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执2(小说/刘聪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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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5-25 01:26:55 更新时间:2022-05-25 19:18:41

楼主:ty_太空飞船1  时间:2022-05-24 17:26:55
(四)


看守所是一个临时的过渡性质的监狱,日子就这样慢慢的过去了。凭良心说,何为民在古都市第四看守所那是受到了很不错的礼遇的,他甚至同监所的教导员都成为朋友了——人家是为工作,而他自己则是一种生存的需要。那点点滴滴的细节性的关照,使他的心灵得到了些许的宽慰,人格和尊严也才没有被彻底的横扫进垃圾桶。
教导员安慰他,从案件的性质讲你不是主观故意的,双方都是属于“感情用事”,即使是打架过程中出了人命,那也得分清成因,要细微、谨慎、科学的去对待它和分析它。何为民真算是遇到贵人了,他觉得在他暗谈的毫无生机的命途里好像是升出了一道曙光。“也许自己真的不会被逮捕”,他天真的这样盼着、想着,也在天天祈祷着希图那个乔单也会像自己一样能没有事,希望他仅仅是受些皮外伤而已。他还想了自己出去了一定要去看他,也要向他表示一些歉意和忏悔——这脾气暴躁而本性善良的何为民总算是在开始反思自己了。
俗话说,“是福不是祸,有祸就躲不过”。在何为民被关进看守所快三个月的时候,对他的正式“逮捕令”总算是下来了,如此的慢真让人心焦,何为民还以为法律会放过他自己呢。懂规矩的人都明白,刑事案子遇到这种情况也很正常,一些环节上疙疙瘩瘩,说明案子多多少少在某些环节上存在瑕疵和争议,有时候是需要“补侦”之类的等等,是其他多重原因所造成的。不过,接下来的“快”却又是快得出人意料,法院那“一审”时,一次开庭和二次开庭,控辩双方意见分歧很大,可以说是争得不可开交,然而法院却无视何为民这一方的辩解,你看现在他们在长达6页的判决书的文本中,将何为民这一方的“辩护律师”所辩解的都一一的给否决了。法院在给何为民的“S2009-刑初字第195号”《判决书》的最后一页上这样写道,“经本院审理查明:何为民身为国家工作人员,性格暴戾,心胸狭窄,因鸡毛蒜皮小事,叫来社会上无业人员,参与打架斗殴。在殴斗过程中,何为民只认准被伤害人乔单一人,穷追不舍,下手狠毒,情节恶劣,手段特别残忍,已造成受害人乔单面部毁容,鉴定为四级;同时造成被伤害人脾脏破裂,鉴定为IV级;令造成受害人乔单在失聪耳聋人(左耳听力为93分贝),构成四级伤残;与此同时,还造成被害人乔单性功能障碍,阳痿不起,将可能导致终生不育(需长期观察治疗),并致其左手伤残8级。后果特别严重,现经本院合议厅审议,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34条之规定,现判决何为民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另外,根据‘刑事所附带民事’之规定,判处何为民一次性赔付乔单医疗费、精神损失费等八万七千六百五十元整。”“判决乔单寻衅滋事罪,处刑期一年零三个月;同时,赔付何为民住院医疗费柒千玖佰陆拾元零伍角伍分。”“此判决书为初审判决,被判决人若有不服,可在15日之内上诉至本省高级人民法院。逾期未上诉者,此法律文书即刻生效!”
拿到这一审《刑事附带民事判决书》,何为民气得简直要爆炸了,“我是哪里是请人打架了?明明是对方请的人啊!这他妈这完全是在开玩笑!!!”他大喊着。但这绝不是什么人在给他开玩笑!从《判决书》的书面文字上看,法院能有什么错啊,你搬开法典,你看看刑法的条款也就知道了啊,法院能有什么错呢!
何为民被判处“死缓”的消息不胫而走,他原来的同事、朋友,尤其是那天到打架现场的采访过的记者朋友们,个个都被惊得有点发晕,但仔细一想也都释然了:假如那天是何某失手,将乔某打得是一病不起,施救无效而死亡了。那你何为民又该当何罪?说不定那“立即执行”恐怕都是有可能的啊。现在不是流行着“致残不如把人弄死”吗,你看那些交通事故 ,凡是没有被撞死的,肇事人就丧心病狂而要返身,把受害人碾压几遍将其弄死才罢休,有的甚至持刀故意将受害人杀死。这“没有死就是后患,没有死就是累赘。”人没有死就是比死了还严重,这法律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谁能弄清。何为民是犯法了,但他犯的法是有点不明不白,犯的是稀里糊涂。省电视台的王岩锐在得到何为民被判死缓的消息后,一开始也并不相信,以为是误传了,待他拿到判决书的复印件看完之后,就非常气愤:“这完全是草菅人命呢!”他用语不当地下了个结论。他感到心疼,觉得不可思议,心堵得慌,他在办公室想了半天,他对《人体损伤残疾程度鉴定标准》什么的根本弄不懂,也搞不出所以然。他不管这些,他找出名片来,找出那天在和何为民房间里上网的女记者的名片,他以抱怨和调侃的口气,打电话告诉她“何为民网吧的事被判为死刑了,你知道吗,你有啥感想呢妹子?”那一头就说“你别开玩笑了王大哥,我啥都不知道,你别吓我啊!”“我没事干了,吓唬你干啥?我发个传真或发个电子邮件给你,判决书就在我的手上。你告诉你的QQ吧!”而那一头电话中立时传来哭泣的哭声。哭声告诉他,她现在不在线但马上短信发邮箱号和QQ号到他的手机里。
接着王岩锐挂了电话,又找出“乔哥”的名片来,他看到“游侠网络科技有限公司”这些字,觉得很不舒服,感觉乔老板这个人简直就像是个幽灵,是一个流氓,是黑社会的头目。但他能量很大,人也厚道着,何为民住院的钱都是他给垫付的,说不定他也可以给帮个什么忙。这是一个大老板了。电话打通了,他首先自个儿介绍道,“我是省电视台的王岩锐,你乔老总,你这游侠还记得我吗?”“记得记得,怎么不记得!”
“记得就好。那天在你友谊西路网吧里出事的何为民记者要被执行死刑了啊,你对他的老婆孩子是否也发点慈善之心,你有何感想啊!”
“兄弟,你啥意思,不要瞎说嘛,你把话说明白,我是一个直来直去的人,不喜欢拐弯抹角!”。王岩锐就告诉他,“一审法厅判处何为民为死缓罪,你看能有啥什么法不?”乔哥大喝一声“不可能吧?能是死——罪?”
“那我判决书传给你,就是死刑,缓期执行而已!”
“我不要了!知道了,他妈的,也太黑了。是这,让我想一想吧,我三天以后给你电话!你不要关机啊!到时你把何案的代理律师找着一起来,我们可以在一起聊聊!”
第四天下午5时,乔老板打电话给王岩锐了,让他到经开区新世纪大厦16楼1608号房间,这里是他的一个办公室。王岩锐开车和代理律师一道来了。


(五)

经开区坐落在省城的北郊,这里楼房林立,气宇昂然,颇有点小香港的味道儿。新世纪大厦就处在经开区的中心地带。到达乔老板的处所,入了座,王岩锐开诚布公地说,“非常感谢你啊乔哥,给您添麻烦了。我们来你这里主要是想请你帮忙给分析分析情况!没有别的意思。”又介绍说“这是钱律师,但他不是为钱的,是免费帮忙打官司的!”乔哥回答“都是自家人。莫说外话了。我是个大老粗,没有文化。你们不要见笑就好!”


“哪里的话啊,一看你乔哥的这阵势,就知道非同等闲之辈。你怎么在这里办公呢?”


“我有好几个办公的地方,这里是新弄的,这里文化气息还可以,我把公司总部全移过来了。这一层楼有我12套办公用房。看,这是我新办的营业执照!”

王岩锐不看则罢,一看则不禁倒吸一口气,挂在墙上的游侠网络科技有限公司的注册资金竟是3000万。王岩锐说“网吧能注册这么大资金,这三千万是真的假的?”他故意调侃了一下。“没有虚假,要是在10年我会搞假注册,但现在就没有必要了。”原来乔老板在古都市已有连锁网吧12家,全市所有的游侠网吧都是他的,其中大学城的三家都在500座以上。另外,他最近正在做兼并15家小蚂蚁网吧的工作,在两家合股完成后主要是想搞游戏软件的开发工作。“我是17岁就走上社会的,今年已是22年的工龄了,可能比你年龄都大?”他对王岩锐说。王岩锐回答:“那是,你本身就叫乔哥嘛!”“那是社会上的人胡喊出来的。我早先是做防弹玻璃起来的,很早了,是十多年以前了,跑全国各地,省公安厅,公安部,都很熟,现在没有做了。那时候产品主要是销到银行系统。”他们闲聊了有半个小时,话转入了正题。


乔说,“我打听了,何为民这小子脾气不好!”


“是有这么回事,但人不错!”


“我知道,要是个囊种我也不理他。——听说他胆子很大,以前给许多信访当事人办了不少好事?”


“可能吧,具体我不清楚。”“可能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最后被领导不喜欢就离开了政法口。”王岩锐半遮半掩地说。


“他是个人才!”乔老板肯定地说。“他也很能写!”钱律师答话。


“记者嘛,肯定都能写。你对这个事怎么看法?”乔把话递给律师,钱律师便回答说“人家好像关系很通。对方被判一年零三个月,表面看来也不轻,但那是假象。相对于何为民的死缓来讲,那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呀!”乔说“死缓最多也就坐上个十二三年,无期一般可坐到十年吧。”“那些活套的人可能是这样”。他们分析出何为民说,如果他没有钱,表现又不好,那他一辈子就里头是肯定的了。乔说“这娃也可怜,你们有啥具体的想法?”王岩锐表示他将请新华社的朋友帮忙,给中央呈递一个内参,但也不是白帮忙的,乔打断他的话,问律师目前最好的途径是啥,律师说“目前由检察机关的抗诉是最直接最有力的了”乔就对王岩锐说,“那你们赶紧就去办这个事吧,我是尽一次力,我不是钱没处花了,是看他人还可以,也太冤枉了。这里是五万块钱,你们拿去打点。一定要把钢用在刀刃上,只用在抗诉上!”人我可以介绍一个,他递给王岩锐一张名片,介绍说这人是在那个离省检察院不远处的一个律师事务所的,他会给你们帮忙的。你是记者可以不由你出面,叫别人谁去都行,但不要说到我!”他对王岩锐说,“钱律师帮了忙,我看老哥人也不错,回头钱师你拿个个人简历来,在我在这里做我们公司的法律顾问吧,薪水咱们按行规商定!”钱律师连忙道谢。王岩锐极力赞扬“太好了,太好了。你企业大了,也的确需要律师!”


他们又聊了关于案情上的事,把鉴定的漏洞,把判决书的漏洞逐一进行了探讨,认为通过抗诉一定能扳回来。王岩锐介绍说,他去了YC政法大学求援,几个专家都不愿意接手此事,说北京刘涌那个案子出了以后,没有人再敢接手刑事案件了。他们提示“耳聋要有以前的不耳聋的证据”,“性功能损失但不是性器缺失、有没有性功能鉴定非常复杂”,“脾破裂不等于不可以康复”,还说法院纯是胡扯,人体伤残是不能靠各个伤残的数字叠加来强化罪行你的。

乔老板回答说,“理在没有明确尺度时就是这样胡辩出来的,是要看谁来认呢!”


说完事,已是到晚上七点多了,王岩锐要请乔一起去吃饭,乔回答“还是把事情办成功了再吃吧,到时侯我为钱律师加盟我这里而做东搞个庆功宴吧!”他们哈哈哈大笑着道别了。


王岩锐和钱律师为乔哥的义举十分感动,他们一路计谋,回去后加大马力,调动起各种资源配置,通过努力事情终于办成了。检察机关的抗诉力度非常大。案子又发回原一审法院重审,抗诉的检察机关认为“原审判法院,认定事实不准,适应法律不当,量刑明显偏重。”再次改判后,原民事部分不变,何为民的刑事部分改为有期徒刑10年,乔单为监禁6个月。何为民这一方和乔单的那一方,依然都不服,他们同时起诉到高级人们民法院,但起诉归起诉,高院人民法院经审理维持了二次判决意见。

何为民的牢狱之灾注定是逃脱不了的了,尽管他内心有很多种疑惑,有很多种不满,但这都是没有用的啦。他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反思,一天也没有停止过对自己的案件的前前后后的每一个的环节的仔细考量,他发誓出了狱就是豁出命也要揭发出,那些制造出冤假错案的人和事。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曾经给案件当事人呼吁,结果自己却是要为自己来呼吁了,他感到无比悲哀。他觉得的自己的个性的确得改,可是法制层面的东西恐怕也得改改。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我监所的教导员,教导员很同意他的看法,同时也告诉他他是要调走了,何为民听了很是失落不过......


(六)

然而,监所的教导员其实倒也并不是什么调走,他是要去读博了,他考上了中国社会科学院的法学博士研究生。临走前,他又与何为民谈过一次话,那几乎是一种关照式的交代,当时在场的还有看守所的所长和副教导员。他告诉何为民,“你网上的许多文章我看过了,觉得你曾是一个很有才干,也很有良知和正义感的记者。但是,凡进到我们这里来的人,都得好好改造。你也一样。我们这里与大的监狱不能比,我觉得你去正规的大监狱情况会更好些的,我们这里每年都要移送一些刑期较长的人犯本省的TC监狱,你愿意的话我们就给你办理相关的移送手续。你先考虑考虑。另外,你提出的关于你自己与你妻子离婚的申请,我们原则上是听取关押人员的主张,我们已向你妻子那里发送了征询函…..”何为民当即就表示,他非常感谢领导的关照,自己愿去TC监狱,“这不用考虑了,离大城市是越远越好!”他恳求说,“关于离婚,还是恳请领导多多关照就在这里为我办了会让更我省心!”
教导员走后不久他离婚的事就办好了,过了一段时间他就被移送到TC监狱去了。可是令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他在TC的时间还没有三个月就被人保释出狱了。是谁这样牛皮呢?原来是一个叫祁坚挺的人搞的手笔,他是某省驻本省商会的副会长。这个副会长早些年曾因一个经济案件被卷入是非中心,是何为民为首的一帮子记者挽救了他,使自己得以澄清冤屈。前些日子他在大众网浏览网页,发现一篇被推荐的名叫《记者主持正义险遭死刑》的博客文章,其实这篇文章就是那天在何为民房子里的那位女记者,有感而发所写成的匿名文章,当然也不算匿名,文章署有博主的网名“青青小草”。我们的这位祁会长觉得奇怪他看了,他又凭直觉觉得这位何为民就是原来的“法制报何记者”,经多方打听,弄清了何案的来龙去脉,也找到了何为民本人,并和乔哥及王岩锐等一干人认识了。他四处活动,把官方的一些朋友,政法口一些人物、监狱管理局、监狱等,就像他搞项目一样,细细致致地跑了几番,他拿出了十八万元终于“捞出了”何为民,其中10万是交到了狱方,别的则是他结朋交友花销掉了。有人问他花代价这事搞这值得吗?这祁坚挺回答的奇异,他问问他的人,“你买车值得吗?你找情人值得吗?我办这事是了却心愿,自己愿意,不计代价,没有原则。我觉得何为民找到我祁坚挺是很容易的,但是他并没有找我!”
何为民出来了,他出了狱,他自由了——可是他并没有真正的自由。出狱前,狱方和担保方和他本人,已经约法三章,那是丑话说在先的,一是他绝对不能犯事,二是绝对不能闹事,否则就连累了上上下下的为他出力的朋友们了。另外,若是疾病或者意外死亡,都必须尊崇潜规则和规矩,就是“死”,也不能惹是生非。反正,在服刑期限内,他永远都是监狱的人。
何为民很高兴的出狱了,他对祁坚挺感恩戴德,千恩万谢。可是出来不久,他却很想去北京一趟,想用自己的事例毫不留情地揭露司法领域存在的一些问题,乔哥和王岩锐伤透了脑筋,他们千阻万挡,晓之以理,予以说服,告诉他“你去北京就等于是忘恩负义,是把救你的人是往水里拉,那是害人而非害己!”
他说“我去揭发别人,与他们没有关系?”
劝阻的人就说,“人家好心好意待你,把你捞出来,这难道不就是腐败吗?”
何为民被彻底惊醒了。是啊,自己出来的本身就是经不住推敲的,自己是早已都被拴住了,他自己本身就不硬。是的,他苦闷的萎缩着,自己能做什么事呢?记者不能再干,做秘书也没人敢要,还得悄悄秘密。乔哥让他到自己的网络公司干份事,他又觉得当年就把乔哥害得不浅,祁会长让他到自己的公司里去,他又不忍心,说去了怕人说闲话。看到真没有办法,王岩锐就把何为民他介绍到一家照相馆做摄影助理和照片的后期制作的工作。工作不重,但也不轻,成天忙的不可开交。王岩锐私下交代叫人把他看住,说千万不敢让他跑出去了。
然而半年以后,何为民却偷偷地走了,他坐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在车上,他思前想后,仍在反思自己的行为,也反思着这个社会。他觉得自己是对的,也觉得他自己一定能够实现愿望,列车穿过一个隧道时,发出强劲地咵咵咵、咵咵咵地响声,他有些兴奋和满足,心想自己能成功的——自己毕竟不是普通的访民啊,他想。这么想着,他就睡着了,列车呼啸着咵咵、咵咵地继续向前奔驰着……

【完】

【注】何为民就这样走了,有人善意地猜想,他可能到北京找那位法学博士去了,也有人说他是到北京做自由撰稿人搞写作去了。当有人告诉这一消息时给祁坚挺时,祁会长很坦然,他说“这个人是不会害人的!”(作者:刘聪震)


2010.12.15毕于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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