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亡人——记录一个古老神秘的民间行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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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4-10-21 02:46:54 更新时间:2020-12-31 13:08:56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0 21:40:00
我指指身后不远处的诊所,说“所有钱都付给你诊所挂退烧药了好吗。”怕他不信,我又掏出钱包给他看,里面只剩下几个硬币,在摇晃下叮当作响。

这回他总该请我打车去了吧,没想到他不满地啧了声,然后一副妥协并委屈了自己的样子,慢悠悠地说:“好吧……那勉强答应你请我坐公交去吧……”

这什么人啊!我心里瞬间怒吼道。昨天还坑了我三百多块钱配药挂水!是黑诊所吧!他不是黑诊所的老板吗!怎么这么抠!算了,他好歹救了我,我忍下恶气,愤愤地向公交车站走去。

说到这里提一句,唐四算是这行里我最先认识,也是最好的一个朋友,五年的顺利度过,多亏了他的不少帮忙。然而我们都有各自要去完成的使命,或许是命运把我们凑到了一起,没有他,或许就没有后来那么多惊心动魄的故事了。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0 21:43:00
今天要不要把第一个亡更完呢……

明天还要上班(+﹏+)~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0 21:45:00
身骑白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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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菱镇在我们市的东面,从诊所坐车过去,需要倒三次车,大概花两个小时左右,自从唐四在我身边后,我就再没遇到过奇怪的事例,恐怖的老板娘也没有再出现。

我和唐四在车上闲着无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我和他说了车祸那天的事,他做了个夸张的“恍然大悟”状,就没在搭理我。

后来他突然想到什么,又转过头问我怎么会知道缪老太的,我只好又他说了我的梦,我弟,还有白马的事情,他点点头,反问我道:“知道什么叫观亡人吗?”
我摇头。

他别过眼睛,望着窗外,自说自话起来:“观亡人,观亡也。他们是沟通阴间和阳间的桥梁,亡故的人可以附在他们身上和你说话聊天。所以观亡人并非是她们的称呼,而是人们要去她们那里做的事情——观“亡人”。只不过久而久之流传下来,大家就这么叫她们了,缪老太就是其中一个。”

“话说,我弟梦里说的缪先生和你的缪老太是一个人吗?是个女的先生?”

唐四点头,“因为体质的关系,观亡人只能是女性。”

我“哦了”声,继续疑惑道:“死去的人不能和你直接说话吗?为什么一定要通过观亡人。”

“不行,就算托梦的话,时间也非常短暂,醒来你甚至会不记得。就像你弟经常出现在你梦里一样。”

“那我昨天还和汉堡店老板娘说话了……她问我为什么不救她……”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0 21:47:00
唐四摇头:“老板娘那个和亡人是两种概念,亡人是指已经下了阴间,在阴间生活的正常的灵魂,不管是老死病死,事故意外,如果放下执念下到阴间的话,就成了亡人。他们在阴间过着日子,受着生前业报的洗礼,等待六道轮回的甄选。”说话间,他一反之前的样子,眼神严肃起来,“撞死的老板娘还不算是亡人,她的怨念太深,灵魂徘徊人世,成了一只地缚灵,也就是常说的孤魂野鬼。如果不度化她的话,她会在那个路口为祸一方,早晚酿成事故。”

听完他的话,我冷汗刷刷就下来了,一想到十字路口还在我打工的快餐店门口,就觉得毛骨悚然,连忙问道“要怎么度化她?”

唐四看了我一眼,张口欲言又止的样子,随即又是闭嘴摇头,不再说话。我连问了好几个问题,比如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为什么知道这么多等等,他都能巧妙地岔开了去,总之都不愿意透露他身份的一点半点。我只好住了嘴,安静地看起窗外的风景来。
乘着城乡公交到花菱镇的时候,已经快要上午十点,太阳晒下,乡村间的风景优美秀丽,如果不是心里还有石头没落地,真该好好玩一下的。车站旁边好多摩的排队等着乘客,见车停下来,一窝蜂涌上来争抢乘客。

“坐车哎,坐车”,“花菱镇进去很远,去哪儿啊,搭车搭车”,“小伙子坐车不?”……此起彼伏的拉客声音响起,把我和唐四围了个团团转。唐四拉着站旁边的摩的车主们问有没有认识花菱缪先生家的,大多数人纷纷摇头,直到有个老头自告奋勇地凑上来说认识。

“你认识?”唐四皱皱眉,怀疑地看着那老头。

“认识啊!怎么能不认识!你们找她观亡啊?”老头子夹了跟烟挤上前来,除了说到“缪先生”三个字的时候表情恭敬,其他时间都笑逐颜开的,脸上的皱子都快叠一起去了,忽然,他又凑上来神秘兮兮地说道:“我跟你们讲,好多省城里来的大官,大老板都来找她,特准。”

唐四回了个“哦?有这么准?”,等老头继续说。

老头见我们两个不太相信,也不恼,只又说道:“你们还真别不信,去了就知道。但去缪先生家的路么,也就我们几个老头清楚了。”说着指了指其他年轻拉客的摩的司机,露出鄙夷的表情,“他们不行,不认识。”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0 21:51:00
唐四也是爽快,一把拉开摩的的破铁门,一屁股坐上去,又拍了拍旁边的座位示意我一起,说道:“上来。”

老头见我俩坐好,也不开车,只笑着站在一旁。我和唐四疑惑地望着他,他凑过来轻轻吐了四个字:“钱还没给。”

唐四失笑:“多大点事儿,你个老头还挺贪财的啊。”于是大手一挥,豪气地对着我说:“苏木,给他钱!”

老头见我们爽快,当即比了手势:“50单程,90往返。”

唐四立刻就怒了,大声骂道:“你怎么不去抢钱啊!还往返,一个开破摩的的真当自己是机长了。”说罢又拖着我下车,走的时候骂骂咧咧道:“真当爷不会自己找去,笑话。”老头子笑嘻嘻地看着我俩离去,竟然不做挽留。

半个小时后我们终于知道了老头不做挽留的原因,诺大一个花菱镇,除了老头外竟然没有一个认识缪先生家的人,当真是只知其人,不闻其踪。我和唐四灰头土脸走回车站那边的时候,老头正笑脸盈盈地等我们:“怎么样,走是不走?”

“走走走。”唐四露出个无奈的表情,大长腿一下又跨上了老头的摩的,我紧张的拉扯了下他的袖子,小声说道:“我没钱付啊。”唐四表情呆滞了一秒,嘴角抽搐两下,看了眼老头,再看了眼我,万般不舍地从西裤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粉红色毛爷爷,痛心疾首地递给老头。老头接过,熟练地验了下真伪,甩给唐四一张十块钱当找零,哼着曲儿跨上摩的驾驶座:“单程怕你们找不着出来的路,还是往返吧。”

“你个老强盗”!唐四立刻嚷嚷着骂他,谁知摩的“轰轰轰”发动起来,唐四不满的叫嚣被瞬间淹没在巨大的发动机声音中。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0 21:53:00
老头载着我们径直下了农田,在田梗上七拐八拐开得跟飞车似的,直颠得我心肝脾肺都要吐出来,再加上旁边坐着个大个子的唐四,好几次转弯我险些被甩出去。无奈摩的声太吵,有苦也难言。就这么绕了约有二十分钟,老头终于减速慢行,最后在一家民房前面停了下来。

房子就是南方普通的乡下别墅模样,两层小楼带着个阳台,有个挺大的院子,透过低矮砖头砌成的围墙望进去,还能看见院子场上晒了些黄豆。一切都看起来很正常,除了一点。

这桩房子周围几十里都是一望无际的水稻田。田野一片连着有一片绵延到远方,看不到尽头。老头催我们下了摩的,边赶人边说:“进去了直接走西厢房啊,别的地方别乱碰。”看我俩下了车,他又随手甩出一张印得花花绿绿的纸片,得意的说:“这我名片啊,你们观好了给我打电话,我过来接你们。不然你们绕到天黑也绕不出去这里。”说完,摩的“轰轰轰”地再次发动起来,眨眼间已开出几条田埂,留下一阵呛鼻的黑烟。

我和唐四握着手里的“名片”,熏陶着尾气,呆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走进院子,院子里空无一人,暗沉破旧的大门敞开着,我跟在唐四后面跨着门槛进去,房子里到处弥漫着饭香,看来快到午饭时间了。唐四向没理会灶头那屋传来的锅碗声,径直向房屋的西北角走去,路过楼梯,我们就看到了一扇轻开的木门,木门呈灰黄色,一看就是很旧了,连漆都没上。里面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

终于要见识一下观亡人了,我心里暗暗想道,整个人都开始紧张起来。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0 21:54:00
想把好玩的唐四哥们儿写得鲜活点……哈哈哈……所以加多他的描写咯,希望各位看官不要见怪……
求谅解︿( ̄︶ ̄)︿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0 22:00:00
身骑白马(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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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四吱呀一声推门进去,身形一顿,便在靠门口的长凳上坐了下来,我刚想问他怎么了,一探头才看见原来在我们前面的长凳上还坐着两个人,看样子是对夫妻。而房间中央靠东面围墙的地方坐着一个老太太,应该就是我弟说的缪先生,她正断断续续得和另一个坐在小板凳上的老阿姨说着什么。我和唐四走进去坐下的时候,谬先生连头都没抬一下,应该是对我们这样的看客早已司空见惯了。

我趁这个机会环顾了下整个西厢房,整个房间里东西不多。

缪先生坐的凳子前摆了一个香炉,一个画框,里面嵌着一幅画,画着一座宝塔。靠门口还有一张小破桌子,堆满了香。唐四轻声对我说那是给亡人烧香用的。西厢房的西北角还开着一扇小铁门,推门出去应该就是水稻田。

正当我四处看的时候,那个坐在板凳上的老阿姨突然站了起来,和缪先生寒暄了几句,道了会儿谢,虔诚的烧了香走了。看来是一亡刚观结束了。

接下来就轮到排在我和唐四前面的那对小夫妻了。这次我拉着唐四坐近了点,睁大眼睛看着,这也是我第一次看见了整个观亡的整个流程。这会儿连唐四也屏住了呼吸,全神贯注起来。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0 22:01:00
小夫妻里的女人走到缪先生前坐下,她老公坐在旁边的长凳上。缪先生本人干干瘦瘦的,丝毫看不出任何仙风道骨的样子,十分普通。只见缪先生直了直身子,并不看那个女人,她背对着大家,应该是看香炉后面的画。

“亡人什么土地?”她问道。

“沙镇。”女人回答道。沙镇是我们市东面的镇,离这里很远,来的路上唐四就和我说,一般想要观亡的人们不会选择去自己镇上的观亡先生处观,因为十里八乡,越是近,就越有可能通过探听到亡人信息而作假,所以如果要观亡的话,大家都尽量去没人认识你和你家人的地方,如果这个时候还准,那必然是真的了。

“男亡女亡?”缪先生继续问道。

“男亡。”观亡刚开始,大家都会不说清楚自己和自己要观的人的关系。这样可以看出到底准不准,认不认得出。上身的人是不是自己想观的人。

“生卒年月?”

“XX年XX月”女人回答了起来。

回答完后,缪先生对着那幅画照念了一遍,好像在对谁说话,摇头晃脑的,都是类似古文的东西,我听得一知半解。只能明白个大概意思:我要找一个人,生于几几年几月几日,卒于几几年几月几日,男的,名字叫XXX,葬于沙镇土地。

过了半晌,缪先生突然说:“来了!”

女人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她。

只见缪先生用诗词的方式说道:“身着灰色棉布衣,脚踏黑色锦缎鞋,脖围三个领子,外面黑色长袍大衣,没有帽子,个高一米七左右。瘦削。是他吗?”

女人一听,脸色就变了,连说是的是的,就是我爹。

我悄悄问了唐四,唐四说这些衣服的都是火葬前穿在死人身上的,下去之后也会穿。所以衣服体型说对了,一般就是了。我心想着这玩意儿还能看出来,感到有点惊悚。

接下来应该是缪先生请亡人上身了,大家屏气凝神了半晌,居然没动静。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0 22:02:00
缪先生突然侧过头来,皱着眉头问那个女人:“先前可有子嗣?”

女人脸色一下子铁青,直接颤抖着声音说:“有……的吧。”说着还回头看了她老公一眼。

她老公心理素质比较强,对着缪先生说:“前年怀过一个孩子,生产的时候难产,保了大人。”

缪先生听了他的话,面无表情,问道:“是个女孩么。抢了香头了。”

女人小心翼翼地看了她老公一眼,犹豫地点了下头,讷讷说道:“确实……确实是个女孩……”

我又偷偷凑过去问唐四抢香头是什么意思,唐四懂得还挺多,他三言两语和我解释道:亡人请出来之前,都会站在香头上面,用现在的科技类比,就像全息投影一样。但是有时候也会有其他相熟的亡人站在香头上,想要硬上观亡人的身。

我听着一阵鸡皮疙瘩,连忙不问了。

只见缪先生皱起了眉头,问那对小夫妻还关不关了。女人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似乎是艰难地下了决心。

缪先生嘴里咕噜咕噜念了一通,最后说了句:“现请亡人来。”说完,就闭着眼打了个哈欠。

再睁开眼,她已经变得泪眼婆娑。

不,不能用婆娑形容,应该说是嚎啕大哭。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直把我给看的一愣一愣的。虽然我前两天起就已经意识到世间很多事情不能用科学道理解释,但我当时还是觉得很好笑,一个人怎么能说哭就哭了呢。莫非缪先生是个入戏快的好演员。

想到这里,我继续不动声色地看下去。缪先生突然变了一张脸似的,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对着那个女人边哭边大叫道:“你们不要我!你们不要我!”

那对小夫妻可能也是第一次来。见到缪先生这个样子后,那女的差点也被吓哭了。

缪先生还在不停哭喊,眼泪顺着眼角流下,划过她脸上深深浅浅的皱纹,晕了开来,突然,她的眼神变得恶毒起来,盯着小夫妻两个恶狠狠地说:“我不会叫你们爸妈的,因为我恨你们。”

那个女人显然已经是相信了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出生就夭折的女儿,也开始哭了起来,边哭边说:“对不起囡囡,对不起。妈妈真的不是故意的。妈妈对不起你。”只不过,坐在她后面的老公只是平静地看着,也不讲话,甚至看神情还有点怀疑,和我一样。

接下来的时间里就是反反复复这几句话,母女俩一起哭,缪先生那面是完完全全的仇恨,有时候她会回过头来瞪我和马四,我都是匆匆别开眼睛没敢对视,那怨毒的眼神让我瞬间回想起恐怖的汉堡店老板娘,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似乎又回到了我眼前,把我背后惊了一身冷汗。一旁的唐四或许是见我脸色不对,用手肘捅了捅我,小声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摇摇头,示意他继续看。

然而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十分钟左右,缪先生最后说了一句:“除了我,别想再生。”之后,就打了个嗝,恢复了正常。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0 22:03:00
经过刚才那么一出,我们在座的几个人通通都不敢讲话了。那女的呆呆的看了会儿缪先生,小心地问了句:“还是囡囡吗?”

缪先生摇摇头,说道:“这个小黄毛丫头回去了,垃圾腔(方言)。”说着还啐了一口。
女人没缓过来,倒是她老公先说起话来,他问缪先生能不能解决这桩事,因为他们过来本来是观已故的岳父,问问能不能怀孕的。自从那个孩子夭折之后,他俩怎么都怀不上,就算怀上了,不出三个月,也会流掉。可是医院里检查出来,两个人都很健康。
缪先生听了他的话,还是摇摇头,抹着刚才哭过的脸说:“我只观亡人,不管亡事,不能。”
那男的也没再强求,拉着哭哭啼啼的老婆烧了两把香之后走了。

我和唐四面面相觑,等到夫妻俩走后,我才和他说了心里的想法:“那个刚才上了缪先生身的小女孩不应该对父母怨恨啊,毕竟难产,保大人还是保小孩的事,能怪得了谁?夫妻俩也是挺可怜的。”

马四一脸看弱智的表情看着我说:“苏木同学,你是还活在旧社会吧,连那男的话都信了。我明明白白告诉你,现在的医院不存在‘保大保小’这种说法了,是人一样救,你以为真的像那男的说的那样么,我看分明是B超查出来是个女孩,流掉了。”

我被他一番话震惊了,顿时语塞,倒是本来坐着的缪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走到我们身侧的铁门口,开了保险所,拉开铁门,叹了口气。

光线从铁门照进来,整个西厢房明亮了不少。望出去的田埂上,小夫妻正搭乘着一辆摩的远去。

缪先生看着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叹了口气说:“那个黄毛丫头怨气太重,以至于影响到了对夫妻的子嗣。但也是那对夫妻也是自己作孽,凡事有凡事的业报,谁都怪不了。”说完这句话,缪先生就关上铁门,回头和我们说:“过来吧,上午最后一亡,等到了十二点阳气大盛,就观不到了,这会儿观完正好吃中饭。”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0 22:54:00
今儿个不继续写了,咱明天继续!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0 23:41:00
晚安(≧?≦)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1 08:25:00
@楷豆大帝 2014-10-21 00:02:00
支持,,,,坐等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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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支持!各位早上好!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1 10:21:00
身骑白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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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四用眼神示意我跟着缪先生去观,我亦步亦趋跟着缪先生走到她观亡桌前,在她身旁的小板凳上坐下,缪先生在桌前的凳子上坐正,燃好的三根香在香炉里笔直插着,冒出缕缕轻烟,香的背后就是那副宝塔画像。片刻后,她才发问:“亡人什么土地?”我如实报上了我弟出生的地方。

“男亡女亡?”

“男亡。”

“生卒年月。”我慌慌张张报了我弟的生日和忌日,都是阴历,幸亏来之前做了准备,让唐四事先给我推算了这些日子的阴历,否则恐怕还会耽搁一会儿。缪先生一听这日子,把头转向我,皱着眉头说:“这个亡人不一定找得到,但可以试试。”说话间脸上又舒展开一个笑容,唐四当时听到我弟生辰的时候也笑了,和缪先生笑得差不多,都一副宽慰的样子,直笑得我不知所以然。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缪先生把目光移回去看香头,口中念念有词,和刚才观那对夫妻的时候差不多,念完之后,等了片刻,就淡淡地说道:“哟,还真等着了。”我一个激灵,等她继续说下去。

她盯着香头,描述道:“身着宝蓝麻布衣,脚踏灰色锦缎鞋,无领无袍,本戴土色贝雷小帽,现为童子双髻,样貌清秀,个高一米二左右。是他吗?”

我细细回想了我弟被推焚烧间前的寿衣打扮,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特别是土黄色的小贝雷帽,他生前很喜欢带,所以我特地摆在他头边。宝蓝色麻布衣和锦缎小鞋都是寿衣店买到的最便宜的衣服。特别是童子双髻,和梦里我弟出现时的样子相仿,我甚至还嘲笑过他这个发型。我的心怦怦狂跳起来,意识到缪先生可能真的看到我弟,急忙点头说:“是他,就是他!”。

缪先生颔首,对着香说道:“现请亡人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要清。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要明。”话音刚落,缪先生就闭上眼打了个哈欠。

缪先生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神变得又是激动又是焦虑,似乎有千万种情绪在里面,和之前淡然的神情大不相同,她对着我张口就喊:“大姐大!你终于来了!”

我被这话惊得一愣,这么童稚的话语从眼前这个老太的口中说出来,有一种强烈的维和感。一切看起来那么荒谬,幸而那句“大姐大”让我有点相信了我弟或许真的附在缪先生身上了,毕竟“大姐大”这个称呼只有他才知道,想到这里,我又细看起眼前的人来。

缪先生突然弯下身子,一手托腮,手肘撑在大腿上,定怏怏地看着我,我心里一紧,这是我弟的习惯性动作,我以前不准他做,因为会导致驼背。

“苏杳,我真的是你弟弟,苏信。我叫你来的,还记得那些梦吗?”缪先生换了只手托腮,腮帮子微微鼓起,一副赌气的样子。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1 10:36:00
此刻我已是心头巨震,一时大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缪先生根本不知道我姓什么名什么,更不知道我弟叫什么,但那我的名字脱口而出,我弟生前的小动作也在她身上流露了不少,要怎么才能不信眼前这个人就是我的弟弟呢。

“苏……苏信。”我望着他,眼泪夺眶而出,但是我却是高兴的,想起他生前的音容笑貌此刻还能见到,虽然容貌迥异,但那些神态话语还是那么的熟悉。“你还好吗?”我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怕漏看一丝一毫。

我弟也哭了,边哭边哽咽着喉咙说:“大姐大,别哭了,我在那边过得挺好的,我不用钱你也不用给我烧,我现在是个童子了。”
“童子?”我擦干眼泪,疑惑地问他。

“我死那天下了阴间,就有一位仙人过来找我,说我本来是他身边的送药小童,因为犯了错才打到人间的。仙人说现在我已得到了惩罚,就要我回到身边去继续送药。”
“还有这事?”

“嗯。”我弟已经不哭了,吸着鼻子和我说他下阴间后发生的事情:“大姐大,我经常托梦给你,但是不能做其他事情,那边也有那边的规定,不是什么都能说。但这次真的事关重大,才不得不让你来找缪先生。”

我点点头,等他继续说下去。只是他目光跳过了我,却看向了我身后的唐四,唐四被他看到一愣,用手指着自己说:“我?”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1 10:37:00
我弟点头,叫唐四一起过来,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等唐四一起也坐定了,我弟的眼神才开始变得严肃起来:“唐大哥,我知道你也对那个十字路口十分感兴趣。你应该也已经清楚了,这次平川路汉堡店的老板娘的死并不是偶然。”

唐四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并没有否认,看来是被苏信说对了。
我弟见他默认,接着说:“有一股强大的怨气在那个十字路口下面,我好几次送药经过,白马都会惊蹄。”

“真的有白马?”我打断道。“那天公车上……是你救了我?”

我弟看着我笑起来:“大姐大,是小白救了你,小白好可爱的,孤魂野鬼都怕它,还好有它,你才……。”说到这里,我弟眼睛里流露出后怕的目光。我笑着让他别太担心我。

“其实,我不能在这里呆太久,要是延误了仙人送药,又会受到惩罚。”说完,他用恳切的目光看着唐四:“唐大哥,大姐大就拜托你照顾了,我只能说这么多,一切起源都在地下,只解决老板娘是没用的,大姐大已经和你一样,一开始就被它牵扯进去了。”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1 10:38:00
说罢,我弟目光转回我,眼里的担忧焦急更加明显,他拉着我的手,开始掉起眼泪来:“我这就要走了,可能往后有一段日子不能来梦里找你玩,还有,如果缪先生收你为徒,你一定要答应。”我伸出手帮他擦干眼泪,笑着安慰他说没事,我会记着他的话。
“大姐大,我唱歌给你听好嘛?”

我连连点头,眼眶不觉泛红。

“我身骑白马呀走三关,我改换素衣哟回中原,放下西凉没人管,我一心只想王宝钏……”

哽咽的闽腔从缪先生的口中唱出,但我知道那是我弟在唱歌给我听,那股子童稚我再熟悉不过,一切仿佛回到了梦里,回到了我弟在世的时候,他晃着我的手臂和我说“大姐大,放《我身骑白马》给我听好不好,一遍,就一遍。”

我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

不知道哭了多久,我弟的歌声唱完了,四周一片安静,我擦干眼泪再抬头看缪先生,但只一眼,我就知道我弟走了。

眼前的缪先生表情恢复了淡然,干瘦的脸上满是皱纹,看着有些凄廖。

见我在看她,她摸了下我头发,似是感叹:“刚才我都在一旁看着呢,你叫苏杳是吧,你弟弟苏信是天生的童子命。童子命的人长得福相,但年幼的时候命运多舛,容易夭折或意外,别太难过,他们只是回到了那个地方而已。”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1 11:08:00
我点头,感激她和我说这些。

“把你的生辰报给我听好吗,你弟弟说我会收你为徒,那必然有所因果了。”

我心底冒出了丝惊讶,才想起刚才我弟弟和我说的话,只是因为我太急于安慰他,反而一带而过了,但我弟既然那么多,一定也有他的道理,我看了眼身旁的唐四,唐四嘴角勾起一抹笑,像是鼓励我说下去。

“XX年XX月XX日。”我说道。

缪先生皱起眉头,像是在推算,末了,又问我:“几时?”

“子时。”

我一说完,缪先生的表情骤变,呼啦一声站起身来连连打量我,把我从头看到脚,又从前看到后,就连唐四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可思议。

终于,缪先生大笑起来,从进来观亡起,我就没有看到她脸上出现这么夸张的表情,她边笑边拍手,连说着“好,好!”像是遇到了特别高兴的事情。

“缪……缪先生,怎么了?”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还叫什么缪先生,叫师傅。”缪先生还在笑,眼睛都弯成了一条线,“这么多年,徒弟,我终于等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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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骑白马 完
楼主:葱冲冲  时间:2014-10-21 11:53:00
中午吃中饭去,下午回来继续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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