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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下，陛下，阁下，殿下"这些词儿，給醉笑足下说得熠熠生辉，读来解颐。我也曾经琢磨过这些事情。我是这么想的：


"下"是一个动词。陛下，就是走下陛阶；殿下是走下宫殿。陛下，您日理万机，今儿来到陛下，微臣有机会说……

足下，停车驻足。您车马劳顿，却驻足下马，我借机会说……


这些都是很谦敬的视角。略相当于现在"亲自"这个词，哎呦，不敢当，不敢当，大领导您亲自来指导业务啊……陛下，殿下，阁下等等词语，都是面对面时候的用语，显然是有"亲自"的意思。


比较特别一点的是"阁下"，阁，是闺阁或者楼阁。朝堂外的小房子叫，閤，退朝或上朝前后可以在此处歇歇脚，整理一下衣服等等。

阁下，本来应该是閤下，后来以讹传讹，也就从俗写成"阁下"，据说，杜子美就已经开始把"閤"与"阁"混淆咯。诗人写错字读白字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儿，白乐天诗集里至少常用三个白字而不自知。阁下，意思就是说，您公务繁忙，现在有点儿闲工夫，我跟您说……


更古一些的词，有一个"辱"字。比如说，左传里，"辱收寡君，寡君之愿也。"人家"收寡君"，全国都很高兴，为什么却"辱"呢？因为这是从对方的角度说话的：我们这些许小事，却费您的心，劳您的驾，辱您来亲自跑一趟……

"辱赠厚礼……"意思是说，承蒙您惦记，有劳您费心，赠我厚礼。


总之，这几个词有"亲临现场"的意思，于是现场的人有机会面对面地表达感谢。根据这层意思，蔡邕等等前人的解释就失之毫厘咯。

蔡邕《独断》卷上："陛下者，陛阶也，所由升堂也。天子必有近臣执兵陈於陛侧以戒不虞。谓之陛下者，羣臣与天子言，不敢指斥天子，故呼在陛下者而告之，因卑达尊之意也。上书亦如之。及羣臣士庶相与言曰殿下阁下执事之属，皆此类也。"

《汉书·高帝纪》里，与蔡邕差不多时代的应劭注解"大王陛下"句时说，"因卑以达尊之意也。若今称殿下、阁下、侍者、执事，皆此类也。"

蔡邕与应劭，未必然是谁抄袭谁，也完全有可能是当时的普遍流行看法儿。然而这看法儿完全不着调儿，根本没有体现出这几个词必须是"面对面"的含义，却解释成托中间人传话，"因卑达尊之意也"，这就完全失却本意。


醉笑曾经私下对这种解释表示怀疑，以为：『陛下，殿下，阁下，足下，是“（我）卑俯在尊者（您）台阶下对尊者陈述”的意思。这样才能解释得通“足下”——我卑俯在您的脚下。』醉笑足下的解释，解释出了现场感，点明这些词暗示的在场意义，但是醉笑足下用的这个『卑』字我觉得还是不贴切，太隔阂。面对面说话时，更充满宠幸感，亲切感，跃跃欲拍马屁。


说蔡邕错，这可以《独断》自己的话做证据。比如说"禁中"这个词。《汉书·樊哙传》："高帝尝病，恶见人，卧禁中。"蔡邕解释说：

"禁中者，门户有禁，非侍御者不得入，故曰禁中……又曰省中。"这时显然不能面对面，臣子谈起汉高祖时也就不能喊"陛下"，只能背后指手画脚嚼舌头。当此时也，臣子们说起汉高祖肯定会说"禁中"，就像后人说"东郭先生"，也像现在人会说"隔壁"云尔。

"禁中"，有畏惧感；陛下，有宠幸感。距离，能产生美感，畏惧与神秘。在上位者往往善于营造一种距离感，而在下者则会揣摩，拿捏分寸。当皇帝亲临陛下，距离感一旦拉近，臣子喜不自胜，于是大呼：皇帝，您亲自上厕所来啊？

抗日战争期间，毛润公写信給蒋委座，用词特谦敬。但是我一眼望去，知道润公瞧不起介公。信如下：



介公委员长政席：

前承宠召，适染微恙，故派林""∴"彪""同志晋谒。嗣后如有垂询，敬乞随时示知，自当趋辕聆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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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承宠召"，这四个字按照古代用法应该写作"辱承前召"。为什么润公写作"前承宠召"，把"辱"字换成"宠"字呢？怕引起介公误会呗。堂堂蒋委座，召会召晤，怎么还觉得"辱"呢？润公若写"辱承前召"，蒋委座肯定忍不住骂娘希匹。写"前承宠召"，摆明是瞧不起蒋委座不读书啊。

还有更多的类似的词。比如：

主蓆，副主??，其实本来就是个座位，但是后来发展成职位。

客座教授，古代叫做"西∴席"，也叫西宾。

东宫，西宫，看惯宫斗剧的，就更不必辞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