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句

杜甫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

《绝句》一诗作于公元七六四年，这已是杜甫逃难到成都的第五年。在远离安史之乱主战场的天府之国成都，诗人焦灼紧张的心灵得到了暂时的休憩，此诗即是诗人自在状态的体现。

“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此真可谓一幅设色明丽之工笔画。诗人虽端坐草堂一室之内，却并没有将自身锁闭于内心，而是处在一种生命打开的状态，目既往还，心亦吐纳，在与植物、动物的交流之中实现了人与自然的合一。翠柳深深植根于大地，一行白鹭则将诗人的目光引向了高远天空，而千秋雪则自时间的悠长接通永恒，万里船则由空间的辽远指向无限，此无限与永恒共同指向道。老子所谓“域中有四大，道大，天大，地大，人亦大。”此在栖居于人地天道和谐共在之四方世界中，从而一定程度上实现了对自身的精神安顿。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从现实处境来看，“门泊东吴万里船”暗示了杜甫此时流离失所的漂泊处境，又表达了杜甫渴望买舟东下，回归家园的渴望。自形上意义而言，人生在世即是远行万里，流落他乡的无尽漂泊。而“窗含西岭千秋雪”则表明，无论面临多么糟糕的处境，杜甫心中都有一块如“西岭千秋雪”般高冷的永恒圣洁之域。如有此心灵的持守，则“此心安处即吾乡”也。

此诗之绝妙处在于毫无痕迹地传达了诗人存在于人地天道之中的自在和谐。不过正如“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这样的妙手偶得一样，此种境界杜甫也只是偶尔达到，终归缺乏陶渊明和王维那种体道悟禅的自觉，故实际上他没有得到根本的解脱，心里更多时候是“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般的飘零与荒寒之感，真可谓如挂钩之鱼一般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