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评介|《大教堂》:走出自我封闭的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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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09-25 22:10:51 更新时间:2022-09-28 18:29:32

楼主:王栩的文字  时间:2022-09-25 14:10:51
文/王栩

(作品:《大教堂》,[美]雷蒙德·卡佛 著,肖铁 译,收录于《大教堂》,译林出版社,2009年1月)

“这个正赶来到我家过夜的盲人,是我妻子的一个老朋友”。一句平淡的陈述,准确的可以窥见内在的疏离。它不会让“我”产生什么热情,因为“我又不认识他”。疏离并非小说中“我”对待妻子的老朋友的态度,疏离是“我”同外界的一切保持的距离。哪怕这个盲人正带着一股子热情前来,热情集聚在“赶来”的兴头和姿态上,也无法令“我”从中感受到丝毫热情带来的快乐。

“我”对盲人的印象留下的成见不是针对这一罹患残疾的人群,它恰恰反映出“我”那恒固的玩世不恭的性情。卡佛塑造出“我”这种类型的人物,在自我封闭的心境里同生活,乃至于身边的亲人做着坚拒感情般的对立。

这样的对立所引起的困惑在于,它并不试图挑起任何冲突,它就是在玩笑般的嘲弄和调侃下制造一种大家都感到不舒心、不愉快的氛围,或者,被称为人际的冷漠。小说里,“我”是始作俑者,在对妻子的过去不怀好意的回忆下,让冷漠渐渐堆积在一个盲人要来“我”家过夜使“我”产生的不置可否的态度上。

“我”的回忆在小说开篇就使得色调阴郁而晦暗。妻子是如何与那个盲人认识的,那个盲人对妻子的触摸,妻子为此还写过一首诗,都在回忆里成为一个言简义丰的故事。“我”却对这个故事不为所动,可它也不曾让“我”对其生出什么反感。回忆除了让“我”觉得好玩,还能有什么振奋人心的东西给“我”去体味呢?

在回忆中,“我”没觉得有什么需要自责的,那些故事原本就是妻子自己告诉“我”的。其实,卡佛花费不少笔墨列举出“我”对妻子过去的回忆,意在说明关于人物“我”的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妻子的过去“我”将其回忆的充实而流畅,“我”对它们的信手拈来正是它们在“我”的记忆里几乎占据了全部储存空间之体现。与之相比,“我”的个人生活在与此对照的回忆里并非缺失,而是匮乏的根本就不值一提。“我”讲不出自己乏味的过去,就拿妻子的过去反复地加以调侃和嘲弄。调侃她写得不怎么样的诗,嘲弄她曾经因为感到孤独想一死了之的冲动。这样的回忆卡佛洋洋洒洒地写出了普通人对待生活的无趣。因为无趣,所以无聊。无聊才会孤独,继而在孤独中将自我深深的封闭。

妻子成功的走出了孤独,打开了封闭的内心。她用的方式是在盲人朋友罗伯特的建议下,用磁带录下自己想说的话,然后和罗伯特互寄磁带。磁带上录着他们各自的声音,声音里藏着他们各自的生活。他们集讲述者和倾听者于一身,用这种方式给予对方世间少有的温度,以此驱散孤独的阴霾。

不再有孤独感的妻子给“我”补充了她的盲人朋友更多的细节。显然,妻子对“我”讲述罗伯特的过去有着一个开放的姿态。“我”在妻子的故事里看见了一个感情真挚的盲人,却难免不会怀着双目未曾失明之人对盲人的窥测。窥测尽管活跃在“我”的内心,但它依然不甚友好的定格了“我”对盲人的成见。

“我觉得就像我们已经见过面似的”。罗伯特的热情带有爽朗豪放的力度。“我”除了回答一句“我也是”之外,就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匮乏的个人生活注定了语言的贫瘠,也给自我的封闭有了一个直观的展现。

卡佛准确地陈述着“我”和妻子招待罗伯特的整个过程。那不是一个堪称温馨的家居式的待客氛围,虽然妻子在努力营造着它。不懂待客的“我”让这场招待险些酿成了灾难。罗伯特对此毫不在意,他是盲人,这一点是对“我”的束手束脚、没话找话、措辞不当最好的掩饰。它是阅历丰富的罗伯特对“我”的包容。这个眼盲心亮的盲人,已经从“我”那几句生硬、蹇涩的闲聊里洞悉了“我”的窘态。整晚的招待,都是妻子和罗伯特在畅叙过往,“我基本上只是听着,偶尔也会插两句话”。这“两句话”在妻子和罗伯特的热情面前起不了任何作用,只是为了证明“我”还在场的一种提示。很可怕的一幕家居氛围,它不自然的使得置身在热情中的两个人和倍受冷落的“我”泾渭分明。没人想到调节一下聊天的气氛,因为当“我不知道有什么可说的。一个字都没的说”的时候,突然的沉寂让客厅的三个人一下子都陷入了没词儿的尴尬。

幸好还有一台电视可以作为缓解尴尬的媒介。正是在那上面,罗伯特找到了一个帮“我”摆脱窘态的方法。说是方法,也是启示。罗伯特启示“我”把电视上正在播出的关于大教堂的介绍给他描述一下,就像曾经启示“我”妻子录磁带那样学着主动与人说话来消除人际间的隔阂。在这消除孤独,寻找快乐的初始阶段,“我”对大教堂的描述讲得并不好,可它是一个有益的尝试,一个重新认识自我的开始。

这个“开始”进行得较为艰难,原因在于“我”什么都不信。没有信念的支撑,或者,无法将这一有益的尝试转化成唯一的信仰。罗伯特有了一个想法,他教“我”用画图的方式画出一座大教堂,画的时候闭上眼,在与光明的隔绝中感受它的宏伟。“我”照着去做,感受到的是自己的无拘无束。闭上眼才能不在乎世间的一切,它是卡佛所要表达的关于自我的认知。当你不在乎了,不在乎是否有人愿意听听你的倾诉,不在乎你说出来的话是否会被人调侃或嘲弄,你的自我就会冲破世间的一切屏障而变得坚强起来。

自我坚强的你,不会再“看见”那些包裹住你的东西,它们是你感受到孤独时“看见”的束缚。而孤独也不过是你封闭自我产生的幻象。消除孤独的幻象,就要学会用闭上眼的自我认知来主导自己对一切都不在乎的信念,当它成为一个人的唯一信仰,即使坐在自己的房子里,还未真正走向外界,但已经是在自我的层面品尝到了走出自我封闭这一困城的喜悦了。

2022.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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