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枚袁大头——民间异术后人的传奇经历(实体书出版更名《老兵诡事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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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1-12-26 17:59:33 更新时间:2020-11-11 10:39:26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09:59:33
天涯人文:感谢鬼话广大网友,此书已实体书出版,书名《老兵诡事录》,各大书店热卖中。




正文 楔子1

我爷爷是个怪人。

他早年参加的国民党。虽然混了个一官半职,叫什么文书少尉,算军官里面职位最低的,而且还是文职。

但爷爷总是很骄傲地跟我说:别看他官小,当年可是负责签收过民主人士捐献了五架飞机的“大单子”。当然,那时候国民党还是打日本鬼子的。

爷爷祖上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不但有钱,而且有知识有文化。记得在家谱上见过,嘉庆年前还有个老祖宗为了给不学无术的儿子找条生路,曾捐了三贯给当时的县衙,谋了个九品的城门官差事,貌似还是个候补的。

我大概查了查,三贯,应该是相当于三两银子左右。按现在的汇率算,也就一千元人民币还不到。

我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概念?早些年万元户就是大户人家,难不成清朝的时候,千元户就算有钱儿了?

不过呢,凡是这些书香门第的世家,总有败落的时候,清朝还没解体,家里就不成样子了。我爷爷是上世纪二十年代初生的,当时为了生计,不得以参了军。

这是个灵异故事,家国天下事暂且不表,先说一说我爷爷遇到过的最离奇的事。这件事他总是反复讲,所以占据了我很大一部分的童年记忆。

爷爷参军入伍不久,因为写得一手好毛笔字,很被他的领导看重,没两年就从一个大头兵升到了文书少尉这个位置,专门负责所在部队的文书往来和一些文职后勤工作。

按理说这是个好差事,因为那时候的国民党兵,正规部队还可以,像他们这些后来收编的当地军阀武装,战斗力不行,装备更别说,那就是炮灰的命。

文职,就等于不用去送死,打仗的时候呆在后面,等打完了,再冲上去统计一下阵亡名单和缴获损失的装备就可以了。

规定虽然是这个样子,但不一定总能执行。有一次,由于将官人手不够,部队为了押送一批军用物资到豫鲁交界处,就临时抽调了我爷爷和另一名文官,负责这次押运任务。另一个原因就是,东西送去了还要办交接手续,清点货物,这些事情武官是干不来的。

不过,光有当官的自然不行,跟着他们一起的,还有三十多名扛枪的大兵,相当于一个排的兵力。

那年头儿火车慢,按我爷爷的话说,你只要耐力好,会长跑,就算按时开车,晚点个五分十分钟到,都能撵得上。

和我爷爷一起执行这项任务的同僚姓黄,虽然他们俩平时不带兵,也没有武官的暴脾气,但毕竟军衔在这儿摆着,那些当兵的一路上倒也和他们相安无事。

但当时的火车实在太慢,从上午十点出发,跑了一天,快到午夜了,才走了一半路程。

夜里十二点刚过的时候,火车又在一个小车站停下了,司机说是要例行检修,大概要一个小时的时间。

士兵们闲来无事,纷纷下车在附近活动一下,反正就算是突然开了,他们也追得上。

我爷爷则和姓黄的同僚坐在闷罐车大门边上,一边抽烟一边探讨这个小车站的地名——“土地陈”。

一般情况下,小地方取这种名字,最大的原因是迷信,比如说土地公公曾在这里显过灵,而村中又以陈姓居多,或许是百姓自发改的,也有可能是某些官员改的,当然,不排除是皇帝钦赐的可能性。皇帝老儿随便一句话,下面就当圣旨了,改个地名还不是小事一桩?更何况以前如果住的地方名字是皇帝钦赐的,该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儿。

他们俩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隐约就听见远处随风传来一阵“呜里哇啦”的声音。这声音像是人为演奏出来的,听起来虽然简单,却有一定的曲调。只不过我爷爷怎么回忆,也没想出来这是什么乐器演奏的。

西洋乐器在这时候的农村基本上不会出现,唢呐的声音要更嘹亮一些,没有这么低沉。而笛子和箫又没有如此厚重。

倒是他身旁那名年纪稍大的文官听到这个声音后,脸色一变,赶忙站起来朝着外面的大兵喊道:“集合啦!都快点上车!”

喊了几遍,那些大头兵压根连听也不听他的,依然是三五成群得站在一起抽着烟、聊着天。导致这个文官的表情逐渐尴尬起来。

那声音越来越近,士兵们也察觉到了,纷纷扭头朝车站的一边瞧去。

我爷爷却已看出他这个同僚应该知道些什么,于是问道:“这声音是怎么回事儿?刚停了一小会儿,离开车还早呢,你叫他们回来干嘛?”

“……”同僚欲言又止,我爷爷那时候也年轻,好奇心强,又追问了两遍,他才说道:“这是出殡的队伍。吹得那个东西叫殇篪,是专门用来夜间出殡时吹奏的。我老家有时候也这样做。”

“夜间出殡?”我爷爷惊奇不已,他活了二十来年,头一次听说夜里出殡,而且还是午夜。

“对!”那个文官狠狠抽完最后一口烟,说道:“我不知道这里是什么规矩,在我们老家,只要是横死的人,一般都选在午夜前后出殡。当然,我说的这个横死,是专指被别人故意杀害的。夜间阴气大,才比较容易把他们的魂给勾着一起走,防止以后害人。”

“那你让他们回来又是什么意思?”爷爷依然诸多不解,指着车站上的士兵道。

“夜间出殡,来的都是亲朋好友,冤死之人就在后面跟着。有外人在,不吉利。非但不吉利,而且还有可能背上冤魂,是需要回避的。”那名文官解释道。

“哦……”爷爷答应着,却没有当做一回事儿。虽然我的老家有许多事情更邪乎,但他并不信这些东西,只是敷衍了同僚一下,表示知道了。

眼看士兵们都不听招呼,那名文官也放弃了叫他们回来的打算。可能他也觉得都是军人,人多势众阳气大,没什么可担心的。况且这年头,当兵本就是件不吉利的事儿,也不在乎多那么一点儿。

很快,出殡的队伍就出现在了车站一侧。借着站台上昏暗的灯光,爷爷看到队伍还不算长,也就十几个人,光是抬棺材的就占了一半。然后有两个打招魂幡的,两个撒纸钱的,两个吹奏殇篪的。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00:00
楔子二
那殇篪说来奇怪,有二尺来长,手腕粗细,通体灰白。吹奏的人需要用两只手同时握着,不像笛子那样,还需要腾出几根手指去按压音孔,看来音调的变化全凭吹奏人的嘴来完成。

而且这一队人,竟然没有一个披麻戴孝的,只是象征性地都穿着件麻布背心,统一了着装。

队伍的最前面,有一个老道士,发髻盘得挺高,一身灰色道袍脏兮兮的,不知道多久没洗。胡子和头发也都蓬乱地披散着。只见他左手捏了个指诀,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带着队伍缓慢前进,还时不时地从肩上的褡裢里抓出一把纸钱,洒向空中。

他撒的纸钱和身后那两个撒的显然不一样,一黄一白,而且道士的黄纸上似乎还画的有红色图案。

送葬队伍来到了站台,看样子他们是要从这里跨过铁道,去往对面的山坡上。因为其他地方都是农田,路并不好走。

终于到了近前,老道士显然没想会停着一列火车,而且还有这么多当兵的,一挥手,队伍停了下来,殇篪那压抑的声音也戛然而止。

“咳……夜送喜神,望无关人等回避!~”老道士清了清嗓子,又从褡裢中掏出一个三角铁和小铁锤,朗声说完后“叮”敲了一下,颇为清脆。

这些当兵的虽然打仗不一定行,但尸体见多了,谁还在乎这个?于是乎在老道士敲了一声后,过了老半天,只是站在中间的几个人象征性地把路让开,但他们并没有回到车上来的意思。这些家伙显然也想看看这午夜送殡,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老道士见没人听招呼,扭脸一瞧,看到了坐在车厢边上的我爷爷他们,投来一束求助的目光。

由于是军官级别的,爷爷他们俩穿得比较讲究,衣服板正、料子好,而且那年头士兵和军官的最大区别就是——军官穿皮鞋。

所以老道一眼就看出他们两人才是头儿。

同僚见一时僵在这里,赶忙站起来再次喊道:“叫你们回避!没听见么?都赶紧给我上车!”

总算有人拖着步子慢慢朝列车上走来,但不知道是谁咳嗽了一声,那几个刚迈了两步的,又退了回去。

我爷爷也渐渐瞧出来,这些当兵的其实主要目的不是为了看热闹,而是趁这个机会,让他们两个文官吃吃苦头。说白了,就是要和他俩对着干!

因为文官在部队里一向总被别人瞧不起,特别是最底层的士兵。作为文官,虽然也是官,但吃得穿得都比他们好,工资还比他们高,更重要的是不用去前线打仗,就在后面写写字出出主意,就能被长官赏识,是这些大头兵怎么也想不通的。

所以,日积月累,就从最开始的质疑,变成了敌对。现在又逮着这么个机会,这些兵痞们摆明了是想难为他们俩。

有人会说,部队里等级制度森严,谁敢以下犯上啊?那是指现在的部队,以前他们本来就是匪,只不过换了层皮而已。更何况面对的是两个文官,只要别做的太过分,就算任务完成回去告到他们长官那里也不怕!试问哪个当官的不护犊儿?我自己的兵,怎么打怎么骂都可以,轮不到别人指手划脚。

那个同僚也终于怒了,拔出腰间的手枪喝道:“我命令你们!马上上车!!!”这些兵一而再再而三地落他的面子,刚才没人也就罢了,现在还当着外人的面,他是再也憋不住了。

所以现在已经不是要不要回避的问题了,而是谁能压得住谁?

见他掏枪,士兵们的气势顿时弱了几分。长官掏枪指着当兵的,可以;当兵的敢掏枪指着长官,那就是大忌,回去是要挨军棍的。他们再怎么胡闹,只要我爷爷他们俩掏了枪,这些人也没辙。

这时一个五大三粗的士兵从人群中走出来,我爷爷认得这个人叫马三炮,仗着身子骨壮实,手里又有枪,除了杀人放火这些“大事”他不敢干,平时无恶不作。可是这家伙会打仗,死在他手里的日本鬼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要不是他这个人品行实在太差,恐怕早就当上排长了。

“呵呵,两位长官。”马三炮走过来,笑嘻嘻地对着我爷爷他们俩道:“咱们这次押送的是战备物资,可是关系到前线将士们的吃穿性命,马虎不得!听说最近这一片地方不太平,还是小心为好啊!这些人们夜里出殡,搞不好就打算整什么幺蛾子,还是我带着几个兄弟先去查一查吧?”

爷爷本来就不知道是真是假,心想去查一查也好,但他还想听一听身旁同僚的意见,毕竟他能知道殇篪这种乐器,年纪也长,应该可以分辨出来实际情况。

不过这个马三炮虽然走过来说了一大通,看着像是在请示,却没有一点请示的意思,他自个儿把话说完,没等爷爷他俩回答,就立刻转过身,走到士兵中间说道:“来几个人,查一查他们!别是土匪!”

说完话,领着几个人就过去了。

当爷爷的同僚回过神来想要阻止,这些家伙已经端着枪走到出殡的队伍里。

查了一会儿,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马三炮心有不甘,突然大声喊道:“再来几个人,把这棺材撬开来瞧瞧!”

“不行!”老道本以为他们例行检查一下就算过了,谁知道还要开棺验尸,立刻回身护在棺材前,斩钉截铁地道:“任何人都不能打开这口棺材!”

“呦?”马三炮等得就是他这句话,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老道问:“你该不会是和他们一家人吧?”

“自然不是!贫道受聘而来!”老道答道。

“既然不是一家,他们家人还没吭声呢,你着个什么急啊?!”马三炮说着,一把推开老道,就把手拍在了棺盖上。

“……”他这一拍,似乎发现了什么,马上低头在棺材上查看着。搞得连我爷爷都心痒难耐,想要知道这家伙在搞什么名堂?

“……金……这是金丝!?”马三炮看了半天,随手在棺材上一拽,似乎揪出一根头发丝一样的东西,拿起来借着灯光,边看边说。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00:00
楔子三
“金子?”这些当兵的一听到这俩字,顿时呼啦啦都围了上去,就连远处看热闹的也忍不住跑了过来。

顿时,出殡的队伍被当兵的都挤了开来,十几个亲属看着里面被围起的棺材,是敢怒不敢言,谁让人家有枪呢?

“别动!!!”老道见当兵的围上来就要扯那些金丝,暴喝一声,抢了进去。我爷爷也是事后才知道,这口棺材外面,横着走了七十二根线,竖着三十六根,全部由纯金打造的丝线。虽然细,但加在一起估计也有一两来重,怪不得这些当兵的要抢。

马三炮这时再次领头出来道:“你不让我们开棺检查,恐怕里面装的不是人吧?”

“我怕你们承受不了开棺的后果!”老道盯着他,针锋相对。

“哼!我不怕!不就是死人嘛!爷我见多了!来啊,把棺材打开!”老道越是不让看,马三炮就越是来劲。

“啪!”一声枪响,爷爷的同僚这时候终于看不过去了,站起来朝天开了一枪。

他也瞧明白,什么土匪,都是借口,这年头儿土匪都当兵了,哪里还来的土匪?这个马三炮原来就是土匪。再者说,土匪来劫军队的物资,除非他们不想混了。

枪一响可不打紧,送葬的队伍这下被惊着了,也不知道谁发了声喊:“快跑呀!”十几个人瞬间跑得烟消云散,东西扔了一地,连最重要的棺材也不要了。

“马三炮!回来吧,别难为死人!”我爷爷适时地叮嘱他道,话里软中带硬。

“长官!”到这一步了,马三炮自然不会死心,回头喊道:“这个道士说什么也不让看,里面一定有猫腻!我估计不是药品就是军火!这要是让咱们碰上了,可是大功一件啊!如果里面真是死人,兄弟我带上几个人,恭恭敬敬地给人家送回去!”

“马三炮!记得你的任务,是押送货物!不是盘查老乡!”爷爷身旁的文官跳下车走过去,瞪着马三炮道:“你如果是执意要违抗军令,别怪我就地正法了你!”

“怎么?您要崩我啊?”马三炮眉毛一扬,阴阳怪气地道:“没问题,我认!但是请今天的兄弟们做个证,我马三炮是为了确保物资安全,才检查的这一队可疑人员。回去照实告诉老总,就算我老马没白死!”说着,他一个人就要去掀那个棺材盖。

这么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我爷爷他们俩也是毫无办法。这不是在战场,可以就地枪决逃兵,况且他俩的理由的确不够充分,就算真杀了他,这些当兵的虽不至于暴动,但回去了一准儿要告黑状,到时候他们有嘴也说不清。

无奈,两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马三炮去掀那口棺材盖子。

“呯!”老道再次一巴掌按在了棺材盖上,发出一声闷响,不过他看马三炮的眼神此事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愤怒,而是毫无情绪,就像是在看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你是执意要看?”老道一字一顿地问道。

“我还就是非看不可!”马三炮算是杠上了。他其实心里应该很清楚,这里面的八成是死人。但是这家伙还有个别的心眼儿,外面用金丝圈着的棺材,里面的陪葬品一定不会差!刚好爷爷同僚那一枪把亲属都吓跑了,这正是个绝佳的机会,如果不打开顺上几件,他自己都不会原谅自己。

“好!好!好!”老道盯着他看了好久,突然又扭头问走过去的那个文官道:“老总,您这个兵的人性怎么样?”

“人性?……”文官压根儿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好久才说道:“原来就是土匪,现在当了兵,也是个兵痞!”马三炮今天多次不给他面子,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话。

不过这个姓马的却一点也不介意,还颇有些引以为傲。正是因为他原来的土匪身份,这家伙才能在军营里横行无忌。

“好!”老道再说了一个好,接着道:“那就是咎由自取!贫道没什么好说的,奉劝诸位一句,不想惹祸上身的,最好站在一旁别动这口棺材,告辞!”说完,他甩袖就要走。

“等等!”马三炮这时把流氓本性发挥得淋漓尽致,喝住老道说:“我可没说放你走,如果这里面的不是死人,你是要跟我们走的!去两个兄弟看住他!”说完,他双手一用力,就将棺材盖掀翻在地。

棺材上的金丝早让其他几个士兵扯了个七七八八,只有在下葬前才会打上钉子钉死,现在自然是一推就开。马三炮的目的在里面,外面的这一小点儿金子,他压根不放在心上。

棺盖“咣当”一声掉在地上,所有的人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马三炮也慎重起来,慢慢朝里面探头看去。

“……哎呀!!!”这家伙待看清棺材里面后,突然大叫着往后跳去,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个不轻,他自己却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娘的,真是个死人,还睁着眼,故意吓老子啊!”

“睁着眼?”老道听他这么说,身子一震,问道:“她……真的是睁着眼的?”

“你自己去看呗!”马三炮探头瞅着棺材里面,心不在焉地道。

“……罢了罢了!”老道神情顿时萎靡起来:“想死的就去看吧!想要命,就离得远一些!”

说完,他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身拽着正要上前的马三炮道:“你刚才不是说如果真是死人,就把棺材送回去么?现在就送!赶快送!你可能还会有活路!”

“嘿嘿,对不起,本人有任务在身,不能耽搁。”马三炮打掉了老道的手,说道:“我那也是迫不得已,例行检查。顶多一会儿再帮忙把盖子合上,就麻烦您老回去把家属叫来继续吧!”

“你……你……无可救药!”老道被耍,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又拉着那名文官走到我爷爷跟前,凝重地说道:“二位老总,看你们还算正直,老道我就多说一句废话,你们千万不要靠近那口棺材!否则性命不保!至于你们那些手下,能不能活着,就看他们造化了!告辞!”说完,老道两手一拱,挥袖而去。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01:00
楔子四
爷爷他们两人愣在当地,等回过身来想要问老道个清楚,黑夜里却早已没了他的踪影。

再看棺材那里,马三炮早已从里面“淘”了不少好东西出来,有各种纯金打造,镶着宝石的头饰,还有金戒指、玉镯子、金项链什么的。看样子里面的死者是个女性。

其他士兵见他真“捞着了宝贝”,连忙一哄而上,生怕落了后什么也没有。

但好的东西都让马三炮占了先,此时这家伙正一脸坏笑地抱着东西朝我爷爷他俩走来。

“我说两位长官。”马三炮得着了值钱货,心情大好,乐呵呵地道:“您二位也别和我这小人置气,这么多东西,你们喜欢哪个,只管拿!咱有钱大家分,我老马绝对不是抠门的人!”说完,他把一捧珠宝送到了我爷爷他们面前。

爷爷还没来得及说话,另一名文官就低吼道:“马三炮,你明抢人家的殉葬之物,这和盗墓有什么区别?!你就不怕遭天谴么?!”他们俩都是读过圣贤书的人,自然不会要这些东西。

“二位爷,别说笑了!”马三炮见爷爷他们没有伸手来拿的意思,一边快速把手缩回去,一边继续懒洋洋地道:“都这年头了,兵荒马乱的,活人都快饿死了,您还管这个?再说是他们送葬的自己跑了,我们不要白不要啊!前两年,那个孙大麻子,不是把慈溪老佛爷的坟也扒了?咱们这算多大的事儿啊?!”

别看这家伙从小没念过一天书,一番话下来,倒是把一个读过书的文官给呛得说不出话来。

“马三炮。”我爷爷思量了好久,终于开口道:“你别忘了那个老道最后的话,这个队伍,这口棺材,包括这个时间出殡,都是非常不吉利的。你有命拿,倒是有命花才行啊!”

“哈哈~~”马三炮仰天打了个哈哈,接道:“长官,咱们是当兵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还怕这个啊?!实话跟您说了,我当兵前,干的就是这个买卖!我老马今天敢拿,就不怕那女人明天来要债!”

另一个文官还想说什么,我爷爷赶忙拉住他道:“行,该说的我们都说了,怎么做,看你们。我只要求一点,最后给人家收拾干净。三分钟后所有人上车集合!”

“得嘞!这事儿交给我您就放心吧!”马三跑一听上头终于松口了,把东西往怀里胡乱一塞,就又冲了回去,嘴里还喊着:“你们这帮兔孙!下手给我轻点,别惊了人家大姑娘的魂儿!”

本来,鉴于马三炮今晚所做的事情,我爷爷他们完全可以以违抗军令、扰民和盗墓数罪并罚,当场枪毙了他。但这家伙一早就打好了算盘,绝不吃独食,而且还发动其他士兵,就连那棺材里的值钱物件,他都是故意留下来不少,为的就是让其他人也拿,好给自己打掩护,分担罪责。

所以,如果真要枪毙他,不但其他士兵人心惶惶,搞不好还会兵变。这个罪过,可是谁都承受不起的。

最后他们俩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求这次押运任务顺利完成就好。

棺材里就那么大个地方,什么能拿,一眼就看见了,所以那些当兵的没半分钟就哄抢了个干干净净,除了尸首的衣服,头饰耳环戒指,一个不剩都被他们给撸了下来。

快五分钟的时候,所有人才慢悠悠地走回来,在火车旁列队站好,等待长官整顿。

“报数!”我爷爷见来的差不多了,站起来喊道。

“一!……二!……三……四!……三十四,缺一!”当最后一个人报完,爷爷这才发现还少了一个,他没怎么想,大眼一看,就知道是马三炮不在。

“马三炮呢?!”同僚也一眼看了出来,紧跟着问道。

“嘿嘿呵呵……”士兵们一听两位长官问话,没人回答,反倒都猥琐地笑了起来。

“来啦来啦~!”爷爷他俩还没搞清楚什么情况,就顺着马三炮的声音看见这家伙提着裤子,从棺材那边跑了过来。

“你干什么呢?!”我爷爷心里咯噔一下,厉声问他道。

“这家伙的那根东西又不听主子话了呗!”马三炮没张口,倒是离他最近的一名士兵抢着说道。说完,下面一片哄堂大笑。

马三炮不仅不觉得丢人,扎好腰带后,还自豪地挺了挺腰,照着那个“打小报告”的人脑袋上就是一巴掌,但谁都看得出来,纯粹是象征性地打着玩。

“就你个龟孙长舌头了不是?!”虽然是骂骂咧咧地,但这家伙一脸满足地笑意。

“马三炮!看上人家了,就扛回去当婆娘呗!多好啊!不吃你的不花你的,什么时候想了,脱裤子就行!”队伍另一头不知道是谁喊道。又是引来一片更大的笑声。

“行啊!”马三炮一听,正色道:“放几天放臭了,我就给你抗去吧?!”

笑声再次高了一个调。

“……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另一个文官实在忍不住了,手按在枪匣子上就要冲过去,我爷爷赶忙拉住他,低声道:“别冲动,这些兵都得了他的好处,不是办他的时候,等任务完成,回去向营长汇报,张营长一向注重军纪,一定会严办他的!”

“……哼!人在做,天在看!就让这个狗日的再多活两天!”另一个文官喘了几口粗气,总算放弃了把马三炮“就地正法”的念头。

又喧闹了好一会儿,火车总算是开了。整辆火车都在谈论着今晚的“收获”和马三炮的“销魂时刻”,唯独我爷爷他们俩,坐在最中间的闷罐车里,默默无言。

对于他们这些读书人来说,挖坟掘墓,甚至奸尸,那是天理不容的事情。简直就不应该是人做的。但又一想,孙殿英几年前就这么干了,到现在,人家是冀北保安司令。不但活着,而且越活越好。

反正,这个年代,人都是被逼疯的,普通老百姓为了不饿死,甚至可以交换着孩子来吃。这些当兵的为财,那更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我爷爷反复想着那老道的最后几句话,听他意思倒是觉得马三炮一定会遭天谴,但也不排除唬人的可能。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01:00
楔子五
半夜,爷爷被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吵醒,往外面一看,竟然下雨了,而且是瓢泼大雨。

此时已经是十一月中旬了,按理说雨季早已过去,下得这么大,也的确罕见。爷爷正奇怪间,却隐约听见睡在他对面的另一名文官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下车……往前走……活命……”

“你说什么?”爷爷没听清,一边问一边凑过去。

“要活命……下车……往前走……”晚上漆黑一片,货车车厢里只有一盏昏暗的灯泡,直到爷爷来到了同僚的面前,才发现他依然睡着,双眼紧闭,嘴唇倒是不停动着。

原来是在说梦话!

“嘿!醒醒!”半夜说这种话是有些慎得慌,何况又有先前的事情,爷爷不想听,只管摇醒他那个同僚。

“……啊?……怎么了?”摇了两下,那人就醒了,揉着眼睛问道。

“你做的什么梦?怎么说这种话?”反正是醒了,爷爷只管问道。

“我……没做梦啊!”同僚想了想,回道。

“下雨啦?唉?车怎么又停了?”同僚一醒,就看到了外面的情况,爷爷本来还想问,却被他这么一打岔,给遮了过去。

扭头一瞧,的确,刚才光顾着看下雨听梦话了,没发现火车又停了。

而且仔细听去,附近还有哗啦啦的水声。

这个年代,而且又是这种天气,按理说火车非但不能停,还要加速前进,因为此时情况复杂,如果有人有心偷袭,正是最好的下手时机。

想到此处,他们俩背心瞬间都凉了,难道车头已经被“占领”了?

要想知道怎么回事,只有过去看看,列车一共六节车厢,士兵被平均分在了每节,况且这么大的雨,面对面说话都勉强听得见,叫人去看显然不现实。

如果真出了事,爷爷早就想好了,宁可被俘虏,也不能空着手回去,那是要枪毙的。

同僚自然也是一样的心思,两个人没敢犹豫,在车厢一角找到两件简陋的蓑衣,披上后掏出手枪,就下车往车头的方向走去。

出来才发现,火车前半截停在了一座桥上,下面是一条不知名的河,倒也不宽,正因为大雨,河水上涨,眼看就快要淹没桥面了。

这个年头的桥简陋得很,除了铁轨,根本就过不了人,前面的车厢又锁死了,爷爷他们没办法,只得爬上去,从车顶过桥。

他们俩穿的皮鞋,在车厢与车厢之间需要跳过去,雨天也湿滑,在桥中间,爷爷的同僚跳过去没站稳,脚下一滑,眼看就要跌入河中,多亏爷爷先过来了,眼疾手快,赶忙一把拽住,这才没要了他的命。

过了桥又跳下来,往前走了没几步,大雨中勉勉强强看到前方车头里微弱的光。顺着光又走了一段,这才瞅见车外面站着两个人。

爷爷心叫不好,赶忙贴着外面的山崖往前慢慢挪,直到很近了,才发现原来是火车司机和锅炉工,正大声交谈着。

“什么情况?”爷爷待看清后,放下心来,收起枪,走上前问道。

“哦,老总!”司机回过头来看到是“仅有”的两位长官,赶忙指着前面说道:“雨太大了,把山冲垮啦!过不去啦!”

由于雨实在太大,司机在外面和他说话,都是用喊的。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爷爷他们这才发现,前方几十米处,在车头灯光的照射下,铁轨直接被各种大石和泥土埋住了,显然是从旁边山上掉下来的。

“有紧急处理办法没有?”爷爷的同僚大声问道。

“那也得等雨停了啊老总!”司机愁眉苦脸道:“天亮了派人沿铁轨出去送信,叫人来帮忙清理才行啊!现在想走,不可能的!”

“咱们自己清理呢?”爷爷问道。

“您看那石头。”司机又抬起手指着前面道:“都是上千斤的,咱们这么些人也没工具啊!再说,雨再这么下,随时都有再冲垮的可能,太危险啦!”

“那你说怎么办?!”爷爷没想到第一次出来做任务,就遇到这么个麻烦,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一时没了主意。

司机想了片刻,答道:“现在肯定是不能走了!非要等到雨停或者天明才行啊!我往后倒倒吧,停在桥上也不安全啊!”

“……那行吧!就按你说的,抓紧时间!”爷爷眼看没别的办法,也只能先这么着了。

司机得了命令,刚扒着扶手要上车,后面却突然传来一阵隆隆声,几个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只见整辆火车向外侧慢慢歪去。

“不好!桥垮啦!快叫人下车!”爷爷立时反应过来,一定是桥被河冲垮了,桥上的两节车厢脱轨后在拉扯其余的车厢。如果不赶紧把人都叫出来,搞不好整辆列车都有被冲下去的可能。

但这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瞬间,爷爷的话刚喊出来,车头就已经被拽倒了,刚好外面又是一段比较陡峭的山坡,整列火车滚下去,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车头里还有一名副司机,几个人忙手忙脚把他拽了出来,爷爷正准备去后面喊人,却被司机拽住了喊道:“老总,别过去!你听山上的声音,马上就要垮啦!咱们先顾自己吧!”说完,硬扯着爷爷他们俩跑到了之前那段滑坡的地方,找了块最大的石头往上爬。

这块石头,据爷爷说直径约有三米多,呈扁平型,他们几个人刚爬上去,只听见惊天动地的轰鸣声从上面的山坡上传来。还没来得及害怕,车头那束强烈的灯光瞬间就被掩埋了。泥石流夹着整列火车,汹涌地朝山下冲去。

要说真是他们几个命大,泥石流刚好就被这块巨石割开了。饶是如此,站在石头上的他们也感觉到不停地晃动,并且逐渐朝山坡的边缘滑动。

在这漆黑的雨夜,没人敢动。山坡虽不算深,也不陡,但他们脚下随时有再次塌方的可能。到时候就算摔不死,也要被这些巨石压死。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连一分钟也没有,但爷爷他们却觉得有一辈子那么长。这种命运不在自己手里的感觉,的确让人崩溃。

渐渐地,轰隆声停了下来,雨似乎也越来越小。火车司机打开腰间的手电,几个人顿时惊呆了,只见面前到处都是泥土和石块,原来的铁轨、树木,全都没了踪影,包括那辆列车。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02:00
楔子六
“……报应啊……报应啊!”爷爷的同僚目瞪口呆地瞧着这一切,嘴里念念有词。

“这……这也太邪乎了……”想起刚才同僚在车上的梦话,连爷爷也怀疑,难道真是报应?一车当兵的,无一生还,除了他们俩没有动那些殉葬品,只剩身边这三个火车工,因为停车的时候他们在车头检修,自然没空去理会那个。

好在没过多久雨就停了,天也蒙蒙发亮,放眼望去,原先几十米深的沟,被填的只剩下十几米,哪里还有火车的影子,到处都是淤泥和石块,还有被冲倒的树木。

那些在车里睡觉的大头兵,自然也都没得活了。

爷爷他们沿着铁路线走了大半天,总算来到一个小站,联系到上峰,汇报完情况后,他们俩也就返回了部队。

虽然是天灾,但上面生气起来可不管三七二十一。可那个年头找口饭吃很不容易,特别是在部队里当文官,那都算是相当不错了。爷爷他们不忍心放弃这么好的一份工作,只能硬着头皮回驻地报到。

好在上面并不是很责怪他们,但为了以儆效尤,每人还是挨了二十军棍,抬回营房养伤。

随即,从上去抢修铁路线回来人口中得到的消息是,那天晚上,除了他们那个方圆三公里的小山沟,整个豫北和山东,都滴雨未下。这让爷爷他们俩更认为是动了那口棺材的才招惹来的灾祸。除了他们五人,所有拿了东西的大兵都丢了性命,那老道临走时所说的话,竟然全部应验了!

同僚却始终觉得,这样反而便宜了那个马三炮,一死不足以赎回他的罪过。

只有那天晚上同僚的梦话,被爷爷深藏在了自己的肚子里。因为这毕竟太不可思议了,如果不是这句梦话,很可能连他们俩都要留在那个小山沟里。

本以为这件事就过去了,但让所有人都不可思议的是,就在爷爷他们回来后第三天,挨过军棍的屁股刚好一点,能下地了,那个当时带头起哄,带头开棺,带头哄抢陪葬品,甚至侮辱死者的人——马三炮,居然奇迹般地也回来了!

本以为老天有眼,谁知道竟把这个最该死的给放了回来。

马三炮不是空手回来的,他还背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的是那列火车上最贵的一箱药品——阿司匹林。

这下可有意思了,因为爷爷他俩以为所有人都死了,所以并没有汇报当晚扒棺哄抢的事情。如今,马三炮带着最值钱的货物回来,不但不用受罚,而且还被长官全营通报嘉奖,外加两个月的军饷。

看似这家伙命大,但又有些不同,回来后的马三炮变得少言寡语,始终面无表情。他这种人本应该在什么时候都是最活跃的,可就连发大洋的时候,脸上的那抹笑意看起来也勉强得很。

同僚自然不会理他,爷爷找了个机会,问马三炮究竟是怎么逃出来的。他却用那一双冷冰冰的眼看着爷爷,始终不开口。

不说就不说吧~维护军纪的被罚,带头起哄的反而被褒奖,纵然爷爷比他同僚脾气好,看到这种结局,也是一百二十个不愿意。

这次事情总该结束了吧?不,依然没有!俗话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就在爷爷他们回来后的第五天,也是马三炮回来后的第二天,军营里发生了件耸人听闻的事情。

由于马三炮他们排“全军覆没”,这家伙被分在了另外一个排里,而且升官了,当上了那个排的副排长。

可就在他回来后的第二天清晨,天还没亮,全营早上就被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给惊醒了。

爷爷自然也被吓醒,起初他们以为是“营啸”。可听了半天,发现只是一个人在喊,也就放下心来。

要知道军队里最害怕的就是“营啸”。 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另外一方面传统军队中非常黑暗,军官肆意欺压士兵,老兵结伙欺压新兵,军人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靠军纪弹压着。尤其是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一命归西,这时候的精神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在这时候,往往可能只是一个士兵晚上做噩梦的尖叫,就会造成大家都被感染上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疯狂发泄一通。一些头脑清楚的家伙开始抄起家伙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由于士兵中好多都是靠同乡关系结帮拉派,于是开始混战,这时候那些平时欺压士兵的军官都成了头号目标,混乱中每个人都在算自己的帐,该还债的跑不了。中国古代军队就曾多次发生这样的夜惊,也就是“营啸”。

也有迷信的人说,这是由于军队常年征战,阴气渐渐大于阳气,才会招致阴魂寻仇,故而产生“营啸”。

不管怎么说,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后果是非常可怕的,军队的制度纪律会在瞬间毁于一旦,造成重大的人员和经济损失。

人们被惊醒后,都想知道究竟是从哪里发出的,于是纷纷披上衣服走出营房。爷爷一出来就看到,声音应该是来自一排,也就是马三炮才分到的那个营房,因为此时他们排的人都光着膀子,站在外面朝屋里看,但却没人敢进去,显然是刚跑出来。

“狗日的!不好好睡觉,半夜吓老子,不想混了?!”此时惨叫声已经止住,营长也披着衣服走了过来,还一边骂骂咧咧地。

“一排长!怎么回事!你们屋谁他妈卵子痒了?”营长来到营房外,吼道。

“到!报……报告营长!”光着膀子的一排长打着哆嗦道:“是……是马三炮,我们……我们屋里有个死人!”

“狗日的!”营长象征性地踹了他一脚,骂道:“当兵的还怕死人?死了抬出来啊!马三炮死了?”

“不……不是,是马三炮叫的!”一排长说着扒开看热闹的人道:“别他妈看了!都滚回自己屋去!”这才让出一扇窗户,回头瞅着营长,意思是我也说不清楚,您自己看好了。

“……狗日的!”营长愣了一下,这才迈开大方步,来到窗口,朝里面看去。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02:00
楔子七
由于门口人围得多,爷爷他们文官又在军营一角,并没有凑到最前面,自然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营长看了半天,抬手挠了挠头,问身边的一排长道:“这是怎么个情况?马三炮招妓?把妓女都带了回来,你个狗日的干什么吃的?这都不管?!”

“不……不是的,营长!”一排长不知道从哪捞来一件外套,穿上道:“昨晚我们睡觉的时候好好的,这个女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我也不知道,而且她还是个死的!您看她穿的衣服,还有那脸色,脚也绑着,这分明是一身丧装啊!”

爷爷刚听到这里,就被他那个同僚拽着往前凑去,很快俩人就来到了另一个窗户口,往里面那么大眼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只见并排能躺二十来人的大炕上,只剩下中间的马三炮,和一个浑身上下衣饰华丽的女人并排躺着。

此时的马三炮浑身哆嗦,满头大汗,双眼直视屋顶,一眼都不敢看别的地方。

倒是他身旁的那个女人,睁着双眼,模样倒还不错,但却是一脸的死灰色。她穿戴整齐,一身大红色的丝绸衣服,上面绣着各种花鸟鱼虫,艳丽至极,明显一个清朝大家闺秀的样子。

但现在已经是民国二十多年了,这个样子打扮的,多是大户人家入葬的时候才穿。

虽然并不认得这个女人,爷爷他俩却一猜就知道,一定是那晚棺材里躺着的人,因为此时马三炮的胸前,摆着那晚他从棺材里拾来的“宝贝”。

这些东西,两天前他回来时,爷爷并没有见过。

“愣什么愣?去他妈的几个人,给老子抬出来啊!”营长一句话,把爷爷他们俩从思考中拽了回来。

虽然当兵的都不怕死人,但这么平白无故地多出来一个,也都慎得慌,营长一句话喊出来好半天,愣是没人敢进去。

“哗啦!”营长本来正睡得香,让吓了一跳,这会儿又使唤不动人,自然怒了,掏出手枪,拉开枪栓,指着一排长道:“一排长!给老子进去抬人!我数十个数,里面那两个家伙弄不出来,就当场崩了你!”

“是!”一排长见这架势,知道逃不过去了,把披着的外套一扔,冲身边的手下喊道:“胆小的就在这儿呆着,胆大的跟我去抬人!凡是进去的,以后都是我的亲兄弟!有我命,就有你命在!”

要说这一排长也是个人物,一句话,他们排立刻冲进去一大半,毕竟是顶头上司,肯说出来这样的话,就说明以后打仗会照顾自己,不至于派去当炮灰。比起以后铁定会死,和现在可能会死,大兵们还是算得过来账的。

半分钟不到,十几个人就七手八脚地将屋里一活一死两个人抬了出来,放在营房外的空地上。

全营的人顿时哗啦啦都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儿?”营长见马三炮这时坐在地上喘着粗气,似乎好了那么一点,瞪着他问道。

“……”这家伙不知道是吓住了还是和爷爷问他的时候一样,双眼死死盯着营长,就是不说。

营长眼见从他那里问不出来什么,也没折,毕竟昨儿个才嘉奖过,今天就处罚,有点自己扇自己脸的意思。转头看见了我爷爷他们俩,也是一脸询问的神色,意图很明显——这家伙之前发生过什么事儿么?

爷爷迈前一步,正打算汇报那晚的事情,不想后腰却被那个同僚掐了一把,愣是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

“有屁就放!”营长见爷爷明显有话要说,不耐烦地催道。

“报告!”爷爷先敬了个军礼,脑子一转说道:“这马三炮在前几天的任务中一切正常,他回来后我也曾经问过怎么逃生的,这家伙就是不说,我也没办法!”

“……说跟没说一个样!”营长把这句话过了一下脑子,就又冲一排长道:“先把这女的抬到后山坡上埋了!这马三炮,等他好点了再说!”说完,就转身回去接着睡觉了。

眼看没什么新鲜了,围着的士兵也都渐渐散开,各回各的营房去了,毕竟天刚亮,还能睡个把时辰。

没经历过那晚事情的人,自然不会觉得有多诡异,但我爷爷他们俩可不一样,于是两人找了个偏僻的地方,不等同僚说话,爷爷就开口问道:“我刚才要汇报,你怎么不让我说啊?”

“看到了吧?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同僚先是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接着道:“你也不先想想,那晚的事情说出来,谁会信?再者说,当时不汇报,现在汇报,让上峰怎么看你这个人?更何况,你也见了,那个女尸摆明了是要来寻马三炮的,你如果说出来坏了她的事,谁敢保证她不会把你也扯进去?要我说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马三炮这个丧尽天良的东西早就该死了。当初他侮辱那具女尸的时候,哪怕多一点点善心,也不会落得这么个下场!现世报啊!~”

听同僚这么一说,爷爷顿时也是一背汗,没人信,上面怪罪,他都不怕,怕就怕真是坏了那女尸的“好事”,再来缠他,可就要了亲命了!

当下两人决定将这件事烂在肚子里,不再告诉任何人,反正现在这世上除了他们俩,只剩马三炮一个人知道,其他的人都已经死了。

当然,那三个开火车的并不知晓这件事。

至于马三炮,干出这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自己也决然不会说。如果一旦说出,在别的地方也就罢了,在部队里,是要吃枪子儿的。

但是,还有一点,两人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死人真的会诈尸?半夜跑来和马三炮睡在一起?

其实想要知道怎么回事儿并不难,看马三炮的样子,就知道前几天肯定也是这样,不然那家伙也不会天天像丢了魂儿似的。

所以,只要今晚看着他,什么情况就一清二楚了。

虽然好奇,但毕竟有可能关系到性命,爷爷他俩也是心理斗争了好久,到底要不要一探究竟?

最后还是同僚给了个意见:这件事如果搞不清楚,会在心里憋一辈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准备充分点,今天白天准备点辟邪的东西,晚上呢,俩人就在自己的营房里,拿着望远镜看,反正不出去,不靠近,要求不高,只要知道怎么回事儿就行。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03:00
楔子八
主意已定,两人也不睡了,分头行动,同僚上街去买回来只黑狗,中午宰了两人把肉一吃,血留着晚上使,顺带再看看能不能寻摸几个黑驴蹄子、道符什么的,以备急用,而爷爷则负责去借两个望远镜来用一个晚上。

整个白天,两人都没再见到马三炮,据说他躲在营房里死活不出来,营长也有意不去管他,但听一排的人说,这家伙嘴里好像一直念叨着:“甩不掉了~逃不掉了”之类的词儿。

想必是这家伙以为回到军营就不怕了,谁知道那女尸竟明目张胆地跟了过来。

直到下午五点多,全营正吃晚饭的时候,一排那里突然又热闹起来,原来马三炮不知道从哪里摸来一把刺刀,趁别人吃饭的时候照着自己肚子上就是一下,好在身边的人眼疾手快,丢下饭碗将他按住,这才捡回一条命。

但那刺刀多锋利?不死也是重伤,得亏营里都配有军医,给他打了一针镇定的药,再把伤口缝合,就给抬回了一排。

营长知道事情后,反应也快,爷爷那个同僚刚好是负责发放军饷的,被叫去半天后回来说道:马三炮这样子,营长说不能当兵了,给他结算结算,一等能下床,就打发他回老家去好了。

事情发展到现在,越发的匪夷所思,本来两人准备好了夜里看热闹,竟然又跑出来这么一出,虽然不知道还有没有的看。不过反正东西都准备齐了,有没有就只管瞧瞧呗。~要是明天一早马三炮就死了,或者过几天伤好回家了,这件事非得让他俩一辈子什么时候想起来,就抓心挠肝的。

入夜后,爷爷他俩把黑狗血、黑驴蹄子、道符什么的都在窗台上准备妥当,就熄了灯。当官的好就好在,两人一间,想干什么也没人知道,不像那些大头兵,一个长条炕上就能睡一二十人。

营地里夜间有人执勤,况且他们这里还有不少军用物资,探照灯什么的灯火通明,所以想要观察马三炮,倒也轻松。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爷爷他俩也不是干等,两人就着中午的狗肉,再加上之前藏了些白酒,一边等一边有吃有喝,倒也不枯燥。

可眼瞅着过了午夜,一排那里除了几个肾不好的老兵出来撒尿,半个晚上,连个鬼影子都没有,更别说僵尸了。

时间越等越久,酒也越喝越多,又过了至少一个时辰,两个人酒意上涌,就快要挺不住了,爷爷正准备就此打住,倒头睡觉,拿着望远镜的同僚却突然压低声音喊道:“快看快看!你看是谁?!”

……难道女鬼真来了?!

刚躺下的爷爷一翻身坐起来,抓到另一个望远镜,朝一排门口望去,果然吃了一个大惊!

女鬼没来,但却有一个人,悄悄推门从屋内走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肚子上还裹着纱布的马三炮!

“哎我说!真是见鬼了啊!”爷爷的同僚一边看着望远镜,一边低声道:“我饭后专门问了医生,他这个样子是下不了床的!”

“尿急呗!~”爷爷也是目不转睛,瞧着外面的那个人。

“但他用了镇定的药啊!大夫说这家伙就算醒,最早也到明天中午了!”同僚说出了另一个理由。

“人和人的体质不一样!”爷爷知道虽然有些牵强,但的确没有更好的理由了。

“恐怕不是!”同僚撇着嘴道:“你看他手里拿的什么?”

爷爷循着人影看去,只见马三炮虽然走得慢,但手中却拿着一样东西,细长把,下面有个巴掌大的尖头形状,分明是一把铁锹。

他拿铁锹干什么?居然还是在重伤的情况下。

眼看这家伙就要走出视线,爷爷的同僚突然扔下望远镜,把窗台上的辟邪物往外套里一搂,就从炕上跳下来去穿鞋。

“你干什么?”爷爷虽然早就猜出了他的意图,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走呗!~看看去,你不想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啊?”同僚一边穿鞋一边道:“我告诉你,马三炮以前干的是挖坟掘墓的勾当,他那些不义之财可比咱俩的辛苦钱多了去了!如果这家伙是去埋东西的地方,咱们改天有空趁他不备顺出来点儿,不过分吧?就算劫富济贫了!”

“……”爷爷没再说什么,这点确实击中了他。反正那家伙的东西都是偷来的,如果真能顺来几件,自己就可以回家买上两亩地,娶个媳妇儿,不用再在这乱世里过什么有了今天没明天的日子了。

虽然跟着同僚出来,但有一点爷爷想不通,马三炮如果这么有钱,为什么还要当兵?

之后过了许多年,他才渐渐明白,这家伙挖坟掘墓,该得罪的都得罪了,所以收手后故意来当上几年兵。一方面是在军队里,那些被他挖了祖坟的人不敢寻仇,更重要的是军队人多气旺,将身上的秽气给洗一洗。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看来这次就算人再多,也救不了他!

爷爷他们俩就这么偷偷摸摸地出了营房,一路躲着岗哨,同时跟着马三炮来到了军营的紧后头。

这里就一幢大房子,住的是营长和参谋们。由于比较靠里,相对安全,所以只有楼前面的一个岗哨。

绕过岗哨,爷爷他们就看到马三炮攀着围墙,跳到了军营后的山坡上。

既然跟到这里,再说放弃的确有些可惜,两人也赶忙七手八脚地翻过墙。为了不被发现,两人不敢开手电,在黑暗的山坡上睁大眼看了好久,直到适应了黑暗,才隐约瞧见前方不远处有个人影在移动,于是再次跟上。

山坡并不高,走没多久,就看到黑影停了下来,随即响起了“嚓嚓”的掘土声。

“嘿嘿,真没想到这家伙把东西竟都藏在了这儿!”同僚眼瞅着快要宝贝到手,兴奋地低声说道。

爷爷可没有那么乐观,因为他清楚地记得,早上一排长他们就是把那个女人的尸体埋在了这一片,当时在山下的营地里看的很清楚。

但是,马三炮要真是夜里来掘尸,那他早上完全没有害怕的必要啊。

掘土的声音持续了没一会儿,就停止了,但爷爷他俩已经离得很近,不敢再上前看个明白,只有等着。

约莫过了有十几分钟,期间偶尔能听见马三炮粗重的喘息声。直到再次有了动静,他们俩慌忙向后退了些,就只见黑影已经折回来,向山下走去。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04:00
楔子九
但这次的人影有些不大一样,马三炮的肩上似乎还扛了一个什么东西。

等人影下了山,同僚赶忙冲到刚才挖掘的地方,双手在泥土里乱刨一气。

“妈的!什么都没有!这家伙都带走了!”在确定什么也没发现后,同僚丧气地蹲在一旁。

爷爷脑子里反复在想早上的情形,包括这深夜里马三炮重伤后的一系列古怪动作,他本就不相信这里埋了什么值钱货,再说了,部队是经常换防的,马三炮总不可能走到哪儿,就把自己的宝贝跟着埋在哪儿。他一定是会找一个安全的所在,等到一切风平浪静了,再说往外挖的事情。

而此时,马三炮上来的目的很可能只有一个——就是挖那具女尸!

爷爷在泥土里摸索了一圈,很快就发现有一小截布料落在里面,虽然看不清是什么纹样,但手感质地是丝绸无疑。

……军营里哪来的丝绸?答案是没有!只有那个女尸的身上,才有这个料子。也就是说,这很可能是刚才马三炮掘尸的时候,铁锹不小心割掉的。

所以……他真的是在挖那具女尸!!!

想到此处,爷爷顿时不寒而栗,赶忙把推测告诉了同僚。

“不……不会吧!这也……太……太邪门了吧!”同僚听后,嘴巴都不利索了。

“邪不邪门,早上就清楚了。这个地方咱们还是少呆为妙!”爷爷往更深了想,马三炮既然害怕,很有可能刚才的人并不是他,或者说并不是他的意识。更何况受了这么严重贯穿伤的人,还用了镇定剂,连大夫都说最早明天午后才醒,他居然晚上就能上山,还干这么重的活,完全不符合常理。

此时两人早就被冷汗塌湿了衣服,哪还敢再找什么“财宝”,连滚带爬地回了营房。

半夜无话,也没人敢睡。好不容易睁着眼熬到天亮,意料之中的“营啸”果然再次发生了。

这次不是马三炮一个人在叫,而是真的几十人在嘶吼。

好在前日已经发生过一次,人们多少没有那么意外,反而都穿戴暖和了,方才走出营房去瞧瞧又是怎么回事儿?

爷爷他们俩是最后出去的,因为原因已经猜到了,八成是那具女尸又一次“莫名其妙”地“钻”进了营房,睡到了马三炮的身边。

果不其然,没多久,一排长又带着人将一男一女抬了出来。

女的就不表了,倒是马三炮,整个腹部的绷带全被鲜血染红,这显然是他夜里“重体力劳动”所带来的结果——缝合的伤口都绷开了。

这家伙此时也醒了,但是双眼无神,气若游丝,估计是被同舍的人给吓醒的。

营长看着眼前的景象,挠头不已。

“杀……杀了我吧……我……我不想活了。”马三炮第一次开口说话,竟然是这么一句,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究竟怎么回事?!”营长皱眉不已。

“……”马三炮依然守口如瓶,就是不说。

“再不说老子崩了你!”营长终于憋不住了,掏出手枪,顶在马三炮的脑门上,威胁道。

可是这家伙非但不怕,反而露出了一抹解脱的笑意,就那么温柔地盯着营长,等他开枪。

营长自然不会开枪,虽然这年头杀个大头兵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可他又没犯错,就这么随便杀了,人心何向?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营长只得收起枪:“奶奶个熊的!你个龟孙王八蛋伤好了就给老子滚!此处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说完转身又对一排长道:“一排长,架火,把这女人烧了!”

“是!”

“长官且慢!”说话的是营长参谋。

“怎么?”营长转过脸,一脸疑惑地道。

参谋清了清嗓子,道:“现在显然是这女尸在作祟,下属以为,咱们还是小心处置为妙。”

“满嘴放炮!”爷爷的同僚听了,忍不住低声咒骂。因为到底是谁搞得,他俩清楚得很。

“怎么个小心?”这种事营长自然也是头一次碰上,只能听参谋的。

“……”只见参谋趴在营长的耳边低声说了半晌。完后营长又想了想,说道:“好吧,依你!这事儿交给你去办!尸体先不烧,摆在军营正中间的空地上!”

“是!”一排长应了后,又指着地上的马三炮问道:“营座……那这家伙……”

“军医那里有个单间,先让他住那,一等能下地,就让这家伙滚蛋!”营长也怕这时候将马三炮赶出去,镇上的民众看了影响不好,甚至以后会招不到兵。

一早上无事,女尸被摆在军营中间,也是妙招,本来那些大头兵挺怕的,可一上午走来走去,也没见它动过,人们内心深处的恐慌就慢慢消散了。

午饭过后,爷爷他们俩看天好,正在军舍外下象棋,却见营参谋领着一个灰袍和尚从外面走进来。

于是整个下午又是准备供桌,又是法坛,晚饭过后和尚就坐在那女尸前开始念经,一直持续到午夜,方才作罢,收摊走人。

次日,一切照旧,就算马三炮住了“单间”,那女尸依然还出现在他的床上。

爷爷他俩暗笑,会动的根本就不是死人,而是活人,你就算冲着那女尸念上一百年的经也没有用。

但是,马三炮既然如此害怕,就说明搬女尸回去不是他的本意,最大的可能依然是这家伙中了邪,夜里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做了这些事。

这种情况倒是和梦游有些相似。

也许,说不定正是那女尸的冤魂附了他的身。

僧人再次被请来,和参谋谈了好久,最后貌似收了些钱财,又找了两个大兵,用一扇门板抬起女尸,跟着和尚去了。

又过一天,早上那女人再次“钻进了”马三炮的被窝。

这下营长快抓狂了,赶他走吧,这家伙非但没好,伤情反而越来越重。你想嘛,天天晚上跑出去扛个尸体回来,那伤口会能好么?

爷爷的同僚也曾打听过为什么不烧,敢情因为这是一具无主女尸,没有家属,和尚不愿意给他们烧。而且连着几天这么邪乎,营长也有点怕了,怕真烧了,又惹上别的什么灾祸。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04:00
楔子九
但这次的人影有些不大一样,马三炮的肩上似乎还扛了一个什么东西。

等人影下了山,同僚赶忙冲到刚才挖掘的地方,双手在泥土里乱刨一气。

“妈的!什么都没有!这家伙都带走了!”在确定什么也没发现后,同僚丧气地蹲在一旁。

爷爷脑子里反复在想早上的情形,包括这深夜里马三炮重伤后的一系列古怪动作,他本就不相信这里埋了什么值钱货,再说了,部队是经常换防的,马三炮总不可能走到哪儿,就把自己的宝贝跟着埋在哪儿。他一定是会找一个安全的所在,等到一切风平浪静了,再说往外挖的事情。

而此时,马三炮上来的目的很可能只有一个——就是挖那具女尸!

爷爷在泥土里摸索了一圈,很快就发现有一小截布料落在里面,虽然看不清是什么纹样,但手感质地是丝绸无疑。

……军营里哪来的丝绸?答案是没有!只有那个女尸的身上,才有这个料子。也就是说,这很可能是刚才马三炮掘尸的时候,铁锹不小心割掉的。

所以……他真的是在挖那具女尸!!!

想到此处,爷爷顿时不寒而栗,赶忙把推测告诉了同僚。

“不……不会吧!这也……太……太邪门了吧!”同僚听后,嘴巴都不利索了。

“邪不邪门,早上就清楚了。这个地方咱们还是少呆为妙!”爷爷往更深了想,马三炮既然害怕,很有可能刚才的人并不是他,或者说并不是他的意识。更何况受了这么严重贯穿伤的人,还用了镇定剂,连大夫都说最早明天午后才醒,他居然晚上就能上山,还干这么重的活,完全不符合常理。

此时两人早就被冷汗塌湿了衣服,哪还敢再找什么“财宝”,连滚带爬地回了营房。

半夜无话,也没人敢睡。好不容易睁着眼熬到天亮,意料之中的“营啸”果然再次发生了。

这次不是马三炮一个人在叫,而是真的几十人在嘶吼。

好在前日已经发生过一次,人们多少没有那么意外,反而都穿戴暖和了,方才走出营房去瞧瞧又是怎么回事儿?

爷爷他们俩是最后出去的,因为原因已经猜到了,八成是那具女尸又一次“莫名其妙”地“钻”进了营房,睡到了马三炮的身边。

果不其然,没多久,一排长又带着人将一男一女抬了出来。

女的就不表了,倒是马三炮,整个腹部的绷带全被鲜血染红,这显然是他夜里“重体力劳动”所带来的结果——缝合的伤口都绷开了。

这家伙此时也醒了,但是双眼无神,气若游丝,估计是被同舍的人给吓醒的。

营长看着眼前的景象,挠头不已。

“杀……杀了我吧……我……我不想活了。”马三炮第一次开口说话,竟然是这么一句,顿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究竟怎么回事?!”营长皱眉不已。

“……”马三炮依然守口如瓶,就是不说。

“再不说老子崩了你!”营长终于憋不住了,掏出手枪,顶在马三炮的脑门上,威胁道。

可是这家伙非但不怕,反而露出了一抹解脱的笑意,就那么温柔地盯着营长,等他开枪。

营长自然不会开枪,虽然这年头杀个大头兵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可他又没犯错,就这么随便杀了,人心何向?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营长只得收起枪:“奶奶个熊的!你个龟孙王八蛋伤好了就给老子滚!此处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神!”说完转身又对一排长道:“一排长,架火,把这女人烧了!”

“是!”

“长官且慢!”说话的是营长参谋。

“怎么?”营长转过脸,一脸疑惑地道。

参谋清了清嗓子,道:“现在显然是这女尸在作祟,下属以为,咱们还是小心处置为妙。”

“满嘴放炮!”爷爷的同僚听了,忍不住低声咒骂。因为到底是谁搞得,他俩清楚得很。

“怎么个小心?”这种事营长自然也是头一次碰上,只能听参谋的。

“……”只见参谋趴在营长的耳边低声说了半晌。完后营长又想了想,说道:“好吧,依你!这事儿交给你去办!尸体先不烧,摆在军营正中间的空地上!”

“是!”一排长应了后,又指着地上的马三炮问道:“营座……那这家伙……”

“军医那里有个单间,先让他住那,一等能下地,就让这家伙滚蛋!”营长也怕这时候将马三炮赶出去,镇上的民众看了影响不好,甚至以后会招不到兵。

一早上无事,女尸被摆在军营中间,也是妙招,本来那些大头兵挺怕的,可一上午走来走去,也没见它动过,人们内心深处的恐慌就慢慢消散了。

午饭过后,爷爷他们俩看天好,正在军舍外下象棋,却见营参谋领着一个灰袍和尚从外面走进来。

于是整个下午又是准备供桌,又是法坛,晚饭过后和尚就坐在那女尸前开始念经,一直持续到午夜,方才作罢,收摊走人。

次日,一切照旧,就算马三炮住了“单间”,那女尸依然还出现在他的床上。

爷爷他俩暗笑,会动的根本就不是死人,而是活人,你就算冲着那女尸念上一百年的经也没有用。

但是,马三炮既然如此害怕,就说明搬女尸回去不是他的本意,最大的可能依然是这家伙中了邪,夜里在不受控制的情况下做了这些事。

这种情况倒是和梦游有些相似。

也许,说不定正是那女尸的冤魂附了他的身。

僧人再次被请来,和参谋谈了好久,最后貌似收了些钱财,又找了两个大兵,用一扇门板抬起女尸,跟着和尚去了。

又过一天,早上那女人再次“钻进了”马三炮的被窝。

这下营长快抓狂了,赶他走吧,这家伙非但没好,伤情反而越来越重。你想嘛,天天晚上跑出去扛个尸体回来,那伤口会能好么?

爷爷的同僚也曾打听过为什么不烧,敢情因为这是一具无主女尸,没有家属,和尚不愿意给他们烧。而且连着几天这么邪乎,营长也有点怕了,怕真烧了,又惹上别的什么灾祸。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05:00
楔子十
没办法,只能这么耗着,军营里抬出去一个死人,也比半个活人强。

反正这具女尸除了马三炮,也不找别人,每天早上派俩人进去抬出来就行了。

马三炮的情况大家也都看在眼里,没几天好活了,只等他一死,和那女尸一起埋掉,兴许就不会再有什么事儿了。

渐渐地,爷爷也有些同情这个马三炮,每天遭受着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只剩下等死了。

也许真让同僚说对了,这就是他的报应,自打他侮辱那具女尸起,这一死一活两人就被绑住了,女尸既然被他搞了,自然要跟定他。

要说这马三炮得亏身子硬朗,如此又挺了五六天,虽然只剩下一口气,但就是憋着死不了。

直到那和尚做法事后的第七天,照例两个士兵进去将屋内的女尸重新放在屋外。连他们都懒得往远处抬了,费那劲儿干嘛?反正夜里还要回来,况且此时已经腊月,一时半会也不会臭。

要说这女尸是有点邪乎,爷爷粗略推算,至少死了快一个月了,大眼一瞧,还跟睡着了似的,脸色红润,水分一点都没少。

倒是今早那两个负责抬尸体的士兵将女尸放下后,径直向正在屋外洗脸的爷爷走来。

“贺长官!”两个兵来到爷爷跟前,立正敬礼道:“那马三炮刚要我们无论如何请您和黄长官去一趟,说有要事!”说完,转身就走开了。

黄长官就是爷爷的那个同僚。

爷爷赶忙回屋将这事儿告诉了还在床上的伙计,两人商量了一下,虽然不知道这马三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还是决定去看看。

穿戴洗漱完毕,来到那个小单间外,推门走进去。

屋内昏暗,一股子的血腥气。不用问,马三炮肚子上的那处刀伤就没好过。这要是在夏天,早就溃烂了。药也一早被营长下令停掉,就干等着他咽气。

此时的马三炮,整个人瘦了一圈,面无血色,躺在一个木板床上,下面什么铺的也没有,身上就盖着一条露棉花的破被子。

“二位……二位长官……”马三炮看到爷爷他俩,眼中的生气多了那么三两分,攒着劲儿道:“咱……咱不拐弯了。您二位……也应该……知道我这报……报应是……怎么来的。”

爷爷他们俩对望一眼,都没有说话,知道马三炮一定还有下文。

这家伙磕磕巴巴说完上句,喘了好半天,才接着道:“我现在……只求二位帮个忙,救……救我一命!”

见爷爷他俩依然不吭气,马三炮只得接着道:“你们还……还记得那晚……那晚的道人么?我想来……想去,现在……恐怕只有他……只有他兴许……还能救我!求……求二位去一下土……土地陈,找……找他出手吧!”

“马三炮,我们俩跟踪过你一个晚上。”爷爷的同僚道:“你可知道那女尸不是自己跑来的,而是你给背回来的。”

“我……我知道,你们……瞧!”马三炮说着抬起胳膊让爷爷看,只见手腕处是铁丝勒红的印记,想必是他怕自己夜里乱跑,叫人绑上的,却全然无用。

“那你怎么不让烧掉那女尸?”爷爷也忍不住问道。

“不……不烧,至少现……现在我还活着。谁知道如……如果烧了,我会……会有什么下场?”马三炮估计几天来都没说过这么多话,更何况此时身体极度虚弱,已经喘得十分厉害了。

“那是你活该,你个作孽的东西自找的!”爷爷的同僚忍了好多天,终于劈头盖脸地骂了一句。

“是……是我做孽!”马三炮似乎也有些激动,硬将上半身撑起一点,把脑袋勉强搭在床头上道:“如果……如果二位帮我找来……那个道士,我就把我……这几年得的宝贝,分……分给你们!咱……咱仨一……一人一份,足……足够二位长官成家置……置业!”

说实话,这个条件一开出来,爷爷他们俩顿时就心动了。跑跑腿,大把的钱财就到手了,为什么不干?虽然这个马三炮该死,但这年头该死却还没死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他一个。

“行啊!那你先告诉我你宝贝藏在哪儿,说了我们就帮你走这一遭!”爷爷的同僚试探性地问道。

“呵呵,二位长官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告诉你们,我不……不放心啊!”马三炮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是不是只要找到那个道人,带他来这里,我们就算完成任务了?你就履行你的承诺?”爷爷问道。

“是!”马三炮盯着他俩,肯定地道:“只要……二位将……将那道人请来,甭管……能不能救活我……我都……如实相告!”

“好!成交!我们明天一早就去!”爷爷的同僚抢先应承了下来。

“快!……一定要……快,最好……马上就走,我怕……坚持不了两天了。”马三炮如释重负,躺下的时候头磕在木床板上,好大的声音,也毫不在乎。

“……我想最后问你个问题。”本来两人准备出门,爷爷没忍住,转过头来问马三炮道:“你敢肯定这事情和你辱尸有关?”

已经闭上眼的马三炮又把眼睁开,并没有回答,而是慢慢撩开盖在自己身上的棉被。

看到里面的情景,爷爷他俩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只见马三炮并没有穿裤子,两腿间皮肤早已变成黑灰色,而且有向小腹和大腿蔓延的趋势。

“这……这是怎么回事儿?”同僚下意识地捂着嘴道。

“尸……尸斑!”马三炮说完,放下被子。

“你……你到现在还天天和那女尸……”爷爷脑子转得比较快,但话刚说到一半,就忍受不住胃部的翻滚,捂上了嘴。

“不是我想,是她想。”马三炮说完这句意味深长的话,再次闭上眼睛,似乎已经精疲力尽了。

从屋内出来,爷爷他俩还没缓过来神,看到墙角的那具女尸,顿时再也忍不住了,扶着门框就那么“哇哇”地呕吐起来。

由此可见,已几乎认定,马三炮这次的遭遇,绝对和这具女尸脱不了干系,而且这家伙现下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他请那个老道的想法还是十分靠谱的。

再回想起来,当时夜里出殡,吹殇篪,棺材上勒着金丝,都说明了这具女尸绝不简单!饶是如此,马三炮还要去碰她,不是找死是什么?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07:00
楔子十一

可见老天还是有眼的,拿了人家东西的,全部以死偿命,侮辱了人家的,就只有生不如死了!

两人回屋商量了一下,这马三炮虽然说自己有“宝贝”,但又不肯先讲出来,不过替他走这一遭也不麻烦,干了,就有发财的可能,不干,这家伙必然守着秘密进棺材。

倒是今天就走显然不现实,军营又不是自己家,说走就走说来就来。最快也要今天打报告请假,明天一早出发。土地陈并不远,百十里地,租个快点的驴车,一天就能打个来回。倒是如何找到那个老道,恐怕要费一番功夫。

反正该着你的就是你的,两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思,向上面递交了请假报告,好在部队最近一直没仗打,他们团里也不想打仗,一碰日本人就跑,打个什么劲儿?现在正是宽松的时候。

假果然一请就批,两天,想必也该够了。

两人也没什么准备的,带上些干粮带上钱,还有枪,连驴车都联系好了,就等着第二天一早出发。

夜里爷爷还做了一个梦,梦见马三炮告诉了他们藏宝贝的地点后就一命呜呼了,然后俩人将东西给挖了出来,变卖了好多好多钱,从此娶妻生子,一生无忧。

如果真那样就好了,至少在爷爷给我讲故事那年,他还会时不时地为钱发一下小愁。

第二天早上睡得正香,爷爷就被同僚推醒了。这位姓黄的一向贪睡,但今天不一样,为了钱,他可是一早就翻身起床,洗漱准备。

可一推开门,他就傻了眼,只见几个士兵正抬着马三炮和那个女尸往军营外走。于是赶忙回来摇醒爷爷。

俩人此时也顾不得惹嫌疑,追到军营门口,一看马三炮,就知道这家伙活不成了,因为他昨晚又出来搬女尸,但不知道怎么的,伤口一直不好,越烂越大,周围的皮肤也坏死了,一用力,肠子流了一地,塞都塞不回去。

当然,这个情景是爷爷他们事后推理的,别人并不知道,都以为女尸吸光了他的阳气,就把肚子挖开,将里面吃掉了。

此时的马三炮,腹内“空空如也”,真的就只剩下一口气了。许久以后我爷爷也在想,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操纵着他,不然只是凭一个人的身体和毅力,挺了这么多天不说,就连肠子流出来,还能活上半夜,简直都是奇迹了。

躺在木板上的马三炮看到他俩,轻轻地摇了摇头,意思应该是不用去了,活不了了。然后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前,爷爷和同僚赶忙凑过去,也不理会旁边几个兵那诧异的眼神。

马三炮此时已经说不出话来,顺着他的眼神,爷爷在他胸前自己缝的内衣口袋里,摸出了一枚袁大头。

“宝……宝贝在这……”马三炮指着袁大头,用尽自己最后的一点力气,努力挤出这五个字后,终于一口气没上来,结束了自己那肮脏的生命。

好在他最后气若游丝,五个字也只有爷爷他俩听见了。

马三炮和那女尸都被埋在了后山。

倒是爷爷他俩一上午都呆在屋子里,看着那枚袁大头发愣。

不用去土地陈找牛鼻子老道是省了事儿。问题却出在那死鬼马三炮身上,他要是一声不吭咽气也就罢了,至少没什么念想。可这家伙偏偏留着最后一口气,给了他们一枚银元,还说“宝贝在这”,搞得爷爷他俩此时是抓心挠肝,就好像是和财宝隔着一扇门,只要推开门,想怎么拿都可以,可却如何也找不到开门的钥匙。

“妈的!这龟孙王八蛋一定是诓咱们呢!”同僚捏着袁大头想了一上午,一点也没看明白,将那东西往桌子上一拍,叫道:“还用块假的袁大头,真不知道这家伙安的什么心?!”

其实,当时这块袁大头拿在手中,爷爷就知道是假的,重量、用料暂且不说,单用眼睛来看,这枚袁大头的银料中间竟然夹杂着一丝黄色的金属材质,呈S型,只有一根麻线那么宽,将袁大头分为两半,不知道是金还是铜。

很显然,官方制作的袁大头是绝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表面上,这是一枚中华民国三年的银元。上面的袁世凯侧面像线条流畅,如果不是那道黄色金属线,工艺上还真就看不出真假来。

爷爷起先还拿着吹了吹,余音洪亮悠长,这说明料给的很足。

之所以这十几年大量出现仿冒的袁大头,一方面受前清的影响,银子还是硬通货,再者是一枚一元银币,其货币价值已经超过了所需银料的原始价值,所以使得投机分子趋之若鹜。虽然在大地方,这些东西基本上花不出去,但诸如小县城,农村,并没有人在乎银元是真是假,只要别假的太过分,甭管多少,银子份量够,没人会在乎,这也就更使得有人肯去铤而走险,假冒袁大头。

也许,马三炮真的是在耍他们。一枚银元直径一寸多一点,能藏着什么秘密?

两人研究了一上午,也没有任何发现,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到外面传令兵喊道:“团长有令!今日午后部队换防安都镇,一点集合,没吃饭的赶紧去吃饭!……”

事后,爷爷才知道,他俩盯着袁大头发愣的那一上午,军营里都在风传这样一句话:“那女尸吸完了马三炮的阳气,今晚就要有下一个人遭殃了。”最早是谁说的没人知道,反正越传越邪乎,到最后还说什么那女尸吸够九十九个男人的阳气,就能让太后老佛爷复活,复辟大清朝……”

营长见人心惶惶,更怕真的跟传的一样,赶忙向上打了个报告,要求换防到离日本人更近的安都镇,于是上头很爽快地答应了。

以后的日子,随着战事逐渐吃紧,爷爷他俩也没空来顾及这枚袁大头。到后来从抗日战争打到解放战争,他们的部队被多次收编,两人倒也没分开过,只不过离家越来越远,到最后,就算有心想搞个明白,却已身在南方。

那枚袁大头,也只能时不时取出来瞧瞧,然后换另一个人保管。

直到1949年的8月,爷爷他们随部队退到福州机场,在这里等去往台湾的飞机。虽然两人混了这么多年,也只不过是分别从少尉升到了中尉和上尉。由于同僚官高一级,按照撤退计划,比爷爷早了两天飞去台湾。

八月中旬,爷爷连同数千官兵,还没等来接他们的飞机,却等到了解放军的大炮。

福州解放了,爷爷他们全成了俘虏。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08:00
当第一次爷爷讲到这里,我问的第一句话就是:那枚袁大头在谁手里?

爷爷说在他那儿,我嚷着要看,爷爷却说他回老家后给了我舅爷,也就是奶奶的亲弟弟,过了半个世纪,恐怕早就没了。

那时幼小的我总免不了可惜连连。以为凭着自己的本事,有朝一日能够发现马三炮的“宝藏”,谁知道竟没有一面之缘。

但世事就是如此难料,这枚假的袁大头,竟能够历经沧桑,最后真的来到我的手上,但……

爷爷的故事讲完了,不知道各位是否还记得,我开篇第一句话就是:爷爷是个怪人。那他怪在哪里呢?咱们接着说。

爷爷在被俘虏后不久,全国解放了,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当时对他们的处理原则非常宽大,有三条路可以走:一,留在福州当地,支持新中国的建设;二,附近还有一个俘虏安置城市——杭州,也可以去那里;三,回到原籍,想干什么都可以,只要别做破坏新中国的事情,还发给你路费。

爷爷早在几年前,还没打到南方的时候,已经抽空回老家结了婚,并且和奶奶生下大姑,他不习惯南方的天气,硬是扯着一家三口回到了老家,那个离当年他们驻扎过的地方不足百里的一座豫北小县城。

五几年,虽然已经解放了,但乡下的日子并不好过,爷爷常年在外当兵,还是国民党兵,家里分田分地时,压根就没他的份儿。

在老家熬了没两年,我们家就又拖家带口来到了省城。

爷爷找了份还不错的工作,一大家子慢慢稳定下来,从此离开了生活十几代人的老家。

改革开放后,慢慢地两岸可以互通书信,爷爷凭借他工作的便利,几经查找,竟联系上了已经在台湾扎根的那位黄姓同僚。

通了书信才知道,爷爷的这位同僚可谓是相当有经济头脑,到台湾后白手起家,通过三十多年的努力,他们家的连锁小超市现在几乎已经覆盖了半个台湾岛。至于那枚袁大头和其中的秘密,同僚更是在信中明确提到:就算找到宝藏,他放弃自己那份,将之全部转赠爷爷,以此信为证。

每当爷爷看到这信,都会笑着说:“空头支票!”东西都没了,还上哪找去啊~!

1987年,那年我五岁,开始逐渐记事儿,也就是在那一年,爷爷的同僚在台湾病逝了,享年七十六岁。也是从那一年开始,每逢七月十五日,爷爷总会买上几个小菜,一瓶酒,两副碗筷,把自己关在小屋里,一个人自斟自饮、自说自乐。

每当这时候,全家人都觉得他精神有些不对劲儿,可到了第二天又一切如常,起床,做饭,上街,聊天。

时间长了,大家也都习惯了。照奶奶的话说,爷爷其实清醒着呢,只不过是给自己找一个喝酒的理由罢了。(六几年爷爷生了一场大病,肠子截掉一半,医生不准他以后喝酒)。

后来我长大了,也慢慢明白了爷爷的心思。他这辈子,说白了关系最好的,就是那位姓黄的同僚,两个人,一个秘密,共同保守了半个世纪,该是怎样的艰辛和执着?

所以每逢七月十五,爷爷总要祭奠一下他这位一同工作了**年,解放后却天各一方的好朋友。

这个情况一直持续到十五年后,因为这一年,爷爷开始带有轻微的老年痴呆症,并且在之后的十年里,越来越糊涂。

直到前两年,有一天爷爷糊涂得夜里不睡觉,我整夜地守着他,老爷子坐在床沿,指着屋里的一角说道:“老黄,你终于来看我了,咱们有五十多年没见了吧?快来坐……”

虽然爷爷每次讲的故事听起来都很真,奶奶却总说他是胡编乱造,但我当时并不害怕,甚至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爷爷的确见到了他的老战友。

楔子完。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09:00
第一卷 古城旧事

第一节 舅爷
爷爷怪,并不只是每年一次的忌宴,更多的是他对一些事情的看法和处理办法,拿我母亲的话说,跟乡村赤脚医生似的。

我八个月早产,小时候身体很不好,平均一年一场大病,学业总是耽误,到小学毕业那年,都已经十四岁了,而且身体非但没有见好,反而越来越重。那时候比如便秘啊,爷爷就让我大口喝香油,或者出水痘,他就把蒜捣成沫,让我妈给涂在身上,说是可以拔湿毒……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很多。当然,还好父母没有这么干过,否则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到现在。

而且每当我妈问这些偏方都是哪听来的,爷爷一定会说是舅爷教他的,所以那时候我就觉得,舅爷是一个很不靠谱的人。

这个故事讲的不是爷爷,也不是舅爷,是我们的所有这一大家子的故事,所以爷爷的故事仅仅是开个头,下面讲讲我和舅爷的故事,也就算进入正题了。

只不过时间过了这么多年,许多事情都渐渐淡忘了,我又特意去问了奶奶,再捡一些自己还有印象的来回忆。

由于我们已经在省城安了家,老家的亲戚来回走动就少了,不是没了亲情,而是老一辈年事渐高,从省城到县城那五百里路着实不太好走。

所以,我一直到初中毕业前,也只在六岁那年回过一次老家,但当时对舅爷的印象全无,关于他的许多“英雄事迹”,都是从奶奶那里听来的。

照奶奶的话说,抗日战争爆发前,他们家也算是县城里的大户,三进三出的大院落,闺女们平时没事儿都要坐胶皮轱辘的驴车出去看戏,偶尔还给那些个唱小生的送个花篮。

而舅爷呢,整比奶奶小十岁,他出生没几年,日本鬼子就来了,家道败落,那时候都忙着“逃老日”,谁有空管他啊?所以舅爷从小也不读书,没事儿的时候就跟着一群同龄孩子到处玩耍。看到那些个在乡间到处做法事的和尚、道士和跳大神的,他们就跟在后面,念那些不知所云的咒语。

舅爷十二岁那年,刚刚打跑日本鬼子,县城来了一个老道,拜了佛爷,参了娘娘,走在街上时,他们那些小孩照旧跟在那道人后面唱着儿歌。说起来也有意思,这个道人穿戴很邋遢,但却不赶这些孩子,反而饶有兴趣地观察起他们。

当老道看到舅爷的时候,目光就再也挪不开,问明了我奶奶家,就径自来到家里,见了家长,张口就要收舅爷为徒。

家里人自然不愿意,一般跟着道士和尚打下手的,属于三教九流,不是正当营生,只有那些家里实在养不起孩子的,才送去学这个,只求有口饭吃,能活下来。

眼看收徒不成,老道也没怎么失望,反而不走了,就在老家东山上佛爷旁搭了间茅棚,住了下来,平时有白事就下山来做做法事,没事就在山顶守着佛爷,至于收徒的事情,竟从此再没提过。

起初家里人见这情景,不让舅爷乱跑,生怕老道哪天拐跑了他。时间久了,见老道确实为人不错,慢慢放松了警惕,从此舅爷的活动范围再次囊括了东山。

老道一个人住在山上,县城孩子也多,平日里没事爬山玩,到了山顶都会帮他做一些日常的事情,因为只要帮忙,老道就会拿出来山上结的核桃、柿子什么的给他们吃,孩子们也乐得如此。

但老道最爱护有加的,只有舅爷一个。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舅爷十八岁了,一天书也没念过,刚好那年老道要去附近的一个县城做法事,舅爷长这么大了,都还没出过县城,死磨硬泡让老道带他一同去,最后也没跟家里人打招呼,就这么跟着跑了。

好在只有一天时间就打了个来回,不过这次出门后,舅爷竟然心性大变,竟主动要拜老道为师。

我后来问舅爷,究竟是看到了什么?他才突然决定拜师的,舅爷却神秘一笑,只说了一句:“还能因为什么?显了神通呗!把我震住了。”

拜师,按理说是好事儿,总算随了老道六年来的心愿。可谁曾想还没等家里人反对,老道就先表了态——不收!

理由很简单,老道说舅爷年龄已大,过了学本事的最佳时候,现在开始学,就算到老,也是半瓶子咣当,难成大器,恐要误了他的前程。

不知道那次跟老道出去,舅爷究竟看到了什么?反正非要拜师不可,老道不收,他就天天往山上跑,栓都栓不住,再说家里就这一根独苗,也没人敢管。

乱了两年,老道眼看他再这么耗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教了些小把戏,让他在集市上好挣些小钱儿。从此,舅爷就干上了在集市上摆摊耍把戏的营生。这一干,就是一辈子。

听奶奶说,他那些也不算什么把戏,无非是弄三个小碗猜黄豆;或者摆个象棋的残局,要不就弄些面粉陈皮搓点大力丸出来卖。说的是“包治百病”,反正吃不死人,越吃越饿而已。

当然,没集市的时候,舅爷依然会上山陪着老道,有时候还一起出去做法事,但谁也不知道他俩都在捣鼓些什么。

这就是我分别从爷爷奶奶那里听来的“舅爷”,总之,当时在我看来,他是一个“不靠谱”的混混儿,仅此而已。

记忆里第一次正式见到舅爷,是我十四岁那年的寒假,舅爷来省城看病,我才开始亲密接触奶奶这个“不靠谱儿的弟弟”。

舅爷是蜡月二十三小年来的省城,那时候我发烧正厉害,一家人又要准备过年,又要看着我,忙得团团转。一看舅爷来了,奶奶赶忙把照顾我的任务交给了他,于是直到大年二十九舅爷回去,他平时不去医院的时候,都在家里看着我。

第一次看到舅爷,给我的唯一印象是,又黑又瘦一老头儿,个头不算低,满脸的褶子,倒是一双小眼睛还算有神。

舅爷摸摸我的额头,又装模作样地把了把脉,一声没吭,径直走出屋外和爷爷交谈起来。我当时烧得厉害,只是断断续续听到他们的只言片语。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10:00
第二节 老家
“阳阳是不是身体一直不好?”舅爷问。

“恩,还不是早产闹的,肺炎一年一次!唉~”爷爷叹气道。

“都不是早产的事儿!”舅爷直截了当道:“我刚把了孩子的脉,刚劲有力,身子不虚,我告诉你为什么!”

“……”爷爷其实一直不怎么待见这个不务正业的小舅子,也不吭气,等他下文。

舅爷见爷爷不搭腔,只得接着道:“别看这孩子早产,但生下来五行属火,偏旺,你又给他起了个朝阳的名字,火气能不大么?人讲究的是阴阳平衡,阳气大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内火旺,就会烧身,所以一年得一次肺炎有什么好稀奇的!等再大一些,可是会有坎儿的,到时候过不了坎儿,说不定会落下一辈子的毛病。”

“哦?”爷爷平时虽然信舅爷,但仅限于那些有来历的偏方,唯独见不得他这套迷信理论,于是坐直了呛道:“那照你说,给他改个名,这病就好了?以后就再也不发烧了?”

“那倒不用。”不知道舅爷是没听出来,还是根本就不在乎爷爷的挖苦,接着道:“改名字,无非是多一个名字。那不是写铅笔字,写错了能擦掉重新,起名就像写钢笔字,错了压根就不能改,只有划掉重写。所以,划掉的那个字,你是抹不掉的,始终存在。现在的名字,孩子从小就听,你改了,他就记不得了?这不治本。”

“呵呵,那你给出个主意我听听!~”爷爷不怒反笑,想看看舅爷到底怎么个解决法?

“我回去寻摸寻摸,找个阴性强的物件,让阳阳以后带身上就成。带到他长大娶了媳妇儿,就可以扔了,那时候自会有人来给他调剂阴阳。”舅爷顿了顿,又接着道:“或者今年放暑假的时候,你让他来跟我住上俩月,我给他调调,别的不敢说,像这样一年一次的大病,我跟你保证,两三年内是绝对不会再有了!”

“行……我和你姐商量商量。”爷爷不好意思当面驳他,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他们随后再说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因为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之后的两天,舅爷总是会在看病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些拣来的小石块,洗干净后放在我手心、腋下、大腿根一些地方。说来也奇怪,在舅爷的“悉心照料”下,我的烧竟然奇迹般只花了一天半就全消了,而且并没有那种往常发烧后浑身虚弱的情况。就连父母都连连称奇,因为以前我发烧,都是按周算的。

而这次,从烧起来到结束,只有短短的四天。

烧好了,我自然就天天跟在舅爷屁股后面,在院子里看他表演那些“蒙人”的把戏,就连自己也学了几样简单的。

转眼到了大年三十,舅爷要回老家了,我很是不舍,因为他那些“神奇的本事”,我都还没学会呢,怎会舍得他走?

“想跟我学啊?暑假来找我!舅爷带你爬山!老家的山上可好玩了!”舅爷适时地向我提出邀请。

“好!”我满口应承下来,却看到一旁的爷爷眉头直皱。

开了学,由于我整个假期都“勤于练习”舅爷教的那些小戏法儿,回到学校跟同学们一展示,立刻震倒一片,同学对我的崇拜,更加坚定了我对舅爷的崇拜。“不靠谱的混混”称号,在我心中也逐渐被“了不起的大仙”所替代。每当想到这里,总盼望着暑假赶紧到来,好回老家再跟舅爷学上个一招半式。

一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刚好这年我小学毕业,连暑假作业都不用做,爷爷虽然并不反对我回老家玩,却怕舅爷又带着我去搞那些不靠谱的东西。眼瞧拗不过我,只得让奶奶叮嘱老家的两位姨奶,看紧我们爷俩,别整天没个正形。

于是,在放假后的第一个礼拜天,我就跟着奶奶,第二次回到老家县城。

第一次回来是六岁,就呆了一天,所以老家县城在我脑海里等于是一片空白。

这座位于豫北北部平原的小县城历史悠久,地理位置奇特。

历史悠久,是因为老家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不但有古城墙、塔楼,还有始建于1600多年前“全国最早、北方最大”的一躯大型摩崖造像,就是那个老道后半生都守着的“佛爷”。

此外,老家还有更加久远的古庙会,每逢阴历初一,十里八乡的人都会准时赶来,在集市上交易买卖,也是舅爷一辈子过活的地方。

地理奇特,是因为以老家为中心,方圆二百余里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唯独我们县城这十几里地界冒出了两座小山,山名在此不表,老家人分别管它们叫东山和南山。

说是山,有些抬举它们了,南山其实就一小土坡,如果县城的平地算海平面,那南山海拔也就三十来米,山上有座碧霞宫,里面供奉着一位睡奶奶;东山是个石头山,相对高大一些,有百十米,十几里长,大佛就端坐在山顶的石壁上,后山上还有八卦楼和睡爷爷。

在这说句题外话,直到这两年,我又回了一次老家,才知道老家的怪远远不止如此,比如说人人都信佛,每到庙会,南山上那些个摆摊算命的,能从山门一直摆到睡奶奶大殿前。更不可思议的是,老家依然秉承着千百年来的旧俗——土葬。我们县城也是全省唯一一个没有火葬场的县级单位。

老家历史再悠久,也还是个县城,到了舅爷家,我就有些后悔了。虽然院子挺大,但都九十年代了,居然还能看到有些人家窗户上装的并不是玻璃,而是糊的纸。倒是院子中间的那口水井吸引了我,一直研究个没完。

花了好大功夫,打上来小半桶,我一尝,啊呸!又苦又涩,颜色还略微发黄。奶奶见我五官都撮在一块,笑着说道:“老家地不好,打出来的水都这样,必须得先烧开了,晾一晾才能喝!”

说话间,三姨奶笑着给我倒了一茶缸烧过的水,又格外加了些糖,这才勉强能喝。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10:00
第三节 飞来麦
舅爷一早到村头接了我们,送到家里,人就没了踪影,说是去什么城北头帮人忙,奶奶问起来,俩姨奶不屑道:“还不是跟那个老道学的一些蒙人把戏,现在老道不在了,人们家里有个白事什么的,就都来请他,倒是能混些吃饭钱。唉,快七十的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还管他干吗?”

我刚来,还有些陌生,一上午哪也不敢去,就在舅爷家大院里玩,好在犄角旮旯挺多,院里有一条黄色的看门狗,还散养着鸡鸭,城里孩子到了农村也新鲜,玩累了就搬个小马扎坐在井边听奶奶和她的两个妹妹叙旧,歇够了起身接着去探索与发现。

奶奶他们姐弟四个,只有舅爷一个独子,所以老家的大院自然给了他。过了半个世纪,重新坐在这打小长大的老院子里,奶奶他们聊了没一会,就说起那些老故事来。

我听了好半天,才发现他们说的事儿还挺有意思,而且全都是发生在这大院里的,奶奶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于是在前些日子整理这些事情时,我反复向奶奶求证,并记录了下来。

其实许多怪事并不像演电影那样,有前因后果,都是突然就来了,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一眨眼就完事儿,所以我尽量描述的详细一些,努力还原当时的事件真相。

故事一:飞来麦(奶奶亲身经历,音频收录)

这三个故事都发生在奶奶还是小姑娘的时候,具体时间不详,她老人家今年九十高龄,也记不大清了,只知道大概时间是民国,抗日战争爆发前那十几年。

之所以把飞来麦放在第一个,不止是因为它比较短,但却是最真实的一件事,因为一大家人都亲身经历,而且没头没尾,不好描述。但不说吧,我觉得太可惜,记下来,又不愿意添油加醋。

好吧!言归正传,嗯……那年奶奶十几岁,有一天天气很好,午饭后一大家子人都坐在院里聊天晒太阳,正当各家都准备回屋睡午觉的时候,小东屋里却逐渐传来呼呼的风声。

按我们老家的规矩,东屋是不住自己家人的,而是专门打扫出来,留给客人住。平时干净得很。而且主人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尊重,东屋除了日常家具,什么杂物都不放。

东屋起风,家里人都睁大了眼看着,惊奇不已。这天风和日丽,外边一丝风都没有,更何况是在屋里起风,压根没人见过。

屋里的风越来越大,直吹得窗户来回摇晃,咯咯作响。好在青天白日,家里两个胆大的男人慢慢靠近窗户,想要看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就在他们靠近的时候,风中似乎逐渐开始掺杂着一些沙粒类的东西,呼呼改为沙沙声,而且那股歪风变成了黄色,在屋内打着旋。

两个男人站在窗外,却如何也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因为风太大了,一片模糊。

好在很快这股歪风就停了下来。我奶奶的二叔此时离门最近,听了半天,的确没什么动静,于是慢慢推开东屋屋门,朝里探头看去。

片刻后,只听二叔喊道:“我类天爷啊!菩萨显灵了!”

一家人眼瞅着二叔走进屋,更何况他喊的是“菩萨显灵”,就说明不是什么坏事儿,于是纷纷冲了过去。

涌进东屋,所有人都看傻了眼。只见窗户下的火炕上,堆满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麦子,跟小山似的,足有上千斤。

全家人都啧啧称奇。

看到这里有人会说,农村都喜欢把粮食吊在房梁上,能防老鼠,肯定是不小心袋子破了掉下来的呗~!

各位,我开头就说了,东屋是给客人住的,除了基本家具,什么都不放。房梁上自然也不会有成包的麦子。

而且最奇怪的是,除了炕上,刚才那么大风,屋里地面上竟没有找到一粒麦。也就是说,即使从上面漏下来,真能那么不偏不倚,全落在炕上?显然是不可能的。而且这点也是奶奶每次讲到必定会说的细节。

事情虽然怪,但却是好事儿,所以全家人高高兴兴地把麦子装了几大包,吃了一整个冬天。

之后几十年,类似的事情又发生过两次,一次是大半夜屋里下雨,另一次什么时候刮的风都不知道,只是早上打开门,屋里面一地树叶。平白无故刮来一床麦子那样的好事儿,倒是再也没发生过。

舅爷也曾请教过那个道人,道人亲自来看后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儿,这叫‘串梁’,你们屋的大梁和某一户的对冲了,是谁家不知道,也许就在城里,也许相隔千里。想要这种事不再发生,换一根大梁就行了。看来你们比人家盖的晚,所以他们家的东西,都被串到你们屋里来了。”

换大梁显然不现实,那就等于要把整个房顶拆了重搭。反正怪是怪,倒也不怎么吓人,大不了以后不住人就行了。

舅爷后来还跟道人学过建房置梁的学问,一接触才知道,房屋的大梁是非常讲究的,方位、角度、纵贯线都要配合整个院子的布局,经过严格的计算,才不至于会出现“串梁”的情况。

也就是说,那飞来的麦子,是“串梁”另一家的。

所以古时候大户人家,放财宝的屋子,房梁数据不是严格保密,就是找高人专门用咒封上,为的就是防止有不安好心的人故意“串梁”,盗窃财宝。

所谓“黄粱”,自古相传是图吉利,镇宅的意思,和这也不无关系。

现如今,院子还是这个院子,但老房早已不在,新房子都是平顶砖房,已经没人再研究房梁了。

故事二:五姨太之死(奶奶亲身经历,音频收录)

这件事牵扯到上个故事里,推门的那位二叔。他是奶奶的二叔,不是我的,老人家一辈子活了九十八岁,直我回老家的这个夏天,才寿终正寝。

我这里也暂且称他为二叔吧,隔了三辈人,实在算不清楚。

那时候陆家是县城的大户,二叔为人不错,人送外号陆大善人,但就一点不好——爱娶媳妇儿。前前后后一共娶了五个媳妇儿,最多的时候,三个姨太来伺候他,可算是享尽了齐人之福。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11:00
第四节 五姨太之死(上)
但照算命的话来说,二叔这个人八字太硬,所以别看他娶了五个媳妇儿,没一个能陪到老的。算起来,从他十九岁那年娶第一个媳妇儿开始,到四十七岁时四太太去世,二十八年里,五个媳妇儿走的是干干净净,而且膝下没有一子一女,就剩一个老头,孤孤单单地又活了半个世纪。

据奶奶说,就是老道来县城的那年,二叔娶了第三房媳妇儿,那时前两个太太都已经病死了,老道曾经劝他别再娶了,那是害人家,可二叔哪肯听啊!之后又娶了俩,直到五姨太娶回来后第二个月就自杀了,二叔遭受的打击不小,这才终于想开,放弃了再娶媳妇儿的打算。

这个故事既然讲的是五姨太之死,那就说明她死得蹊跷。

五姨太进门那年,只有十九岁,但二叔已经年近四十。五姨太也姓陆,是县城上的本家,但他们家境却和奶奶家有天壤之别。五姨太从小娘就死了,是她爸一个人将几个孩子拉扯大。

我刚才说了,二叔平时为人不错,对本家都多有照顾,特别是五姨太家,帮扶了好多年,也不求回报。

五姨太十九岁那年,她父亲年事渐高,加上常年劳累,有一次在田里累倒后,回家没几天就一命呜呼了。当时家里的钱都给老爷子看病花了,两个孩子守着父亲的尸体,愣是没钱下葬。多亏到后来二叔得知,托人把钱送了去,这才算葬了他们的父亲。

其实那点钱对于他们大户人家来说不算什么。但俗话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老父亲的头七过了后,五姨太就来到我奶奶家,说是为了报答二叔,硬要嫁给他当媳妇儿。

当时一方面二叔帮衬他们家并不求回报,再者他刚娶了第四个媳妇儿不久,暂时还没有接着娶的打算。

可谁知道这丫头犟得很,不同意,就跪在奶奶家门口不走。家里人没办法,就跟她商量,说又不是非当媳妇儿不可,如果需要钱,家里可以给他个使唤丫头的差事先干着。可她不,就是非嫁不可,说是爹托梦说的,必须听从。

到后来,奶奶家里当家的也没办法了,就跟二叔说你看着办吧,赶紧把这事儿处理了。一个大宅院,家门口天天跪着个人算怎么回事儿?

二叔后来想了想,这闺女也不丑,而且屁股大,好生养,自己现在还没有一儿一女,说不定娶她进门,没两年就能生一个大胖小子。再者这丫头闹得满城风雨,都知道非他不嫁,现在推出去,也没人肯娶她了,那等于是害了人家,不行干脆就迎进来吧!~

没办法,和家里商量来商量去,看样子也只能如此,于是选了个不错的日子,彩礼一送,没怎么张罗,就把这小姑娘迎进了门。

要说这事儿完全是五姨太自愿的,她进门后就算随了心愿。二叔脾气也好,轻易不对几个媳妇儿发火,应该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才对。

怪就怪在,这闺女进门后,就整天唉声叹气,也不说话也不笑,除了吃饭,平日里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只有见了家里的小孩子们,才有那么一点点喜庆气儿。

二叔见这情况,得其所好,给了五姨太一个差事——平时就没事带着我奶奶他们几个孩子玩就行了。

照奶奶话说,那个五姨太在她看来,说得好听点,像林黛玉,看见朵花儿谢了都能难受上半天;难听点,就跟个神经病似的,天天没事儿就在那自言自语,说一些很消极的话。

就在她进门两个月后的一天,那天是初一,五姨太带奶奶他们几个小姑娘去赶大集,回来的时候,五姨太扯着奶奶在河边漫步,走着走着就慢慢停了下来,愣愣地瞧了河面半天,突然说道:“你们看这河水多漂亮啊,我真想死在里面!”说完,撒开手就要往河中间走。

几个女孩子当场就吓哭了,好在赶大集的时候人多,附近有人循着哭声瞧见这一幕,赶忙过来,这才把已经下了河的五姨太给拽回来。

当晚,二叔第一次对五姨太发了脾气,要说她是有点气人,怎么地都要嫁进来,可进了门,非但不高兴,天天不是唉声叹气就是寻死觅活,问她为什么,也不说话。这哪是娶媳妇儿啊,整娶进来个祖奶奶。

吵到最后,二叔见她就低着个头在那儿玩衣角,自始至终一言不发,也懒得说了,就让其晚上去西屋陪四姨太住,顺便让姐姐给“开导开导”。

谁都不成想,刚入二更,一大家子睡得正香的时候,全院就只听见西屋里四姨太的一声惨叫:“哎呀!快来人哪!老五上吊啦!”

等二叔他们赶到,只见五姨太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麻绳,已经不知道在门后挂多久了。

最奇怪的是,那麻绳居然打的不是死结,就那么交叉一搭,顶在脖子下面。而且五姨太什么也没踩,屈着腿就把自己吊死了。

二叔他们哪还有心思观察,冲上去正准备将她放下来,三姑却突然喊道:“别动!我听老人说,上吊死的人都会憋着一口气出不去。二哥,你现在别放她下来,膝盖顶在肛门上,脖子那里只用虚搭在绳上,等到早上鸡一叫,马上放下,让老五双脚在地上顿一下,说不定就能活过来。”

“有……有用么?”二叔抱着五姨太,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

“唉……死马当活马医吧!你就只管试试!”大伯把了把五姨太的脉,叹着气说道。

这说明脉象已经没有了,就算放下来,也是没得活。

“……嗨!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二叔没办法,悲叹一声,找人拿来了一个小板凳,踩在上面,然后就隔着衣服,把右腿膝盖抵在五姨太的肛门处,抱好了,只等天亮。

长夜漫漫,更何况抱了个死尸,还以那么奇怪的姿势站着,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就连二叔都快丢了半条命。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13:00
第五节 五姨太之死(下)
终于,天际微微发亮的时候,远处传来了一声鸡鸣。

“就这时候!放下来!”三姑也陪着守了半夜,此时赶忙发一声喊。二叔不敢迟疑,踢开小凳,同时将五姨太的脖子从绳头上挪开,双腿并拢,扶着腰往地面上一顿。

奇迹发生了!只见五姨太被顿了一下后,“嘶哈”,猛抽一口气,活过来了!!!

众人喜出望外,慌忙将她抬到床上。可是观察了一会却发现,气倒是有了,但人就跟睡着似的,怎么叫也不醒。

如此持续了两天,吃饭喝水都靠人喂,拉屎撒尿也不知道。家里没办法了,去请来那个老道,给瞧瞧到底怎么回事?

问明情况,老道叹了口气道:“没办法了,你们用土办法强行救活,只能剩一口气,就算她活到老,也是这个样子,除了喘气吃饭,永远不会动。”

“那……那可怎么办好?”二叔一时没了主意,好歹也是有气的人,总不能刚救活再弄死。可如果养着,在这乱世,活人都快顾不住了,谁又能保她周全?

“放心!”老道主动道:“她是上吊自杀的,你们家也待她不薄,并不影响陆家的积业,下地狱的事情,还是贫道来做吧!”

几个当家的在门外商量一番后,决定这次听老道的,赶快把五姨太安安稳稳送走,也就罢了。转而将决定告诉了他。

道人微微一笑,来到五姨太躺着的炕前,右手捏着五姨太左臂臂弯,左手盖在她额头,轻声说道:“本已归去,莫再留气。昨日种种,今朝归一。涅槃化蝶,去留随意。红尘俗世,往生再忆!去吧!”说完,道人就松开了捏着臂弯的拇指,同时,五姨太开始向体外呼气。这一口气出得好长,足有十几秒,停下来的时候,胸部终于不再隆起。

五姨太这次是真的走了。

谢过道人,又捐了些香火钱,家里就开始操办五姨太的丧事。三天后,风光大办,将五姨太葬在了城外东边的祖坟里,算是对得起她了。

可就在十几天后,五姨太再一次敲响了家里的门。

故事三:死人敲门(奶奶没亲眼见,但亲耳所听,音频收录)

陆家是大户,五姨太虽然死得蹊跷,但家里也是风光大葬。这就难免会让一些心怀鬼胎的人惦记。

果不其然,头七后没几日,这天到傍晚,开始乌云密布,一入夜,就哗啦啦地下起了雨,到该睡觉的时候,雨不但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

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间一个炸雷,把所有人都给吓醒了,小孩们更是蒙着被子哇哇乱叫,奶奶正打算下床到门口摆着的夜壶那里方便一下,却隐约听见在雨中,夹杂着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这么大的雨,如此深的夜,谁会来叫门啊?更何况院子的大门是锁着的,此时拍的却是院内南屋的门。

奶奶正想扒在窗户上看看是谁这么倒霉?床上的小姑突然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将她一把拦腰抱起,又跳回床上,扯着被子躲在墙角,浑身瑟瑟发抖。

奶奶正疑惑不解,却听到除了雨声、雷声、拍门声,还有一个女人喊叫的声音:“快来人啊~帮帮忙啊,他们把我屋门撬开了!……”

“五婶……”奶奶天天跟着五姨太玩,自然认得这个声音,五婶两字刚叫出口,却被小姑连忙伸手捂住了嘴。

奶奶这时才明白过来,五姨太已经死了十来天,这时候听到她的声音,那就只可能是……鬼!

毕竟刚走的人,家里没人不记得这个声音,都是躲在被窝里,谁敢去开门啊!

外面的五姨太拍完了南屋,又去拍西屋,整个大院都让她拍了个遍,嘴里也不停着:“快去人看看啊!求求你们了!那些家伙把我的首饰都抢走了!……你们去看看啊!他们扒我衣服了!……快啊!再不去,他们都跑了!”

但是,谁敢去?她在屋外堵着,谁敢开门?

直到雨渐渐停了,五姨太的声音也跟着消失不见,但是依然没人敢开门看看是怎么回事儿。

好不容易熬过了后半夜,天亮后,才有老爷子们壮着胆子打开门,院子中除了积水,再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我找奶奶求证的时候,奶奶的说法是,当时也问过全家人,五姨太的声音,除了一些小孩子,全家每个人都听到了,但却没有一个人敢趴到窗沿看上哪怕一眼。

所以,那声音是怎么来的,没人知道。

第二天一早,二叔就带了几个人,扛着扁担,赶往城东祖坟。一看不打紧,刚埋下的五姨太坟旁一个大土堆,棺材果然被挖开,躺在坑底,连盖也被掀到一旁,里面的五姨太,除了贴身的内衣,所有衣服,首饰,头上插的手上戴的,全被抹了个精光!那些个放在棺材里的陪葬品,就更不用说了,一件都没落下。

五姨太的墓果然被盗了!

这事儿可大了去了,留下几个人收拾残局,将五姨太重新下葬,二叔当即就上东山去请老道来帮忙处理这件事。

“哎呀……”老道听完二叔的叙述,拍着脑袋道:“你那五姨太本性不错,昨晚也没什么恶意,只不过是来求你们帮忙而已。如果当时答应她一声,说天亮就去,我想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你们偏偏没人敢应,恐她要从此怀恨在心啊!”

“半……半夜鬼叫门,谁……谁敢应啊!”二叔听完,冷汗直冒,说话也不利索了。

老道连忙摆手道:“此鬼叫门非彼鬼叫门。生鬼叫门,确不可应;至亲之人叫门,必是有求于你,理当答应!”

“那……那可怎么办?”二叔想到搞不好今晚还会有什么吓人的事情。忙求老道出手相救。

“唉!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老道沉吟片刻,道:“看天色今晚还会有雨,她定再来拍门,今夜不比昨夜,恐是凶险了些。你回去嘱咐家人,切勿点灯,一不可开门应她,二不可扒窗偷看。我到时去会一会她!”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13:00
第六节 舅爷收徒
得了老道的应承,二叔心神不宁地回到家中,将事情一讲,家人没办法,只好在晚饭后把人相对集中在南屋和西屋。然后关紧屋门,又顶上几件家具,方才安心了些。

入夜,又是大雨磅礴,子时初刻刚过,雨中果然开始夹杂着一个女人的哭声。

“快来人哪~他们把我的首饰都抢走了!……”

“呜呜呜,你们这些狠心的陆家人!……”

所有人都挤在一起,连大气都不敢出。

声音若隐若现,约莫持续了有十几分钟,突然听见城东墓地方向一声哨炮,呼啸着直往上冲了几百米,忽地炸开,爆出绿色火焰,瞬间照亮了整座城。

炮声过后,门外哭喊声戛然而止,两分钟后,大雨也停了。

二叔猜想,那炮应是老道放的,大概意思是告诉他事已办妥。但没有得到确切消息前,还是没人敢开门回自己。好在那时候炕大,于是让家人将就和衣睡下,明早再说。

第二天,刚蒙蒙亮,老道竟主动前来叫门。见了二叔,从袖袍中掏出一金丝长方锦盒,打开锦盒,里面是两片黄绸,上面应该是用朱砂,画满了莫名其妙的符号,但看似内容相同。

在二叔面前摊开后,老道说:“我已和五姨太达成协议,用你十年阳寿,保陆家平安。此契一式两份,五姨太的由我来送,另一张你自己保存,死时随你下葬即可。但你切记,定要和她共葬一穴,不可与其他妻妾同葬。”

和谁埋在一块儿倒好说,一听要减十年阳寿,家里人可不愿意了,正要和道人理论,老道一挥手,不怒自威道:“知足吧,我这是帮你!你八字太硬,注定孤独终老,与其多活几年,倒不如趁着还算硬朗,身子能动,寿终正寝。何必要受那没来由的病榻之苦!”

二叔听话中意思,老道似乎晓得他能活多少,连忙追问。道人却以“批讲寿数,法者大忌”为由拒绝了。不过却留下一句话安心:“你的命,一定会等到身边两代之内所有至亲之人都死光了,才轮得到。”

二叔转念想了想,既然都死完了,自己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不再考虑,当下刺破手指,分别在两张契约上按了手印,老道收起一张,将另一张放在锦盒内交予了他,转身离去。

舅爷后来跟我讲,他跟老道学了一些本事后,偶然听家里人谈起此事(五姨太死的时候,舅爷还不怎么记事儿。)试着自己批算了一下二叔的命格,得了个二九下一之数,但同时有大约十个格的浮动。

他不明白,拿去问那老道,道人看后却笑而不语,只是夸奖他算得不错。

直到后来又学了更多命理的知识,舅爷方才明白,二九下一得十七,与九和八相加一样(八十九是二八上一)。而那搞不清楚的十格,正是被老道取走的十年阳寿。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那件事,二叔能活一百零八岁,横跨三个世纪。若真如此,着实叫人咋舌。

同时舅爷也明白了,为何当年这么大的事情,老道连商量都不商量,就替他做了主。因为老爷子太能活了!少十年根本不算什么。

“古”井风波

等奶奶他们的故事讲完,也该吃午饭了,舅爷依然没有回来。

我正听得起劲儿,哪儿肯就这么算了?扯着嚷着还要听,三姨奶拉着我说道:“想听啊?回头问你舅奶(听起来有点怪,但我们老家就是这么称呼舅爷的媳妇儿)去!她跟你舅爷这么多年,知道的故事可多了去了。”

没办法,我只得暂时记下,跟她们一起吃午饭去。

饭后挺热的,也没个空调,我对老家的兴趣开始逐渐减淡,正想着怎么找个理由回去,还能不挨爷爷的打,舅爷却领着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小男孩回来了。

小男孩浓眉大眼,身子粗壮黝黑,穿得比较朴素,一看就是农村孩子。他有些怯生,躲在舅爷身后,两个大眼珠子直打量我们。

“这就是你收的那个徒弟?”二姨奶首先开腔道。

“什么徒弟?”奶奶一头雾水,紧跟着问。

三姨奶爱说话,不等舅爷解释,就把事情的大概呼呼啦啦都讲了出来。

原来,那老道临死也没有收舅爷为徒,但两人几十年的关系不是师徒,也胜似师徒。更何况老道帮过家里大忙,和陆家关系一直不错,逢年过节都互有来往。

老道曾经说过,舅爷跟了他快三十年,本事学的没有八成,也有一半。虽然不能大成,但这十里八乡有个什么事情,还是需要人处理的,希望舅爷能把这个本事传下去,也算造福乡里。

其实这只是个表面的原因,更深一层的意思,舅爷临终前曾告诉过我,老家这个县城,之所以有大佛,供奉各路神仙,是为了镇煞气,需要有一个兼备这方面本事的人坐镇,处理一些非同寻常的事件。

这也是老道当年来到这里就不肯再走的原因。

老道驾鹤西去后,舅爷深感力不从心,许多事情,办法,都是摸着石头过河。虽然这几十年没出过什么大事,但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的道理他还是懂的。于是就萌生了收一个徒弟的想法,至少把自己的本事都交给他,以后有什么难题,也能商量着来。

甚至白事多的时候,师徒俩能分开行动。

可是收徒说来容易,真要做起来却难如登天。从建国到改革开放的几十年,是国家大力整治封建迷信的阶段。那些年,舅爷要不是靠在集市上摆摊变戏法,卖大力丸骗俩钱儿,恐怕早就饿死了。

每当想起来,舅爷总说:“就这样已经很不错了!那十年没人整我,已经算烧高香了。”

说起这事儿,我再加几句,那十年,不是没人想整舅爷,而是没人敢整。刚开始串联的时候,就有年轻孩子盯上他和老道人了,到后来就组织了一批人,拎着铁皮大话筒,举着大字报,上山要找他俩“清算”。
楼主:飞行电熨斗  时间:2011-12-26 10:14:00
第七节 无聊的暑假
PS:有一点我说一下啊,可能有的筒子对五姨太那句“你们看这河水多漂亮啊,我真想死在里面!”觉得很扯蛋。

可能会想:这家伙胡写的什么台词?就这都行?

说实话,我第一次听,也觉得很扯蛋。

但我可以很严谨地告诉大家,凡是标注(奶奶亲身经历,音频收录)的小故事,都是一字不差地搬来了,关于这句话我也问过老太太,她很肯定地告诉我,五姨太当初就是这么说的。

包括她为什么不高兴,为什么寻死,没有人知道,甚至他死的方式——系活扣曲腿,等于是自己把自己勒死了,按理说是不符合逻辑的,但她偏偏就是做到了。所以,我只能用“崇拜”二字来表达自己对五姨太的看法。

老道此时已经不问世事,一切交由舅爷处理。

舅爷从小可是县城里的老牌混混儿,会怕他们?当然,来硬的不行,你一个人本事再大,也搁不住他们天天组团儿来骚扰。

于是第一天舅爷很顺从地让他们过了过瘾。

到第二天,原定的是要对舅爷大斗特斗一百天,年轻孩儿们在山下集合后才发现,昨天斗得最凶的几个,今天都托病没来。

初生牛犊不怕虎,少他们几个照斗!然后重新挑选了些领头的,又上山找舅爷的茬儿去了。

第三天集合,昨天才选的几个领头人,又都托病在家不来。

要说这群孩子真是被脑袋瓜被驴踢了,也不想想前因后果,傻着脸又冲上了东山。

第四天,果然又少了几个。人们这才开始发现有些不对劲儿,前后一合计,觉得斗这么一个老头儿,搭里面的人力物力太多了,量他一个人也掀不起什么风浪,就主动解散了。

当然,这只是场面上的话,其实那些人都怕了,不敢再斗了。

事后,问起那些托病不来的,他们却都统一保持沉默。只是过了好久,人们越传越邪乎,说那些带头批斗舅爷的,不是第二天起来发现自己睡在乱葬岗上,就是夜里有县城里才死的人敲窗户,都被吓了个不轻,谁还敢来啊?

我听后先是捂着肚子笑,笑完问舅爷这些事情都是真的假的,舅爷的回答让人寻味:“嗯……这些事儿吧,都是假的,又都是真的!”

也多亏了舅爷,那几十年里,县城的老城墙让拆了,古建筑让拆了,就连南山上的老奶大殿,也是拆了重建的。只有舅爷守着的大佛,继续延续着它一千多年的历史。

题外话完,咱们继续说收徒的事儿。

直到近几年,舅爷才敢把收徒的事情公开,他一年在城里贴一次告示,注明收徒弟,要求不得大于十三岁,管吃管住,长大以后还管发工钱,但却没写学什么。因为他不敢写,写了就没人来了!但是舅爷也明白,他贴的告示,就算不说学什么,整个县城谁不知道啊?

现在家庭条件都慢慢好起来,种田的种田,做生意的做生意,谁会去学那种“不靠谱的蒙人”手艺。

当然,看了告示来的还是有。比如家里实在穷,没有经济来源的,实在养不起孩子,就想送到舅爷这里,甭管学什么吧,好赖孩子能活下来,长大了还能帮衬家里一把。

但往往这时候,又换舅爷挑三拣四了。不是看这个孩子太木,没有慧根。就是瞧那个娃底子不好,怕没有长性。

所以,就这么拖拖拉拉,一直到今年,西城的一家死了男人,就剩下个寡妇和三个孩子。其中的老二,差两个月十三岁,舅爷相了好久,觉得他是棵好苗子。于是男人出殡时他前后照顾周全,在七七后专程登门拜访,说明来意,要收老二为徒,帮他们解决家庭负担。

那寡妇起初还有些犹豫,直到舅爷保证一等老二年满十六,就发工钱,而且平时不用伺候他,晚上可以回家睡觉,农忙还可以在家干活,女人这才点头同意。

找个徒弟找了快三十年,舅爷比老来得子还高兴,专门在上周选了个好日子,举行拜师仪式。算起来,这孩子到现在,入他门下也不过月余。

三姨奶说完,舅爷乐呵呵地把那小男孩拉到身前,温柔地道:“快,志豪,给奶奶们和哥哥问好!”

“奶奶!”小男孩对着奶奶他们喊过。又扭脸打量了我一眼,小声叫道:“师兄!”

“啪!”舅爷赶忙象征性地打了他脑袋一下,厉声道:“胡说!要叫哥哥!师兄可不是随便叫的!”

“您进门的时候不是才说……”叫志豪的小男孩指着我道:“以后要管他叫师……”

“咳!去去去!你俩玩去吧!别在这胡说八道了!”舅爷没等他话说完,假装咳嗽打断,将我俩推了出去,搬个小凳坐在三位姐姐面前。

“我说红星!”奶奶哪会看不出来舅爷那点猫腻,直接说道:“我送阳阳是来让你调理身子骨的。别整天教他那些个不三不四的东西啊!你混了大半辈子,我们都没管过,现在收个外人当什么徒弟也就算了,可别再打家里人主意了!”

“那是……那是”,舅爷低着头,连声答应。

“大姐你就别操那闲心了!”三姨奶赶忙接腔圆场道:“有我们俩看着他,你还怕阳阳有什么问题啊?老幺现在收了徒弟,他也不会有那么多心思搞小动作。我知道阳阳是你们家的宝,放我们这,你一百个放心!少一根头发你只管找我……”

我和志豪站在一旁,虽然相对陌生,但毕竟都是小孩子,没一会儿就混熟了。我问他舅爷这一个月里都教了他些什么?他却是磕磕绊绊的说不出个囫囵话。当下我俩不再聊这个,蹲到墙根翻砖找蝎子蜈蚣去了。

奶奶已经不太习惯老家的生活,住满三天,就回了省城,只剩下我自己,整天跟着舅爷东跑西逛。好在老家里能玩的东西还是很多的,除了爬山,就是到处抓各种小动物。

不过舅爷也不是每天都陪着我,因为他要还教那个志豪学本事,就在街口的一个小破院里。

这个院子所在的地皮,是我爷爷奶奶的,他们由于常年不回来,一直空着,结果旁边几家就把围墙今年推半米,明年再推半米,借此来扩大自己家的面积。

到后来,舅爷眼看这样不是个事儿,再过十来年,恐怕连房子都盖不起来了,赶忙找来两位姨奶,三人凑了些钱,在这里盖起了一个小院,两间屋子,算是把地方占着了。

可是三家都有自己的房子,盖了好没人住,于是就交给舅爷没事照看着。

本来那老道去世后,舅爷就常驻山上,后来大佛那里成了旅游景点,自然没法再住,所以他在结婚后就搬回了县城。平日里生活过日子就在老家大宅,有个什么白事怪事要处理,就约人家在这个街角的小破院里见面。

师徒俩学本事的时候,我就在墙根挖小虫儿。不过舅爷似乎有意不避开我,虽然两人在院子一角的小石桌上整天小声嘀咕着,有时候还连说带比划,但在我看来,和在学校里上学没什么两样,自然兴趣索然。

就这么过了一个月,我期间两次想发烧,都让舅爷用哪个石子敷身的土办法给降了下来。眼看暑假近半,该玩的全都玩了个遍,我开始想家了。本以为至少志豪在这,我俩还能一起玩,谁知道他的大部分时间都被舅爷拉去“上课”,有时候还跟着外出做什么法事,总共在一起也没几天。

不过正打算走的时候,却出了一桩怪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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