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海》

作者：小撒、浣月汐

新派谍战三部曲之二。

这是一部崭新的作品，立意新，角度新，手法更新。

这里没有电台，没有销烟，甚至没有军队的影子。

这里，没有情情爱爱，没有狗血剧情，更没有让人血脉喷张的战争场面。有的是一颗颗赤诚的心，有的是一张张渴望胜利的脸，和一双双真挚的眼睛。

两位作者首度倾力合作，从史实到剧情，从情感到理性，从上海辐射到全世界，向读者/观众/听友们展示出一个不一样的谍战故事。

一段真实的历史，一份鲜为人知的辛秘，四个多重身份的间谍，一曲为各自信仰而奋斗的赞歌……

【第一章】 失踪

（作者：小撒、浣月汐）

1937年，淞沪会战战败，上海沦陷后两年，也就是民国28年，夏末秋初。

重庆，国民党军统总部。

特工部刚刚接到密电，称戴老板派到上海与美国特工联络的温先生，在租界内美国人的公寓里人间蒸发，没了踪影。

据勘察现场的人员汇报：室内摆设如常，并无争斗乱像；茶几上干干净净，只有两杯吃过几口的咖啡端正放在那里；书房所有抽屉和楼上卧室梳妆台的抽屉均无异样，钞票、首饰及手表等贵重物品也原封未动，是不是有什么被拿走了还待查。

但，种种迹象表明，温先生和那位美国人像是自愿走的，两个人就好似临时起意去花园逛逛，然后就此不见了人影。

“娘希匹，绑他们的一定是熟人。”看完递交上来的报告，戴老板只说了两句话，“不怕小瘪三拿了他们来敲诈，就怕被‘梅机关’抓去。”

戴老板所说的“梅机关”，便是成立于1939年8月22日的华东日军最高特务组织。

此案因牵涉友邦的人，戴老板下令严密封锁消息，只把这个任务秘密交给华东地区的几位高层人物进行暗查。

然而，三个礼拜过去了，暗查没有丝毫进展。

戴老板于是把这暗查再下沉一层，勒令中、高层特工一起加大调查力度。

这些人分头去大大小小的医院、太平间查过，都没寻到温先生和美国人的尸体，这就说明这两人应该还活着。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戴老板发了狠话，朝着齐齐低头站了一排的高层特工，下了死命令。

然而他也清楚，眼前这帮人，能耐的确有限。迫不得已，戴老板最终还是重新启用了几个能力颇强的“弃用”人员来暗查这个案子。所谓“弃用”，不过是因为他曾经信任过、后又被其辜负、继而又令他失望的四名前部下。

虽然他早就知道，在这四个人中间，有人暗地加入了共党，还有人亲日。但他实在没有办法，现在迫切需要找到温先生，权宜之下，还是得用到他们四个人。

何况，需要他们的，不仅仅是这一件事。

因国民党一向把“防敌（日本）”、“防奸（共产党）”作为秘密斗争的基本指导原则，所以军统和中统在对日本进行秘密作战的同时，默契地将中共地下组织列为第二打击目标。

在此之前，戴老板得到一个加入共党后又脱离组织、现身在上海的人士密报：共党有个已在军统蛰伏多年的人，目前在上海活动，称此人给延安提供了不少情报。

如此说来，若不查除此人，国民党必定会走失更多情报给延安，危害极大。因此，戴老板要求不惜任何代价查出这个人，拔掉共党在军统系统里的内线。他在这个调查计划的卷宗上重重写下两个字——“白鹤”，力透纸背。

一众特工不由面面相觑：这个多年蛰伏军统、目前活跃在上海的“白鹤”究竟是谁？能得戴老板如此“青眼有加”，必定不凡。那么，谁有能力拔除这颗“眼中钉”呢？


初秋的上海，气温虽不高，阳光却还晒得人有几分暖意。

上官力生对外的公开身份是上海泛亚银行职员，该银行坐落在二马路。

个头中等偏高的力生，打扮时新，有着上海人引领潮流的气质。一张偏瘦的鹅蛋脸，双眼皮，大眼睛，恰好使他看起来很俊美。再加上一副经过训练的身板，穿上西装就成了衣服架子。他先前读了商科，后来去南京加入了军统，接受了两年特殊训练。两年后再回到上海，凭着商科出身，在泛亚银行觅得职位，做起了股票、期货经纪人，蛰伏下来。

某天，他接到一通从重庆拨来的长途电话，来电者曾是他南京时期的教官——即现在的军统情报处处长，告诉他被特派到上海的温先生和接头的美国朋友均无故失踪，要把暗查这起疑案的任务交给他。

“几年没做，好多关系断掉了，不好寻。”力生婉拒。

处长却坚持说：“断掉不打紧，续上好了。”说完便挂掉了电话。

这就等于默认力生接下这个任务了。

如此安静过了两天。这天力生提前下班，像以前做军统特工时候一样，去寻熟人打听，要他们帮助寻两个失踪人员的下落。

不料他一提起这事，对方都会惊讶：“敢绑戴老板的人和美国人，那必定是不怕事的。”

力生点头：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自然是有来头的，肯定也不惧怕国民党和戴老板。

于是，花了四天的时间，他把该寻的人都见了，并一一讲明了情况，接着便回去等候消息。

平常，没有要紧事情，力生是不会去舞厅、酒吧或桑拿中心这种地方玩乐的。平日里一有时间，他就跑去报馆、码头，或者一些在他家做衣服的老主顾那里，暗暗物色、发展自己的线人。线人，也被军统称为外围人员。

当年，他回上海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常常去舞厅、租界内的酒吧，主要为了收集情报、物色并就地发展人员。在这些场合，力生碰到好几个女的要和他谈朋友，每次他都会跑掉。他是个有未婚妻的男人，自然不会花心思在那些上面。

力生的未婚妻姓沈，名丽萍。那段时间，每天下班后，他就和沈丽萍一起压马路、逛公园，两个人谈情说爱，生活过得有条不紊。他很满意这种生活，简单却不乏甜蜜。

在今年过年的时候，他们结婚了。但是蜜月没结束，沈丽萍便去了香港，力生又重新过上了家和银行两点一线的生活。

不过，新婚妻子虽然没在身边，好在力生还有个无话不讲的好朋友，叫高炎霖。

身材高大的高炎霖一看就是北方人，嘴唇略厚，剑眉挺鼻，单眼皮，有着黑又密的眼毛。
这眼毛和他每天刮得泛青的络腮胡呼应，让他一张脸就显得雄性十足。再穿上一套西装，那可谓气宇轩昂。


力生心性清高，性格偏内向，话语不多，很难令人产生亲近感。可就这性格，偏偏和高炎霖甚是投缘。两人虽不是生死之交，却是扎实的知心朋友。

沈丽萍曾戏谑地说：“力生要不和我结婚，估计会和高炎霖在一起。”力生听了也只是微笑作罢。

【第二章】 爆炸

（作者：小撒、浣月汐）

这天，力生出了办公室下楼见外围人员的时候，路过百货公司的橱窗，住脚打量橱窗玻璃上的自己：一个时髦的银行高级职员。他满意地转了转脑袋，通过玻璃上的影像，暗中观察街道上是否有异常情况。

看到身后并无异样，力生转身，装作没事人一般，信步去到了街角的巷道里。

他见到了约好的外围人员，那人说曾在竞马场西南边的孟纳拉路看见过温先生和那位美国朋友，当时两人正在一个花园洋楼的院子里散步。

回到办公室，力生拨电话通知了高炎霖。十五分钟后，他们在相约地点碰头，一起往孟纳拉路而去。

他们寻到那个花园洋楼，被看门人拦住盘问，力生故意讲英语蒙对方。看门的人听不懂英语，一脸茫然，再细看力生的架势，以为是哪国领事馆的人——孟纳拉路附近有瑞典领事馆——所以也不敢多问力生。转眼又看高炎霖是一副小开摸样，便识相地不再多嘴。

于是，力生和高炎霖便顺利地进了大门，往庭园走。

没走几步，听到后面有人叫他们，两人转头，看到军统前同事——也就是那个戴老板明知他亲日却依然启用的文鑫明。

皮肤白皙的文鑫明有着一副颀长的身形，那长相和做派，一看就知是殷实家庭出身的少爷。乍一看过去，那头发油光水滑，略清瘦的脸上，有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眼波流动间似流光溢彩。他太太曾戏言说：他的眼睛会放电，被他用这种眼神看过的女人，都会心动的。可偏偏他不是吃女饭的人，对女人送来的脉脉温情总是视而不见，有人便说他是怕老婆，所以不敢在外乱拈花惹草。但无论如何，这样一个人无论出现在哪里，都没人会小看他。

文鑫明刚走到跟前，力生就听见大门方向传来一声枪响，紧跟着听到看门人大喊“有炸弹”，他急忙伸手拉住距自己更近的文鑫明的手，双脚发力，两人一起弹了出去，落地后滚翻几圈时，瞥到高炎霖也已弹向了另一侧，然后就听到“轰”的一声，那颗炸弹就在文鑫明刚刚站着的位置附近爆炸了。

高炎霖猛地跳起，来不及拍掉身上的灰土，拔脚往门外去追那个扔炸弹的人。

力生起身掸衣服，边掸边看向文鑫明。

“力生今天救我一命。”文鑫明感激地道，“戴老板不用力生，我倒是很想邀请力生加入我的情报摊子。”

力生点了下头：“不快点离开，等工部局警务处的人来了就麻烦了。”

于是，两人并肩走出花园洋楼。力生看到文鑫明的车子就停在门外，听文鑫明说打算送自己回银行，力生寻个借口婉拒了，接着便用介于疾步与小跑之间的速度去找高炎霖了。

他拐进浅水路后，看到站在弄堂暗角的高炎霖在朝他招手，便走过去，这才瞧清楚高炎霖手里抓着一个年轻人。

高炎霖微微喘着气说：“他是跟踪老文来到这里的，想要干掉老文。”

力生上下打量了年轻人一番，问：“孙亚星的人？”

“以前是孙亚星的人，现在我自己做，除汉奸！” 年轻人义愤填膺。

高炎霖正要继续询问年轻人，就听见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和人声，猜测应该是警察赶到现场了。力生催促高炎霖快些离开此地。两人撇下年轻人来到路边，力生叫住一辆车子，此时高炎霖却转身又去问那个年轻人，他只好坐在车子里等。

“你叫什么？”高炎霖盯着年轻人，“在哪里可以找到你？”

听年轻人说他姓常，高炎霖微微抬起下巴，说：“讲假话，我不会放过你！赶紧跑！”

年轻人拔脚就跑，瞬间消失在巷尾尽头。

高炎霖这才上车，离开浅水路。

“原以为老文与失踪的温先生和美国朋友有关。” 力生视线越过司机的肩头，望着前路，对身旁的高炎霖说，“不过看今天这样子，他似乎也是得到消息来这里探个究竟的。”

“前两年暗杀案子那么多，老文居然能安然无恙，也真是命大。”高炎霖说，“刚才不是小常经验不足，老文就完蛋了。你看着吧，老文总有天会横尸街头的。”

到了霞飞路，两人下车，站在路边等了几分钟，叫停一辆车，往三马路去。

力生微微侧身，低低地对高炎霖说：“这几年那些搞暗杀、绑票和爆炸的人收敛了不少，我看老文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上面要是有制裁文鑫明的命令下来，我会亲手干掉这个汉奸。”高炎霖咬牙道。

力生扭头看高炎霖：“老文不是个简单的人，不然为什么上面一直没下达就地裁决他的命令？这里面是有文章的。”

一谈到亲日派、做汉奸的人，高炎霖脸上一向是不屑的表情。

力生深知他的脾气，就告诫他不可小看了文鑫明：“他能在上海滩吃得开，说明是有手腕的，你不可由着自己性子来。”

力生沉稳，高炎霖冲动，两人一起执行任务很是合拍。就是平日里，俩人也是很聊得来的朋友，这也因为当年他们在南京拜了把子，几年下来，已经是比亲兄弟还多几分亲了。

当然，说力生和高炎霖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也并不准确，至少在加入共产党这个事情上，俩人都是严守秘密、谨遵纪律的。

他和我都有各自的底线和秘密。力生这样想着他和高炎霖的感情，心里好受了许多。

事实上，此刻的高炎霖也早已人在曹营心在汉了。

在四马路西口，即和福建路交接的路口，高炎霖叫司机停车。准备下车时，听到力生对他说：“查温先生和美国朋友的事情交给我做，老高你去忙你的事，等我的电话。”

高炎霖听罢点头离去。于是，他便真的不再管这个事情了。

过了几天，力生接到重庆来的长途电话：“那位美国朋友已经回到重庆，但他不敢说温先生在上海哪里，因为温先生还在那个人手里，说了恐怕温先生会没命。绑他们的人扬言要和戴老板讲条件。力生就不要查了，就等那个人放温先生回来。”

放下电话，力生很疑惑：难道这二人真的被软禁在孟纳拉路的花园洋楼里？会不会因为那天和高文两人去到那里‘打草惊蛇’了，对方于是释放了美国人，把温先生这个筹码扣下，便于和重庆方面讲条件？

想到这里，力生决定再去孟纳拉路花园洋楼探个究竟。

第三章 探查

（作者：小撒、浣月汐）

那日下午，懒懒的秋阳斜挂着，梧桐树叶也开始发黄了，偶尔有迎接早秋的落叶缓缓飘下。

坐在车上，力生观察到花园洋楼临街的大门紧锁着，所有的窗户紧闭，一副了无人气的样子，看来，里面确是有段时间没人住了。

线索中断，力生不甘心就这样了结此事，于是寻了关系查到花园洋楼的主人，继而了解到业主是个日本人，一年里有一半时间在上海，一半时间在大阪。

深入再查这个日本人的社会关系，力生发现，在与其经常来往的人里面，有一个是自己的股票委托人。他便找委托人打听业主的情况，得到的讯息是日本人不在上海的时间，花园洋楼是交给管家在照看的。然而委托人并不知道管家住在哪里。

力生又拨了几通电话，才终于打听到管家的住址。

次日下午，力生沾上小胡子，戴上假龅牙，并换了衣裳裤子，在大陆车行租了辆车，去寻住在文庙路的管家。

那管家用戒备的眼神看着力生，力生便编了个假名字，又讲出股票委托人的名字，管家这才放松口气，侧身让力生进了门。

力生站在门侧与管家交谈，心里却在想：看这管家的反应，应该和那日本籍的业主与他的股票委托人彼此都很熟悉。

对着管家说了半天的口水话后，力生问管家：“最近有没有人来借钥匙？”管家说有，随后提供了个名字，力生听后不由心里一惊，遂告辞离开管家住所。

上车后，力生卸掉伪装，回银行继续上班。对于寻温先生的事情，力生心底虽有几个疑问，但如果管家所言属实，他便决定就此不再过问此事。

这天，力生接到一位女性打来的电话：“上官先生，许老板要我寻你买几只股票。”

力生回问：“许老板在香港还好伐？”

“还好，上海的事情都交给我了。”

力生熟悉打来电话的声音，但还是把暗号说了：“今天拨电话来有什么事？”

“我两点在大堂等你，寻你办手续。”

力生看了眼桌面上的怀表，知道对方已经在大堂等他，便起身下楼。

到了楼下大堂，力生见到薛小曼——也就是沈丽萍的好姊妹——正站在立柱旁等他。

身形娇小的薛小曼有着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大眼睛，笑起来一双眼睛弯弯的。她极不爱穿旗袍，却喜欢裙装和套装，此刻的她，一身合体套装，让她透出一种洒脱的干练和利落。力生还知道一些她的事情，就是她随母亲姓薛，姐姐和弟弟随父亲姓，其他更多情况力生就不清楚了。

一见到他，薛小曼便笑着说：“丽萍蛮好的，力生不要记挂。”待他走近，又低声道，“过几个月组织上会安排她转来上海的。”力生赧然，笑笑，不语。薛小曼知道力生是个言语不多的人，便不再多话。两人信步出了大堂，并肩走到三马路上。

力生明白薛小曼来寻他，一定是带着组织上的安排，就安静地等薛小曼开口。

“恢复建立上海情报站的工作，老杨的进展很顺利。”薛小曼放慢脚步，轻声对力生说，“组织上要你接近文鑫明，收集日本对华战略政策，以及日本和德国、苏联、美国、英国几个国家来往的情报。另外，还有个重要的消息，外务省的赤木已经拉文鑫明加入，筹建一个情报摊子。”

“对，我知道，听文鑫明讲过的。”力生跟随着薛小曼的步子，“既然这样，我就不拒绝了，答应他就是。”

对文鑫明，力生有自己的看法，也向来和对方保持距离。以前文鑫明每次打电话约他出去吃咖啡、吃饭，他都会找各种理由婉拒。然而即便频频吃闭门羹，文鑫明也并不往心里去，依旧会再拨电话约他。如此几次，力生也难免觉得不好意思。有一次，力生又找了个借口，说完他自己都感觉有些内疚，但电话那端的文鑫明似乎毫不在意，对他依然是客客气气的。

现在组织上要求他主动接近文鑫明，一切以大局为重，因此，力生需要尽快放下包袱，暂时撇开自己的看法，去主动联系文鑫明，尽力和他搞好关系，以便打进他和赤木的新组织。

就在力生翻来覆去琢磨以什么理由请文鑫明吃饭，顺便探探他口风，盘算着如何讲自己要加入他情报摊子的时候，文鑫明的电话拨了过来，要约力生到虹口“小东京”居酒屋吃夜饭。

这一次力生自然没有再拒绝，他欣然接受邀请。


“今天请力生吃饭，一是感谢那天的搭救之情。”文鑫明倒上一杯清酒，欠起身，把酒杯递到力生跟前，“另外还有件事情，我有一笔款子，想交给力生，请力生帮我炒炒股票、买买期货，赚点钞票。以后力生要是有麻烦，我可以帮忙解决掉的。”

力生伸手接过，与文鑫明再次递过来的酒杯碰了一下，吃口酒，放下杯子，才说：“前段时间，工部局警务处捉了中国通商银行的几个职员，和一个股票经纪人，我母亲不知道从哪里听到的，非要我辞职不干了。我哪里敢辞？辞了职不好寻工作的。”

“只要我们合作，力生的安全不会有问题的，让你爹爹和母亲放心。工部局警务处听宪兵队的，捉这些人是要讨好宪兵队，这个力生是知道的。”

力生说：“以前只是知道一些，现在全了解了。”

“力生不怕和汉奸合作？”文鑫明问。

“你我都是军统的特工。”力生略略挺直脊背，笑笑又说，“老文，今天约我定不是为了炒股票的事情，有事就讲。”

文鑫明往前探了探身子，眼含笑意看着他说：“我和老吴才领了个任务，戴老板要我们私下暗查一个蛰伏在军统内部的共党——‘白鹤’，这是戴老板给他的代号。”

闻言，他背向后微靠：“既然是戴老板给你下达的任务，定是要保密的，老文不要讲了。”

【第四章】 作戏

（作者：小撒、浣月汐）

文鑫明两眼盯着力生，问：“真的不想知道？”见他摇头，继续说:“我向来是看重并相信力生的。老高脾气太大，我就不太欢喜他。”

力生没说话，听文鑫明接着说。

“任务领了几日，我没有一点头绪。”看到他沉默着点了点头，文鑫明继续道，“你知道，这种事情是老吴擅长的，但这次我要表现一下，所以定是要查出这个人的。”

对于暗查军统系统内蛰伏的□□，力生非常感兴趣的，但他不能流露出来，于是他端起酒杯，朝文鑫明轻轻晃了晃：“吃酒，老文。不要讲了。”

文鑫明微微一笑，说道：“不讲这个事情，那就说说情报摊子的事，力生考虑得如何了？”

力生佯装犹豫，但文鑫明似乎很有耐心，继续笑着说：“力生还是不愿意跟我合作？不打紧的。”

力生身体往前略略探了探，语气似有些谨慎：“我其实是想加入的，就是害怕要是重庆方面知道了，来寻我麻烦。”

文鑫明闻言点头：“力生放心，重庆方面我来周旋。你加入后还是负责经费划拨那些事项。另外，力生方便给老高讲吗？他在报社做事，我们可以利用他的这个便利条件，做宣传的。”

力生不知他此刻提老高的真正用意，所以并没接腔。

又听文鑫明说道：“我不能给高炎霖说，怕他听了犯倔脾气，搞得彼此不愉快不讲，还暴露这个计划。”

力生这才点头：“那老文等我消息。”

离开居酒屋，力生直接叫车回家。路上，他一直在思索两个问题：一是这个叫“白鹤”的□□究竟会是谁呢？二是要怎么给高炎霖讲加入情报摊子的事情。

隔天，力生约了薛小曼见面，向她汇报了与文鑫明见面的情况。薛小曼听后不语。力生心里清楚，关于这个事情，薛小曼是什么都不会讲的，因为这是纪律。

但她还是叮嘱道：“以后和文鑫明接触要小心，他的反侦察能力很强。”顿了顿，又接着说，“我明日去香港，力生有什么要给丽萍讲的？”

力生闻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丽萍睡眠不好，薛小姐转告她有时间去看看中医，好好调养下身体。”

最后临分开时，薛小曼说了一件事情，让力生很是吃惊。

末了，她又嘱咐道：“力生以后要和你的沈家岳父母保持距离，不要讲工作的事情，面子上要讲得过去。”

“他们有问题？”力生问。

薛小曼点头，却也没再多说一句。力生也不再多问一个字，心下只琢磨怎么才能做到面子上过得去。

薛小曼去香港后的一个下午，力生接到了沈丽萍发来的电报。

看过之后，力生拉开下层抽屉，拿出一本书，把电报放进去，夹好，再把书放进抽屉，锁好。他抬头看了眼墙上的钟表，接着拿起电话拨给高炎霖。听筒里，老高的声音总透着一股急切感，使得力生每次都不由自主地选择长话短说。

“三点半，老地方，喝咖啡。”力生说。

高炎霖急急问道：“是不是有线索了？”

“不是。刚拿到丽萍的电报。去香港七个月发来五个电报，看了心烦。”力生用假装对丽萍的不满来掩饰自己，并麻痹周围的人。

高炎霖劝解道：“说出来就不心烦了，力生。我叫上老文和老吴一起。”

“你喊了老吴，老文就不一定来了。两个人互相看不顺眼，我们何必插一脚？！”

老高扬了下眉毛：“我拨电话试试他们，来了更好，不来也没所谓的，对吧？”

力生只好说：“那你叫他们。”

挂掉电话，力生去到经理室。他站在门口，敲了敲开着的门，正在埋头看账目的经理抬起头看他。
“我有事，先走了。”力生一派轻松地说。

经理问：“单子做定了？”见力生点头，又说，“你去吧。”

回到办公桌前，力生简单整理了下，转身走到衣帽架前，取风衣、抓帽子，接着走出办公区，伸手拉了电铃，然后钻进笼子一样的电梯，下到一楼。走出电梯，碰到等电梯上楼的同事，力生笑着打了声招呼，拐弯去到营业厅的柜台里头。

他从包里取出存折子，递给里面管事的：“先取500元。过几日再来取，你备好钞票。”

管事的拿了折子，坐到一个台子上摆着“休息”牌子的窗口，填写、盖章，然后打开右手边摆放在地上的保险柜，取出500大洋，起身回到力生跟前，连存折一起递了过来。

力生把大洋放进提包里，走出营业部，转身穿过大厅，出了泛亚银行大厦。

他来到大厦门外，往左手走了几百米远，看到一个公用电话亭子，便走进去，关上门，把包放在台子上，开始拨号码。

片刻后，听到沈家岳母的声音，力生说：“丽萍来电报，要钱，我备好了。”

“多谢力生。老是麻烦力生，妈心里头是不好过的。”

“不打紧的。”力生笑着回。

电话两端互相客气了几句，力生挂电话、付电话费，拎起皮包出了亭子，招来一辆黄包车，往约定的地方去。

报社里，高炎霖打电话约文鑫明，讲了时间、地点，最后说了句“见面讲”结束了通话。他起身去到冲洗照片的暗房，先洗脸、修胡子，再拿了发油抹在头发上，又梳了个三七分的偏头，这才离开暗房。给主编打过招呼，便出了报社。他在路边等车子，看到街对面的洋房，赞了一句洋气，伸手叫住一辆车往见面的地点而去。

身为北方人的高炎霖很是喜欢上海。

刚来的头几年，他一有时间就开着军统上海站的车子在市区里东窜西闯，没多久便熟悉了这个城市，也很快成了个上海通。他和力生讲话，说要去哪里玩乐、吃饭、喝咖啡、跳舞、桑拿，他都清楚。这些通常是要长居上海的、常在外面玩乐的人才知道的，但他都一清二楚。

被“弃用”后，每月的津贴被取消，高炎霖的日子便拮据起来。力生了解他的经济情况，便时常拉他到自己家吃饭，请他看电影、喝咖啡，有时两人还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第五章】 矛盾

（作者：小撒、浣月汐）

有一次，高炎霖在上官家睡了一晚，第二天起床下楼准备去工作。

力生的大妹妹见到他，说：“高阿哥，你这身打扮是不行的。”

高炎霖走到镜子前看看自己，再扭头看大妹妹，不明白哪里让他看起来不对头。力生的母亲走过来，和大妹妹站在一起看他。

“你学学力生的样子，行头是要挺的呀。”力生母亲提醒道，“不要把自己搞得那么邋遢，不像样子的。”

只身在上海的高炎霖至今没有女朋友，也没心思找，哪里知道怎么打扮自己。

力生妈妈拿起尺子给高炎霖量了尺寸，要他三天后来试衣裤。后来，他穿上那一整套赶制的新衣，力生母亲前后左右看过后笑道：“小高像个小开。”

说高炎霖像小开主要是他留连鬓胡子，脸上虽有小开模样，身胚却还是北方人的宽肩阔腰。

打扮像上海人，脾性是典型北方人性格的高炎霖，和人见第一面总是客气的，之后再见面就跟朋友一样了，所以他在上海的朋友居然比力生还要多，这一点很是让力生佩服。

有几次，力生遇到高炎霖讲电话，听他和人谈笑风生，心下盘算：他倒真是个做特工的料子。

知晓自己被“弃用”，他不恼，也没想找关系再去戴老板跟前说情，只拉着力生去到外白渡桥，两个人也不说话，就一起坐在江边上看橹，一看便是小半天。

相对于缺水、旱地多水路少的北方，有着四通八达水路的上海，更让高炎霖痴迷。

江上有闪着金属光泽的汽艇，纵横驰骋；水面上还有追逐着波浪、江潮的小舢板；林立的桅杆，鼓涨的风帆，城壁似相连的船舶，无时无刻不吸引着他。看橹的时候他脑子一般不闲着，会去思考核对事情，这天怎么想的，他没对力生讲。力生自然也不会问。

之后不久，高炎霖便去了一家报馆，毛遂自荐做上了摄影师。

“这个工作适合你。”知道他寻到工作，力生对他说。

“我打算加入共产党，我是要抗日的。”高炎霖说。

力生问：“上哪里找共产党？”

高炎霖说要自己去“找”，见力生不作声，只摇了摇头，又说：“我拿定主意了。”

对于他是什么时候找到的共产党，何时加入，又是何时做起地下党这一系列事情，力生一无所知，因为高炎霖只字未提。他们两人之间的默契便是：你不想说，我便不会问。

为下达暗查失踪人员的任务，军统情报处长给高炎霖打过两次电话。第一个电话打来时，高炎霖刚好在外面拍照没接到。回到报馆，同事说有电话找他，还是个长途电话，要他晚上九点等对方再打来。

一开始以为是家里打来的电话，担心是不是家里出事了？高炎霖当即便做好了回北方的思想准备。九点准时接到电话，才知道是处长找他。处长给他下达了暗查温先生、美国人失踪的任务。

“有哪几个人负责暗查？”高炎霖问处长。

处长说：“你、上官力生、文鑫明、吴鸿杰，此事主要由吴鸿杰负责。”

听到文鑫明的名字，高炎霖拿着电话筒不语；再听此案是由吴鸿杰负责，就懒得问，直到处长讲完他都没再多问一句、多说一个字，随即挂了电话。

早就听说文鑫明贪污活动款子被停职，还投靠了赤木这个日本人，戴老板为什么还要用他？另一方面，吴鸿杰当初被“弃用”更是令力生和高炎霖都觉得蹊跷：他为何被“弃用”？

领了任务，高炎霖立刻向地下党组织汇报请示，组织回复：完成重庆方面交代的任务。

【第五章】矛盾（续）

（作者：小撒、浣月汐）

第二天，高炎霖打电话到文宅的时候，文鑫明刚吃完午饭，正在看报纸。高炎霖告诉了他一起吃咖啡的事情，以为要被婉拒，结果出乎意料地，他竟然爽快地一口答应了，并且，还主动提出要去接吴鸿杰，语气十分轻松愉快。从他们的对话里，高炎霖并不能获知：其实文鑫明昨晚连夜去执行任务，今晨天亮才回到家。

他这样的响应，在高炎霖看来倒并非是一件不自然的事情，所以也没去多想。如果换做是力生遇到这样的情况，一定会分析文鑫明怎么会爽快答应赴约，又怎么会主动要去接吴鸿杰。

要知道，文鑫明和吴鸿杰的关系一直是面善心不和，俩人是出了名的死对头。

他们两个的矛盾要追溯到还在南京的时候。

当年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文鑫明做派很是洋气，言谈间一提到日本，便会两眼放光。这让吴鸿杰十分看不惯，所以只要文鑫明一说起日本，吴鸿杰便会针锋相对地抢白他，说他去日本留学是靠女朋友——也就是后来他的太太——出资的，是个吃女饭的人。

文鑫明虽然脸上有些挂不住，却还是装出不在意的样子。

待回到上海，文鑫明结婚时，所请来宾大多是非富即贵，个个都是有身份的人。力生、高炎霖、吴鸿杰作为朋友兼同事，自然也参加了婚礼。

那日，看着文鑫明溢于言表的得意之色，吴鸿杰被狠狠地刺激到了。

然而吴鸿杰也由此明白，文鑫明的确是比自己在上海混得开，这一点令他不得不服。他当时就想，假如自己结婚，能有这样的排场吗？答案当然是不能。

羡慕生嫉妒，吴鸿杰的态度活生生演绎了这五个字。

在婚礼结束后，他便对力生、高炎霖说：“你们等着看，等他落到我手里，要让他喊我爹爹。”

从此，文、吴的矛盾便公开化了。

后来，文鑫明跑去给宪兵司令部的甲谷大佐做翻译，被吴鸿杰知道了，当时便报告说要就地裁决他，却被戴老板强硬回绝：“不要对文鑫明采取任何行动！”这让吴鸿杰大为不悦，并且很是疑惑：为何不能动他？

本来两人就有矛盾，加上重庆方面对文鑫明的袒护，更让吴鸿杰极为不满，也千方百计想要抓到文鑫明的大错处。

第六章 【抓奸】（上）

（作者：小撒、浣月汐）

文鑫明深知吴鸿杰的脾性，一直尽量回避着。这倒不是他怕吴鸿杰的表现，而是觉得没必要和吴鸿杰发生冲突；还有就是，他看不起吴鸿杰。这种鄙视态度，会不自觉从言谈举止中透露出来，吴鸿杰那样敏感的人自然可以清晰地察觉到，也更成为他被吴嫉恨的根本原因。

他更加清楚，自己现在的工作，是给日本宪兵队大佐甲谷做翻译。而这个大佐是他在日本认识的，还是如今任日本驻上海领事馆的副总领事赤木当初介绍给他的。自己从宪兵司令部投奔赤木，单这一条，就绝不会被吴鸿杰轻易放过的。于是，他便处处提防对方放冷箭。今天他答应高炎霖，主要是想见见吴鸿杰，当面问他有关“白鹤”的事情。

挂掉高炎霖的电话，文鑫明起身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子门在里面翻翻捡捡，最后拿定主意穿西装去吃这个下午茶，也同时决定不打电话给吴鸿杰，直接杀到对方租的公寓，给天鸿杰来个措手不及。

把车子停在弄堂口，文鑫明往里走过几栋楼，来到了吴鸿杰租住的公寓大楼前。

自打来上海后，吴鸿杰一直住在这里。被弃用前，文鑫明来过几次，但自从他进了宪兵队，便再也没来过。

门房还是老金，见到文鑫明，满脸堆笑，谄媚地招呼：“长远不见文先生了。来寻吴先生？”

“是啊老金，吴先生在吗？”

“在的。八点过回来的，给我打招呼，讲是有他的电话去喊醒他，有访客就说他在等。”老金一边讲，一边暗暗观察文鑫明的神情，发现没有异样，才稍稍放松了些。
谢了老金，文鑫明爬上三层楼，微微喘着气站定在屋门口，缓了缓，摘下皮手套，举手敲门。

这天是阴天，气温下降很多，不怕冷、正光着身子睡觉的吴鸿杰被敲门声惊醒。他闭着眼，用手在床上扫了几遍，寻到一条内裤，抓在手里拿近了，睁开眼，发现不是自己的，于是支起身体冲着门大声问：“哪个？”

门外的人报了名字。

文鑫明来了！

第六章 【抓奸】（中）

（作者：小撒、浣月汐）

怔了下，吴鸿杰连忙翻身下床，快速拉开柜子门，把手里的内裤塞进去，旋即回身去找自己的衣服。因为骤然出被窝，皮肤感受到巨大温差，他的嘴里发出“嘶——”的声音。待拿到内衣裤穿好，转身又从椅背上抓过毛衣套上，再几下穿上毛裤，快步去给文鑫明开门。

文鑫明进屋后，习惯性扫视了一遍房间，才问：“早上才回来？”

吴鸿杰讲苏北话：“嗯那。有事情？”

听文鑫明说了力生请他们吃咖啡的事情，他便转身去刷牙洗脸。文鑫明跟过去，站到他身后：“带人回来了？屋子里有其他人的气味。”

“乱话三千，有意思吧？去造船厂加工零件，衣服上面都是造船厂车间的汽油味，哪里有人来。”

“骗不了我。”文鑫明转身到沙发上坐下。

吴鸿杰冷笑不语，仔细给脸上涂抹完雪花膏，这才转身去床边套上裤子，再到柜子旁边的衣架前，取下长袍穿。他左手拉着衣领右手钻进袖管，问文鑫明：“今天你不忙？”

“昨晚加班到天这，今天休息，上午补了瞌睡。”

吴鸿杰撇嘴：“我还没吃中饭，一会儿去咖啡厅吃。这下力生要心疼钞票了。”说到这里，转头问道，“你查‘白鹤’的事情有线索了？”

文鑫明摇头，反问：“怎么，你有眉目了？”

吴鸿杰点点头，单眉轻挑：“我怀疑你就是那只‘白鹤’。”

文鑫明坐在沙发里，身子略前倾，眉头微皱，看牢吴鸿杰：“你是打算用这招搞死我？”

吴鸿杰一阵大笑：“你是符合“白鹤”蛰伏军统多年的特点，但其他的又不符合。“

听他这么说，文鑫明脊背向后靠进沙发，举起手里的黑色皮手套，欣赏一般转了转：“我是上海人，眼线比你多，寻‘白鹤’肯定比你先得手。”

吴鸿杰很是痛恨上海人的优越感，对着他冷笑两声，将他“赶”出自己的房间，要他下楼去等。文鑫明笑着摇头，缓步走到门外。

第六章 【抓奸】（下）

（作者：小撒、浣月汐）

看着文鑫明走出去的背影，吴鸿杰把刚才他变脸色的神情细细回想了想，暗自思忖：连他文鑫明都怕惹上□□的嫌疑，那个“白鹤”必定是非常小心谨慎的，稍微大意就会丢掉性命，这个调查难度系数不低。

调查“白鹤”，吴鸿杰在心里锁定了两个目标：一个是力生，另外一个，是文鑫明。

他怀疑力生是有根据的。据收到的情报，讲力生和□□走得近，但力生不符合“多年”这个特征；文鑫明可以说“蛰伏多年”，然而其他条件又否定了他。这样想着，吴鸿杰腮帮的肌肉鼓了鼓，咬牙暗暗发誓：定要把“白鹤”揪出来。

此次戴老板在给他下达暗查任务的同时，还给了他另外一个秘密任务：把文鑫明抓起来问日本人的情报。

他此刻就很想把文鑫明扣下，问个究竟。可文鑫明今天是突然袭击，让他来不及通知人马，只能见机行事了。

走近化妆台，吴鸿杰打开台子上装雪茄的盒子，用两根手指小心冀冀地捏出眉笔，对着镜子仔细勾勒眉型。

之前有次执行任务时，吴鸿杰摔了一跤，左边脸磕在墙上，半截眉毛被擦掉，破相了。从那以后，每次出门他都要画眉，补全眉毛，两道剑眉勾画后更显爽利。他退后两步瞧着镜子里的自己，心中自然颇为满意，这才转身到五斗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笔和本子，撕下一张纸条开始写字。几句话很快写好，用一张钞票包住，揣进裤兜里，不急不缓地下了楼。

文鑫明站在大楼门口，背对着公寓楼，一双眼睛左右观察街上的人和车。

吴鸿杰下得楼来，走到门房，脚下并未发出声响。他把钞票递给老金，低声嘱咐他把纸条送去军统上海站，要站里安排人手去咖啡厅捉人。

然后，他对着文鑫明的背影，故意发出“嗯、嗯”清嗓子的声音。文鑫明闻声转过身，一眼看出他脸上的变化，赞同道：“出门是要气色好的。”

他扬了扬眉毛，却不言语。

第七章 【博弈】（上）

一向看重自己皮相的吴鸿杰，自认皮肤不白皙是他的不足之处，其他方面自己都很满意。他的身量不高不矮，长相集中了父母的优点：剑眉星目、脸微长但不是马脸、鼻子高挺，最让他得意的是两只双眼皮的凤眼，在五官里最为好看。再加上蓄的小胡子，打眼一看，就像个阔少爷。他还继承了父亲的机灵脑瓜子，让他在具有硬朗外表的基础上，更增添了聪颖的气质，这两点深受戴老板的赏识。不然，戴老板也不会把他安排到上海来。

上海是什么地方？

是冒险家的乐园，是脑子灵光的商贾富人、会看行情的三教九流的聚集地，也是间谍、情报人员扎堆的地方。

想到这里，吴鸿杰朝文鑫明敷衍一笑，双眼左右一扫，定位到他的车子，径直走了过去。

感觉到文鑫明跟在身后，又绕过车头，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置上，吴鸿杰便也在副驾驶位子上坐定，转头说：“长远不见你了，你瘦了。”见对方点头不语，又笑说：“看你结了婚被老婆榨得越来越没生气，要补补身体了。”

文鑫明开口道：“你不知道，我那个老婆精得很，怕我在外面找姘头，每晚要交公粮的。交不好，几天不得安生。”

“她管你这个，还管你其他的？”

“还有票子。”文鑫明双手搭上方向盘，似无奈般地回答。

吴鸿杰冷笑下，头转回去看前方的街道、路边的行人。他虽口中不语，心里在盘算若是今天的捉人计划泡汤了，不知道几时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对外身份是造船厂技术员的吴鸿杰，实际上是戴老板的心腹。他被“弃用”，是掩人耳目的假象，事实上他一直是军统特工，重要、机密的任务都由戴老板亲自派给他，平日里他也都是直接和重庆联系。

“你想什么？是想捉我？”见他突然沉默，文鑫明右手从放向盘上滑下来，问：“我要是不在约定的时间赶到咖啡馆，后果你无法收拾的。不要瞎闯祸，安心去吃咖啡。”

他牵了牵嘴角，现出一丝讥诮的笑容：“你会读心术，知道我在想这个事情？”

“别人不了解你，我还能不知道吗？”

听文鑫明这么说，他正过脑袋，挑了挑被掩饰得很好的半截眉毛：“要捉你我有的是机会，哪里会等到今天？”

“平日你都近不了我的身，怎么捉我？只有今天才算是机会。”左手把着方向盘，文鑫明右手掏出□□，对准他，“讲吧。”

他自是不承认：“老文，你不要乱想好伐？查温先生的事情紧要，还有‘白鹤’。”

文鑫明收起□□：“量你今天也没胆子动我。”

这话让他很生气，他面上无波，却在心底恨恨地说：我没胆子？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第七章 【博弈】（上）

（作者：小撒、浣月汐）

一向看重自己皮相的吴鸿杰，自认皮肤不白皙是他的不足之处，其他方面自己都很满意。他的身量不高不矮，长相集中了父母的优点：剑眉星目、脸微长但不是马脸、鼻子高挺，最让他得意的是两只双眼皮的凤眼，在五官里最为好看。再加上蓄的小胡子，打眼一看，就像个阔少爷。他还继承了父亲的机灵脑瓜子，让他在具有硬朗外表的基础上，更增添了聪颖的气质，这两点深受戴老板的赏识。不然，戴老板也不会把他安排到上海来。

上海是什么地方？

是冒险家的乐园，是脑子灵光的商贾富人、会看行情的三教九流的聚集地，也是间谍、情报人员扎堆的地方。

想到这里，吴鸿杰朝文鑫明敷衍一笑，双眼左右一扫，定位到他的车子，径直走了过去。

感觉到文鑫明跟在身后，又绕过车头，打开车门坐到驾驶位置上，吴鸿杰便也在副驾驶位子上坐定，转头说：“长远不见你了，你瘦了。”见对方点头不语，又笑说：“看你结了婚被老婆榨得越来越没生气，要补补身体了。”

文鑫明开口道：“你不知道，我那个老婆精得很，怕我在外面找姘头，每晚要交公粮的。交不好，几天不得安生。”

“她管你这个，还管你其他的？”

“还有票子。”文鑫明双手搭上方向盘，似无奈般地回答。

吴鸿杰冷笑下，头转回去看前方的街道、路边的行人。他虽口中不语，心里在盘算若是今天的捉人计划泡汤了，不知道几时才能再有这样的机会。

对外身份是造船厂技术员的吴鸿杰，实际上是戴老板的心腹。他被“弃用”，是掩人耳目的假象，事实上他一直是军统特工，重要、机密的任务都由戴老板亲自派给他，平日里他也都是直接和重庆联系。

“你想什么？是想捉我？”见他突然沉默，文鑫明右手从放向盘上滑下来，问：“我要是不在约定的时间赶到咖啡馆，后果你无法收拾的。不要瞎闯祸，安心去吃咖啡。”

他牵了牵嘴角，现出一丝讥诮的笑容：“你会读心术，知道我在想这个事情？”

“别人不了解你，我还能不知道吗？”

听文鑫明这么说，他正过脑袋，挑了挑被掩饰得很好的半截眉毛：“要捉你我有的是机会，哪里会等到今天？”

“平日你都近不了我的身，怎么捉我？只有今天才算是机会。”左手把着方向盘，文鑫明右手掏出手枪，对准他，“讲吧。”

他自是不承认：“老文，你不要乱想好伐？查温先生的事情紧要，还有‘白鹤’。”

文鑫明收起手枪：“量你今天也没胆子动我。”

这话让他很生气，他面上无波，却在心底恨恨地说：我没胆子？定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第七章 【博弈】（中）

（作者：小撒、浣月汐）

犹太难民埃拉抱着行李，从外滩的难民海关临时签证所出来，身后紧跟着她的女儿罗莎。走出门就是外滩，陌生的城市似乎令人害怕。埃拉注意到女儿停下了脚步，便转身去看，待看到罗莎走近，两人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挨拉又感觉到女儿的异样，循着罗莎的视线，她看见了丈夫贝尔格的侄子伯恩斯和他的朋友劳尼欧，终于松口气。

两个大男孩走过来，似乎因为没有看到贝尔格，诧异地望着埃拉。

埃拉迟疑了下，黯然道：“他跳海了……”

力生和高炎霖一前一后进了爱文意路的咖啡厅，朝着靠窗的一张四人长条桌走去，力生倚着窗户，面朝门口坐下。

“给丽萍取钱了？”高炎霖在力生对面坐定后，开口问道。

力生点头：“刚结婚就走了，早知道让丽萍生了小孩再走的。我妈只要一听见姓沈的就来烦我。发电报就是要钱，每次沈妈妈来家里拿钱，我妈和家里其他人更是会来烦我。”

力生掩护自己身份的手段，是让自己显得更像个普通小市民，絮絮叨叨的。高炎霖听后不禁哑然。
“不讲丽萍，讲我们。”力生一只手搭上桌面，手指轻轻点了点：“这几天你在做什么？”

“温先生的事。”高炎霖不说自己忙，只讲在暗查温先生的下落。

“约你吃咖啡主要有几桩事情。一是关于温先生和美国人，二是要和你讲我妈不同意有洋人住我们家，还是犹太人，也不乐意租出去，你回去给朋友讲一下。再有就是下周是你我的生日，我妈说一起出去吃饭。”

“27岁。吓，我们认识有7年了。”高炎霖原本说话是北方口音，到上海这几年受了影响，北方话里时不时会冒出几句上海话来。

一名男招待端来高炎霖点的咖啡，放下后离开。

因为是临街靠窗的位置，两个人可以清楚地看见窗外的情形。

第七章 【博弈】（中）

（作者：小撒、浣月汐）

犹太难民埃拉抱着行李，从外滩的难民海关临时签证所出来，身后紧跟着她的女儿罗莎。走出门就是外滩，陌生的城市似乎令人害怕。埃拉注意到女儿停下了脚步，便转身去看，待看到罗莎走近，两人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挨拉又感觉到女儿的异样，循着罗莎的视线，她看见了丈夫贝尔格的侄子伯恩斯和他的朋友劳尼欧，终于松口气。

两个大男孩走过来，似乎因为没有看到贝尔格，诧异地望着埃拉。

埃拉迟疑了下，黯然道：“他跳海了……”

力生和高炎霖一前一后进了爱文意路的咖啡厅，朝着靠窗的一张四人长条桌走去，力生倚着窗户，面朝门口坐下。

“给丽萍取钱了？”高炎霖在力生对面坐定后，开口问道。

力生点头：“刚结婚就走了，早知道让丽萍生了小孩再走的。我妈只要一听见姓沈的就来烦我。发电报就是要钱，每次沈妈妈来家里拿钱，我妈和家里其他人更是会来烦我。”

力生掩护自己身份的手段，是让自己显得更像个普通小市民，絮絮叨叨的。高炎霖听后不禁哑然。
“不讲丽萍，讲我们。”力生一只手搭上桌面，手指轻轻点了点：“这几天你在做什么？”

“温先生的事。”高炎霖不说自己忙，只讲在暗查温先生的下落。

“约你吃咖啡主要有几桩事情。一是关于温先生和美国人，二是要和你讲我妈不同意有洋人住我们家，还是犹太人，也不乐意租出去，你回去给朋友讲一下。再有就是下周是你我的生日，我妈说一起出去吃饭。”

“27岁。吓，我们认识有7年了。”高炎霖原本说话是北方口音，到上海这几年受了影响，北方话里时不时会冒出几句上海话来。

一名男招待端来高炎霖点的咖啡，放下后离开。

因为是临街靠窗的位置，两个人可以清楚地看见窗外的情形。

第七章 【博弈】（下）

（作者：小撒、浣月汐）

从进咖啡厅开始，力生的眼睛一直注意着街上的路人。此刻，他问高炎霖：“老文和老吴的活动打听到了？”

“打探到了。”高炎霖说：“我是要提防他们的。”

听到后面这句话，力生故意把话题岔开：“老吴这次又要揩我油。”

“前几次碰面他都没揩你油。”停住在杯子里搅拌的小勺，高炎霖点了颗烟：“现在更不会了，他有人。”

“老钱回上海了？”

“回来了。”一手夹着烟，一手端起咖啡杯，高炎霖朝他点头：“他们荡马路，被我们的人看见了。”

看高炎霖喝了口咖啡，力生说：“我妈见过老钱一次，当时骇得以为是爹爹家的亲戚。”

“力生和老钱幸好不是亲兄弟。”高炎霖略略压低了声音，“对老文的暗查我有线索了，但还要核准。”

力生却说：“他现在给日本人做事，不好核准的。”

高炎霖摇了摇头，道：“做完温先生这个事情，要把老文的情况汇报给重庆。不过我汇报，戴老板未必听的，今天把老吴叫上，让他去给戴老板讲。”

对于文鑫明选了给日本人做事这条道，力生也很是惋惜：“老文会被就地裁决。做汉奸是这个下场。”

说着话，他的眼睛余光瞥见一辆车停在马路对面。先是瞧见吴鸿杰下车，一会又看到文鑫明从驾驶位置那侧下来。

“他们到了。”他头没转动，双眼余光始终留意着外面。

他注意到吴鸿杰朝左右看了看，再往远处瞧瞧，脚下有些慢，文鑫明回头似乎在催促，吴鸿杰便举步跟上了。

【第八章】 突变（上）

（作者：小撒、浣月汐）

保持和力生讲话的姿势，高炎霖也没转头看外面的两个人，口中问道：“只有老文和老吴？”

力生点头。

高炎霖奇怪道：“老文没带保镖？”见力生摇头，高炎霖又说，“老文胆子真大。可我做什么有要出事情的不安？”

力生闻言，身子前倾，警觉地看定高炎霖：“出什么事情？”

“不好讲。”高炎霖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朝窗外正在走近的文吴二人瞟了一眼，“今天他两人碰到一起，要出什么事情不好讲。”

“要出事情的话，也不会等到来这里。”力生思忖道。

高炎霖解释说：“老文专门讲要我不用拨电话通知老吴，他亲自去接。”

力生听了没说话。

咖啡馆里人不多，两人进门后扫视一圈，吴鸿杰便瞧见了力生和背对门口的高炎霖，于是拉着文鑫明过去。

吴鸿杰坐到力生旁边，文鑫明坐到高炎霖那一侧。

瞅了眼正埋头翻看咖啡厅牌子的吴鸿杰，文鑫明笑着说：“鸿杰没吃午饭，讲来这里吃饭、吃咖啡，力生怕是会心疼钞票。”

力生也笑：“下次再碰头，鸿杰请客好了伐，那今天我就不心疼钞票了。”

吴鸿杰抬头扭身朝吧台招手，男招待走过来。

他回身对文鑫明说：“你吃的咖啡我点了。”再侧身抬眼看男招待，“要两客咖啡、一客牛排。”

看男招待应声点头转身要离开，他又追加道：“牛排五分熟。”

等男招待走开，四个人把各自收集的线索分别过了一遍。正说着，咖啡上来。文鑫明吃了一口，起身去吧台拨电话，打完电话笃定如泰山地又回到座位上坐下。

【第八章】 突变（中）

（作者：小撒、浣月汐）

四人说着话，吃着咖啡，很快牛排被端上来。吴鸿杰拿起刀叉慢慢切牛排，叉起一块缓缓往嘴里送，心里虽急，面上却不挂相。

这时，突然从外面涌进来五、六个人，一窝蜂地直奔他们而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使得整间咖啡馆里的其他人全都惊住了，呆呆地睁大眼睛，紧闭嘴巴，唯恐吓得叫出声招来杀身之祸。

高炎霖闻声回头，正要开口问他们做什么，闯进来的最前面两人一边一个抓住文鑫明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文鑫明张嘴刚想说话，就被另一个人瞅准机会机会，将团成一坨的手绢塞进他嘴里，使得他只能发出闷闷的声音。

不过转眼功夫，几个人便一阵风似得把文鑫明带出了咖啡厅，动作一气呵成，迅速敏捷，显见训练有素。

等力生、高炎霖和吴鸿杰急急追出去，就只看见两辆黑色的轿车一溜烟开走了。

“赤佬！白日青光在老子面前抓人，寻死！”走在最后面的吴鸿杰朝着开远的轿车高声骂道。

力生、高炎霖齐齐看向他。

高炎霖说：“做戏做全套，老吴。我和力生要问问这个事情怎么回事。”

这时，一辆车开到他们身旁停下，吴鸿杰笑了笑：“上车再讲。”

车上。吴鸿杰坐在副驾驶位置，讲着此次老文事情，语气中透着些许得意。

“老文给日本人做事的消息一传到重庆，戴老板就打算要除掉他。这个任务早就给了我，苦于一直没机会下手。这次戴老板又下令，让先捉了他，再去做温先生的事情，我就在筹划何时动手了。今天他来我公寓时，我来不及动作，就决定在力生定的地方下手捉他。”他没讲在来的路上为何不下手的事情。

“今天约你们吃咖啡，算我配合你的行动？”力生愕然。

吴鸿杰点头。

跟力生同坐在后排的高炎霖也不禁骇然，却未作声。

吴鸿杰回头问：“把你们送到哪里？”问完又转头看前方。

盯着他的后脑壳，力生说：“舟山路。”

吴鸿杰没有回头，接着问：“老高去哪里？”

高炎霖答：“舟山路。”

“吓，老远。”吴鸿杰又问，“力生、老高不避下？”

力生说：“去哪里避？”

吴鸿杰却没再说话。

【第八章】 突变（下）

（作者：小撒、浣月汐）


车子到舟山路口，力生、高炎霖下了车，看着车往前开走，拐个弯不见了。

高炎霖从中山装的胸前口袋里掏出烟盒，抽出一根，点燃，吸了口烟。

力生拉了高炎霖一下，示意他离开路口。两人慢慢走进弄堂，力生开口：“去我家吃晚饭，吃完我们出去避下。刚才发生的事情不要提，不然他们又要烦我。”

其实文鑫明并不知晓，吴鸿杰还租了一套公寓在法租界 。

此刻他去到那里，上到四楼，掏出钥匙开门进屋，里面已经有人在等他。见那人正躺在沙发上看报纸，他便也过去坐下，躺着的人跟着坐起来。

“今天捉了日本人的人，嫁祸给力生、老高，我还是要出去避风头的。老钱你老婆来上海了？”

老钱叫钱云荣，长得周正，看上去和力生有几分相像。

钱云荣说：“来了。”

“我爹爹和我妈看你结了婚，最近也催我结婚，逼得紧。”他一边说，一边拿出烟盒。

钱云荣揶揄道：“你不结婚，戴老板要给你物色的。”

身子向后倚靠在沙发背上，他抬眼看着墙上的油画，笑道：“他们二老再催我结婚，我就推到戴老板身上，让他们找戴老板去。事业未成，我不结婚。”

钱云荣问：“你还在和那个姓费的接触？”

“对，还在接触。他是日特。”

“不要再找他，再继续下去你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讲不好他会害你的。”钱云荣提醒他。他一向对来历不明的人持有高度的警惕性。

他听罢点头：“力生和老高的事情我来办。”说着，又微微摇摇头，“戴老板这是一箭双雕。我盯了几年，也只拿到力生和老高的皮毛，他们藏得深，不好核准。”

“我想不通，老文会是□□？”钱云荣疑惑道。

钱云荣这么说，等于在否定他，这让他有些不悦：“现在这光景，谁都可能是□□的，好伐？你这样说，我倒想问问你，你觉得谁是这个人？”

“力生是‘白鹤’的可能有四成。”钱云荣说。

【第九章】 甄别（上）

（作者：小撒、浣月汐）

沈丽萍的娘家也在法租界内。

力生先是给沈家爹爹——也就是他的岳父——拨了个电话讲明情况，随后怕家人担忧，便寻了个由头带着高炎霖去到沈家。刚进门还不到半个钟头，沈父又接了个电话，讲是日本人要来这里捉人。

沈父急忙说：“走，我开自己的车子载你们去码头，赶快坐船去杭州避一避。”

谁知车子刚出沈家大门，就被另一辆车堵住了。

坐在前面的力生回头对高炎霖说：“今天去牢监去定了。”

没动武力，没交火，甚至连拉扯都没有，两人就被“带走”了。对方是军统上海站的。

上海站带走力生和高炎霖有三个用意，首先是要对他们进行审查甄别；其次让他们待在站里可以避开日本宪兵队；再就是要给钱云荣时间去银行寻力生的可疑线索——站长、副站长以及钱云荣对沈丽萍结婚后便去了香港很是怀疑，他们猜测这女人定是带着任务去的。

被问讯时，力生从自己被弃用，到下午约三人喝咖啡，再到吴鸿杰捉了文鑫明，一字一句讲得很详细，整个叙述过程几乎没有被问话人打断。讲完经过，他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陪同问讯的副站长。

副站长没出声，也盯着他看。

“讲完了。”力生特意强调道。依旧没有回应，也看不到副站长方形的脸上有任何表情。

用眼睛余光偷偷瞄了一下旁边案几上的座钟，发现已经过了晚上十一点，力生这才知道自己竟然讲了两个多钟头。此刻，他着急回家。

【第九章】 甄别（中）

（作者：小撒、浣月汐）

然而副站长并没有想要结束或站起来的意思，只慢慢悠悠点燃一根烟，抽一口，缓缓吐出，才开口道：“把你刚刚讲的全部写下来。这两天先住这里，等风声过了，温先生的事情力生还是要继续查下去，抓紧时间查，是死是活都要有个结果交代给上级。”

力生一听有些着急：“不请假不去上班不好的。再有我家里人并不知道我来了这里，总要打个招呼吧？”

副站长继续抽着烟：“不用担心，我会安排人去通知银行和你家，你就安心住下吧。”

力生不语，拿起笔开始写书面报告。手写着，脑子也在转：他们这是在暗耍什么花枪？家里知道他在军统站里，肯定会急成一团；不去银行请假，自己负责的事情怎么办？他禁不住想：但愿就只耽误一天的时间。

后面院子的一间房里，吴鸿杰和钱云荣正在审讯文鑫明。

两人轮流审问了十几分钟，文鑫明却并不张口说话，通身浑不在意的样子。吴鸿杰叫了声“来人”，从外面进来两个人把文鑫明摁在长条凳子上，用绳子捆紧了，往他鼻孔里灌水。

反复灌了几次，文鑫明紧闭嘴巴始终不肯说一句话。吴鸿杰和钱云荣在旁边看着，也拿他没办法。钱云荣看看时间，催促吴鸿杰离开去苏州。

“再讲一句，你不要烦我，千万不要再和小费联络，更不要寻他，小心他害你。”把吴鸿杰送到门口，钱云荣叮嘱吴鸿杰：“到了给我打个电话来。”

打报平安的电话是有暗语的，吴鸿杰左边嘴角往上挑了挑：“记得了。”

送走吴鸿杰，钱云荣把力生和高炎霖叫到了刑讯室。

两人进门就看到了绑在凳子上的文鑫明，再瞧地下一滩水，都明白他受了刑，两张脸上都没带表情。

钱云荣命令手下：“给他解绑。”

手下人过去解开绳子，文鑫明胸脯大幅起伏着坐起来，面无表情地接过钱云荣递来的手帕，擦了把脸，擤擤鼻子，猛地一下把手帕掼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