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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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5-02 03:05:01 更新时间:2022-06-02 05:04:31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01 19:05:01
半小时之前,我刚刚醒来。被社会局的来人养地告知我已昏睡百年,如今已是2177。然后我小表妹的6世孙恩择赶过来接我。我出门后回头望去,立刻大吃一惊。刚刚屋子里面充满了金黄色的柔和光辉,现在从外面看,却是幢老旧、灰暗、墙壁班驳的两层楼古堡,古堡旁是我刚刚在房间里看到的小树林,灰蒙蒙而萧瑟瑟。天空灰白,时序仿佛是初秋,而时间约在午后的三点。沥青路从脚下铺开,蜿蜒在小树林和大片草地之间,直到拐弯处看不见。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恩择,“现在究竟是2177年,还是18世纪?这是在什么鬼地方?”
恩择显然很困惑,半天才说,“为什么说是18世纪?”
“你看看这个场景,如果加上辆马车、戴礼帽的先生和穿撑裙的贵族小姐,难道不是我从前在小说里看到的英国18世纪吗?天啊,我从来没有到过这个鬼地方。”我大叫道。
我等了会,没有等到马车。
恩择说道,“采茶,我们刚刚呆过的屋子里没有壁炉,没有花地毯,没有女佣,对不对?这座古堡的确建了也许有800年,但这只是它的外观啊。”
能够肯定的是,18世纪的人不会知道我叫采茶。房子的里面是将来,房子的外面是过去。这该死的老建筑,害人不浅。
“那我们怎么回去?坐马车吗?”我问。
恩择笑:“我们得先走走,我来替你拿包。”
虽然我身旁有6世孙陪伴,我对这微凉的空气,路旁毫无变化和生气的草地,和仿佛不久就要塌下来的天空,生出了一种18世纪人才有的敬畏。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02 19:02:13
“恩择,”我说道,“有点冷。”
恩择站住了,“糟糕,我忘了让你在城堡里换好衣服出来。”
难道我的6世孙只表面光鲜,做事却毛躁,以致让我这个太姨婆冻得在风中发抖?我的手提袋里,妈妈好象把我最喜欢的几件衣服挑了出来,比如一件蓝色牛仔衣。我和恩择又走了会,渐渐感到裸露在外的小腿冰凉,要是能换条长裤就好了,但是这荒郊野外,到哪里去换呢? 我们朝右拐过弯道,前面路边有幢红顶白墙的房子,窗户漆成了蓝色,几扇窗开着,窗台上放着盆花,窗户里透出我刚刚在城堡里已经见惯了的柔和黄光。
“恩择,我能到这座房子里去换条长裤吗?”我大喜过望,问道。
恩择站住,“让我和里面的人说说。”
接下来他如倒水一般,“我是恩择,3xv78viiolnpimd,我和一位女孩经过你房前,她感觉冷,需要用到你的换衣间。请问你能帮助我吗?我们都是地球人。”
“我们都是地球人”?难道是类似“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的接头暗语?
门开了,我跟着恩择走了进去。房子里面很暖和,但我们没有在门厅见到主人。恩择带着我走到一扇门边,告诉我“这是换衣间”,然后把包交给我,就走开了。这个换衣间很宽敞。地上铺着带复杂花纹的地毯,走过去悄无声息。墙壁上挂着面带花框的椭圆镜子。我很快被那面镜子吸引住了。这是我醒来后第一次从镜子里见到自己,我的模样和记忆中的自己没有什么不同:长眉毛、黑眼睛和紧抿着的嘴唇。也许是因为刚刚的那阵风,我的头发有点乱。当我站到布帘后去换上牛仔长裤时,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从前在《红楼梦》中读到的贾母说的一句话:“世人都死了,独留咱们两个老妖怪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03 19:03:23
从这些房子看,有件事情我明白了。

“恩择,”我说道,“我们现在在欧洲,是吧?”

我不明白我父母怎会把我送到这里来,或许他们已经离开了太久,有些事情他们也无法掌控吧?
“对,”恩择答道,“按从前的地理概念来说,这是在法国。”
这就对了,刚刚那所窗台上摆着花盆的房子,我也许还在某本旅游杂志上见过,那么眼熟。这样的天空,表明这是在近海地区,应该在法国西部。我们接着又经过几所外观类似的房子。我注意到脚下已经不是沥青路,而变得非常光滑。路中间有座小房子,地板漆成了浅浅的砖红色,摆了只带扶手的浅黄色绣花长沙发。
难道这就是2177年的“长亭又短亭?”,供路人歇脚或送别?恩择带我进去坐到沙发上,“采茶,这是条运输带,到了磨伊我们就到家了。”
沙发滑出小屋,眼前的景物开始后退,天空中的云层和两旁的树木草地一掠而过。这才是“坐地日行三万里”吧?我只觉得天旋地转,简直来不及惊叫。
“恩择,为什么不用飞碟呢?”我问道,“那样从古堡出来就直接飞到你家了。”
“你走累了吗?”恩择问,“抱歉,我忘了提醒你加衣服。不过除了刚刚有点凉,这样散散步不是挺好吗?”
“但是那会更快啊。”我说。
“用不着那么快,”恩择笑道,“我们赶得上吃晚饭。如果天空里的飞行器象凡高的《麦田里的乌鸦》那么多,那多糟糕啊。”
凡高的《麦田里的乌鸦》,我看过那幅画。想不到我的6世孙也是个喜爱艺术的年轻人。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04 19:02:15
我问恩择:“坐运输带回中国,那得多久啊?”
“回中国?那里现在是块恢复地,我们回不去。”
“恢复地?”
“对。直到100多年前,那里承载了太多的人口,植被被滥垦乱伐,生态环境恶化,所以现在人们都搬出来了,象我们就到了这里。现在已经没有中国了,当然,也没有英国,法国,而只有整个地球球区。”
怪不得我们彼此见面,都要强调“我们都是地球人”。路两旁出现了花圃,里面黄色的菊花开得正盛。我们到了处城镇,运输带停住了。
“这就是我们的家,”恩择指着栋青灰色外墙、黑色屋顶的五层楼房对我说,“我们住五楼。”
我得说,这仍然是栋老旧的楼房。恩择家的起居室好似橡皮泥捏成,墙壁歪歪扭扭,天花板好似滑行的波浪,或者缓和些的倒挂钟乳石,地面铺着绛红色地毯。起居室中间摆放了两只沙发,和夹在它们之间的木茶几,沙发前还各有个带花布垫面的小凳,也许用来放腿吧。

门在我们身后关闭了,恩择领着我径直走过走道,打开尽头的房门,说道:”采茶,我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你的卧室,如果不喜欢就告诉我,我们还可以作调整。”
我应该怎么说呢?从我醒来到现在,只有这间卧室,那张木床,上面蓝底黄花的被子和枕头,床头柜上翻开半翻开乱七八糟地放着的几本书,窗台上的那盆红色桃花,才让我仿佛回到了我从前生活过的时空。我小表妹的6代孙恩择太有心了。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05 19:02:16
我们回到客厅,恩择走到靠窗的墙角说道,“叟吴,你应该高兴,采茶喜欢你帮她布置的卧室。”
我无法掩饰我的惊奇,但我的确听到有浑厚的男声在回答:“采茶,我是这个家的管家叟吴,以后有什么需求尽管跟我说。我想现在你们两个应该都饿了,晚饭有烤鱼、豆腐、生菜,你们喜欢吗?”
“谢谢,叟吴,”恩择说,“我喜欢。”
“谢谢,叟吴,”我鹦鹉学舌地跟着说,“我很喜欢吃烤鱼。”
吃饭,洗澡。也许因为在旷野中吹了凉风,洗完澡后我就感到疲倦,所以很快就上床睡觉了。薄棉被柔软舒适;枕头也正合适,2177年让我乐不思蜀,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我感觉我自己睡得象前一次的几百年那么长,但又好象有些什么东西拉着我,让我感到欢喜,不断惦记。仿佛风拂过我的脸,又好象是路旁那家人家换衣间中的米色布帘,我似乎又回到了那座古堡,听到了那些鸟在叫,看到了灰蒙蒙的小树林。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06 19:02:44
我醒来后浑身懒洋洋,躺了好半天,直到那蓝底黄花的被子不断地摩挲着我的脸,我注意到它的熟悉花样,才爬了起来。我要去读读父母留给我的光盘,昨天我在萝丝贝莉醒来后养地就交给了我。人胜不了天,不得不离开这个世界;看着迟迟不醒的我,他们想必很无奈吧?我从壁橱里取出那个牛仔旅行包,两本书有本是《红楼梦》;那个珍珠戒指,我把它试着套在中指,有点大;但是,怎么不见那张小小的、薄薄的光盘呢? 旅行包的夹袋翻了两遍,还是找不到它。因为对这个新世界没有把握,我又把空空的壁橱看了一遍,也没有。我在房间里转了三圈,天哪,还是没有。我打开房门,失魂落魄地低头走到厨房、洗手间、客厅,然后又转回到恩择昨晚指给我的他的卧室门口敲门。
“恩择在工作。采茶,你在找什么?我能帮忙吗?”叟吴在问。
“叟吴,恩择在做什么工作?”我问。
“管道维护。”
管道维护?“是自来水管道和燃气管道那样的管道吗?”
“你说对了,采茶。”叟吴喜气洋洋地回答道。
如果7岁就搬着椅子要和我比高的小表妹得知她的6代孙居然在修自来水管道,她肯定要大发脾气,不依不饶,要求重新结婚生子,另外造人。我更想到恩择昨天带我参观各个房间,讲第二间是他的专用工作室,害我猜他做了不起的设计或研究工作,不由莞尔。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07 19:02:17
不是谁都有机会象他这样直接“愧对先人”。不过,想到这位6代孙对我的殷勤照顾,我忍住了笑意。“干什么都是革命工作”嘛,不过修自来水管,应该要早出晚归。
“他要很晚回来吗?”我问叟吴。我的光盘怎么办?
“恩择现在在工作室里,两个钟头之后,你就可以和他讲话。”
在工作室里维护管道?还不能讲话?“叟吴,这个工作很重要吗?”
“很重要,整个地区的管道这个时间段只有两个人维护。”叟吴答道,“采茶,你找不到光盘很着急吗?你可能在哪里丢了它?”
出古堡前我看见它在包里,然后我在路上打开过牛仔包。

“有两个地方都有可能。萝丝贝莉古堡出来的路上,还有路旁人家的洗手间。”
“我们可以先问问这户人家,是第几家?”叟吴问。
“第一家。”
我听到就象昨天恩择那样,叟吴在说:“你好,我是叟吴,恩择的管家,3xv78viiolnpimd,恩择和他的女性亲戚昨天经过了您那里,那位女孩借用了您的换衣间。请问您发现了她遗失的东西吗?”
叟吴得到了回答,说道,“采茶,那里没有,也许萝丝贝莉古堡的管理员会找到它呢,先吃早饭吧。”

如果我早点出门,沿那条来路往回走,说不定能找回那张光盘。
“叟吴,我现在就要出门,自己去找。”我说。
“好吧,吃完早餐,穿上你衣橱里的新衣服。”叟吴说。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08 19:02:19
我的新衣服很合身,衬衫白底黄花,长裤是带彩的深蓝。我以前从来没有注意到有如此多深浅不同、明暗各异的黄色和蓝色。衣服柔软熨贴,除了开襟处,周身无缝。开襟处既没有纽扣,也不用拉链,将两片门襟重叠,就丝丝入缝,合在一起。我在卧室里来回走了八九趟,站起蹲下n次,以确认重叠处不会突然裂开。鞋子除了有层厚软的底,更象双短袜,一直贴附到脚踝处,此外没有袜子。

我把这些新装备穿戴好,出了门。太阳已经升到头顶,四处悄无声息,马路上依然不见行人。坐着运输带,我很快就到了靠近萝丝贝莉古堡的那条沥青路,经过了那座蓝窗台上摆了盆花的乡间房子。天色淡蓝,路旁软软地趴在地上的草已变成了金黄。小树林中不太茂密的树叶大多黄色,间或也有红色和绿色的几片。树底的落叶厚厚一层,一直漫到路上。光盘如果遗失在这条路上,很可能被刚刚落下不久的一层枯叶掩盖住。我一路低着头,循着落叶,目光搜寻着任何一丝亮光,就象最吝啬的守财奴在寻找他遗失的金币。我找到了一小处积水,假如是在沙漠中我当然会欢呼;我还找到了两枚如假包换的黄铜硬币;最后,当我感到腰酸背痛,抬起头来,蓦然望见明晃晃黄澄澄的一片,几乎完全以为这是老天给一个执著的守财奴的报酬,一处宝藏,一座金山。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09 19:03:05
当我的眼花退去,我才看清楚这是大片的稻田。稻田里成群的农夫,穿着简单破旧的衣裤,头上耷拉着破毡帽,手里挥舞着闪亮的镰刀,正在收割稻穗。有个小孩,正从田埂上歪歪扭扭地走过来,手里提了大包东西。他走到刚刚被割开的地块,停住了,将大包放在地上,铺开,露出大堆的干面包,和熏得发黑的烤肠。
我听到响铃声,农夫们陆续停住了割稻的双手,往放食物的地方走来。
走在前头的一位农夫突然停住,一动不动、一眨不眨地瞪着我,嘴里忽然发出一声叫喊,紧接着朝我奔了过来。然后,几乎同时,就象听到了田野越野赛的开跑哨声,人人都跟着他狂奔了过来。
我感到一阵惊恐。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多的人同时朝我跑过来。久别重逢?欣喜若狂?更象找到猎物的快乐?我转身就跑,树叶被我踩得沙沙地响。我后面的脚步声愈来愈近。我使劲低头跑着。我应该快回到那条路了吧?天哪,要是被抓住了会怎么样?
耳边重重的脚步声突然没有了。没有了。我壮着胆子回头,又吃了一惊。距我10多米开外,那群农夫几乎站成一排,一个个好象正奋力拍打着什么,准确地说,正拍打着空气。我怀疑这是什么念咒语的仪式,拿不准它是否对我有害。不过,我听不到叫喊声了,虽然我望见他们使劲张着大嘴,显然在呼号。站在前面,刚刚率先朝我追过来的那人更夸张,嘴巴大力张着,一动不动,鼻子也似乎压扁了。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10 19:04:25
当我注视了这个扁鼻子几分钟后,害怕渐渐地消失了。显然,这里有处我看不见也没有摸着的墙,把这些农夫和我隔开了。我停了两三分钟,虽然满怀好奇,但知道自己没有勇气朝那堵墙的方向走去,去面对那些张着的大嘴探询个究竟,就很快扭头走开了。我为自己的莽撞后悔。我想快点回到磨伊,见到恩择。太阳已经升到头顶了,也许我应该先去古堡,然后请养地通知恩择来接我。但我重新回到路上后,还是没有看到古堡,这使我踌躇起来。我走到哪了?应该向前还是向后?转东还是转西?在什么地方我会不知不觉地越过那堵无形的墙,然后碰到金黄的稻田和拿着镰刀的农夫?

我看着我的影子,它现在在我的身前,如果这170年间地球和太阳都没有变轨,我的身前应该是北。昨天和恩择交谈,我得知这里靠近法国的西海岸,左西右东,我不能朝左边走,我也不准备朝北走,这或许因为在北半球,往南总是更意味着热量和植物生长。这条路恰恰是西北-东南走向,我决定朝东南走。说不定我还能走到马赛呢。我走得很快,没过多久就看到了路中间的传送站。运输带蜿蜒前伸,仿佛一条滑腻的玉带,上面没有摆放沙发,而是一顶矮轿形状、带玻璃门的小间。我拉开门,又关上门,坐到橡皮红的缎面沙发上,从左壁忽然抬出张茶几,正好搁在沙发和门之间。我等了几分钟,运输带才缓缓启动。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11 19:16:46
难道天气有变?我抬眼望着窗外,太阳已不耀眼,天空中有些浮云。没有看到任何路标。我只能在这段路之后,去询问到磨伊的路了。刚刚急走了一阵,我有些困倦,靠着沙发后背迷迷糊糊打了个盹。不过,因为腹中空空,我睡不熟。
我感到外头光线越来越暗淡,才发现天空中云层已经增厚,太阳的存在只表现为云层中较薄较亮的小小光圈,没多久,更全然消失了。翻滚的云层仿佛在黑水潭中着色,浑身蘸得乌漆墨黑,而且无力腾空,越压越低。路旁的田野中本来就见不到什么房子,只见几株垂头的树木,显得更加荒芜暗淡。
前窗仿佛是深浅不一的黑布。等待让人心慌。仿佛布景师在追求最好的戏剧效果,不放过舞台的任何一个角落,孜孜不倦地挥刷着墨,这黑愈来愈浓。然后,迫不及待地,一只大手擎住一株无比大的枯枝般的一道亮光,在瞬间逼视了整个世界,发出一声不满意的“嚓喇喇”怒喊,大雨倾盆而下。
大粒的水珠敲打着窗户,又化作大股的水流离开,我抬起身想看得更清楚,只是枉然。劈面的全是雨水,掠过的只有风声。现在我只好看着茶几上放着的旅行袋了。我不惯空手出门,所以出门时就拎着它,衣服都被我拿出去了,只有放在夹袋内的那只珍珠戒指,和雕刻着龙凤呈祥花样的银手镯还在。我就着小间里的黄色柔光,把玩着,又把它们都戴到左手。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12 19:02:26
窗外的天色渐渐地亮了。但要把一件油腻发黑的衣服洗到即使不顶白,要用多少盆水啊?所以大雨仍旧在不知疲倦地洗。在水流当中,我望见迎面有个黄色的光团,先缓后急地近来,从左侧一掠而过。
这应该是对面来的旅行间。如果有人在这附近出发,假如他不象我,莫名其妙跑到了什么荒凉的地方又回去,我很快就能到某个居住地了。

运输带又走了约20分钟后停住了。在滂沱大雨中,我恐怕已经走了两个小时。我记得昨天没有走这么久。更糟糕的是,当我走出旅行间,我根本没有看到居住地的房屋。这是一个路口,没有路标,没有太阳,只有5条发散到不同去向的路。我不记得我拐过弯,所以假定正对面那条仍然往东南;左边两条,一条往北,一条北偏东;而右边的呢,和来路成约60度角,应该往西南。我决定不走本来选定的东南。如果这个方向不远有住地,我猜这条路不会在这里断开。往西南的这条,和我的来路靠得最近,几乎有些在折回。我决定碰碰运气,希望它不要把我一直带到比利牛斯山。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13 19:01:28
依然是旅行间,不过沙发的颜色变成浅红印花。过了大约10分钟,路旁出现了房屋,但运输带速度没有减慢。如果它不停,难道我将不得不把门推开,然后跳出去?我正准备抬手,忽然望见前面路边站了位五十岁左右、面容和蔼的女人,手里拿着一个银色手袋。在这么恶劣天气中的旅行之后,遇到一个和蔼的女人多好啊,因为这弥补了天气的无情。运输带停住了,我走出旅行间,见她正朝我微笑。尽管我看到她的嘴唇仍在动,却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我好象抓住了一两个熟悉的单词,但张手一看,它又翩然不见了。
“磨伊,恩择。”她重复道,目光胶在我的珍珠戒指上。
“磨伊,恩择。”我跟着重复道。
她抬起头来笑,“恩择?恩择。”用手指着马路对面一排5座房子中的右手第2间。

恩择在这里修自来水管?怎么可能?或者叫恩择的人很多?女人转过身,朝我招手。我跟上她,到了马路对面。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14 19:01:26
我在想,一定有什么类似”传音入密”的系统在工作,恩择才能隔得老远就请主人同意开门,站上运输带就出发,没到家就点好晚餐。这套系统会藏在什么地方呢?当我走在这位妇女的身边,我就在观察着。小包里?不,恩择昨天没有带包。脸上裸露着的部位好象没有异常。耳朵?嘴巴?难道是牙缝?我的观察还没有结果,就已经跟着她穿过长着几丛灌木的草坪,到了那座房子面前。一进门,是间宽敞的起居室,厚厚的米色带花纹地毯,墙壁里砌着个红色壁炉。壁炉上面散乱地搁着几本书,好象在烘烤着学问,使它们永不受潮变质。壁炉里面没有点火,所以我怀疑这壁炉的实际效用。不过面朝着壁炉不远,斜斜摆放了一圈豆绿色印葛藤的沙发。这么说,主人还是在接受虚无的热力辐射,靠它取暖。一位五六十岁的老头坐着,见我们进屋,笑着站起身来。
“恩择。”他对着墙壁叫道。
壁炉对面的墙上出现了恩择,“采茶,找到你我很高兴......你已经走得很远,现在在皮埃尔和芬缇的家,因为天已经晚了,今晚要先在那过夜,皮埃尔和芬缇会好好款待你。”
“你怎么找到我的?”我惊奇。
“我们找你很久了......,”恩择问,“采茶,有收获吗?”
“没有。”我答道,本想把碰到的倒霉事和他说说,因为有生人在场,还是忍住了。
“采茶,你应该很累了,晚上早点睡吧。”恩择说。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15 19:02:21
我不光很累,也很饿了,也不想等到晚上才睡。我老老实实地说,“我想先吃点东西。”
恩择笑,“已经准备好了,在厨房的餐桌上。”
我随芬缇到厨房,看到圆餐桌上有个花瓶中插着三色堇。在那旁边,我找到自己的晚餐:煎大虾、冰激淋、咸豆花、莴笋和米饭。
我吃完大餐,走进起居室,皮埃尔和芬缇正热烈地讨论着什么。房间里有两个以上的人,特别是喜欢说话的老夫妇,气氛总是好的。芬缇见到我就笑道,“为了欢迎你,我们准备了些以前的影片,是你那个年代的,你也许会喜欢。”
我表示感谢,芬缇哪里用得着猜“也许你会喜欢”?我简直就是个电影迷。

这个晚上我睡得断断续续,也许是因为电影,也许是因为暴雨中的旅行,或者别的。芬缇家的床上没有我的花被子,当然,这里的被子也很柔软,且轻而暖。我翻过来,转过去,好象已经睡着了,但又忽然醒来。

窗外似乎闪过红光。

我从暖乎乎的被子里爬起来走到窗前,犹豫着拨开窗帘一角。夜隔着玻璃,黑黝黝地发光。外面没有路灯,见不到运输带和旅行间。天空中什么也没有,不过,窗户外侧约尺半以内,微微地发红发亮。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16 19:02:25
我自言自语道:“哪里来的红光?”
屋里忽然亮了些,然后更亮。

“是屋内灯光的映射吗?” 一个柔和的女声。
“我们的灯不是红色。”我说。

“此外,没有确定回答。”
“你是这里的管家吗?”我问。
“对,我叫美茜。”美茜过了会才开口。
我把灯关了。好象是同时,又似乎更慢些,外面的红光已然不见。
“采茶,你是不是应该睡了?”美茜问。
“谢谢你,美茜,我这就睡。”我说。
我的确倦了,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吃过早餐,就照恩择在墙壁上对我的指点,向皮埃尔、芬缇和美茜告辞了。我说了好几遍“谢谢”,因为不知道怎么用其它方式来感谢。芬缇看起来很喜欢我的戒指,但我不能把妈妈留给我的东西送给她。我折回到那个路口,坐上朝北的运输带。天气不错。太阳照着吸足了水的枯黄的干草,这些干草在远处连接成片,好似又一条运输带。或者说,一条适合人脚来走的路吧。它一定又松又软,踩一脚还能挤出汁来。
恩择在路口接到我,叟吴见到我很高兴,我也同样。我们三人,就好象久别重逢,然后恩择提议中午我们一起做饭。之前只顾吃饭,没有留意,折进厨房,才发现靠墙的食物采集区挤了很多根管道。上面标着“醋”,“蜂蜜”,“清水”等字样,没有瓶瓶罐罐,想接什么就什么。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17 19:02:39
“你觉得厨房怎样?”恩择问。
我没有说那是我的年代里主妇们不曾奢望过的厨房,反问道,“你经常做饭吗?”
“不,”恩择笑道,“但我会做些简单的菜,凉拌土豆丝,油呛腐竹,和小葱拌豆腐。我还听说过一些很好吃的菜,但不会做。”他馋诞欲滴。这家伙想从我这里挖掘一些古老菜式呢。
“听说有种很臭的豆腐,又有种腐烂的豆腐。”他说。
“恩择,腐烂变质的食物对身体有害。”叟吴警告道。
好尽责的管家。
“叟吴,我只想尝尝,”恩择笑着解释道,然后对我说,“还有道很香的青菜末煎蛋。”
这就是遗传吧,隔着150年,第6代孙和太太太婆喜欢同样的食物。记得以前小表妹经常赖在厨房里等老妈的青菜末煎蛋。
“我会做啊,”我笑,“不过那专给小孩吃,如果你想吃,要把青菜换成辣椒。”
照我的指示,恩择用碗在众多管道里接到了鸡蛋汁,接到了我特别要求的一半青一半红的辣椒末,还用锅接到油。我炒辣椒,他转开脸打着喷嚏,一面仍在勤勤恳恳地搅着鸡蛋,和小表妹当年贪吃的时候同样听话。我把炒好的辣椒末倒进鸡蛋汁里,加盐和酱油搅拌,然后倒进油锅里用文火煎到金黄,盛出。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18 19:01:32
“喏,蛋煎辣椒。”我得意地说。
“天啊,”恩择迫不及待地尝了第一口,泪如泉涌地大叫。嘿嘿,我就知道采荷的遗传基因吃不了辣,我自己却无辣不欢。
我笑着问道,“很辣吧?”
“啊,辣,和从来没有的味道。”他说,“是蛋煎辣椒吗?应该是辣椒煎蛋。”
这个吹毛求疵的人。
“有什么不同吗--?”我拖长了声音问。
“辣椒比蛋的分量更多,所以应该是辣椒煎蛋。”
“那你有没有吃过麻婆豆腐?”我问,不确定这道颜色又重,味道又辣又麻的菜有没有流传到现在。
恩择点头。
“那里面的麻婆比豆腐多吗?”我问。
他笑,“麻婆是种味道,不是材料。‘东坡肉’的东坡是名人,‘狮子头’讲菜的形状。但如果是材料的一部分,我们就按它们的比重来说。辣椒煎蛋,豆腐肉末,西红柿炒蛋或蛋炒西红柿。”
咳,怎么讲他都是地头蛇,我只好“虎落平阳被犬欺”。那么我们从前的“红豆刨冰”该叫“刨冰红豆”,“橙汁”该叫“汁橙”,“朱古力奶茶”该叫“茶奶朱古力”,“羊头狗肉”该叫“狗肉羊头”。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19 19:01:52
午饭后,恩择说要带我到社区的活动点。我们从这栋楼的后门出去,门外是黑色的沥青路。这周围有很多座旧楼,都是五、六层,如果没有屋顶上的黑瓦,和我曾经见惯的1980年代住宅没有什么区别。地球也和人类一样,在不同的年龄穿不同的衣服,而这一件,显然许久没换了。没走多远,我就抬眼望见一顶大大的白色帐幕罩在路的尽头,很显然,那就是社区活动点。

“这些房子造了有几百年吧?”我问。
“快到200年了。”
“你维护的管道,包括厨房里那些吧?这些东西很难维护吗?”我问。
“不难,”恩择,“这些管道很少裸露在地表,一般不会有大问题。不过,如果碰到天气坏,暴雨引发地底沉降;或者地震,引起地块挪位或升降;管道就会被破坏。”
“那你们就组织抢修吗?”
恩择中等个子,今天换了件绿条衫,衣服上好象飘了许多条豆苗。就算他刚刚吃了辣椒,满脸通红,我也很怀疑他能用胳膊把错位的地块归位。
“我们发现险情,就给机器手发出抢修计划;如果地块构造复杂,也会和机器手一起到现场去。”
我们继续走着,这里没有噪音,也没有灰尘,现在临近活动点,我开始听到隐约的乐声。
楼主:陈明璞  时间:2022-05-20 19:01:51
“恩择,磨伊没有工地吗?”我又问。
“工地?”
“对啊,造房子的工地,有搅拌好的泥浆,搭好的脚手架,轰隆隆的吊车,还有工人。”
“我在以前的电影里见过,”恩择答道,“磨伊有快百年没有造房子了,我们的房子够住,现在还有大约17%空余。”
“人都到哪去了?这里的人都不出门吗?大家都在家里工作?”我在磨伊还没碰到过人。
“对,很多人在家里工作,但也出门。只是我们没有碰到而已。不过人们出门,通常不是因为工作,可能是散步或会见朋友,或者和自然亲近。”
“你经常来这里吗?”
“我每周会来两三次吧。你会喜欢它,这里经常有很多人。”
我们走进大幕遮成的大棚。我本来以为它会象影剧院,有很多人演出,更多人坐着观看。现在我首先注意到,在它里面,天色和外面几乎一样,望出去依旧是晴空和几朵游移的云。这里到处摆放着花布沙发和小茶几。大棚中央还有很多带着密密麻麻管道的厨房工作台,有人就倚着它喝饮料,也有人在忙活,好象在做菜做饭。
“哎,从我醒来后,总见到人人年轻,个个漂亮,昨天厨房管道里还流着蜜和牛奶......好似天堂?”我怀疑地对恩择道。其实这么说也不尽然,因皮埃尔和芬缇就不年轻。
“天堂就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想象。”恩择笑答。
这个场景,和那场暴风雨形成的反差多么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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