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味，就一般人来理解，就是一种很特殊的气味，闻了之后觉得舒服，不管它是来自食物上的，花上的，身体上的，化工原料上的，虽然它们性质和程度会有明显的不同，但嗅觉正常的人都会闻出它们，而且会达成共识，都一致认为某一种东西是香的。

那么什么又是臭味呢？应该是和香味相反的气味，就是说闻了之后令人不舒服的气味。它同样来自一些令人不愉快的东西，如粪便、尸体、腐烂的食物、有毒的东西。人们也都会达成共识，似乎是不要教的，闻到这些都要皱鼻子，面露痛苦表情。

精神病人常常喜欢站在街上怒骂，就因为他们有许多人都有了幻嗅，闻到了难闻的味道，不骂才怪。在幻嗅中，没有人闻到香味。也许能闻到香味就精神正常了。是愤怒和郁闷才导致闻到怪味，还是大脑中“香味中心”坏了，让“臭味中心”独挡其道？不得而知，全世界的科学家都正在努力。现在研究气味的学问都成了尖端科学，去年的诺贝尔化学奖就授给了这样的科学家。

令人不舒服的还有带有刺激性的气味。刺激性的气味不光刺激了嗅觉，还刺激了鼻子和眼睛的粘膜，让人鼻涕、眼泪一大把。这样的气味就是香，人们也还是无法消受的，除非它是食物，煮熟了气味就消失了，或者刺激性不太强，比如洋葱、大蒜之类。

刺激性再加上臭味，人们就更不喜欢了。所以军事上用的催泪弹、解剖室里泡尸体的甲醛、厕所里的氨气，就使人受逃之夭夭。

最带有讽刺意味的香味是抹香鲸的排泄物，一团团地飘在海上，一开始是臭的，可是经过日晒雨露后，就奇香无比。中国古代把它叫作龙涎香，贵重得很。现在用它作的香水也依然天价，因为是全天然，人造不了。

还有能发出奇香的动物是獐子。公獐子肚脐眼上有个能发出香味的袋子。古代也是因为这个，人们就猎杀獐子，弄得到现在我们很少有人见过獐子，更闻不到麝香。但我们又谁都知道麝香这个词。麝香膏药到处都是。我们也都知道它是镇痛的。

现在科学家知道了这是动物为追求异性所散发的香味，许多动物都有，人类也有，只不过人类闻异性香味的功能退化了；也许根本没有退化，只是变成了“潜闻”。有些科学家就说，人类的一见钟情就是体味起了作用。我看这个观点有待商榷，我们看电影看电视听歌，突然疯狂地爱上那些星们，是绝对没有闻他们的气味的。

到底是人的香味退化，还是嗅觉退化？反正这世界上有香味的人极少，所以香妃就成了国宝。现在也有传谁谁，身上有香味的，但那要在跟前用力闻，还设了条件若干，什么运动过后，不吃荤腥、刺激性的东西，沐浴后等等，也怪烦琐的，不如买瓶香水倒在身上算了。

现在做香水，也确实有人把动物吸引异性的香味加在里面，以让抹香水的人对异性更有魅力。但这到底有没有用我表示怀疑，也许是有钱烧的吧？一个奇丑无比的有钱女子，浑身涂满了这样的香水，她就有魅力了吗？

香味有开窍的作用，这是我们的老祖宗早在几千年前就已经总结了出来的，现在的理论也证实香味是一种油一样的东西，具有挥发性（大实话，不挥发能闻得到吗？）。但就这具有挥发性的东西确实可以治某些病。比如薄荷就是个典型。

但薄荷是不是香，很难说得清，它就是一种有刺激性的东西，吃到嘴里，或者涂在身上有凉的感觉。应该说它是刺激了我们皮肤上的温度感受器，才让人有了凉的感觉；而辣椒的作用则是相反。

薄荷确实可以使局部血管扩张，表面皮肤麻醉，所以止痛又止痒，包也消得特别快，这真不是吹的，也不是人云亦云的心理作用，确实有效。所以中国人到非洲，送万金油最受欢迎。不过万金油包治百病，就是神话了，到处抹，不坏就是好，成了我们现在某些人能力广而不精的代名词。

还有什么金银花、白菊花等等，不管香的不香的都做药了，也还是有效。中国把能吃的不能吃的都做了药，不过也还是香多臭少，人的大便虽然可以做药，叫人中黄，但毕竟用得少，或者根本不用。但是，我始终觉得香味可以治病，也许仅仅是个巧合，令我们舒服的东西，我们就认为它好，这就是本能。

至于香味为什么让我们舒服，臭味为什么让我们不舒服，我想还是应该在基因里找原因。是多年来遗传基因的进化，告诉了我们生存和防御的基本知识，这就是本能。那些在进化过程中，不能识别食物的气味的，就饿死了；不能识别有毒物质的就毒死了。所以我们的喜欢和不喜欢都是我们的本能在引导。

食物的气味告诉我们这可以吃，我们就说它香；花的气味告诉我们这里有蜜，我们也说它香；自己的粪便不可以吃——一直吃下去，还有营养吗？它的气味就会让我们远离它。不过不同种类的动物，这条规则作废，猪和狗都那么津津有味地吃人的大便，一定是闻到它的了异香，就像我们闻到了刚出炉的香肠的味道，立刻饥肠辘辘，食欲大振。

也许当初它们就是太喜欢吃人类的粪便，才追随着人类，被人类圈起来养了，谁都讨厌自己的粪便，有个动物来吃了，真是求之不得，纯天然高级厕所，还产肉，还看家，干杂活。真是求都求不来的宝贝。人再去吃它们的肉，那肉就是香的了，没有一点人类粪便的味道。

同样喜欢人类粪便的苍蝇却没有这个好运，人们讨厌它，是因为它在粪便上跑跑，又来吃人类的食物，人们就疑心它也把粪便带到了食物上，就如同讨厌自己的粪便一样，讨厌起它来。苍蝇肯定觉得人类的粪便香，但也觉得人类的食物香，它的广食性让它成了人类的敌人。人类就不太讨厌屎壳郎，它默默地把粪便当宝贝，以粪为家，因为它本身对人类来说没什么价值（但可以做中药），人类就不那么把它当回事了，特别是在有了猪狗这一类的好东西后。

同类和动物的腐烂尸体不可以吃，因为有肉毒柑菌，吃了是要送命的，所以我们也讨厌它们的气味。可食腐动物是不怕肉毒柑菌的，如秃鹫等等，它们的胃酸比人类要强几十倍，可以消化任何细菌。所以它们闻腐烂的尸体一定是非常香的。

但人类在本能之外，意识也在稍微起着作用，比如以为花香，它就可以美容，就用花泡的水洗澡，喝花茶，有许多人就喝出毛病来。还有的地方喜欢吃臭的东西，吃习惯了就觉得香，说是闻起来臭，吃起来香。

我的家乡安徽芜湖就喜欢吃臭干子，臭咸菜。臭干子并不是坏了发臭的干子（豆腐干），而是专门让它长一种霉，然后再用盐水泡了，有种特殊的臭味，但却鲜美无比。用油炸了，浇上辣椒浆和醋，趁热吃，就别提有多好吃了，是路边小吃里最有魅力的。卖的人也就是一个小炉子，一个油锅，一个篮子，也有的人摆上个小桌子，放几张凳子。据说有小姐妹俩就是靠着个小炉子卖臭干子，就盖起了楼房。

臭咸菜是冬天腌的咸菜封好坛口不动，或是吃剩的咸菜浸泡在水里的，里面有蛆或是没有蛆（烧的时候当然把蛆弄掉），有的烂成了一团糊，有的还有个半尺长的条形，也都软烂得同柿子一般。吃时把碗里放上豆腐，再把这些糊状的，条状的，或者是清汤倒在豆腐上面，再浇上辣椒酱，熟的菜子油，连碗蒸。蒸熟了趁热吃，那个鲜香、爽口啊，是可以一连吃许多碗干饭的。那年回老家，我指定要吃这菜，妈还找邻居要来了点来蒸给我吃了。现在腌咸菜的人少了，臭咸菜也就少了。

福建福州喜欢吃虾油，现在叫鱼露，也是个臭不可闻的东西。那是小鱼、小虾和烂鱼肠子等等，没人吃，又舍不得扔的东西放在一起，撒上盐，腌了后，暴晒，流出来的水，能不臭吗？福建又不是个寒冷地方。可是臭虽臭矣，味道却极鲜，做调味品，无可替代。面条里，蔬菜里，喷一点，当酱油，真是鲜美极了。

我刚来福州的时候，在小吃店里，见桌子上都放有小瓶子，里面是淡黄色的液体，瓶子上又都写着小磨麻油的字样，我就抓起瓶子往碗里猛倒，不要钱的小磨麻油谁不爱呢？再多也不嫌多。可我一吃面条，怎么一股臭味？而且还非常浓烈！因为我倒得太多。我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但已经知道它肯定不是小磨麻油了，但我舍不得倒掉那碗面，即使不要钱，我也舍不得扔，正宗的宗教思想。不浪费神赐予我们的食物。

是本人的性格所至，还是小时侯外婆的教育？外婆以前说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个人从不浪费粮食，见到哪儿掉了饭粒，总要把它拈起来吃了。有次他进厕所，见到茅缸板上也有几粒饭，就把它们拈起来吃了，可这几粒白色的东西根本就不是饭，那是蛆。神被他感动了，就给他加了寿命。

正是我的宗教思想让我忍着恶臭，吃下了那碗面条，可是我却闯过了一关，“三军过后尽开颜”，从此我会吃虾油了，这也是神被感动了吧？让我品尝到了另一种美味。好多福州人都是不吃虾油的，特别是现在的新一代。

还有的地方喜欢吃臭鱼，不过喜欢吃臭豆腐的地方却是很多的，我在深圳的沃尔玛超市里都看到了有卖臭豆腐的。这些臭味人们为什么喜欢吃呢？就是经验告诉我们，吃这些臭东西不但没有生命危险，还可以享受到美味。于是意志或者说经验战胜了遗传基因。

不过这些经验是不否认臭味的，臭就是臭，没人说它香。但是臭也要吃，这说明它好吃，都战胜了人讨厌臭味的本能想了，可见有多么地好吃？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某些明明不是香味的东西，却一直有人说它香，而且有好多人说，在某个阶层里。它虽然不像臭味那样令人憎恶，但也绝不是香味，起码闻着不舒服，属于令人不愉快的气味。

我是个喜欢香味的人，一有人说什么东西香，我就想闻一闻，亲自实践一下。小时侯看小说，经常看到即将离开家乡的人，或是返回家乡的人，都要捧一捧家乡的泥土，闻一闻，并陶醉在那“泥土的芳香”中。要知道，跟小孩子说话要绝对认真，说了杀猪就要杀猪，说它香，它就必须是香的，不可以带着意想和夸大的成分。于是我就去闻泥土的味道，可是哪有什么香味？一股的土腥味。

我的土腥味的知识来源于淡水鱼中比较差的品种，连子鱼（鲢鱼）。连子鱼有股很强烈的令人不喜欢的味道，老百姓把这叫土腥味。烧这鱼一定要放姜和葱，才可以去掉那味。但吃到鱼肉里面，贴近骨头的地方，特别是头下面时，这种味道还是很强烈的。海鲜就没有这一类的味道。

所以我可以肯定地说，泥土并不芳香，只有土腥味。下大暴雨时，冲腾出来的气味，也是土腥味。土腥味这词起得好，说明了泥土的味道，并不令人愉快。老百姓还是都照实说话的，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所以老百姓经常觉得文人酸，就是觉得他们说的话与事实有一定的距离。不过我估计好多文人都没有亲自闻过泥土的味道，也都把人家现成的拿来，别人说泥土香，他就说泥土香。

还有一个我验证过的是“飘着油墨芳香”的香味。这一般指心爱的刚刚印刷出来的书报一类，油墨还未干的一股味道。我看这也带入了个人的强烈的主观色彩，因为喜欢就说它香。可这同样也是个令人不舒服的气味，我是不喜欢闻的，老百姓里也没人喜欢。

它是源于“书香门第”这个词吗？古代的书就更不香了，用手抄出来的毛笔书，更是有一股臭味。墨的臭味是连孩子都知道的。是不是古人把墨里面掺了许多香料，我就不知道了。如果不是，那就是更大的奇谈，那可是地地道道的臭味。

一个化学家为了找出一个分子结构，而在梦中见到蛇咬着自己尾巴，悟出它是环行结构，许多人都知道这事。但大家未必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这就是苯。现在大家都知道苯是坏东西，污染空气。鞋厂女工常常苯中毒，就因为接触了含苯的胶水；新装修的房子有股怪味，也是油漆中有苯，据说闻多了得白血病。

不过，苯也是引发香味和臭味的基本结构。许多有气味的东西都含有苯，但是它在哪个结构中就变成了臭味，那些结构中就成了香味？有待科学家去研究。世界上的事情有时就是可以互相转换的，它们有着有共同基础的。比如杀人如麻的也是人，为别人牺牲的也是人，同样是人就有了本质的区别。

香味和臭味也是这样，人身上的香味和臭味（通常叫狐臊，读“骚”）就更是这样，它们都是同一个东西，也就是汗液（但也有人说这就是人的性气味），一般在腋下，经细菌分解，有的成了香味，有的成了臭味。香味还有不同的类型，那是不同的汗液经不同的细菌分解所至。

我不同意狐臊就是吸引异性的气味，如果是的话，那老外个个都骚了？全是臭味，多撩人呐？中国人少有狐臊，就都没魅力了？老外为什么那么喜欢用香水去遮盖他们的臭味？

不过，这个原理要是弄清了，会解决许多问题；但是香水产商可就要玩完了。如果知道了怎样让细菌变废为宝，把我们的汗弄香了，我们出门时，抹点细菌就行了；回家时，两只汗脚也放着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