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大师孙清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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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9-06 08:04:00 更新时间:2022-09-06 21:45:05

楼主:插翅难逃0  时间:2022-09-06 00:04:00

故乡遭难
孙清泽出生于1925年的新旧交替之际,成长在动荡不安之中,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孙清泽的家乡河北省威县第什营乡芦头村也难逃战火的纷扰。孙清泽家是很普通的穷苦农民家庭,但难得的是,他的父亲深知读书对于一个孩子的重要性,短短两年半的读书生涯,使得孙清泽与其他农民家庭的孩子在对外界的认知等方面有着根本的差异,当日寇在家乡烧杀抢掠时,十余岁的孙清泽义无反顾的加入了当地的共青团,为抗日武装进行情报消息的传递工作,积极参加各种抗日斗争。

1942年冬季,威县苏家林村,日寇在苏家林村附近遭到八路军的伏击,恼羞成怒,开始进行疯狂的报复,先是三次去苏家林村抢掠和放火烧村,后来又在日伪汉奸的带领下,对包括芦头村等在内的许多村庄展开了扫荡,当地的抗日武装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劫难。孙清泽在当地抗日分子的带领下东躲西藏,但随着日寇扫荡围剿的加剧,孙清泽不得不离开家乡避难,孙清泽真切的记得,离开家的那个夜晚,风雪大作,他知道这一走已不知何时才能归来,也不知哪里才能容身,一时家仇国恨涌上心头,写下了“日寇侵华丧天良,惯行烧杀抢三光,手挽祖母怀抱鸡,雪夜宿坟泪望乡。”的诗句。
自离开河北之后,孙清泽辗转在各地继续进行抗日活动,但是国民党对日军侵略的消极政策,使得他们这些民间的抗日活动既得不到官方的支持,又没有稳定的发展计划,一直处于被围剿和逃亡的处境之中。几年东躲西藏的生活,让孙清泽成长了不少,他明白要打败日寇,只有依靠强大的国家支持,而强大的国家,首要要依靠国民的觉醒,自古以来中国从来就没有亡过国,日寇早晚都会被赶走。在鉴定的信念支持下,孙清泽不论身处何种险境,仍然坚持着抗日救国之心。
圣堂临梅
随着日寇对抗日分子的围剿,1945年春,已无法在河北容身的孙清泽辗转到了山东东平县,东平县曾是梁山旧地,孙清泽此时的心情,一如当年诸多走投无路的好汉,奈何水泊已涸、黄旗不再。一路的东躲西藏、缺吃少穿,几近绝境之下他意识到,当下的环境,只能想办法先保存性命,效仿古时苏秦、张仪励精图治,日后再谋救国之法。日寇侵略的加剧,道观七圣堂成了东平县唯一较为安全的地方,于是再三权衡之下,孙清泽成为了七圣堂龙门派的一名全真道士。

初入道教的孙清泽心思根本没在研习经文理法上,一有空他就到处打听抗战情况和河北家人的消息,剩余的时间就依着七圣堂道观大门看书,希望有一天找到机会重新加入抗日队伍,战祸蔓延下,七圣堂魏圆屾道人多方周旋,才保得七圣堂能暂避危难,这已属不易,无奈之下孙清泽开始渐渐习惯了一个道士的生活。
七圣堂道观大门的照碑上,刻着当年七圣堂先师臧永范的遗作,上面临寒而不古的梅花逐渐成为了孙清泽希望的寄托,他觉得梅枝之刚遒一如自己的志气,纵然风黑雪难,也花开无惧,孙清泽所好奇的是,究竟什么样的心境,才能把梅花画的如此不俗,于是临摹照碑上的梅花成了他每日必做之事。
一晃两年有余,一日深夜,魏圆屾道人偶然间看到孙清泽在房中临摹先师的画作,上前打量后顿觉惊奇,虽然孙清泽既不懂绘画之法,也不明水墨之理,但他所临摹出的画作隐隐约约间露出不凡,于是他问道:“清泽对梅花有所偏爱吗?”孙清泽见师傅问话,坦然答道:“梅有精骨之强,如我有不屈之志。”魏圆屾又问:“不见梅不破寒冬?”孙清泽答:“梅虽不破寒冬,但梅亦不顺寒冬。”魏圆屾见弟子已有所得之心,欣然道:“梅不顺寒冬,才有春破寒冬,梅开则春必来。”魏圆屾见他有如此之心,便将珍藏已久的臧永范的六幅梅花图遗送给了他。
自此之后,孙清泽凭借自己的努力,一边潜心研究领悟师祖画梅的道教文化精髓,一边研读诸子百家、圣贤之书,久而久之,孙清泽在绘画上的天赋开始慢慢展现,不自觉地将道家坚定、忘我、空灵、超越的精神运于笔端,捕捉灵感,其笔下的雪梅不仅千枝交错、万花从容,且气韵流畅、风骨跃然,所做之画,已然有了自己的风格,七圣堂的道人们也都称誉孙清泽画梅花是“取天地之清气而来,承四时之明瑞而去”,于是孙清泽以此为据,改道号为明瑞。
云游炼技
转眼间,在七圣堂已近4年,日寇已是穷途,外部环境的日益稳定,使得孙明瑞萌生了离去之意,他想效法古时云游之行,走遍祖国河山。
云游的第一站便是家乡河北,与其说是云游,不如说是寻亲更为贴切,凭借着道人的特殊身份,孙明瑞很顺利的回到了家乡,但是战火的侵扰,亲人大多已无迹可寻,当年儿童团的同伴,有的战死有的失踪,健在者寥寥无几,孙明瑞也怅然了了,心有所愧。
孙明瑞在邢台鼎梅山、沙河北武当山、石家庄清凉山、唐山玉清观等地问道作画,留下了诸多早期画作,在于诸多同道交流的过程中,孙明瑞对道家的思想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他认为,道家无为而无不为的核心意识,如果看做一叶浮萍归大海,那就是中庸,但是如果看作梅花凌寒而不畏寒,那就应当是不凡,不论为人为道,还是做事作画,都应当秉持着所谓道的存真与自然价值。
云游对于孙明瑞来说,更像是一种真正的学习,中国隐晦、深藏的道家文化,追求的是个人和自然的统一,人与自然的矛盾应当视作生存的客观性冲突,人利用自然、改变自然,但人本身就属于自然范畴。孙明瑞想要做的,就是将人与自然在内涵上的特征,通过绘画来表现出来,直白而言,就是通过人特殊的美观视觉,来鉴赏山川河岳、草木四方,单纯的客观体现是无法表现出自然原有的美感的,一切形式上的内容都需要加之以意识上的融合,才能够创作出留存于世的作品。
在此阶段内,虽然孙明瑞画梅的灵性与艺术感都已经成熟,但是在传统绘画的知识上面还缺乏系统化的认识,自己许多个人风格意识无法通过体系化的方法得以传达,自由有余而规矩不足。当时国内的传统国画,已经开始吸收现代的美学思想,讲究更准确的造型塑造和更生动的形态传达,像张大千、齐白石、徐悲鸿等,不仅体系化更为完善,并且在创新方面表现出包容并蓄的特征。
痴迷习画三十余年的孙明瑞十分清楚,如果要在画梅方面更上一层楼,必须针对自己在传统国画理论知识方面的不足,进行系统学习,这才有了孙明瑞中年拜师的美谈。


长安拜师
孙明瑞虽然多次游历西安,但是拜师学艺已是四十余岁之后了。
文革至1982年之前的这段时期,宗教信仰自由政策还未全面落实,孙明瑞碍于身份原因,每到一地便留居很久,西安这座包容性很强的城市,是孙明瑞中年最为主要的生活地点。西安这座古城,无论是与道教,还是与传统国画,都有着深厚的渊源,城外的钟南与云海作为龙脉秦岭的余枝,是道家隐士的清修之地,而城内的书院与画坊作为千年文化历史的见证,是文人墨客的交流之所。
1963年,孙明瑞第一次来西安就暂住在八仙宫附近,八仙宫位于西安东关长乐坊,是有名的集市所在地,每逢集日,便会有小商小贩四面八方蜂拥而至,针头线脑、书画古玩,几乎是无所不卖,鉴于当时的政治环境不稳定,西安许多小画家,都会在集市上作些小画以换点吃穿之用,孙明瑞也是在这些书画摊位上,与西安的地方画派开始有了交集。
1965年初,孙明瑞趁着春意渐暖,前往楼观台的山林中寻梅作画,偶遇了日后的老师何海霞。当时虽然春意已至,但是秦岭附近仍觉得寒意料峭,孙明瑞一连几日都在楼观台的山林中寻找创作素材,偶见得半山之中的空地上生得几株残梅,即使花色渐无,却风骨盎然,孙明瑞不由心生喜悦细细观察创作起来,从审美角度而言,艺术家的眼光大多是一致的,正在孙明瑞潜心创作的时候,一位老者带着学生也到了这里,这位老人就是张大千的弟子之一、长安画派的代表人物何海霞,长安画派以山水、人物为主,兼及花鸟,作品有着浓重的西北自然特色,经过石鲁、赵望云、李梓盛、康师尧、方济众等画家的发展和创新,长安画派在传统绘画系统方面形成了十分完善的理论体系,不仅名家众多,并且还建立起了以西安美术学院为基础的传承模式。当时西安美术学院刚刚不到两年,还在兴国寺的旧址进行教学活动,每逢天气情况较好时,经常能在兴国寺附近的楼观台、终南山等地见到西安美术学院的老师带着学生写生。何海霞见到清冷寂静的山林中,一位衣衫褴褛的中年道人,对着几株残梅,伏在石头上细细作画,恍如世外一般清风缥缈、徐徐孑立,不禁与学生驻足观察,见到道人所画梅花意蕴丰富、风姿不俗,便和道人攀谈起来,后来每逢闲暇,二人便相约谈画,一来二去成了忘年之交。自此后,孙明瑞与长安画派的关系日益紧密。长安画派给孙明瑞带来的是全新的艺术创作体验,通过多方沟通,顺利拜入何海霞门下。
在西安的这段时间,是孙明瑞画风逐渐稳定的重要时期。何海霞一直对孙明瑞画梅作品赞赏有加,当孙明瑞提出系统的学习绘画知识时,何海霞却认为孙明瑞虽然对绘画知识并不了解,但是在实际创作过程中却均能灵活运用,既然他喜好梅花,与其系统的去学习知识理论,不如更进一步的加深实践,于是孙明瑞成为了西安美术学院一名花工。学习期间,孙明瑞一直在楼观台和兴国寺之间往返,来回奔波颇为辛苦,为了练习笔墨,孙明瑞朝写暮摹、寒暑不辍,虽然生活清苦,几乎每天都是早晚咸菜米汤馒头,中午熬白菜萝卜,但是他的精神世界无比富足。凭借花工身份学习的种植知识,他开始在楼观台国营试验林场种植梅花,在悉心栽培和照料下,几年便长成了千余株的梅园,至今这片梅园每年逢时便开,花枝摇曳、清丽怡然,孙明瑞一边种植梅观梅去了解梅花生长的习性,一边与陈瑶笙等前辈交流学习绘画知识,每日琢磨梅花之色姿神韵,敬寒梅之凛然傲霜,在孤清冷艳的风雪下,疏影横斜的梅枝,暗香浮动的梅花都成为他的素材,人与梅花合二为一、浑然一体,很快便以凭借着深厚的慧根、超常的天赋和诚恳的态度,不仅掌握了传统绘画基本体系,深得何海霞等大师的真传,还结合自身画梅的经验,提出了全新的绘画观点,形成了重墨的个人风格特色。
此时他的山水画,尤其是水墨梅花作品,大黑大白的极简用色,表现出强烈的浪漫主义情怀,豪爽粗放的结构线条,表现出不拘一格的自由风格,传承了长安画派苍雄大气、意境幽深的传统画风,也兼顾了道家文化包容性的博大和深邃。
庐山得号
文革时期,孙明瑞已是颇有名气的画家。日常的孙明瑞,除了亲力亲为的讲各种道事活动打理的井井有条,他还遍访明观,全国几十座道家圣院,都留下他的足迹,也留下了大量的画稿和作品。

一次,孙明瑞与宴济元、白雪石等相约赴庐山写生,在庐山海会寺暂住论画,煮酒赏梅、品茶作画,艺术的包容性使得孙明瑞与宴济元等在共同创作的过程中,结下了深厚的友谊,成为了亦师亦友的挚交。
晏济元是晏氏画风的代表,作品飘逸洒脱且学养深厚,他认为书画同源,互为其根,画是书理、书是画法,因此十分赞赏孙明瑞重墨的风格。一日,孙明瑞与宴济元等在庐山仙人洞进行创作的过程中,宴济元偶然问道:“明瑞可是本名?”孙明瑞答道:“本名清泽,明瑞为入道之号。”宴济元笑道:“梅色清泽优雅,梅骨明瑞矍铄,喜好梅花是缘分使然。”随之说道:“明瑞画法重墨色,不如以墨作别号,去凡人之名以显道者不同。”于是,孙明瑞便有了“墨道人”的雅号。
一直到改革开放之后,伴随着国内市场经济的发展,大众生活质量得以提升,生活方式的多元性转变,促使书画等艺术形式的受众逐渐从专业人士扩展到了普通大众,特别是书画艺术在经济价值方面的体现,让这个行业获得了越来越多的关注。墨道人成名较早,在拜师何海霞之前,已有些许名气,但是墨道人名气的局限性很强,只是在小部分专业人士的范围内获得了认可,不论是交易市场,还是鉴赏市场,都对墨道人的画些许陌生,让墨道人真正获得广泛赞誉,甚至名扬四海的,是1989年元旦在西安举办的全国书画“金龙杯”大赛,墨道人梅花画幅获得二等奖的同时,也让全国人民都认识到了这位身著道袍、神闲气静的画家道人。之后,在加拿大朋友蒋丽德和日本朋友世石清峰的大力推荐宣传下,墨道人的作品在海外也名声鹊起,是新中国稳定发展期间较早一批走出去的本土传统画家。
然而,墨道人对这些俗世名气却并不在意,仍然保持着作画的诚心,对名利所表现出的淡然和洒脱,比他所画之梅更甚,
清白留世
墨道人常以“清白传家古人云,不邪不歪正中人。常行不殆持到底,清史名册万古存”自勉,这四句诗出是他画作《清白传家》的自题字,画中的青菜和萝卜一清二白,如他的生活一般。
墨道人秉着“愿把苦寒留自己,一点香气送万家”“提笔又怕蜂蝶害,挥毫风雪合自然”的心境,一生虔诚修道,以庙为家,严守规戒,八仙宫后十余平米的画室,简陋的像一座茅屋,他的全部家产只不过一把拂尘、一身道服、数支毛笔而已。虽然此时的墨道人,已经是享誉中外的著名画家,但是多年作画的他,却没有一副作品留在身边,几乎所有作品都随手奉人,并不取分文报酬。他的画作大量的留存于民间,他四处云游的过程中,赠画可以说是不分长幼尊卑,仅仅在老家威县的寻常人家中就有上千幅之多,以致于黑市上的画贩子,一时间都把远赴河北寻画当做首要的买卖营生。在西安周至县还有很多与墨道人相关的趣闻轶事,说是平民百姓向他求画,即使是贩夫走卒,他也欣然应允,而达官贵人向他求画,即使奉上金山银山也不为所动。据说,在墨道人居住在楼观台的那段时间里,许多领导都专程来求过画,但是每次墨道人都躲进山里,不愿露面,一次一位市里领导前来求画,墨道人假装道观里的普通道士糊弄了过去,后来墨道人见领导来求画,也索性不再躲藏,每次都装作邻居或者道友,竟也屡试不爽。但是,墨道人对平民百姓却如亲人一般温和亲 时的写生作品,几乎都送给了附近普通的村民,甚至特别的闭门之作,也是顺手赠予友人,一生作画无数,竟没去换得半点金银,真正的做到了世外的超脱和潇洒。

无论是在西安的楼观台,还是河北的十方院,墨道人每到农闲之时便会背起道筐进山写生,无牵无挂、逍遥自在、怡然自得地享受着画梅的快乐,没人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位普通到极致的老道人,有着不俗的思想和惊世的才能,一如“无端半夜东风起,吹作江南第一花”的姑射仙人,与天地精神相往来,伴俗世意气共人生。
2000年之后,墨道人已入耄耋之年,久居于老家威县,仍然喜好四处云游的同时,并开始致力于慈善,不论是2002年在陕西美术博物馆、中国美术博物馆举办的梅花专题展览的书画捐赠,还是2007年组织的义卖“救心工程”,都表现出了一位具有家国情怀老人的伟大心境。陕西省图书馆珍藏的那幅组图《龙梅》,12幅作品各自成章,又能组合成画,姿态各异、酷似巨龙的一枝枝梅花,就像它的作者墨道人一般,半生的文人风气,傲骨嶙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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