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悠远

（作者题记：春姑的悲哀不仅仅是李庄的悲哀，也许折射了现代文明另一面的缩影。）

（一）

李庄的春姑还是死了。作为一名律师，我没能最后挽救春姑走上绝路，这是我永远的痛。

我最初认识春姑，那是我在电大上法律课时，我总是看见教室后排坐着一个单单瘦瘦的姑娘，脸很红润，面带微笑地望着我。象是认真地听课，又象是若有所思。我有时偶尔请她回答问题，她总是猝不及防羞赧地站立着，两手下垂，一言不发。可是有一天下课时，春姑突然死死地盯着我问：“老师，是不是离婚后，女的都不能活？女人能够与男人平等吗？……”我不禁大吃一惊，似乎有很多生硬的理论涌上嘴边，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我当时很懊恼自己愚钝的嘴！……

此后有几天上课时，春姑的座位总是空的，我心里好像丢失什么似的，又像是亏欠她什么似的。我向她的同伴慧打听，慧先是沉默，后只是低低地说：“春姑的男人好像要离她？！……”我的心仿佛悬在半空中。我很想见见春姑，但脑海里又是一片茫然。

（二）

不久，我在慧的陪同下找到春姑的家。春姑的家门口进进出出聚集了不少人。突然，“砰！”的一声，里面传来摔碎玻璃杯清脆的声音。继而一个男人嘶哑地大吼：“给我滚出去！”只见床上一个男人在吃力地挥舞着双拳，春姑跪倒在床边捣蒜似地磕头，灰白的脸上有气无力，只管嘤嘤地啜泣着！旁边春姑的公婆也在指手划脚地干嚎着，似乎在数落着春姑。

我们只好毫无知趣地退了出去，后来我们才打听到，春姑是在十六岁时因家贫被狠心的父亲过早许配到李庄一家男人。李庄是极其普通的僻远村庄。春姑的男人家倒还算是殷实，有洋楼有小车。早几年把春姑作为活菩萨供着，渴望春姑多生儿子延续香火，并把她送进城里夜大进修。

可不知听了谁的传言，说春姑在外有野男人。春姑的男人气不打一处来，不问青红皂白就把春姑五花大绑关了两天两夜，并放出狠话：“不想跟我过日子，没得好日子！”后因邻人的解救，春姑的男人反被政府禁闭教育了十五天。

（三）

出来后，春姑男人的见识不见任何增长，反而变本加厉。“女人嫁了男人，就得规规矩矩，伺候公婆，传宗接代。想勾引野男人，谁也活不了！”春姑的男人说到做到。从此，整日躺在床上不吃不喝，像个死尸似的。春姑孱弱的身子哪经得住男人无休止的折腾，春姑苍白的脸一天天消瘦。

眼看春姑的男人绝食几天快不行了。春姑的心彻底冷了。对生命的渴望和对新生活的希冀使春姑丢不下自己的男人。婚姻是什么？为什么别的男人和女人能拥有开阔的天空、自由的田地和称心如意的恋人，而自己只能听从命运的捉弄？这是自己的错，做女人的错，春姑在心里自言自语地说。

后来，春姑的男人成了植物人，春姑每天都在虔诚地伺候着自己奄奄一息的男人。

(四)

我最后一次见到春姑是在暮秋的一个苍凉的夜晚，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春姑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是机械地蠕动着嘴问我:“老师，婚姻是不是女人的坟墓？”

我的心好像沉淀在冰天雪窖里，久久不能回答！

后来传来了春姑的噩耗。春姑虽然不明不白地走了，但李庄的四周仍然笼罩着死一般沉闷的空气，似乎永远也显露不出富有现代气息的朗朗晴天！

啊，春姑！也许在天堂你才是春天般美丽的姑娘！……
(2022年4月5日作于衡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