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果(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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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06-10-19 11:46:22 更新时间:2020-11-11 22:41:42

楼主:梵雨1979  时间:2006-10-19 03:46:22
一 前奏
医院走廊幽暗的灯光似乎有催眠的魔力,董萍感到眼皮越来越沉。她刚从昏迷中苏醒不久,本来就身体不适加上产后失血过多使她虚弱到了极点。她的脸色苍白,神志恍惚,干涩的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话,但喉咙却无力发出声音。熟悉的场景在她脑中断断续续地重现——产房、手术灯、医生和护士。然而不断压来疲劳感使得这些稍纵即逝的记忆碎片无法重合,即便是几个小时前刚发生的事情。渐渐的,所有印象都变得越来越模糊,然后消失了……
护士把她的病床推到211号房,这是一间舒适的单人病房。她没有危险,只是需要更多的睡眠。
大约凌晨一点,董萍再次醒了过来。她睁开双眼,视觉有些朦胧。房间的灯光很暗,压抑的天花板迫使她把视线转向一边。那是窗户,一扇很大的让人舒适的窗户,窗帘是拉开的,玻璃干净明亮。然而外面一片漆黑,无法透过窗子看清任何东西,却将病房内的景象折射到她的眼中。
董萍注视着玻璃窗里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人,显得毫无生气,仿佛已久病不起。片刻,她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那女人身后的门开了。她转过头来——没有人,门只打开了一尺宽。
如果不是值班护士,这么晚不太可能有人来探访。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东西,将视线下移,一个黑影消失在门角……
是猫吗?但门是怎么开的?夜深人静,董萍有点紧张起来。
一阵清晰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很轻快,是女人的。门再次打开时,消除了她的疑虑——舒琴带着亲切的微笑,她是这的值班护士。
“你已经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我口渴,想喝点水。”
“你现在身体还很虚弱,最好不要随意走动,有需要可以按铃。”舒琴扶起她,帮她倒了杯水, 显然她也是听到门锁的声音才过来的。
再次朝门口看去,那个黑影又出现了,一眨眼消失了。虽然短暂,但这次比刚才看得更清楚,可以确定它是爬走的,是活物。
“那是什么?”
舒琴顺着董萍的视线看过去,门口什么也没有,除了空荡荡的走廊。
“有个东西!刚刚就在那里,爬走了。”董萍很坚定,眼睛依然盯着门口。
“可能是那只猫。”舒琴想到了猫,在这个小镇的医院里跑进来一只猫也没什么奇怪的。于是为了稳定病人的情绪,她索性编了个谎话,“我得把它赶走,它总喜欢在医院乱跑。”
董萍的情绪平静下来,喝过水后她向前摞了一下身体躺了下去。
“我想看看孩子。”
“现在太晚了,好好休息吧!”
她确实需要休息,虽然已经睡了十多个小时了,但这还不够。舒琴为她盖好了被子,然后她听到了舒琴离开的脚步声。而就在此刻,不安的感觉再度向她袭来——有另一个声音夹杂在脚步声中。舒琴也停了下来,显然她也听到了,似乎是孩子的声音。
舒琴从门口侧过身来,两人四目相对,都没出声。医院静得出奇……
“妈妈——”
是婴儿的声音。发音不全,但很清晰,从走廊传过来。
“我刚才看见他了。”董萍的声音变得有些不自然,她的话让舒琴意识到那不是猫。
“咿呜——”
舒琴往回退了两步,声音更近了,似乎就在门口右边的拐角处。她不理解为什么会有孩子在医院,而且是在深夜。镇静片刻,她小心翼翼地走出病房。
什么也没有,走廊空荡荡的。
舒琴在门口伫立了好一阵子,注视着那个漆黑的楼梯口。当她把头转回去的时候,顿时感到背后一阵凉意袭来。病房里,董萍蜷缩在床上,双眼死盯着她,惊恐的表情让她头皮发麻。
“它……在叫我……”
刚出生不到一天的婴儿怎么可能会叫妈妈呢?而且舒琴知道,她的孩子早已胎死腹中。

楼主:梵雨1979  时间:2006-10-19 03:47:00
二 推测
“这听起来有点邪门。”钟宇驱车飞驰在宽阔的环城公路上,眼神有些疑惑,身旁这位女警员的描述似乎使他介入了故事。
女警员叫周菲,在黄花分局已有四年的工作经验,曾参与破获过几起重案。她今天特地开车来接两位外出公干的同事,他们的车在修理厂。另一位坐在后坐的是位老警员,他叫田海民,是他们的大队长。
“当时医院二楼只有一个值班护士?”钟宇问。
“是的,还有一名医生和两名护士在一楼的门诊室和药房。”周菲整理了一下资料,又补充道:“整栋楼只有三层,除了董萍没有其他病人了。”
“为什么不住在一楼?”
“二楼的病房比较舒适。”
钟宇没有继续询问,周菲注意到他皱起了眉头,不知是不是人在开车的同时思考问题容易神经紧张,这显然对乘客也没有好处。她侧过身来面向后坐,“田队,您说门锁会自动打开吗?”
田海民把视线从车窗外收了回来,作出一副匪夷所思的样子。
“这没什么奇怪的,也许是因为门没关紧被风吹开了。”钟宇似乎有兴趣分析这个问题。
“这是个合人意的推测,那个黑影呢?”
“也许真的是猫……”钟宇歪了歪脑袋,似乎觉得自己的判断有些欠考虑,又说:“也许是有人转动了门锁,董萍看到的消失的黑影可能是那人离开时移走的脚跟。”
“她不会那么巧看到了两次,而且她们俩都听到了孩子的声音。”
“是啊,不过只有她一个人看到了,当时护士也在场。她当时很虚弱,也许是产生了幻觉。”
“那个声音又怎么解释呢?护士也听到了。”周菲强调那个孩子的声音。
“是很奇怪,她们都听到了孩子的声音。可孩子在哪?总不会凭空消失。也许……她们有预谋?”钟宇的语气带着点戏谑。
“有预谋的话她们俩应该都会看到。”周菲还是一本正经。她并非一个缺乏幽默感的人,看来这个案子让她费了不少神。
钟宇再次沉默下来,过多的揣测会扰乱他的思维逻辑。周菲也没再说话,静静地整理着手上的资料和脑中的记忆。
“接着往下讲吧,董萍第二天继续住院?”田海民说。
“是的,她的病床被移到一楼护士值班室隔壁……”周菲开始叙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钟宇和田海民的脑中仿佛已经熟悉的医院的那些场景再次浮现,第二个夜晚……

楼主:梵雨1979  时间:2006-10-19 03:48:00
三 变化
护士值班室有两个人值班,其中一个是昨晚照看董萍的,就是舒琴,还有护士长张怡萍。
“那个孩子的声音真的是从走廊里传来的,我听得清清楚楚,方太太也听到了。”
“奇怪了,昨晚九点不到就没有人来看病了,医生也说过昨天没有带小孩来看病的,怎么会有小孩在医院乱跑?”
“所以奇怪嘛!会不会是以前这有小孩……”
“你不要胡思乱想。”看到舒琴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张怡萍打断了她的话,“这女人真是可怜,临产的时候都没有一个人守在身边。”
“她丈夫有很重要的事情吗?”
“也许吧,可妻子和孩子难道不重要吗?”张怡萍叹道。
“那她也应该有朋友或亲戚吧?”
张怡萍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舒琴蹙了蹙眉,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说:“对了,今天张医生为什么坚持不让方太太见她的孩子呢?”
“孩子已经死了,张医生不希望她再受刺激。”
“可是她已经接受了事实啊,无非想看看自己的孩子最后一眼。是不是因为孩子……是怪胎?”
“别老是口无遮拦,那样对她没有好处。”护士长看了一下手表,站起身来,“十一点了,我去看看病人。”她一直没有告诉舒琴那个婴儿的尸体不见了,就在产房发生的。
不到一分钟,张怡萍就回来了。病人睡得很安稳,看来不会有事。接着她们俩继续闲聊,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董萍并没有睡着,护士长来的时候她知道,只是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这间病房比昨晚住的那间大多了,有六张床,每边三张,整齐的摆放着,中间的过道正对着病房的门,半开着的门。
那个声音总是轻轻地若隐若现地萦绕在她耳边,她的心中有种感应告诉她那个孩子是她的。可是医生说过,孩子已经流产了。或许因为她难以接受这个沉痛的事实,虽然害怕却又希望那个孩子真是她的,不由回想起那个声音。
“妈妈——”声音很飘渺。
“妈妈——”声音是那么亲切。
“妈妈——”她突然睁开了眼睛,声音震动了她的耳膜。不是虚幻,声音是真实的。
房间没有开灯,她屏住呼吸转过头看着门的方向。那张半开着的门,被旁边病床的床头挡住了下方。
“妈妈——” 声音刚好从那个位置传过来,透着悲伤,而且她似乎感觉到了声音有些变化……
她从床上坐立起来,视角渐渐下移。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她看到了那个孩子。因为背着光,看不清楚脸,但她能感觉到孩子也在注视她。突然间,她意识到了那个变化,孩子长大了——他站着。顿时一股寒气注入她的背脊,不由浑身一颤。
“妈妈——”,孩子一动不动,声音很清脆,那是两岁多小孩的声音。
恐惧感层层袭来,她感到一阵眩晕。等她回过神来,孩子已经消失在门口,但不知道是从哪个方向消失的,她的眼睛惊慌地搜索着病房。突然她的床底下被什么东西撞得哐铛一响,她顿时尖叫起来。
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护士长赶了过来,舒琴跟在她的身后。进门后她立刻打开灯,查看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但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显然,张怡萍也感觉到了声音是从这附近传来的。她走到惊慌失措的董萍床边坐下来,帮她整理着有些凌乱的头发,“不用害怕,只是个小孩。”
“她进来了,就在房里。”董萍的声音哆嗦得很厉害。
“你太过紧张了,声音是从外面传来的,有人带孩子来看病!”张怡萍轻抚着她的后背。
“不,我看见了……她是来找我的……”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张怡把手轻轻按在董萍的肩膀上,示意她躺下去,“但你需要好好休息,我们就在这看着你!”
董萍没有理会她的安慰,向后缩了缩身子,背靠着床屏坐着。过度的惊吓使她看起来更加憔悴,而黑夜,显得格外漫长……

楼主:梵雨1979  时间:2006-10-19 03:49:00
四 失踪
星期三晚上还是舒琴值班,尽管她很不情愿,但这是医院安排的。院方认为这是一场恶作剧,并为此调来了一名保安人员,吩咐他们再有情况发生就通知警方。
“肯定是两个声音,前天晚上我们听到的是婴儿的声音。”
“我们不是说好不再谈论这个问题了吗?”张怡萍放下手中的报纸,用长辈开导孩子的方式看着舒琴,希望她安下心来。
“可是我真的心里发慌,为什么又是我值班……”
“孩子怎么可能一天就长大,你不是没有念过书的人。如果你肯定自己没有听错,那一定是另一个孩子。”
“确实象一个孩子的声音,我的耳朵特别灵,而且方太太还看见了!”
张怡萍无赖地望着舒琴,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迷信,她不想再多说什么,拿起一本杂志朝舒琴递过去。
“妈妈——”
声音突如其来,使得张怡萍猛地一惊,杂志脱手甩在了舒琴怀里,她顿时叫了出来。
在医院大厅值班的保安徐勇冲了过来,从值班室门口经过奔向隔壁病房,她们也跟着跑了过去。
本来关好的门又被打开了一些,徐勇推开门走了进去,张怡萍和舒琴紧跟在他身后。灯开着,董萍那悚人的表情告诉她们那个孩子又出现了。
“她怎么进来的?”徐勇琢磨不透,他一直呆在大厅门口,只要有人进了医院他都留意了,没看见一个带孩子来看病的。难道她一直藏在医院里?徐勇回头看了看张怡萍和舒琴,这时才发现她们脸上也已是神色紧张。那个声音突然出现的时候,她们俩都很明显地察觉到了,那个声音长大了。
“她又长大了……”舒琴站在门口,声音颤抖得咬词不清。
“咚咚咚咚……”忽然一串急促而低沉的脚步声贴着她的后背从走廊响过。
舒琴一声尖叫,一个趔趄靠到张怡萍身上。张怡萍扶住她,用一只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虽然她不相信孩子会一下子长大,但这仍是她恐惧感的来源。
唯一保持镇定的人只剩下徐勇,他快速踱出房门向左跟去——声音是往那个方向消失的。 经过护士值班室、药房就是门诊大厅,一转弯就是医院大门,外面是用花坛围起来的停车坪,很空旷,路灯也十分明亮,任何迹象都能立刻一览无余。
但外面没有孩子,只有远处两个朝这边走来的人影,那是门诊部的值班护士和程医生。他们十分钟前和徐勇打了招呼,去大街对面的超市买点东西。
徐勇知道孩子没有跑出医院,而是一直跑向了走廊的另一头。他朝那头望过去,那边没有开灯,但借着大厅的灯光他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些迹象。
那个楼梯口的墙角似乎有个什么东西。徐勇盯着那儿——是电话?消防设施?或别的什么?所有可能性在他脑中一闪而过,随即被全部排除,因为那个位置太低了。如果他的判断不错的话,那是孩子的半个头,从墙角探出来看着她,刚好是六七岁小孩的高度。
这时程医生和护士从外面走了进来,张怡萍也从董萍的病房出来了。
“小孩出现了,她就在那儿。”徐勇小声说道,视线没有离开楼梯口,当他们走过来的时候那个孩子的头缩了进去。
“你看见了?在哪里?”程医生站在他身旁观察了一下动静。
“她上楼了,”徐勇转过身对两位女士说:“你们在门口看着,我和程医生上楼找那个孩子,如果你们看见她下来就拦住她。”
“舒琴呢?她在看着方太太吗?”程医生问张怡萍。
“是的,我让她陪在方太太身边。”张怡萍的回答让在场的人至少消除对董萍的顾虑。
徐勇环顾了一下医院的结构——不到一百平米的大厅正前方是一座电梯,两边走廊的距离相等,尽头各有一个楼梯口。
他们开始寻找孩子,徐勇和程医生分开从两侧的楼梯上去,由程医生看着走廊,徐勇一间一间地找,两位女士则盯着一楼走廊和电梯的动静。出人意料的是他们没有找到那个孩子……
钟宇注视着前方的,周菲不知道他是否在全神贯注地驾驶还是在思考问题。
她没有继续往下讲,钟宇的反应告诉她应该给予听众适当的缓冲。这毕竟不同于讲故事,而是在叙述案情。她又回头看了看田海民,用期待的眼神。
“你确定他们没有疏漏?医院的病房可不少。”田海民提问的语气似乎不在乎能否得到答案。但他并非为了迎合这位年轻的女警员,事实上他是个谨慎的人。
“但是大多数病房都是锁上的。而且我们赶到医院后又搜查了每个房间,也没有找到那个女孩。”
“那个孩子就这么失踪了,象变魔术一样!”钟宇没有就此作某些推测,他提醒自己在尚未了解整件事情之前不要去钻死角——这是他的老毛病。
“继续吧!”车内稍稍沉静了片刻后,看到钟宇没再提问,田海民对周菲说道:“把整个经过说完。”
“好的!”周菲关上手中文件夹——她已经把案件记录烙在了自己的脑中,开始重整记忆……
钟宇把车速保持在五十里。公路前方渐渐地延伸出一条距离很长的弯道,在弯道的尽头,他视野所及的最远处出现了一片参差的高层建筑,与周围的郊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们就快到黄花镇了。

楼主:梵雨1979  时间:2006-10-19 03:50:00
五 访客
星期四下午,天气晴朗,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入病房。微风驱散了刺鼻的医药味,带来田野的芬芳,令人神清气爽。这是郊区医院才有的环境,对病人来说好过一剂良药。
董萍坐在病床上,气色稍有好转,但一直未下床走动,她呆在病床上已经是第四天了。她向后靠着 ,歪着头无精打采地看着窗外。
大约三点钟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奥迪轿车驶进了医院的停车坪。一个穿着体面的男人从驾驶室钻了出来,年纪四十出头的样子。他穿过门诊大厅走到电梯门口的时候,好象是看到了熟人,没有进去,转身朝走廊过去了。
“程医生!”他招呼了一声。
程医生迎面走来,双手插在口袋里。应该是看见了,但并未回应向他打招呼的人,可能医生大都如此,不习惯大声说话。
“方先生!你太太告诉你了吗?”,两人接近后,程医生问他。他就是董萍的丈夫,叫方伟,在董萍入院那天他们见过面。
“出什么事了?”方伟还不了解医院发生的事情,程医生这么一问,让他显得有些紧张。
“她流产了。”程医生语气凝重地说。
接到突如其来的噩耗,方伟犹如触电,面部表情由于痛苦而被扭曲,他用手死劲压住胸口,呼吸由急促变成大口地喘气。很显然,他有病。
“您不要紧吧?”程医生赶紧扶着他,有些不知所措。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有大碍。
“你太太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身体还有点虚弱。”程医生不确定这能否起到点安慰的作用。看到方伟转身准备朝电梯走去,他急忙说:“我们把她转到了一楼,这几天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方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脸色很难看。
虽然方伟的身体状况让人颇为担心,但事情是无法掩盖的,让他毫无准备地去见他的因为受刺激而变得神经过敏的太太可能后果更糟。权衡轻重后,程医生决定把这几天晚上发生在医院的事情告诉方伟。

楼主:梵雨1979  时间:2006-10-19 03:51:00
六 怪物
“当天下午董萍就出院了。而就在晚上,准确地说应该是第二天的凌晨一点,那个孩子再次出现了,地点从医院转为了方伟的住宅。”
“然后方伟就心脏病发被送进了医院?”钟宇显得轻松了许多。整个经过他和田海民都大致了解了,那天凌晨发生的事情周菲昨天就已经在电话中告诉他们了。
“是的,就在昨天凌晨一点多钟的时候。”周菲点了点头。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了?”田海民问到。
“暂时脱离了危险。他受到了严重的惊吓,要不是因为保安及时出现,他就死定了。”
“我承认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这事确实有点吓人,只是……”
“只是一个孩子怎么会让他恐惧到那种程度!”周菲接下钟宇的话,他点了点头。
“的确有点想不通。”田海民也感到费解,或许无论多么栩栩如生的想象终究无法替代身在其中的感受……
那天晚上董萍睡得很早,也很沉。而方伟则辗转反侧,总是不知不觉地回想起白天在医院和程医生的谈话。
太荒唐了,孩子怎么可能在几天内长大!虽然他不相信什么牛鬼蛇神,但不知为什么心里却有点隐隐作祟,总是不经意地想起它来。
董萍认为那是她的孩子,那个孩子也一直叫她妈妈;和程医生交谈的时候,程医生告诉他婴儿的尸体失踪了;他太太产下的是女婴……
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安了,这个恶作剧有太多的吻合。他不由地想象那个女孩出现在医院的情景起来:幽暗的走廊,那个女孩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中,女孩在叫妈妈,声音有点可怜……
那个女孩还会出现吗?如果再次出现,今天大概是十来岁左右了。想到这里,他坐了起来,似乎回想起某些往事。
窗外,月色朦胧,各种不易察觉的细微的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感受到一种天然的和谐。这是一栋三层楼的高档别墅,院子很大且远离街道,十分的舒适。方伟下床走到窗前,深深地呼吸了两口夜间凉爽的空气,感到释怀了许多。可就在此刻,美妙的夜色中有一处不协调的地方进入了他的视野——那个女孩出现了。
果然如他所料,女孩十来岁的样子,齐肩的头发,穿着一件浅色的连衣裙。不知是什么时候,她已经站在院子的大门外了。
他静静地看着女孩,恐惧突然涌上心头——他觉得他们在对视。女孩站在暗处,纹丝不动,象个木偶,黑暗笼罩的身影里隐藏着某种未知的东西。
他不敢移开视线,持续了几分钟后,他沉不住气了,退到了墙后。他有些发慌,总觉得那个孩子可以透过墙壁看着他。他又探出头朝外看,她仍站在那里,朝这边看,他希望她动一下,但她没有。
身后,董萍躺在床上发出细细的鼻鼾。方伟叫了她一声,毫无反应。
当他再次朝外看的时候,顿时愣住了。女孩不见了,院子的大门被打开了一人宽的距离。
“嗬啦……”一种奇怪的声音从楼下传来,很轻微。
方伟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口打开灯,灯光把门外的走廊也照亮了。他屏住呼吸,穿过走廊走到楼梯口前,楼梯间很暗,下方正对着客厅的厅门。
“嗬啦……嗬啦……”声音就是从那发出的,她在门外。
方伟盯着门,呼吸变得急促。那声音很刺耳,象是铁棍在水泥地上拖拽或是钝器划在铁门上发出的声音,让人心里发悚。
过了一会儿声音止住了,方伟用手揉着胸口,持续的紧张情绪让他感到心脏超负荷了,他死死地盯着那张门。
门发出吱嘎的响声缓缓地朝里边打开了。女孩出现在门口,冷冷的月光从她身后洒进大厅,很暗淡。
她面对楼梯,慢慢地抬起头。虽然光线还不足以让人隔着一层楼梯的距离看清楚她的脸,但可以判断得出她在看着方伟。而且在这个距离和这个能见度下她的身型也比较清晰的显现出来:齐肩的长发有一些凌乱,很普通的脸型,穿着一件长袖、下摆过膝的浅色连衣裙。咋一看,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孩,然而不同的是她身上没有一丝十岁女孩该有的稚态。
她朝楼梯口走来了,走得很慢。手里拿着什么东西,长长的,拖在地板上发出金属的响声。 方伟突然有一种感觉,觉得她不是女孩,她走路的姿态也不象孩子。
她开始上楼了,身体稍稍前倾,步伐很沉重,每迈上一级台阶就停顿一下。手里拖着的东西叩在台阶上哐铛作响,那是一把铁锄,一把能凿入坚硬石头的尖利的鹤嘴锄。她根本不是孩子,方伟感觉到她的动作很有力度。
她一步一步地逼近了,面孔上的阴影随着距离的拉近渐渐褪去。不出所料,她的脸和身体一样貌合神离,邪恶的灵魂透过单纯的外表显露出来。那是人的所有表情中最狰狞的一幅——极度的憎恨。仿佛在看似脆弱的躯壳里囚禁着一股无止境膨胀的怨恨,欲爆裂般地从眼睛里迸射出来,目光凶狠无比。
方伟的神经霎时崩溃了,他坐倒在地上。恐惧充满了整个空间,不断吞噬着他的意志。他的心脏被一种无形的力量牢牢钳住,剧烈地疼痛使他的身体痉挛。
楼下,房屋外有光线从院子里照进来,是手电筒。
“有人吗……方先生!”是熟悉的声音,是这个小区的保安,大概是发现了方伟家院子和房屋的门都开着,所以产生了疑心。
那个象女孩似的东西在最后一级台阶的边缘停了一会,终于又慢条斯理地拖着铁锄向楼下走去了,在身体没入黑暗以前它回过头看了看。方伟在地上痛苦的抽搐着,已经奄奄一息。它并不是回头看方伟,而是在看楼梯口对面的房间。门虚掩着,董萍躲在后面浑身发抖……

楼主:梵雨1979  时间:2006-10-19 03:52:00
七 现场
钟宇把车驶入停车场熄了火,他们已经到黄花分局了。他看了看表,刚好十五点整。
刑侦二队的办公室里,田海民的桌上放着一叠资料。他翻了一下,是两份和案件有关联的人所提供口供的复印件,显然是交给他负责了。
“都是由你做的笔录吗?”田海民问周菲。
“是的,您有什么看法吗?”周菲走到饮水机前帮他倒了茶。
“还没有,得研究一下从哪开始着手调查。”接过她手中的茶杯,田海民回答道,一边翻阅着桌上的资料。
“这种案子您也是第一次遇到吧?”
“是啊,这案子的确有点诡异。”田海民吹着茶杯里的热气,问到:“依你们看,案犯的动机是什么?”
钟宇琢磨了一阵,说:“董萍流产、婴儿失踪、方伟心脏病发作,我想这不是巧合,我琢磨……有可能和财产继承有关。”
“这样动机太明显了,我看不象是冲着财产来的。”周菲把手交叉在胸前,仔细回忆了一下,说:“我调查过,方伟是独子,父母已经过逝,除了董萍以外没有其他亲属了,没有其他受益人。”
“他家的财产很可观,而且生意圈很大,这种家庭的人际关系往往很复杂。”田海民说。
“确实不能轻易排除,但案犯使用的手段似乎太复杂了,而且这么恶毒,我觉得这更象是报复行为。”
“或许两者都有,他必须对方伟的家庭状况很了解。”田海民补充道。
“不错,应该是亲近的人,象是情人的报复。”钟宇半带调侃地说。
“他们夫妻俩的关系冷淡,而且结婚这么久都没孩子,董萍今年已经三十一岁了,突然怀了孕,却又流产了……”周菲的这些问题无一不使案情越来越难推测。
“难到他们被诅咒怀了鬼胎。”钟宇一脸疑云。
“案犯也许是借题发挥,我们必须了解更多情况才能做出判断。”田海民看了下表,十点二十三。他把资料合上,说:“走吧,我们去现场。”
“董萍有意逃避我们的调查,我们只能先去医院。”周菲说。钟宇歪着头看着她,没太明白意思。她自己似乎也在琢磨,说:“我也不明白,昨晚在医院谈话时她显得很紧张,总是避开我们的问题,让人觉得可疑。我们通知了她住宅区的保安人员,让他们多留意。”
十五分钟后,他们到了医院。急症病房里方伟躺在床上,还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程医生说他的病情经过这次事故后变得更严重了,复发率很高。
“听说是因为受到惊吓导致心脏病发的。”田海民站在门口朝里边看。
“是的,他的右心动脉有百分之七十已经阻塞,本来就应该接受手术的,一但受到惊吓将是致命的。”
“看来他还算幸运。”钟宇说。
“他服了药,他在病发前含了硝酸甘油片,所以得到了缓解,否则要抢救也晚了,我想他可能是预测到有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这真是出乎意料。”田海民四处望了一下,又问程医生:“董萍不在吗?”
“病人脱离危险后她就走了,没再来过。”
“我听说他太太临产前就开始住院了,方伟也没有陪在他身边。”
“是的,他因为要出差,他太太又刚好在预产期,担心没人照顾,所以让她提前在医院住下了。”程医生好象还有什么要说,但又打住了。
田海民看出来了,问到:“他们俩关系怎么样?”
“两个人显得很冷淡,不过……怎么说呢,这只是据我个人观察。”他看了看周菲。之前由她作笔录的时候,她也问过此类问题,这多少会让人有些顾虑。
“还有件事,听说婴儿不见了。”田海民记得周菲告诉过他,她当时要求去检查死婴时医生才把情况告诉她,之前他们没有主动提起。
“是的,把我们这新来的见习护士吓坏了。当时死婴取出后就放在了一旁的推车上,谁也没留意,手术结束后却突然发现不见了。”说完他看了看手表,大概是检查病人的时间到了。
“你先忙吧,可能还会需要您的合作。”田海民说完,两人握了握手。
程医生离开后,三人开始观察现场。
医院的结构田海民并不陌生,在这工作了十几年,他没理由不来上几趟。周菲也来过,而且近两天为了搜寻线索已经来过两次了,她很熟悉地向他们描述着那个孩子的行踪,仿佛她曾亲身经历。让人不禁幻见那孩子的身影在熙熙攘攘的病人当中一忽而过。
“你们不觉得那个孩子跑得快了点吗?”钟宇目测着走廊的距离,从董萍住的那间病房到左侧的楼梯口大约有十五米。
“记得那个保安说他当时也愣了一会,一下没缓过神来。”
“恩,事发突然,但也不至于让一个六七岁的小孩逃离视线吧?”
“那你认为……”周菲有些不理解。
“我也不确定,不过保安只是从那孩子在墙角探出的头来判断她的身高的。”
“钟宇说得有道理,我们上楼去看看吧。”田海民插话到。
可能是大厅面积较小的原因,二楼的走廊似乎显得更长。虽然是白天,仍显得很阴暗,两边的房间加起来至少有十五间。
他们分头巡视各个房间,从二楼到三楼。这些房间大小不一,有病房、化验室、理疗室等,房里的格局和陈设也大有区别。要想在这么多的房间当中找到蛛丝马迹是很困难的,虽然线索常在契而不舍的努力中不经意地被发现。
田海民站在三楼左侧的楼梯间处,抬头看着房顶那扇半开的天窗。一束阳光泄下,光线中飘舞的灰尘象小小的雪花

楼主:梵雨1979  时间:2006-10-19 03:53:00
八 噩耗
黄花镇的夜色是美妙的,灯火阑珊如同小型都市。因为长沙的国际机场建于境内,为此地带来了繁华。田海民靠在阳台上,独自欣赏着夜景,一呆就是一个小时。
今天是星期六,他本来应该和妻子一起看看电视,然后共享天伦之乐的,可是她因工作出差去了上海。他的那些老朋友大多不在本地生活,虽然偶尔电话联系,但聚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多。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独处,喜欢清净的环境。
田海民点了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含在嘴里,让烟香慢慢沁入肺中。一个晚上他都在想着今天的案子。与以往接手过的案件不同,他失去了多年侦案经验形成的直觉,那个女孩让他隐隐不安。烟抽到一半,他的手机突然响了。田海民琢磨着快十一点钟了,会是谁打来的?他拿出电话,号码是钟宇的。
“田队,我们在方伟家,麻烦大了。”钟宇的话音里夹带着喘气声,看来刚刚发生了什么情况,“董萍被害了。”
“什么?”田海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看见她了。”钟宇有些激动,田海民知道是指那女孩,他仿佛感受到了现场。
“通知局里,我马上过来。”
田海民挂断电话,立刻赶往现场。他突然感到很懊恼,似乎是他的掉以轻心助成了这起命案。方伟患有心脏病和董萍的生命未受到威胁使他产生了一种错觉,现在情况很明显这不是一起恐吓案那么简单,他感到自己遇到了一个真正棘手的案件。
十分钟以后田海民到达了现场,若在平时至少需要十五分钟。他把车停在庭院的大门口,门敞着,他下车走了进去。钟宇和周菲站在屋外,正等着他的到来。
“那孩子不见了,我们刚才看见她了。”钟宇显得有些焦虑但还不慌张,周菲就没那么镇定了。
“谁通知你们的?”田海民朝屋里走去。
“是小区的保安,在巡查时看到他家房间的灯一闪一熄,门也敞开着。他叫了几声没有人应,所以就打电话通知了周菲。”
“尸体在哪?”田海民伫足客厅观察了一阵后问道,钟宇指了指楼上第二个房间。那是董萍的卧室,门开着,里面只亮着壁灯,光线很昏暗。
田海民走进房间马上闻到一股血腥味。董萍躺在床上,大片的鲜血从她身上沁出,浸透了被子和床单。他朝周围巡视了一下,地板和其它地方都没有血迹,很可能是在睡梦中被杀死在床上。
屋外开始骚动起来,局里派人来了,估计过不了多久整栋别墅就会围满凑热闹的人。不一会儿田海民便听到有人上楼来了,他回过头看见李敏站在了门口。
“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她走到田海民身旁打量着死者,一边从口袋里拿出橡皮手套戴上,“这么多血,用匕首的话,刀伤肯定不止一处。”
“可能不是匕首,是用别的什么钝器。”田海民盯着董萍的尸体,眼前浮现那个女孩走到她的床边,举起一把沉甸甸、锈迹斑斑的铁锄,狠狠地扎下去,一下接一下。
“被子没有破,是杀死后盖上的,这象是小孩干的吗?”李敏摇了摇头,走到床边俯下身进行检查,她用拇指翻开董萍的眼皮,用笔试电筒照她的的瞳孔,突然发现她的眼珠动了,竟然看着自己。
“她还没死。”李敏手一颤,差点把电筒甩了出去,田海民也吃了一惊。董萍象是从睡梦中惊醒,她睁开双眼,呼吸很快变得急促,显然是被吓着了。但还是有些神志不清,这大概是安眠药的效果。
“别紧张,方太太。你不要动,交给我。”李敏帮她把被子慢慢掀开,并一只手轻轻按着她的额头,示意她躺着别动。
但董萍好象没有领会,她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严重受伤,似乎也没有感到疼痛,从床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浑身是血,她的表情变得极其惊恐,剧烈地喘息着。她摇晃着站了起来,面对李敏,身体颤抖得很厉害。李敏不禁后退了几步,闪到田海民身后。
楼上突然传出一阵女人歇斯底里的尖叫声,慑住了所有在场的人。李敏踉跄着从董萍的卧室门口退了出来,看到钟宇正准备冲上去,她摇了摇手然后对另外两名刚赶到的现场技术人员说:“上来帮帮忙。”
几分钟后田海民如释重负地走下楼来,告诉钟宇和周菲董萍没有危险,“我们都没注意她还活着。”他用力拍拍脑门,长吁了口气,说:“我们到外面去说吧。”
他们走到了院子里,大门外停着一堆警车,刺眼的警灯令人眩目地旋转着,一个穿制服的小伙子在维护着秩序。围观的人开始朝这里聚集,黄花镇要出大新闻了。
“女孩多大了?”田海民问。
“十来岁的样子。我们来的时候房子里没亮灯,门是开着的。她就站在里面,我用手电筒照到她,她躲开了。”
“看清楚她的样子了?”
“是的,是一个女孩。”周菲的语气不太确定,想了想又说:“可我感觉她不像一个孩子……”她想表达的意思有点含糊不清。
“她的样子相当凶险,如果你看见了一定会相信她会杀人。”钟宇补充道,神情严肃地看着田海民,示意自己的话无庸置疑。
“那种表情不是装出来的,真的很恐怖。”周菲强调。
田海民沉默了,看情形他不得不考虑孩子可能是凶手,更可怕的是她可能蓄谋已久。虽然他并不希望案子变得更复杂,但他宁愿这一切是位“大师”的杰作。
“不过并没有人被杀,你们刚刚说她不见了?”
“我们进屋后听见楼上有脚步声,还有象是金属磕在地上的声音,就追了上去。结果没找到她,然后就发现董萍……。”
“孩子在楼上失踪了?”田海民问,钟宇点了点头,他则摇头,“奇怪!”
“感觉象是事先布置好的。”
“如果是用声音引我们上楼,让孩子从楼下脱身。假设楼上有共犯,我们没看见人,除了董萍。”周菲说。
“不一定要有共犯,可以利用录音设备。”钟宇说。
“不管怎样她只是个孩子,还是不能排除有幕后操纵者。案犯也许是熟悉的人,她可能相当了解方伟的家庭。而且方伟一家和那女孩可能有某种关系,否则没必要让一个孩子来装神弄鬼。”周菲的疑忌显然也合乎在场各位的直觉。谈及孩子她心有余悸,“那孩子太可怕了……”
“孩子没再长大,这是个线索。”田海民思忖着,隐隐感到自己的直觉钻了出来。

楼主:梵雨1979  时间:2006-10-19 03:54:00
九 隐情
午夜过后,凶宅恢复了宁静。围观的群众已经疏散,技术人员也都撤离了现场。客厅里,董萍坐在沙发上,神情木纳,眼中没有焦距,仿佛彻底崩溃后归于平静的精神病患者。田海民和她面对而坐,保持沉默。幽静的深夜,没有一丝干扰,人的思维格外的清晰迅速,而时间则显得缓慢冗长
“我们看见那个孩子了。”良久,田海民开始说话了。董萍无动于衷,老警官盯着她的眼睛,问:“她是谁?”
提问有些出人意料,它似乎使董萍恍惚的神志变得清醒了一些。她与田海民四目相对,眼中掠过一丝不安。
“我不知道。”董萍的声音有些失常,胸前的起伏渐渐加剧,“她很像我失踪多年的妹妹。快十年了,简直一模一样。”
“你害怕她。”田海民似乎并不惊讶,而董萍的眼睛却直了。不待她作出反应,接着又问:“她是什么时候失踪的?具体时间和地点。”
“95年……9月10日。”
“白天还是晚上?几点?”
“晚上,好象是7点钟……”
“好象?”
“那天我7点钟回家,一般我是5点半回家的。”
“仔细回忆一下,想清楚再说。”田海民放慢了说话的节奏。
“因为要加班,所以我打电话回家告诉我妹妹我要晚一点回……她应该是一个人在家的,我在电话里感觉她有些不自然……当时却没在意,后来……我觉得很不塌实,好象家里还有个人。”说到这里,董萍使劲抓自己的头发,显得很痛苦,象是对自己的大意很后悔。
“你害怕有其他人在家?你丈夫呢?”
“他出差了……本来那天他不会回家的。”她越来越用力,仿佛要把自己的头皮揭下来。
田海民皱起眉头,似乎预见了当时董萍的担忧。
“你害怕谁?那个在你家里的……是你认识的人吗?”钟宇有些按赖不住了,事情听起来有些不寻常。
董萍愣了一下,不易察觉,但没能逃过警察的眼睛。她的情绪慢慢又变得稳定,是在被动地调整。
“你是7钟点回家的,回去后发现你妹妹不在家里?”田海民转变话题,她点了点头。
钟宇明白,董萍不一定会说实话,这当中有隐情。
“你丈夫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我不清楚。”
“你们报案了吗?”
“报了。”
“几点钟报的?”
“大概7点半。”
“谁报的案?”
“我们一起。”董萍尽量保持镇定,但她的呼吸频率却越来越快。
田海民再次放慢说话的节奏:“你最后一次是几点钟打电话给你妹妹的?”
“6点钟……”
田海民沉默下来,身体前倾,把手肘撑在膝盖上,十指交叉,作出思考的姿势。在谈话中向对方施加压力而又不至于导致其失控,在这方面田海民总是能把握得恰倒好处。
周菲套上笔套,浏览了一下刚才的笔录。如果董萍的话属实,案情将变得更加复杂。这里面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事隔十年,她有可能记错,即使和案件记录吻合也不能确定当时没有隐情。
“你确定你妹妹是失踪了?”沉默很快结束了。田海民注视着董萍,目光锐利,仿佛已有了结论。
“我不明白……”
“你和你丈夫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这有什么关系吗?”董萍有些愤恨,但这无法掩饰自己的恐惧。
“我只是想确定你们说的是否一致。”
“你是说方伟……”田海民的话显然出乎董萍的意料,她并不知道方伟仍在昏迷之中。
“他醒过来让你紧张?”
“我不懂你的意思,他说什么了?”
“不管怎样,你们的话都是一面之辞。你只需要回答,由我来判断。”
董萍始终不敢直视田海民,她的眼睛总是不断地丧失焦距。在持续的压力下,这种警察惯用的答非所问措辞隐晦的诱导性谈话很容易摧垮一个脆弱女人的心理防线。
“我怀疑我妹妹的失踪和他有关。”董萍的声音有些颤抖,看得出内心的斗争很激烈。
“你丈夫?”
“是的。”董萍似乎有种一吐为快的释然,眼眶却湿了。但很快悲伤变成了憎恨,她突然恶狠狠地吐出几个字:“她是个恋童狂。”
“他猥亵你妹妹?”
董萍捂住脸,失声抽泣起来。
“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董婷……”
田海民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点了支烟。此刻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沉重,惟有真相,那个孩子将令他难以释怀。

楼主:梵雨1979  时间:2006-10-19 03:55:00
十 证据
清晨5点钟,阳光还未彻底穿透朦朦的云层,地面的温度稍稍回升,而风仍就寒冷刺骨,一刻不停地钻进人的衣领和袖口。
几分钟后田海民的车在芙蓉山庄南面的一栋小洋楼旁停下了,这是方伟十年前的居所,董萍的妹妹失踪不久后,他们搬到了黄花镇。
正如董萍说的,这是一栋旧式的房子,四周有草坪和花坛,低矮的院墙铁栏上爬满了蔷薇。
钟宇用董萍给他的钥匙打开了铁门,院子里没有车道,一条石板小路干净得一尘不染。但除了小路和蔷薇,周围却没有值得赞叹的景致了。干枯的草坪上铺满了厚厚的一层腐烂的落叶,几棵光秃秃的树立在走道两旁几个方形花坛间,坛中的残枝败叶像一撮撮干柴堆,整个院子仿佛一座废弃的旧坟场。
“这地方看起来有点不吉利。”钟宇站在路中间望着尽头那栋两层高带阁楼的旧宅——灰色的墙壁,窗子关得严严实实,窗帘有些半拉开着,里面阴深深的。
走进屋里,一股霉味捕面而来。屋子已经断电,只能借助窗外暗淡的晨光。田海民在客厅踱了几步,稍稍观察了一会,径直上了二楼,走进董婷的卧室。
阴暗的房间看起来并不象一个小女孩的天地,或许她不太喜欢布娃娃和风铃之类的小饰物——陈设相当简单。在窗前的书桌上,摆放着一个半尺高的小像框,镶着董萍说的她妹妹唯一的一张照片。
田海民走到窗前,拿起像框。那是一张合影,半身相的,看起来是她们两姐妹的。由于光线太暗,上面又粘了一层灰尘,她们的脸模糊不清。他用手抹了抹灰尘,把像框拿平对着窗外的光线,两个人的容貌呈现出来——董萍面带着微笑,一手搭着董婷的肩膀。她妹妹却没有笑容,一张苦苦的脸神情呆滞地望着镜头。田海民蹙起了眉头,这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本该是天真活泼的,可她的样子比大她九岁的姐姐还显得老沉,小小的年纪似乎经历了不少磨难。
钟宇走了过来,田海民把相框递给了他。钟宇看到照片后惊讶地望着田海民,似乎难以置信。他再次认真地端详了一阵,轻轻摇了摇头说:“是她,不可思议,竟然一模一样。”
“董萍怀疑方伟害死了她妹妹,你怎么看?”
“她的怀疑却实有道理,但她隐瞒了那么久,原因肯定不单纯。”

“有同感,你觉得那个女孩和照片里的会是同一个人吗?”田海民望着窗外,不知是照片还是外面凄凉的宅院触及了他心灵中的灰暗,他眼中坚毅的光茫似乎消散了。
钟宇琢磨了一会,说:“这却实像一张旧照片,董萍看上去也显得年轻一些。”说完他又仔细地观察相框里的照片,不敢完全肯定自己的看。
“我并不怀疑这张照片,只是感到迷惑,那个女孩到底来至哪里?”田海民长吁了口气,又望了望钟宇手中的相片,叹道:“怎么可能如此相似?”
“她们之间一定有某种关联。”
“这个问题再做调查。你想想,按照董萍说的,那天她7点钟回家发现她妹妹失踪,而她最后一次是6点钟和董婷通的电话。除非是有预谋的凶杀才可能事先安排好抛尸地点和方法,否则这么短的时间应该是不够的。”
“但他没有理由谋杀一个小孩……”钟宇立刻明白了,惊诧地望着田海民,“难道董婷的尸体藏在这栋住宅里?”
“看看那边。”田海民望着窗外的宅院,钟宇寻着他的视线望见院墙的角落那处蔷薇的茎叶特别茂盛,根部意外郁郁葱葱生长着一小片绿草,仿佛有一股活力的源泉从土壤沁出,滋长着这些顽强的生命。
两个小时后,在西区分局的协助下,董婷的尸骨从那片茂密茎叶掩盖的院墙角下被挖掘出来。现场技术人员根据残骸的零散形态及骨头的断层粗略地判断女孩曾被肢解,年龄在十岁左右。
“是我们的疏忽。”说话的是西区分局的副局长龙健,和田海民差不多的年龄,身材相当魁梧,面相威严。这起‘失踪案’属他的管辖区。
“那时候的情况不同。”田海民说。
“当时小孩的尸体应该就藏在房子的某个地方,是后来才埋掉的。”龙健咬牙切齿。
“应该是这样。”
“把尸体埋在自己的旧房子里,真是再安全不过了。”
“他逃不掉。”田海民总是平心静气。话似乎让龙健产生了些许快意,他恨不得亲手拆凶手的骨头。
“我们现在……”钟宇拿着相机从陈尸的地方走过来。
“去医院。”他掐灭烟头,和龙健握了握手,说:“这里就拜托你了。”
“放心吧,我们随时联系。”
钟宇驱动汽车的时候朝后视镜看了一眼,那位副局长一直目送他们上车。
“听说他会升局长。”
“你小子消息还挺灵通。”田海民瞥了他一眼。
“这下可够他受的了,都是托您的服啊。”钟宇一脸玩世不恭,两人不禁一阵大笑。

楼主:梵雨1979  时间:2006-10-19 03:56:00
十一 罪恶
急诊病房里柔和的光线衬在方伟的脸上,使他看上去气色好转了一些。而事实恰恰相反,他的心脏衰竭得很迅速,凶多吉少。
他疲惫地撑着双眼,目光浑浊,回望不堪的往日。荒淫无度的浮华生活早已将他的本性腐蚀殆尽,只剩下自私、残忍和扭曲变态的欲望。不仅如此,还摧垮了他的身体甚至求存的意志。弥留之际,他空乏的心灵久违真实的感触,那是生命在逐渐流失。
田海民和钟宇推门而入的时候并没有惊扰到他,甚至站在他的床前已停留了片刻,他也没有出于礼貌而挪动一下视线。此前如果不是医生把病人的情况告诉了两位,他们可能以为他已丧失了神志。此刻,田海民对这个将死之人抱着宽怀的理解,虽然他此行的目的并不是来祷告而是有命在身。但他也从来不会对罪恶的人发慈悲,就算那人已万劫不复。
“我们因为公务而来。”田海民确定方伟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存在,认为沉默应该结束了。
方伟瞟了他一眼,毫无敬意。而田海民也毫不介怀,耐心地等待回复,甚至容忍到他不屑地闭上眼睛。他对这类骄矜造势之人的鄙夷之色已司空见惯,可这却使得一旁的年轻人怒不可遏。
“是啊!你有权保持沉默。”田海民依然心平气和,话却似乎意在言外。
方伟的眼睛眨了一下,或许只是正常现象。他对警察所掌握的情况还一无所知。
“我们来此的目的不仅是为了调查此案,还有更重要的,我必须为一个孩子的失踪案翻案。”话说到此,田海民变得声色俱厉,“事实上她被一双恶毒的手无辜地扼杀了。”
他猛地挣开眼睛,之前那幅傲慢无理的神态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痛苦。此刻钟宇很乐意在一旁袖手旁观,但他不得不叫医生了。方伟的面部开始扭曲,呼吸变得急促。
田海民却拦住钟宇,他竟无动于衷地看着。方伟确实也没有大碍,很快又缓解下来了。可能因为他心脏和心血管已经无力持续爆发了。激动过后他的脸色明显苍白了许多,身体仿佛经历了一场浩劫,他感到自己在下沉。
“我不否认。”虚弱的声音。
田海民和钟宇注视着这个一息尚存的罪人,临终前仍旧毫无悔意,只有自私的遗恨,如此的可憎。
“你对一个十岁的孩子下毒手。”
方伟轻哼了一声,冷冷地看着田海民,说:“她该死!”
田海民沉住气,不予质问。
“她不是小孩。”话不仅让田海民吃了一惊,更仿佛咒语一般慑住了钟宇,他脑海中浮出昨天晚上所见的一幕,继而是那张诡异的旧照片,周菲的调查记录。所有信息都在暗示着一个可怕的结论,就如方伟说的,“她是个怪物。”
“你害怕那个女孩,因为你认为她复活了……”
“十年前……”方伟粗暴地打断了田海民,怒视着他说:“十年前她就是个怪物。”
田海民愣住了,他不知道方伟说的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但他相信方伟的恐惧。
“你把她虐待至死。”
“她这么对你说的?”方伟笑了起来,样子有些肆意,看来的确如董萍所说。
“你指谁?”
“不要拐弯抹角,我没那么多时间了。除了董萍……还能有谁?”
“你确定只有你们两人知情?”
“我当然确定。”方伟的呼吸出现了微弱的紊乱,目光开始凝结,“而且我肯定,她把所有的罪都加在我身上。别被她骗了,当时她也在场。她是个受虐狂,和她妹妹一样不正常……”他可怕地瞪着眼睛,呼吸变得困难,但仍在努力想一口气把话说完。
田海民俯下身,他最后听到了“怪物……”方伟的喉结在动,却发不出声音了。他的眼睛几乎要爆裂,似乎在最后一刻看到了真相。
医生进行急救的时候,田海民和钟宇退出了病房。方伟能否醒过来只有听天由命了,不管怎样,到目前为止他们有了新的结论。
“我觉得他在撒谎,他想报复董萍。”钟宇说出自己的看法,田海民点了点头,却又蹙起眉头。钟宇分析道:“董萍不会伤害自己的妹妹。虽然有这样的案例,一些人为了满足自己变态的嗜好而酿出了大祸,但一般不会涉及家庭。”
“那可不一定。”田海民更正道。
“她可能一直知情而隐瞒了真相。为了自己的利益,用这个秘密抓牢方伟。”
“我也曾这么想,但她为什么要揭发方伟?”
“迫于压力,不是吗?她中了你的套,害怕方伟反咬他一口。”
“我觉得不象那么简单,或许中套的是我。”
钟宇诧异地看着田海民,他想不通这位老警官出于何种理由怀疑董萍的交代另有动机。
“方伟没有辩解就直接认罪了,这是为什么?”田海民问道。
“你是说董萍有证据?”
“所以方伟不可能反咬她一口。方伟也不会主动说出真相,他可不是那种良心发现的人,这一点董萍也应该很清楚。”
“不过她拿出证据就等于承认了自己的隐匿罪。”
“她不用拿出来。”
钟宇恍然大悟,董萍没有理由担心方伟,她完全可以瞒住这起凶案。凝思片刻,他被同样的疑问拦住,董萍为什么要抖出真相?
“看好方伟,我要你们要24小时看着他。”田海民说。

楼主:梵雨1979  时间:2006-10-20 14:13:00
谢谢各位捧场,天涯真是个好地方。这个故事情节本来要复杂一些,被我精减了,有欠缺,主要是因为水平有限,在我觉得自己足够成熟的时候再将它修改完善。先发出来,欢迎指点。
楼主:梵雨1979  时间:2006-10-21 13:29:00
谢谢!我正需要意见。幸亏刚才我又看了一下,糟糕透顶,我贴错了副本,这是删减篇幅后未修改好的文本。7,8,9节好多漏洞。请你帮我删掉,我重新发过。
楼主:梵雨1979  时间:2006-10-24 16:19:00
看来是不能删帖的,不过再次感谢版主的指点。人物对话的确有些生硬,人物性格的描写本想通过对话来实现,不过显然我还欠火候。故事发到天涯没有白费工夫,我有所收获。
楼主:梵雨1979  时间:2006-11-09 11:22:00
感谢楼上各位抽出时间来看我的故事,还给了我好的评价,我会继续在天涯发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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