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子一样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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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4-29 22:46:26 更新时间:2022-04-30 07:40:40

楼主:杨谊  时间:2022-04-29 14:46:26
我很怕虫子,特别是毛毛虫,一弄到身上一定会尖叫。这似乎与我的大胆不相吻合,究竟是什么深层的心理因素在作怪,我不得而知,但我相信,世界上怕毛毛虫的女人还是很多的。

最早接触到的是蚕,那时疯了一样,小学生人人都养蚕。我也弄来几条,放在火柴盒里,上面扎几个洞,放点桑叶,天天看看。为了弄桑叶,我伤透了脑筋。那时没有卖的,唯一的来源只有偷。我和同学整天就像侦探一样,打探这个城内,谁家有桑树。当然在高墙院内是很难弄到的。我们只有到农村,在成功几次后,最后一次,被一个少年从背后追上来,夺了篮子,倒了桑叶不说,还把我的小篮子用脚跺烂了。

这样辛苦养的蚕我应该是很喜爱的,可是有次我给蚕换个大一点的地方时,手里拿着蚕时,突然觉得它冰凉,我一惊,手一松,蚕掉到了地上。从此我再也不敢养蚕。

后来一个东北的邻居还说,他的家乡把快要上山、通体发黄、不吃桑叶的蚕,放到油锅里炸,下酒。他说蚕一下油锅炸得很粗,空了,很脆。我听得直恶心。

还有个邻居弄来了蚕蛹,已经炒过了,做菜吃,我这个怕虫子的人,竟硬着头皮吃了一个,没有感到有特别的味道,只是一股桑叶味,不好吃。因为我号称天下第一嘴,什么都敢吃。邻居鼓动我吃,这时只有吃,为名所累。

不过小时侯,妈买回来的一种所谓的蚕蛹倒是很好吃,那是做成蚕蛹形状的油炸面食,很脆,很甜。
大学时,经常有坏的男生把虫子一样的东西扔到女生的身上,女生就尖叫着躲开,其实躲也躲不掉,虫子已经粘在身上、头发上了,其他的女生就帮忙,七手八脚地把虫子弄下来,结果什么虫子也不是,只是很像毛毛虫的一种种子,它叫苍耳子,是中药,可以治鼻炎。这东西像枣核,但浑身长满了倒刺,遇到什么都钩住不放。

那时听说广州人吃虫子,很怕,还听说外国人吃蜗牛,吃蚯蚓,吃章鱼,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到福建后,发现人们吃章鱼就像吃乌贼一样普通,我也吃过,味道都一样,特别是它那发达的爪子好吃。

后来听说厦门就有人吃虫子,不过那不光是吃虫子,而是把它做成一种食品,叫土笋冻。都说很好吃。后来我终于吃到了这个东西。这是一种小吃。一开始很怕,怕虫子吓到了我,我仔细观察着土笋冻。这是做成果冻一样的东西,装在小碗里,淡褐色,里面有白色的虫子,虫子像鞋带,这让我想起了绦虫。绦虫是寄生在人肠道内的一种虫子,顾名思义,绦,就是带子,这种虫子白色,扁的,很长,可以长到1米多。

要我吃绦虫一样的虫子,这对学医的来说都有点困难,但我必须克服这种恐惧心理。人家吃得,我为什么吃不得?人家吃它,自有吃它的道理。于是我深吸一口气,镇定地用勺子舀着土笋冻吃。冻倒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咸的,和任何鱼冻、肉冻差不多,但那绦虫一样的虫子却是很好吃。完全是肉的感觉,就像切得很细的鸡丝。难怪这里的人要吃它。后面就很好办了,大口地吃呗!

到福建来,以为海鲜都是不得了的海洋里的奇怪生物,结果到市场一看,不过是鱼、虾、蟹、螺、贝壳和软体动物之类,海里产的就叫海鲜。这太让我失望。不过这些也还都是我没见过的品种,它们大致的形状和淡水的还一致,我都可以接受。

有种东西又让我想到了虫子,它很像寄生虫的中间宿主——喇蛄,我在《寄生虫学》的图片上见过它,它扁扁的身体,3寸长,身外有硬壳,这一点像虾,也有虾一样的尾巴,虾一样的细腿,但头两侧的不是夹子,而是螳螂一样的镰刀臂。

我对同事说,怎么街上有这样的虫子卖?同事说,这是虾蛄,非常好吃。这激起了我的好奇心,我决定吃它一回,用嘴来了解情况是否属实。

那时是夏天,我也不知道吃海鲜要吃活的,下午下班经过市场,看到一堆堆的虾蛄卖,很便宜,才2元一斤,我不由分说买了一斤,回家一炒,还大着胆子吃呢,结果全是空壳,一点肉也没有。让我大失所望,这也叫好吃?从此我不再理会这个虫子。

有次平安夜,一个当了老板的退休同事请我们去野炊,是自助餐形式,人很多。一盘盘美味端出来,大家都随心所欲地挑着,但只要虾蛄一出来,就被人一抢而空,这是干吗?到了虾蛄再一次端出来时,我正好在旁边,也抢到了一只。

这虾蛄很大,有手掌长,我剥开了壳子,它不但有很完整、饱满的肉,背上还有一条很粗、很硬的黄,和螃蟹一样。我一吃,那个肉非常细腻,完全不是虾那回事,非常好吃。难怪大家都抢。大家都说好吃,自有他的道理,这条理论再次得到了验证。那一整个晚上,我就守在虾蛄位旁,一有就抢着吃。自此,我爱上了虾蛄这一个美食。我回想起我第一次吃的空壳虾蛄,那是已经腐烂了的,肉都烂了,当然一烧成了泥,都到汤里去了,只剩下空壳。

吃虾蛄还要很学问,它那扁扁的身体的外壳,每一节的两侧和背上都有向后的很尖的刺,剥的时候,弄不好就刺了手,所谓带刺的玫瑰吧。于是我在餐桌上学会了一种剥壳的方法,把它肚子朝天,它背上的壳是罩着肚子上的软壳的,这样把它背上多出来的壳往两边剥开,再把它翻过来,撕掉背上壳就行了,它的肉都粘在肚子上的软壳上,剥不掉,但可以连着软壳啃。

后来学到一种更快的方法,这样根本就刺不到手,那是把它背朝上,用筷子从它尾巴上方的薄弱处插入,直插到它的后脑勺,然后一手压着筷子,一手在筷子入口处,撕下背上的壳子,就可以了。
大约是考虑到这玩意壳子难剥,有的饭店干脆把壳子都剥好了,用它烧芥菜汤,很好吃,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它不要剥壳的,一般我都会多吃几个。

后来在电视上见到介绍海洋生物,才知道虾蛄学名叫螳螂虾,这大概是指它的两个镰刀臂而言,它喜欢在海底活动,难怪身体很扁。现在又知道了,它那两臂是用来痛击海螺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捶海螺,海螺也只有粉身碎骨,将美味肉体献上。它哪里又曾想,螳螂捕螺,人类在后呢。

后来是看到市场上有卖海蚯蚓,跟真的蚯蚓一样,我犹豫了很久,还是买了,不是听说人工饲养蚯蚓就是为了吃吗?这海生的应该和陆生的差不多,有亲缘关系,吃了这就等于吃了那。我准备学学婴儿,用嘴来探寻未知世界。

回家后把它炒了,当然是万事开头难,在鼓足勇气吃了第一口后,后面就好解决了。然而,它的口感并不好,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怪味,但也并不鲜美,最主要的是,它的韧性足以和橡皮筋相媲美,如果古代人就发现了它,一定要用它来做琴弦、弓弦,来代替牛筋,那么现在也就有蚯蚓筋而非牛筋这个词了,不过它的长度也倒是个问题。所以人类的牙齿休想把它嚼碎。

既然是我买的、炒的新产品,当然要以我进食为主,无论我如何力劝家人,他们都不肯尝一口。我想他们是有先见之明的,这一点比我聪明。我吃了几口实在吃不下去了,第二天,还打算把它热热吃,虽然不贵,才2块多一斤,但我从来不喜欢糟蹋能吃的东西,再难吃的东西,我都要把它倒进我的胃里,放了几个月的饼干,只要没坏,我都要放水煮煮再吃。但是,当我再次吃到这东西时,反感的程度不亚于正在吃一条蛔虫,我呸地一口吐了出来,然后把整盘都倒了。

在电视上看到非洲人从树洞里捉又大又肥的白虫子,然后把它们用芭蕉叶裹了,在火里烧,很像我们烧叫化鸡,然后打开吃,并说很好吃;又见一个白人到非洲丛林捉甲壳虫卖,虫子倒是捉到了,他却迷了路,在搜救人员找到他前的这若干天里,他就靠烤这些虫子吃,并说,味道非常鲜美,和简直龙虾一样,虽然有些宝贵的虫子可以卖到1万美元一个,但是,他这时的生命比什么虫子都值钱。

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我也暗暗下决心,只要有这样的机会,我也一定要吃吃虫子。果然,工夫不负有心人。那天,街上有外地人来办小吃展览,一家人都去了。在吃了羊肉泡馍、羊肉串后,我们在一个摊位前停住了,这里卖的全是虫子。

虫子全都穿在竹签上,有知了、蚕蛹、蝗虫、蝎子、海马、海龙。知了有两种,一种小的,一种大的,蚕蛹是特大号的,和知了差不多。那每样来一串吧。儿子也听说过有人吃油炸蝎子,反被蝎子咬了,嘴都肿了,我又跟他说过山东人吃知了的,他见我这么坚决,也吵着要买。结果这些虫子全都下油锅炸,炸完一结帐,160多元,吓了我们一跳,这时不买也得买,丈夫出的钱。他当然是非常地不满意了,要说吃燕窝、鱼翅、鲍鱼,花点钱还有得说,买这些烂虫子,实在冤。

这时我们也饱了,吃不下了,就提着回了家,等晚上当宵夜吃。结果我和儿子的痛苦也就开始了。知了和蚕蛹别提多难吃,一股怪味,肚子里全是面粉一样的东西,倒是没有肠子和大便。我们又胆战心惊地吃蝎子,结果没什么怪味,也没什么肉,油炸的嘛,脆脆的,蝗虫、海马、海龙也都这样。可能是放的时间太久,除了海马、海龙是干的,没有怪味外,其它东西都有点臭味。我们每样都尝了一点后,放了一天,还是都把倒了。

一次在馆子,看到活海鲜的展览中,竟然有海葵,当然了,我点了它。虽然它到底是动物还是植物,都有点说不清,但起码不是虫子,它也就在我们的正当食品的范围内。他能卖,我为什么不能吃?
结果我只吃了一口,做成的是酸辣汤,有臭味不说,最主要的是,它粘滑,结构松散,咬起来还嘎吱嘎吱地,这绝对是我经验范围以外的口感,我想我的口感也许代表全人类吧,口感真是个奇怪的感觉,一般好吃的东西大家都会觉得 好吃。海葵也许根本就不应该成为食物,也许它本来就不是,而是现在的人太好奇了,什么都要吃,要当现在神农,重新尝百草、百兽、百虫。馆店当然高兴了,有求必应,甚至引导消费,把人往歧途上引。

后来我也真的吃到了蜗牛,不过这和我们平时看到的,在花上爬的不一样,很大的,一个个像黄螺(海螺的一种),服务员介绍说是非洲蜗牛。既然它叫蜗牛,又不像蜗牛,我也就没有必要把它当虫子看,当然就很坦然地吃它。味道也和黄螺差不多。

后来在报纸上看到,这是个有害的入侵物种,在福建已经成灾,漫山遍野地爬,把田里菜都吃了。因为它像黄螺,农民就把它捉了卖给馆店,我们这些吃客也就把它当成稀有品种。稀有倒是稀有,就是会传播许多病,烧熟了可能就没事了吧?说它是因为在中国没有天敌,所以繁殖得快,才蔓延,这大约是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了,中国人是所有动物的天敌,不绝种就算它命大,它有蔓延的机会吗?

虽然我已经号称吃过虫子了,但我经常在想,我们吃的许多东西,其实不也是虫子?虾,如果人从来没吃过它,不也把它当成水里的虫子?螃蟹也是,贝壳、螺蛳也都一样,因为我们吃惯了,没有毒,味道还都不错,也容易弄到,它就变成天经地义的食物了,虽然蚂蚁、蜘蛛遍地都是,即使没有毒,味道好,但收集起来困难,费了半天劲,弄到一小撮,还不够塞牙缝的,既然老祖宗都已经给我们筛选好了,哪些虫子是可吃的,好吃的,我们就一直吃下去了好,干吗还硬要自己逞能,去吃那些可能不好吃的东西呢?这也许是人的本能吧?这样也好,不会漏掉任何一个突变出来的新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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