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回之谷(节选自《血海闻秋》)(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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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12-18 22:13:50 更新时间:2022-12-28 04:50:07

楼主:庄之声  时间:2022-12-18 14:13:50
“你觉得这个峡谷像不像进藏路上的一处地方?”
中午过后,本来昏暗的天空突然了放晴,雪粒子也没在飘了,闻秋喝了点林士堇给他用半饭盒雪水加碎牛肉烧的汤,觉得精神好了很多,于是起身挪着屁股到了石缝边上半躺半坐透口气,顺便又解决了一下排泄问题,此时正晒着太阳觉得浑身舒服。
人的自我修复能力就有这么强,只要没当场打死我,怎么着也要挣扎着求生,不仅我脑子里这么想,我的心脏也有这个强烈的欲望,而且我相信也能感觉到从我的脑瓜顶直到脚指甲盖每一处器官每一个零件都有这个欲望。
闻秋感到自己的机体已经在开始恢复,甚至他觉得体温也没那么高了,气也不喘了,除了肚子里那粒小子弹。他凭直觉认为那个小坏蛋就躲在自己的肠子和后腰子之间的某个犄角里,因为钻进来的时候没有能打破闻秋的内脏而耿耿于怀,于是在他吃东西喝水起身方便的时候这个阴险的家伙就在闻秋肚子里鬼鬼祟祟地溜过来溜过去。但是伤口居然并不怎么痛了,刚才他还偷偷翻了翻包扎在肚子上的纱布,只有很少一点脓水的痕迹,磺胺的效果是明显的,除了老林逼着自己喝了太多的水所以时不时就有尿意这个缺点外。
我这是快要熬过来了吗?闻秋心里喜不自禁,趁着精神正好,便跟林士堇摆起了龙门阵。
“这个进藏的路上高山峡谷太多了,要说这个峡谷像哪里呢?哪里都很像,但又哪里都不太像,你简直是在让我猜谜语。”
“你那个外甥,就是我们那次快要向巴安(巴塘旧名)开拔的时候被从部队里叫走回了内地的那个,我都忘了他叫啥子名字了。”
“你是说仲琦吗?呵呵,我这个外甥比我还大三四岁。”
“对头,就是叫仲琦,咱们临分手的时候,他让你在哪个地方替他烧几柱香,撒一杯酒?”
“鹦哥嘴嘛,你是说现在这个地方像巴塘的鹦哥嘴?可是除了对面悬崖上那个像和尚脑袋的大石头,其他地方哪里像鹦哥嘴?鹦哥嘴那个山谷可比这里绿多了。”
林士堇不知道闻秋为什么会想起了鹦哥嘴和仲琦,老林的这位外甥长得身材高大,据说和他那当过二品大员的祖父长得非常像,在进藏的路上还没到康定就被调回内地进了某部的篮球队,这倒很符合他的身体条件。二人临分别的时候,仲琦再三嘱咐舅舅林士堇要替他去鹦哥嘴点几柱香再撒一杯酒,老林知道这香火和酒水都是代他那位末代川滇边防务大臣的祖父去敬的,清末驻藏帮办大臣和他的卫队就全体被杀死在鹦哥嘴。
仲琦的祖父跟着赵尔丰到了川边藏区,据说立下了很多军功,积功升至二品官并代理川滇边防务大臣之职,等于是顶了赵尔丰的缺,也算是成了一方的封疆大吏,直到请室垮台赵尔丰被杀。据说他至死仍是对川边藏地念念不忘,仲琦大概也是受了家庭影响所以才有此执念吧,只是他那位祖父估计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孙子会成了一名穿军装的篮球队员。

“你这是打算在这个山谷里也点上几柱香撒上一杯酒?这是要提前给咱们自己上坟呀,你脑子糊涂啦?”
老林冲闻秋嘟囔着,而闻秋并没有反驳,他眼睛直勾勾望着对面悬崖下的那个小平台,老林注意到了闻秋目光的方向,那个小平台上还搁着老曹的遗体。邓珠本来是打算下去把老曹的尸身拉上来的,但是被林士堇坚决制止了,这种情况下绝不允许再付出无谓的代价。最后作为一个妥协邓珠还是下到了这处平台,找了些碎石和冰雪把老曹盖上了,免得他的身体再被什么飞禽走兽破坏。
“我们呐,才不会像你们汉人那么多事,我们要么跟着神鹰高飞,要么就顺着雅鲁藏布骑着“马”走了,今生既已结束,又何必舍不得一具空空的躯壳。”
邓珠虽然已经参加了革命,但是那骨子里的藏人习俗还几乎完整无缺地保持着,他们那种对待死亡的豁达与浪漫态度是闻秋羡慕但又不大可能接受的。
“这就是我的马儿呀,我的大马,可以带我去往生的地方。”
在雅砻江边,闻秋曾见过一个垂死的老喇嘛指着江水欢快地叫喊着,汛期到来时的咆哮激流恰似那千百匹骏马在嘶鸣飞奔,那是他想要回归生命本源的载体。闻秋回忆着那位老喇嘛,想着他说过的话,不再跟老林闲扯。对面山崖那块巨大的圆石头上,一只硕大的鹰正伸展着自己那对宽得离谱的大翅膀,锋利的爪子如铁钩一般死死扣住一只幼年藏羚羊的头,修长的脖子偶尔转动那么一下,然后继续端着架子俯视着山崖这边“巨人”残骸肚子里的几人。这鹰爪多半已经刺穿了那小藏羚羊的头骨了,闻秋平静地和那巨大的鹰对视着,心离琢磨着。眼前这峡谷里的那条浅浅溪流已经就快要上冻,前日白天还能清清楚楚看到的一些零星兽骨此时也大多被白雪覆盖。天边,云已开始卷积,遥远雪峰上被狂风吹起的旗云也在午后太阳的照耀下飘拂变幻,似是一场大战里正迎着弹雨在刀山火海里前进的军旗,时不时被弹片撕扯,被烈火熬炼,可始终没有倒下。
眼前这条小河沟是没法带走我的,她载不动我的魂魄,闻秋看着沟里一截孤零零伸出积雪的肋巴骨,心里碎碎默念。这时那大鹰忽地腾空而起,轻盈地煽动着双翼飞上了半空,鹰爪下小羚羊的身体也随着大鹰的身影轻巧地晃着。闻秋的双眼被阳光刺激着略略有点痛,可他还是不顾这阳光的刺痛和积雪反射紫外线的伤害给他带来的眩晕,流泪仰望着那飞得越来越高的鹰。
这秋末初冬高高升起的太阳炙烤着闻秋的面庞,可他无视了这高原强烈日光的热度,这烧灼的感觉多像在南京城里的那一天,他躺在床上,发着高烧,父亲的目光关切地直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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