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 塬 缘（一）
文／龚宝年

核心提示：故事情节和人物属于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万勿对号入座。

一个寒冷的冬的清晨。
天刚蒙蒙亮，谁家的公鸡就“咯咯咯”地叫了起来。还窝踡在被窝的杨小川极不情愿地从被子里伸出头，用胳膊肘支撑着上半身，拉开自家的木窗扇。从纸糊的早已被风吹破了的窗格缝隙向外望去，天空中仍漆黑一片。一阵子哨哨风不由分说的就从窗棂的缝隙钻了进来，他不禁打了个冷颤。
十一岁的杨小川穿上用他父亲那件破黄军大衣改成的棉袄，棉裤。把脚伸进了昨天渗进水，现在冰成石头的棉窝窝，冻得他把脚又退了出来。母亲用包谷杆上的那些干叶子做引火材料，在锅灶底下点燃了几个包谷轴儿(包谷芯）。把他的棉窝窝在火旁烤着，然后又给一个用四方铁盒子做的火盆里放满了锯末，用俩棍棍当火筷子夹了块尚未燃尽的包谷轴儿，将火盆里的锯末点燃。“噗！”母亲对着火盆轻轻地吹着。一种松木屑特有的芳香味扑鼻而来。先是一分钱硬币那么大一块红了。杨小川甩开胳膊把火盆抡了起来，火盆里的锯末慢慢地就红了一大片。
母亲从毛胡子爷家挂在外墙上准备来年做包谷种用的包谷辫上偷着拧下来一穗包谷塞进他的书包。杨小川没吭声，拉开门，顶着风便出去了。
杨小川从小便懂事。一年前父亲被打成右派，下放回老家劳动改造。他和母亲二话没说，提着行李便一起来到这穷乡僻壤的老家八里塬下。
刚回来时，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父亲给那个毛胡子爷爷低声下气的说了许多好话，毛胡子爷爷用手指着旁边一个简陋的柴房说：
“你要是不嫌弃，就住到那吧。”
父亲说了好多感谢的话，又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才和母亲一起把那间柴房打扫干净。一家人总算有个落脚的地方。
回来时间不长，父亲便托人给杨小川安排上学的事。小川记得，那天晚上，家里来了一个走路有点跛，穿着干部服的人。父亲和那人说了好长时间的话。小川只逮了几句：“……那就是我一句话的事，你把我瘸老三的名字一提，事就成了……”“你们城里人就是会保养，你看嫂子三十五岁，还跟个大板板姑娘一个样……”
杨小川觉得这人口气好大吆，但父亲相信人家，又是说了好多感谢的话。令小川感到不舒服的是那个人说话时眼神始终没离开过母亲的胸脯。三屯真不明白母亲怎么那么能忍呢。
那人还真没说大话，杨小川作为一个插班生成为了当地学校的一名三年级学生。
上了一个星期课后，他对来回的路线已经非常熟悉了。你看他一出门顺着村子里的巷道七拐八拐地就来到了通向八里塬的一条土路。斜坡路上早就有了和他一样早起去上学的娃们家。几乎每个娃的手里都拿着一个暖手用的火盆。这些学生娃就像蜘蛛拉蛋似的散在上坡路上，火盆发出的红色亮光像星星，又像萤火虫似的闪着。不时的就能看到有人喘着粗气用手推车推着一马杠笼粪上坡。也有用牲口牵着装满粪的架子车上坡的……农村人要趁冬季农闲时把粪转移到塬上，为开春给地里上肥做好准备工作。
半坡涯根底一凹陷处有人把一捆苞谷秆点燃了，火映红了围在火堆旁的几个脸上布满皱纹，淌着汗的汉子的脸，他们正把双手直直的伸向前烤着火取暖，同时嘴也没闲着。
“养勤叔昨天晚上开会时说咱们要在八里塬上修一条引水渠，把汤峪水库里的水引到塬上，那这整个八里塬上的地不就变成了水浇地么。真要是那样的话，咱可就不用再当缺粮户了。”
“你想的美，把水从汤峪水库引过来，可不是小工程。你得先把水引到骆驼岭，从骆驼岭再修渠……那家伙，可不是一年两年功夫就能完工的。”一个戴着瓜皮帽，名叫山铎的汉子说。
“这不是胡整嘛！要把水引到咱塬上，修渠必须路过的几个地方地势比八里塬要低得多，水咋流过来？”外号叫“铁算盘”的柳东说。
“掏神挖桑的弄那事，真不如过去咱庙上刘爷取水来得便当。”曾经参与过“取水”的三爷说。
“现在是新社会，啥事都讲科学呢。再说了，刘爷神像早让人砸了，取水？取个辣子。”红脸汉子杨大炮说。
“你能你能，你去刨个坑坑把水引来。”
“那你去真武庙取水去!”
“你俩真是没球事欻咧，闲淡牙呢!有那功夫还不如多推两笼粪，走！”
嘿嘿嘿……
杨小川无暇顾及听这些人说话，他径直来到了真武庙。这座在六十年代破四旧时被人把庙里的所有爷像全部推倒砸碎，变成了现在这所初中学校校址的地方，此时此刻已经热闹的不行了。上早操前的这段时间，同学们在操场上滚铁环，跳绳，丢砂包嬉戏。杨小川现在和班里大多数同学还不太熟悉，他便没出去玩，他手里拿着一截铅笔长短的小棍，正在拨弄着火盆里的灰。邻桌一个叫孬蛋的小孩和他一样也在那儿倒腾着自己的火盆。他们给灰底下埋上几粒苞谷，嘣出来的爆米花就当成是早餐了。
“嘣”的一声，一个又大又白的爆米花从灰烬下窜了出来。还没等孬蛋伸手，旁边早有一只手极为敏捷的将那粒爆米花捡起并快速地扔进了自己的嘴里。
“你!……”孬蛋正要发作，抬头一看，是班里外号叫“马大嘴”的马峰。马峰今年十二岁，是他们班里个子最高也最壮实的。他就像个马蜂似的，谁招惹他就蜇谁。
孬蛋没敢吭气，马峰倒先说上话了:“咋?就吃了你一颗包谷豆，就瞪眼睛了？”
“谁瞪眼睛咧，刚才把灰溅进眼睛里了。”孬蛋违心地否认着。马峰是他们班除了班主任外说一不二的人。得罪了他，要么你的火盆会无缘无故的熄灭了，要么上课时你的火盆里突然会一声爆响，爆出一个爆米花来。然后你就会被老师拧着耳朵“请”到门外去。
马峰转身又来到杨小川跟前，想要故技重施。杨小川警惕性很高，用双手捂着自己的火盆。他看不惯马峰那像螃蟹走路似的架势，所以，他把头歪向了一边。
孬蛋可怜巴巴的对马峰说:“你不是说宁吃百合屙下的，不吃地里打下的。这包谷豆是地里打下的，你咋还想吃？”
“你懂个屁!这话哪里是我说的？我也是在老碗会上听那些大人说的。人家那意思是说百合人长得漂亮。”马峰说。
“人家刘百合人不但长得好看，戏唱得也好。”孙尕犊一副啥都知道的样子。
“哈哈哈!我还以为他真的喜欢吃那个东西呢。”杨小川个子虽然没马峰高，长得却很壮实，他才不怕马峰呢。
“你敢说我，别以为你是城里娃我就不敢打你了。”马峰在班里横惯了，今被人奚落，便气不打一处来，伸出胳膊想打人。
“来呀！看把你张的。”杨小川也毫不示弱地说。
俩娃子立马拧挂在一起了……就在俩娃打架把桌子板凳碰得东倒西歪的时候，一个长相甜美，看着都机灵的女孩跑了进来，她把杨小川拉到一边，低声的说；
“哎，那人你也敢惹，你知道他爹是谁吗？”
“谁？我管他是谁。随便欺负人就不行。”杨小川说。
“你摊上事了。”那女孩说。
“没事刘诗媛，他能把我看个两眼半。”杨小川满不在乎地说。刘诗媛是小组学习委员，性格开朗。她已经主动和小川说过几次话，所以小川记得她的名字。
“你就嘴硬吧，他爹可是瘸老三。”
杨小川这下可傻眼了
“啥？瘸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