。”
听见老板的声音,我觉得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仔细看看,只见老板抬起手里的刀,然后跳起来使劲一挥。
等到拿着刀的光头老板稳住身形,看到他刀上的血,这个穿夹克装的男人才反应过来,两只手使劲地捂着自己的脖子,眼睛睁得老大带着求助的样子看向被吓到站起来的客人们。尽管他把自己掐的快要窒息,血还是从他的指缝间隙喷出来。店里的客人看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大叫着要跑出去。可是老板拿着刀挡在门口,谁也不敢上前。
包包子的女工怯生生地喊道:“表哥,你……你怎么了?”
老板脸上溅满血滴,双目血红,听见女工的话,恶狠狠地盯着她,女工有些害怕,想要跑,却被拿着刀的男人从背后砍了一刀。
“你个贱人,我供你一家人吃供你一家人喝,我对你多好啊。你他妈还在别人面前乱嚼舌头根子,你说啊,接着说啊……”老板说得越来越气,又朝着她身上砍了几刀,直到能看见白花花的骨头。我们这些人都是些市井小民,见到这样的情景,腿都软了,更别提跑了。
我心里想我跟他又没仇,应该没事。可是那个脸部和头部被溅满鲜血的矮子,像一个发着红光的恶魔一样,发了疯一样拿着刀在屋里乱砍乱挥。很快大部分人都以身上受点伤的代价逃了出去。可我胆小的性格竟然让我走不动路,眼看着那个血人将我堵在墙角。他看到我的脸后,表情变得异常狰狞,眼睛瞪得老大,牙齿也突出来,对着我说:“你这个混蛋。“
突然间我的大脑清醒起来,我想起来他是个侏儒啊。我一脚踹过去,将他踢到一边,然后跑到外边人最多的地方大口喘着气,跑出来时手腕撞到桌子拐角,显出一块淤青。外面看热闹的人好心地安慰着我。
我站在人群中间和其他人一样呼吸减慢,紧紧地瞅着那个昏暗的门洞静静等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果然不出所料,但又出乎意料,那个浑身是血的男人持刀跑出来,我们所有人包括过来看热闹的全都被吓得后退几步。他站在那儿,弯着腰,一副狩猎的样子对着我们吼叫几声,这声音让我想到了一个电影,其中一个画面是一个老虎被无数猎人拿着猎枪指着,老虎无奈只能朝着他们怒吼,做着最后的挣扎。
后来听说他被关进了精神病院,恐怕一辈子也出不来了。大约两个星期过去,也可能是三个星期,王柯才出现,我见到他时,他正坐在网吧门口的台阶上百无聊赖地玩着石子。
他见到我过来后扔掉手里的石子,拍拍他旁边的空地示意我坐下。
我坐下后,大约沉默了三分钟,王柯开口说:“最近怎么样?”
“还那样,你呢?干什么去了?”
王柯音调小了一些,“没干什么。”
王柯又不说话了,我找个话题说:“前阵子那个砍人事件你知道嘛。”
“我知道。”
我刚想跟他聊聊我死里逃生的事情,王柯接着说,“我要走了。”
“刚来就走啊,不玩会儿了。”
听见王柯的话,我还是有些失望的。
“我要去外地了,去打工。”
“是吗?要去哪儿?”
“不知道,随便吧。”
“挺好的。”
之后我们就没有再说话,我也不知道我们坐到了几点,只知道当时的夜空黑的发紫,星星也挺多的。
之后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平淡,这天我在网吧玩得无聊,突然想起了老刘,于是上网搜了下北京有没有恶性袭人事件。
楼主:ty_144474619  时间:2022-03-29 20:57:24
还没等我点击搜索的时候,网吧的门被大力推开,门扣在墙壁上的声音很响亮。几乎所有人都转头看过去。我在看过去的时候闻到了一股香味,由这股香味联想到了包子。这时再看去果然是那个女人。她直勾勾地走到我身边看了一眼我的电脑屏幕,皱着眉头对我说:“你就是陈东。”
“嗯。”
“王柯呢?”
“你找他干什么?”
“关你什么事。”
“他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你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会不知道?”
一开始这人的语气就很差,我也有些不耐烦地说:“就是不知道。”
女人刚开始还盛气凌人的样子,下一秒就带着哭腔说:“他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
一时间所有人都看向我,好像是我做错什么。我向看着我的李文做出一个惊愕的表情来表示此事和我无关。
就这样哭了一会儿,女人又笑着说:“我还有钱啊,男人多的是。”然后踩着高跟鞋昂首高傲地离开。
早上,我到家时,出人意外地看见五楼陈大姐家的门大开着,正逢一男一女两位老人从里面走出来,那位大爷的样貌和王柯有些相似,那位大娘的神情又和王柯一模一样,紧跟着他们后面出来的是老刘。两位老人跟老刘说:“你自己也得好好的,别再喝酒了。”
老刘木木地点点头,看见我后,老刘向我摆摆手打招呼,我也向他摆摆手然后上楼。
我到家刚脱了上衣想睡觉,就听见敲门声。透过猫眼看见老刘因为常年喝酒遗留下来的病态红脸,他手里还拎着一个红色的袋子。
我打开门,热情地招呼着:“老刘啊,快进来坐。”
老刘说:“我就不进去了。”
“你有什么事吗?”
“你也听说我老婆跟那个画画的私奔了这个事吧?”
我心想这让我怎么回答,只能干笑着。
老刘说:“我这次出去就是抓她去了。”
“是吗。”我干巴巴地回应着,心里想地球人都知道。
“小陈你去过北京吗?”
“没有。”
“北京也太他娘的大了,别说找个人了,就是找大象也费劲啊。”
“那就回来呗。”
“那哪能回来,熬着呗,不是她死就是我死。”
“最后找着了?”
“没找着,还差点饿死了。”
我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那地方消费太厉害了,没几天我身上就没钱了。没办法,只能在街上游荡,想让人家施舍点饭菜吧,他们非让我给他们刷盘子,真狗日的抠。后来还被当成傻子卖到了黑工厂,幸好我不是真傻子,想办法报了警,端了那个黑工厂。咱也当了回人民英雄。”
“呦呵!刘哥,真不赖啊。”
“那是当然,你刘哥我年轻的时候也是干过大事的。后来警察同志听了我的故事说要帮我找人,要说还是人多力量大。”
“那是,你早就该报警。”
“半天功夫人家就把那个画画的找着了。那个画画的告诉我他没有和我老婆私奔。”
“你信啦?”
“刚开始也不信,后来我把他的腿打断了就不好意思不信了。”
“就是说陈大姐还没找着。”我动了动僵硬的身子,靠在门框上。
“找着了。我去了趟她老家,在她老娘家门口蹲了几天没等到人,就想着算了。后来我就在路上捡点垃圾,准备换点钱买张车票回来。却不想正好碰上她,手里还拎着猪肉,老子都多少天没吃肉了。我当然追上去,她跑的也挺快,跑到桥上的时候,正好那个桥前阵子出了车祸,护栏被人撞碎了。她跑得太快了,踩到碎石块,崴下河里去了。”
“你去救她了吗?”
“当然,我没有犹豫,当时就跳下去了。可是我一碰到她的胳膊,她就在那儿使劲儿扑腾,不让我碰她。几次下来,我也没劲了,想着找个人来救她。我游到岸边再回头已经看不见她的人影了,只有一只手还在上面,很快就沉了下去。等到警察把她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浑身都白了。”老刘拎起手上的袋子说,“你看,这就是那袋子猪肉。”
我隔着红色的袋子看到里面有一团状物,隐隐有些臭味。
“陈大姐不会游泳吗?”
“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从那以后,老刘也不喝酒了,整天大街小巷的跟人聊天扯闲,说的基本上都是和我说的这些话,什么猪肉之类的,就算别人把话题牵过去,他也总会绕回来。我们这片儿的人包括我在内,都听了不下五遍,再远一些的也有三四遍。
李文的网吧被查封了,那天我刚到网吧的时候看到网吧门前有一辆警车和一辆自行车,自行车是李文的。警车正好停在门前,车头直对着大门。李文的自行车也不似平常那样正正直直地平放在门前,而是斜斜的立在那儿,看他那自行车腿儿都有些不稳当。往右边看去,李文在那些学生常躲的巷子口半蹲着,眼睛一直看向网吧门口。我走进去看到两个穿着警服的警察站在前台用手指指着李文的老婆,手指在李文老婆的眼前上下晃动,嘴里不停地说些什么,我站的位置听不他们说些什么,但是能听出来语气不善,像是在训斥她。两个警察看到我进来,停止了说话,一直严厉地盯着我,直到我转身离开。
过了一段时间,李文也被学校开除了,我耐着无聊的劲儿虚情假意地安慰他一番。听李文讲是他学校一个平时和他关系不错的同事眼红他赚钱才举报的,李文还花钱给他那个同事买了一块墓地,在墓碑前放了一把带血的刀,拍成一系列照片塞进同事家的门缝里。他还会在半夜去同事家附近磨刀。他还带着录音机,录上音后,每天都在定时在那里播放。
在张丽回老家结婚后,我决定要走了,就像我当初来的时候一样。世事不定,就算你一直待在一个地方不动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情,生活还是会无常变化。那倒还不如接着往前走,看那些变化如何在眼前展现,希望将来的某一天我可以对生活说一句,“我认识你。”
火车上,我看着手里的报纸,上面有一个新闻,讲的是一个老公进了监狱,老婆把瞎眼的婆婆送进养老院,然后把老公的店卖了重新找了一个小十岁的男友。
这个新闻很让我惊讶,我惊讶的不是新闻内容,而是下面的那个照片,报纸上这个人虽然用手挡住了半边脸,但从她那身大衣和身形来看应该就是她,我仿佛又闻到了那股香味,鼻子用劲嗅嗅,香味越来越真实,转过头看见过道上一个女人左手有意无意的捂着自己的脸,右手拎着包向后一节车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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