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残酷成长小说《青春期万岁》【完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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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0-07-27 15:07:00 更新时间:2020-11-10 10:53:28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27 07:07:00


薄暮时分,布丁幼小的身体斜靠在月亮湾村南的黄河大堤一棵歪脖子柳树上,俯瞰着远方一线银亮细碎的黄河水发呆。河水的上方,升腾着一股水汽,在黄昏的空气中颤动。河道在远方由西向东弯去,两岸尽是一排排高大修美的柳树。还有几棵幽雅地插在河滩上,仿佛是大河的簪子。但他最终想到黄河母亲头上不慎粘附的麦秸莛。而布丁幼稚的眼睛里隐遁着怨气,小嘴撅的老高,估计能拴一头小毛驴。十岁的布丁心里有种水淋淋的情绪溢满开来。
此刻黄河空荡幽寂,一条幼细的水脉躺在近乎干涸的河底,静若熟睡中的处女。但是如果仔细聆听,通过微凉的茫茫的谷禾清香的空间,绕过丰满修长的柳树躯干,仍能隐隐地听到那潺然流水的声音,那声音微弱而清晰,仿佛童年夏夜里睡意朦胧中听见邻家姑娘解手时所发出的细细碎碎的声响。
他对姐姐紫丁很有意见,并且意见很大。以前拿自己当宝贝宠爱的姐姐紫丁,现在除了一门心思跟着爹下地劳动,就把自己的时间全部耗在梳妆打扮上,越来越疏远布丁了。最近姐姐紫丁晚上出去的次数越来越多,每当心细眼尖的布丁看见姐姐紫丁有外出的迹象时,就拽住姐姐的手,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被她溜掉了。
由于母亲体衰多病,布丁打小是拉扯着姐姐的衣襟长大的。记得步履不稳的时候,放学后的姐姐温习完功课时,喜欢找和自己般大班的姐妹玩耍时都把跟腚帮帮一样的布丁带着,当某一位姐姐伸开葱白般细嫩光洁的胳膊想抱布丁时,姐姐很自然低将布丁移栽到那位姐姐的怀抱里,姐姐的伙伴们宝贝般的疼惜着布丁,又将他击鼓传花般的在众姐妹花香四溢的怀抱间相互传递。
布丁现在大点了,也懵懂些世事了,姐姐估计怕自己跟着碍眼。他真不知道姐姐谋图三二四五啥哩,还是一奶同胞,自己出去连跟都不让跟哩,那是做姐姐的所作所为么?
布丁想到这里心里就堵的慌,硬是解不开这个疙瘩,人和人不一样,谁也别想猜透谁。布丁不了解紫丁姐姐,姐姐也不了解布丁弟弟。别人的死疙瘩解不开,自己的疙瘩更难解开。
放学后,伙伴作鸟兽散去。他和一起放学的伙伴在家门口分手后,布丁就喜欢跑到黄河大堤上,紧闭上嘴巴。眼睛不停歇地面朝南方东张西望。
豫东北地区一马平川的平原,在布丁眼里是美丽的。有一条绵延千里的大河在门前流过,河边的草肥水美,黄河岸畔茅草、荫柳、抓拉秧和匍匐在地上生长的芦苇。这些植物一族们沿着季节的脉络,一岁一枯荣,像极了黄河两岸循规蹈矩的乡亲。年终到年尾,附近豢养生灵的乡亲会把羊赶到黄河滩,风吹草低时,有了白云在河滩迈步的幻觉。等秋末冬初芦花飞扬的时候,飘絮般的芦花便在大河的上空点缀着丝丝缕缕的诗意。
豫东北平原黄河滩区的这些平淡无奇的景色,像烙印在布丁身上的胎记,无论怎样的时过境迁,都摆脱不了,都磨灭不掉。
除此之外,布丁还喜欢看人,看在黄河大堤上来来往往的过客,看在乡间的小路上忙忙碌碌的人们。
布丁坐在大堤两旁凸起的土梗上,双手环抱着弯曲的膝盖,小小的身段俯下去。俯瞰下去,目光穿越依堤而居的柳树蓬勃的枝桠眺望着远处的土路上,荷锄归来的人们。
这时,残阳在西山退隐,天色又黯淡了几分。破棉絮般的云翳在归林倦鸟的翅膀下收敛折叠,田野里钻天杨的树梢间缠绕着流乳般的炊烟。
月亮湾的田地打都均匀地分布在大堤南,距月亮湾三里地,中途还要翻越海拔二十米的黄河大堤,这样谁也不愿意把力气白白扔在路上或爬大堤上。人们为了在田地里多间几棵苗多锄几棵草,往往早晨蛋青色的薄曦还没有完全铺展开来就下地了,下午要等到天完全黑透,举起锄头分辨不出禾苗和草稗子,才总结性地恶狠狠把锄头插在地里,手扶着锄把,伸展一下酸疼难忍的腰身,极不情愿地收工回家了。有的腿脚不方便的老人,临早晨出门时就用毛肚手巾包了一个馒头,外带一块咸萝卜,提一塑料桶水,中午就能凑合一顿。穿什么都一样的暖,吃什么都一样的饱,对吃穿上,月亮湾的乡亲是不在乎的,尤其是农忙时节,更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穷凑活。
在目力所及的地方,被暮色阻挡了视线,已看不见黄河蜿蜒流动的影子。离远看,堤根下矗立的柳树蓬勃的枝枝叶叶,宛如城里一头弯曲的波浪般长发的洋女人。荷锄的人们走在回家的路上,被细布般的黑暗蒙蔽了身段,分辨不出男女,像两旁的庄稼驾护的一群羊逶迤而来,后面腾起的醭土与上空乳动的烟气缠绵纠结依依不舍。
通常是散兵游勇的回家队伍爬上大堤消散在大街小巷的各家各户了,爹和紫丁才扛着锄姗姗来迟,这是布丁对他们妇女俩劳作时间经验型的总结,除非老天爷突然翻脸,他们的收工时间一般都是比别人晚个十多分钟或半小时。
自从母亲在去年病故后,沉默寡言的父亲就越发变得更加沉默寡言,他把生活的热情都转嫁给了庄稼和土地,他害怕面对那个黑灯瞎火的家,那个因失去了母亲而显得空荡荡骤然失去了很多温情的家。他从早到晚耗在土地上,逢到双抢农忙的季节,他中午基本就不回家吃饭了,让回家做饭的紫丁从家里带点吃食,中午这顿饭就打发了。
天严严扑扑地黑了,布丁才发现大堤根下拖拉着疲惫的身子走过来的父亲和姐姐。被汗水浸泡成枣红发亮的锄杆扛在肩上,成15°的角。紫丁的头发没有像村里的其他女子梳成麻花辫,而是瀑布样的披散在肩前背后,在月亮湾里很是标新立异。
他对姐姐那一脑袋油墨发亮的长发滋生着一种毫无来由的忿恨,无数个晨曦当他睁开眼睛,看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床的姐姐,依靠在床头的墙壁上,一手持一柄木梳,一手拿一块缺口的镜子,没完没了地梳理那一袭丝绸般的长发,梳齿和长发摩擦时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像潜伏在房屋角落里的老鼠的磨牙声和草丛里响尾蛇游弋的声响。
一头长发有什么值得一天一天摁着梳理的,是个女人就有。就是一天天梳理,除了剔除几根发丝外,能帮你过日子吗?能帮你把粮食从地里梳理到粮仓吗?布丁对紫丁梳头的举动感到很鄙夷。假如姐姐还上学,她无论怎么打扮自己都不过分;可现在作为农民的姐姐再有点姚巧打扮的臭毛病,布丁就看不舒服了。
但是,紫丁依然如故,美滋滋地沉浸在自己如梦似幻的童话世界里,丝毫没有觉察出布丁对自己不逊。就是没有月光透过窗棂映照在紫丁的脸上,布丁就知道她的脸上一定有种诡异的表情,面色如痴如醉,两眼熠熠生辉,如一个饿了三天的乞丐在夜里忽然梦见面包的欣然神色。这个时候,布丁的脑海中不知道泛出紫丁是没拿到水晶鞋的灰姑娘来。可好作弄人的老顽童上帝,不知道让处在水深火热中的灰姑娘何时找到水晶鞋?
布丁注意到,紫丁劳动回家,无论身体是多么疲惫,都要腾出空来清洗一下她的长发,而一周才给弟弟布丁洗一次头。到了冬天,却要一个月或更长时间来应付布丁的头。布丁每每想起这窝曲的事儿,就喘息不顺畅。他觉得自己在紫丁眼里还不如她的一袭长发。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27 07:08:01


二十三岁的紫丁已经出落成一个漂亮的大姑娘了,要个头有个头,要人样有人样,而且还十分讨人喜欢,见人不笑不说话,一笑两酒窝。姐姐紫丁就像一朵栀子花。纯洁、质朴、温柔,就是把字典里形容女孩子漂亮的字眼都拿来形容紫丁,一点也不为过,一点也不显得难为情,这些褒义的词语似乎本身就像为姐姐紫丁应运而生。
用乡亲们的赞语是:“别说咱方圆十里八里了,就是电视里的那些明星也不见得比咱紫丁漂亮啊。”
二十三了,转眼就二十五了,再一眨眼就三十了,人尤其是女人的年龄快的像雨季里庄稼拔节那么迅速,眨眼就过了少半辈子少啊,还一直未出阁连一门婚事都没订上,这不光让布丁在村里感到抬不起头来,也让父亲深怀一层内疚,永远觉得对不住紫丁,更对不住地下尸骨未寒的母亲。
紫丁没定上亲,并不是说没有媒婆来登门。媒婆都快把布丁家的门槛踏破了,给姐姐介绍的男方的条件也不错,男方长相出众的没工作,有工作的长相一般,长相好又有工作的可就是碰不到一块。在月亮湾务农的姐姐毕竟没端一个铁饭碗,容貌漂亮是个表层,要找个既有工作又帅气的让自己诚心如意的小伙子也难度颇大。走马灯似的相见了几个,没有令自己眼前一亮的男孩子,姐姐竟铁了心死咬着牙不吐口。这事也就一一荒芜了,无花无果。这让本来心情灰暗的父亲脸色更加灰暗,像蒙了一层沁水的纸一样难看。“这妮子,那么好的条件都不应口,你以为自己是金枝玉叶啊?”
强扭的瓜不甜,夹生的饭不好吃。姐姐的婚事只能随缘顺命了。
姐姐紫丁是个美丽的乡村姑娘,她的美是含蓄而不外露的,那秀气的脸上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总是带柳含烟的可爱。姐姐不喜欢张扬,她从来不在生人面前大声说话,而且低着头,把满头的长发摆在你面前,像把一本新书的序言放在你面前,进一步引领你去欣赏内文的含蓄。
见过姐姐的人都夸赞她长的好看,这是真的,没有一点过誉之词,就像在父亲耕种的庄稼地里路过时,夸耀庄稼的长势一样。夸漂亮,姐姐心里美;夸长势好,父亲偷着乐。在濒临黄河的月亮湾,要吃的没吃的,要穿的没穿的,可一波三折的黄河水竟然养人,沿着河畔的部落里走走,哪个村里没有几个如花似玉的俊俏姑娘。
可在俊俏的姐姐面前横亘的道路上却荆棘密布,一点也没有诗情画意的旖旎。姐姐高一那年,适逢病情加重的母亲使本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差点没辍学,幸好父亲没有听信新朋好友 “男孩子是根,女孩子是叶,被风一刮就飞跑了” 的金玉良言,硬是头拱地地让姐姐念完高中,连续考了两年大学,都因几分之差名落孙山。看来高考的大门很固执的不会轻易向姐姐打开,通过高考的平台跳龙门的希望渺茫极了,拿手指头划拉划拉亲朋友好友,看哪个哪个穷困潦倒,也没有关系指引走招工的路,看来,她这一辈子就命中注定在土地里刨食了。
“妮啊,土地里有金子啊!天下咱们老百姓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个饿死。认命吧孩子。”姐姐背着铺盖回家的第二天,在凳子上吸着旱烟袋的父亲,突然猛吸一口,翻过自己的脚板,磕磕烟袋窝说了一句劝慰姐姐的话。
“荞麦三条棱,横竖都是命。都是我拖累了紫丁,要不是我的病,她可以再去复读一年啊。说不定……”里间屋里的病床上传来母亲虚弱而内疚的声音。
姐姐当时的表现很冷静,好像屈从了命运的安排。她在脸盆里揉搓着家人的衣物,没有吭声。在家里就刷锅做饭,在地里就埋头劳动。打小就在村里长大的,什么农活没干过呢。她以前的读书上学的历史像课本里的一页,命运的手轻轻一动,被轻轻地翻过去了。
自从紫丁毕业在家,服侍母亲的重担就自然而然地落在她身上。无情的病魔肆无忌惮地折磨着母亲,在夺走她健康的同时也夺走了她的博爱和善良,一阵接一阵波浪般的疼痛宛如一根被引爆的导火索,时母亲暴躁的脾性像个一触即发的火药桶。女儿是娘的贴身小棉袄,这话不假,无论母亲的脾气多么的无端,紫丁流着泪白天黑夜地守候在母亲的病榻前。
得病后的母亲脾气很邪,叫两声紫丁不见紫丁答应,就开始扯开嗓门祖奶奶祖爷爷的乱骂开了。待紫丁慌里慌张地跑来听喝,伺候她屙尿时,她骂着不孝,不是拧一把就是咬一口。拧的再疼咬的再疼,紫丁还不能嫌疼,依旧态度徐缓不急不躁,轻声细语地与母亲说话;假如紫丁被母亲反复无常的情绪折腾得耷拉下脸来,母亲不是让紫丁罚跪,就是罚自个儿挨饿。为此,乡亲们常常为紫丁鸣不平,嫌改灵太苛毒:“摊上了这知冷知热的闺女,改灵算烧高香了,还不知足,真是作的轻。”
母亲有时被病情折磨的忍受不住了,姐姐就给母亲服用止疼药或打止疼针控制。多少有点医疗常识的人都知道,病发时,一般的止疼药止疼针都是缓解暂时的病疼,如果长期服用,病体对药效产生以来作用,会百害无一益。后来母亲的病体对止疼药和止疼针失去了作用,姐姐就在母亲的疼处揉搓或捶打。若果在不顶用,母亲就命姐姐抱来一尊大桌上供奉的白石膏做的毛 像放在床头的木柜上,再点燃一把香后,母亲就挣扎着爬起来,跪在床榻上,一脸的虔诚对着毛 的塑像鸡叨米般一下一下地磕头,口中还念念有词,祈求日理万机的毛 他老人家抽空管一管各路调皮捣蛋的神仙,以减轻自己饱受的折磨。
通常情况下,布丁放学一踏进家门,就会被母亲唤到病榻前顶替姐姐。可他年幼力小,抱着母亲皮包骨头的腿揉搓一会儿,就累的手酸胳膊疼的。就借故解手到院落里溜达一会儿,看看草木,望望天空。等他再次被唤到母亲身边时,母亲就气急败坏地骂他“懒驴屎尿多”“没良心,不孝敬”。玩心很重的布丁只好在母亲的责骂声中皱着头皮继续为母亲揉搓疼处。
在布丁幼小的内心深处是多么希望母亲远离病痛的折磨,重新站立起来,拥抱自己人生中明媚如画的春天啊。可母亲的病情非但没减轻,反而日益严重了。母亲临终前的一天夜里,布丁从梦里被惊醒,只听从离间屋里传来母亲一声毛骨悚然的嚎叫:“丁儿,你别拦着我,让我去死吧,我活的够够的,阳寿尽了,我不想再拖累任何人……”
“娘啊,”姐姐压抑着悲伤泪流满面地央求说,“娘啊,你可别做傻事啊,你要是……我和布丁怎么活啊!”
听了母亲和姐姐那锥心刺骨的声泪俱下的对话,布丁怀揣那颗幼稚的童心一直哆嗦到天亮不敢合眼。
但在病榻上躺了近乎五年的母亲最终还是把家迁移到村后白桦林的祖坟里。布丁被队长王大能从学校里叫回家时,一踏进家门,他的呼吸就凝重起来,他强烈感觉到了将要发生重大的不幸事件的气氛。王大能的脸上挂着难以把持的寒冰,等布丁一迈进家门,他就上前一把拉住他的脖子,带进母亲病重期间的里间里,把他推到母亲的病榻前。
哭的撕心裂肺的的姐姐已被悲痛抽去了最后的力气,站都站不利索。她一见布丁就挣扎着从地上立起来,手扶着床帮,面对着母亲那张又黄又瘦的脸,满怀深情地呼唤说:“娘啊,您再睁开眼看看吧,您丁儿来了……”
他木头人一样站在母亲的病榻前,一言不发,脑子里一片空白,对至亲至爱的母亲的离开竟然麻木不仁,活脱脱一个没有思维能力的牵线皮影。
短暂的静寂之后,摇摇欲坠的姐姐猛然扑到母亲的身上,并抱住生命已驾鹤西去的亲人嚎啕大哭。旁边一些帮忙的婶子大娘们也心软的泣不成声,陪着流一腔热泪。对门的李婶和她儿媳妇蓝花连忙一人拉着姐姐的胳膊连劝带哄。
若干年后,布丁还清晰的记得,那时他没有哭,他是噙着泪疙瘩偷偷离开母亲所在的里间屋的,走出屋门,来到院落中,望望没有云翳漂浮的天空,抬起手悄悄刮掉挂在眼睫毛上的泪花花。在母亲奄奄一息的生命最后的时刻,他的心里竟然涌现出莫名其妙的快意和喜悦之情。
论该说,视他为命根子,一把屎一把尿地抚养他的母亲老了,他本该伤心欲绝,本该像姐姐紫丁那样痛不欲生嚎啕大哭才对,可他为什么不哭反而从内心里感到高兴呢?这种高兴无疑是人性中最黑暗最切齿的,是该遭受千刀万剐的。可这就是布丁当时的心态。
在病榻上躺了近乎五年的母亲终于撒手人寰了,再也不用经受病痛的煎熬和折腾了,她得以解脱。姐姐紫丁也不用伺候母亲了,也得到了解脱。布丁呢,再也不必在压抑的环境中夹着尾巴偷着乐了,自己也自由了。
等四四方方的灵棚在院落里搭起,院落的地上铺满了麦秸。家里家外已经涌满了很多人影,在他的记忆中,他家里还从来没有这么多的人。这或许是母亲留在月亮湾里最后的辉煌了,她用自己的生命把这么多的亲戚邻人都召集到自己的跟前,并向大家宣布她曾经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
布丁在母亲最后辉煌的日子里反而失去了生命的方向,在母亲成殓的三天时间里,他像个局外人,不知道该具体做些什么。他除了趴在铺满麦秸的院地上,恭迎前来吊唁的亲戚,就是躲在院子里的一隅,睁大一双诚惶诚恐的眼睛,好奇地盯着一张张陌生人的或流泪或佯装悲伤的脸庞。
当有前来吊唁的众亲友快走到门口时,迎客的唢呐便呜呜咽咽地奏响了,声音有些悲哀,布丁便随陪灵的近门后生趴在麦秸上随众人的哭声附和:“娘啊,娘啊……”哭叫了几声便觉得嗓子冒烟,有气无力地累了。



没有母亲的日子很凄苦,凄苦的像落了一场不停歇的雪。家里好久没有像炊烟般的笑声温暖着他们的日子了。
母亲老了好久了,布丁当时想,也好,在这个世界上,能够证明生他养他的女人都不复存在了。可家里仍长时间地沉浸在失去亲人的悲伤之中,母亲毕竟是家里的一员,曾一个锅里吃饭,一个被筒里休息的一员啊。父亲一夜之间好像老了十岁,本来几根灰发的头上现在头发变得花白斑驳了,姐姐也满脸的阴云,一天到晚没个笑脸。大家平时说话都是极力控制着不断涌动的悲伤,把声音压的低低的。吃饭时,按照母亲在世时四口之家的惯性,姐姐仍准备母亲的碗筷,等端到桌子上,才猛然发现自己因思念母亲所致才犯的错误。
老了的既然老了,活着的依然活着,四稳八平的日子似乎是一成不变。日子久了,悲伤也就淡了,凄婉的生活又慢慢步入正轨。
这种改变当然是来自如花儿般年纪的紫丁。
布丁察觉到姐姐的某种改变是在母亲老去的半年后,平时在白天梳妆打扮的姐姐竟然一改朝纲,接二连三地在夜里梳理起长发来了。布丁竟然为姐姐这一异常的举动,心里忐忑不安了好几日。不管她为谁梳妆打扮,最起码姐姐从失去母亲的悲伤中自拔了。
随着姐姐夜间外出频繁,上小学三年级的布丁接受了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监视姐姐的夜间行动。给他下达密令的是父亲。父亲把一窝旱烟吸的火光冲天,长叹一声说:“这事还是要严防,弄不好,要出大事了。”
接受了光荣任务的布丁并没有感到光荣,在姐姐后面当条影影绰绰的尾巴,是件出力不讨好的活儿。二十多岁的姐姐对付一个孩子是轻而易举的事。姐姐身子玲珑步履轻盈,在夜里逃遁的很快,让在身后跟踪的布丁眯瞪半天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
一个人跟踪一个人说白了就是捉迷藏,一个孩子与一个大人来捉迷藏的游戏,这游戏一开始就注定了孩子是个失败者。
这时,大堤根的打麦场里传来了孩子们的儿歌,布丁也一句一句地在心里跟着唱起来:

小槐树,槐又槐,
槐树底下搭戏台,
人家的闺女都来了,
俺家的闺女还没来。
说着说着来到了,
爹看见,接包袱,
娘看见,抱娃娃,
嫂子看见一扭搭。
嫂子嫂子你别扭,
俺当天来的当天走。

一个晚上,紫丁打着手电前脚出了门,布丁后脚也出了门,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躲躲藏藏的布丁根本就不用手电的指引,月亮湾他太熟悉了,就是放在他任何地方,闭上眼,也能拐弯抹角地摸回家。
有时姐姐紫丁闭了手电在逼仄的胡同里三转两转就消失了,当布丁在夜色里傻呆呆地东张西望时,她却一下子出现在他的面前,吓的他做贼被擒获在场的浑身筛糠。姐姐紫丁温存地摸摸他的头,连劝带哄地说:“回去吧弟弟,该看书就看看书,该做作业就做作业,一天到晚的老跟着姐玩哪行啊?”
布丁摸着印有姐姐的手掌印的头,脑子里一片空白时,姐姐紫丁趁机消失在黑暗暗的胡同深处了。大人的举动真的让布丁费解了,父亲就让他跟踪姐姐,姐姐呢,反过来指使他去回家学习。
布丁把幼小的身子依靠在临街的土墙上,仰头望着夜空星星,开始牛吃草一样反刍姐姐紫丁刚才说的话,似乎很值得玩味。但是不管怎么样他还是要完成跟踪姐姐的任务。他虽然还不懂大人之间很玄的事儿,但他还是明白一点儿“弄不好要出大事儿”的重要性。姐姐紫丁长的真的如花似玉,月亮湾里男人们的眼珠子就像苍耳带刺的种子,挂满了她们的衣服。
不过尽管跟踪姐姐的任务没完成,但有一点布丁是肯定的,他感觉姐姐是向街里村委会大院的方向去了。
说实话,后来布丁之所以胆量那么大,就是在十多岁的夜晚锻炼的。在野猫叫春,土狗连秧子(交配),猫头鹰咯咯怪叫的夜晚,布丁心怀着父亲布置的任务而不辱使命,像流窜作案的流氓一样跟踪偷听围追堵截,黑夜有时也会向他敞开一扇偷窥大人活动的窗口。
在村委会的大门口,布丁听见走进村委会大院的姐姐紫丁敲了敲一扇门,屋里亮着灯。
“来了来了。”屋里传来马源欢天喜地的应答,紧跟着屋里传来踏踏的脚步声。
木门吱呀一下开了,屋里流泻出来的昏暗的灯光铺在地上,像另一扇陈年久代的白茬木门。
穿着一身睡衣的马源伸手把双手绞在一起低眉顺眼的姐姐紫丁拉进屋里,门砰地一声关死了。把村委会大院门口的布丁关在外面。他想走进大院里乘着马源屋里昏黄的灯光细看个究竟时,突然马源屋里的灯灭了。莫非自己被他们发现了,布丁想着,就没有再贸然挺进的勇气。
村委会向南一拐,布丁返回的路上,行至村庄王大能的后窗时,屋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莫非今晚遇到鬼了,布丁心里疑惑着,依稀记得父亲说过,村长王大能的房子是斗地主后分的浮财,听说地主婆因承受不住挨斗的煎熬就吊死在村长居住的堂屋里。
越自己吓自己,自己越害怕,越害怕越想,越想越害怕,吓出一身冷汗。布丁觉得两条腿发抖,头皮紧绷绷的,身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细听,里面是一男一女压抑着嗓门低声说话的声音。
好奇心驱使布丁靠近村长家后窗下,慌忙把耳朵贴近后墙侧耳倾听。直到这时,布丁才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神气。他离开明白那绝不是鬼发出的声音,而是他熟悉的男人和女人发出的声音。
“听说乡教育组要在咱月亮湾选一位民办教师?”
“是啊,前阵子,你大哥嘟囔这事了,可能是看中紫丁这妮子了,但她平时依仗着多喝几口墨水,有点自视清高,目中无人。”
“谁也甭想当,你得在大哥面前替我美言几句,这个民办教师由我来当。”
“你小子初中都没毕业还想当民办教师,就是上学吧,也不好好上,拽女生的小辫子。”
“嘿嘿,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了。但这民办教师的事儿,嫂子要在大哥面前使劲说道说道。”
“成不成的,看你今晚的表现了。”
“那我怎么表现。”
“不知道怎么表现,还想去当民办教师,你就做白日梦去吧。”
“好,我明白了,谁怕谁啊?”
一种啵咂啵咂的亲嘴声后,紧接着是咵唧咵,咵唧咵的声音从村长王大能的后窗户里绵延不绝地传出来。
半小时后,村长家的大门窸窸窣窣地拉门栓的声响,接着大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村长的媳妇爱香那厚实的身子晃出大门外探头向外看了看(这个镜头经常在银屏上地下党交换暗号见面时,频繁出现),朝里递了个诡秘的笑容。紧接着,瘸二一拐一拐地从村长的大门里一斜身溜出来。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27 10:41:34
多谢船长斑斑的支持:)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27 21:30:28
多谢城里有马朋友的支持:)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28 06:54:45


村委会在布丁的眼里是神圣和陌生的,出入来去的除了乡里的干部就是村里的干部。平时偶尔有个别的村民也有进入村委会大院的,要么是父亲告儿子不养的,要么是李三告张三多占他的地边子了,要么就是打架斗殴来找村干部评理的,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琐事才迫不得已进村委会大院的。
乡里干部马源来月亮湾蹲点,就是入住村委会大院的。马源进驻月亮湾蹲点并不是蹲着,而是村里村外,田间地头的乱串。他像一轮春天的太阳,照到哪里,哪里的女人的心里便生机盎然的花枝乱颤。
马源的中山装很是笔挺,头发梳的光溜溜的猫舔过一般,无论从哪一面看都很干部。那时黄河的桃花汛正四处流溢,冰化河开的春天在屋檐下解开了衣襟,裸露出了胸脯上起伏有致的鸟语花香,油菜花说开就开了,成了春天里出其不意的春光。他的到来蓬勃了月亮湾沟沟洼洼的春意,也顺便启蒙了女孩子的乡村爱情。
马源像块磁铁,吸引的庄上的大闺女小媳妇都有事没事向村委会大院附近嬉笑怒骂。拿着鞋底子鞋帮子装模做样地纳,或者扎成堆说着悄悄话,这些话不用说都是与马源有关。含蓄的女孩子低着头红着脸吃吃地笑,开放的女孩子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架势。
不在村里村外晃悠的马源,有时坐在村委会的院子里捧本厚厚的书,佯装认真的研读,其实半天也翻动不了一页,到底有没有精彩的章节,谁也不知道。开始的时候马源只和在村委会大院附近玩耍的孩子闲说话,不敢瞅花花绿绿的女孩子。时间久了,马源的胆子便大了几分,敢拿眼珠子在女孩子垂在屁股沿的麻花辫子上哧溜溜地跑火车。时间再久了,就是碰到当街掀起衣衫露出雪白的奶子奶孩子的女人时,他都不再心慌意乱。用若干年后,在网络上流行的词语是淡定,马源淡定了许多。
马源对村里的孩子很好,不像村里的大人,对孩子老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大人谱,这就是知识分子与村民的不同之处。他是很亲近月亮湾的孩子,人少的时候看见放学的布丁从村委会大院门口走过时,就摆摆手示意他过来,给他几块水果糖。那用玻璃纸包裹的水果糖一看就是从城里买来的,在小镇或庄上是买不到这种水果糖的。
花花绿绿的水果糖让布丁想起了电影里常见的日本鬼子的形象,那电影中的猪头小队长就是用水果糖引诱敌后根据地的儿童们的,他们总是痴心妄想地用水果糖来撬开中国坑日根据地儿童们的嘴边,可他们屡屡不得逞。
马源带有演示性地给布丁剥了一块水果糖,放在他的嘴里,说:“村里的姑娘数谁漂亮?”
布丁很有城府地又伸出两个手指头,马源又乖乖地给他几块水果糖后,布丁说:“全村就数蓝花最漂亮。”
诚然,布丁在心里打了埋伏,在他眼中姐姐紫丁的漂亮是月亮湾别的女人是无与伦比的,姐姐要学问有学问,要容貌有容貌。但在马源面前他故意不提姐姐,就像他在大河边试探水深浅时,绝不会把自己手里的玻璃球投进去,而是捡一块无关紧要的坷垃投出去试探一下。
马源眉飞色舞地问:“蓝花是谁?”
“对门李婶的儿媳妇。”布丁一脸坏笑地答复。
“哈哈,连我都被你耍了,惩罚一下。”马源老鹰抓小鸡似的一把抓住布丁的胳膊,翻转身来,抬脚在他屁股上很娴熟地踢了两个腚呱子。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28 14:19:55
多谢彦兰朋友的支持:)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28 15:57:00
多谢耿家强朋友的支持:)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29 07:03:14


刘少言 回复日期:2010-07-28 10:44:00
铁面 回复日期:2010-07-28 10:51:37
舞林独步 回复日期:2010-07-28 11:13:53
朴素 回复日期:2010-07-28 11:2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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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上面的几位老朋友的友情支持。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29 07:04:31


踢腚刮子这颇有几分古朴的游戏,是大人对孩子爱怜般的调戏,一直伴随着布丁羸弱的童年,伴随着那些也被原野染成绿莹莹的往事。
说说布丁所在的村落——月亮湾吧。月亮湾是一个村庄的名字,一个地处大河中下游地区的村庄。那条大河具有名字,在地理上久负盛名,他的名字叫——黄河。
月亮湾与门前的大河隔着一条蜿蜒千里的黄河大堤遥遥相望。沿月亮湾南行,翻越海拔海拔二十米的黄河大堤,就是一片沃野庄稼的海洋。至于遍布着几条河湾的村落,为什么叫月亮湾,一个像女人一样妩媚的名字。至于考究名字的由来,没有人提及过,也许所有人都不知道。关于月亮湾以及月亮湾的历史,大家的认识都是幼稚和肤浅的,其中不乏后人添枝加叶的臆测。
就是咨询一下依在南墙根旁,坐在马扎上晒太阳的长者,他们听晓后,会摇动着干葫芦般的头,颤巍巍地说:“时代久远了,爷爷的爷爷都不知道此事。”
居住在月亮湾的每个人都清楚地知道,他们都无法虚构一个村庄的历史,虽然他们在月亮湾生活了十年或二十年甚至大半辈子了,就算在这块土地上仄居上一辈子,也无力承担这份虚构的重任。估计是草肥水美的月亮湾似乎也没有赋予村民虚构的睿智,以及虚构的营养。村民的虚构不过是先辈话语上的延伸,后辈只是把先辈没说完的话说完,把先辈没走完的路走完而已。
布丁的童年对玉米秸的留恋简直胜过迷恋母亲的乳房,他吸吮母亲的乳房到了三岁半,要不是母亲狠狠心在乳头上偷偷抹了辣椒,他被辣的大哭一场,他估计还要一直吸吮下去的。半大的孩子了,大天白日的再在母亲袒胸裸怀地来哄,真的有伤大雅丢人现眼了。
玉米秸居然有甘甜甘甜的,简直是布丁童年里甘之若饴的蜜糖罐儿。黄河大堤南一马平川的玉米地里的玉米秸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偷吃了,这紧紧是偷吃,要是被视庄稼为命根子的庄稼人看见,轻则吵骂,重则追打。
月亮湾的孩子按照年龄的长幼顺序合并同类项的,各有自己的一个死党。这种凭借最幼稚的感情和最简单的喜好组合而成的帮派,有时竟也固如金汤牢不可破。每一个同盟党里,按照自己的拳头的软硬,各司其职。在以四青为首的同盟党内,四青是排长,布丁是排副,坏木头,臭孩是先锋,八舍毛是当兵的。
放学后,布丁常擓着篮子被着粪欅子到大堤南的田野里割猪草,和他同往的有四青、臭孩、坏木头,还有联生,外号叫八舍毛。
八舍毛在豫东北平原一代的风俗里说的是一种男童发型,即后脑勺处滞留一小撮胎带头发。舍,为舍弃之意,八舍,指妖神鬼怪病害灾难猪狗猫鼠都不待见都不索要,这些祟物恶物都看不上眼,都不来纠缠,男童就可以偷偷长大成人,实意为祛灾避祸,让孩子健康成长。所以,大凡留有八舍毛的男孩,必是在家中含在嘴里怕化了托在手里怕摔了的老盆架子(宝贝疙瘩)。别人家的八舍毛留到三两岁断奶时就剪掉了,而联生八舍毛都上小学一年级了,还留着。
八舍毛是他家里的老盆架子,上面有四个姐姐,大云、二云、三云、四云,一个比一个漂亮,一个比一个水灵。看桂香他娘那根老秧子了,还坐了几个水灵灵的小瓜,不是亲眼见,真有点不可思议。他娘熬到四十挂零终于完成了传宗接代的光荣使命,激动和欣慰油然而生。他娘疼乎他,不舍得让他割猪草,而且平时零嘴不断,他口袋里经常装有炒豆粒,尾巴似的成为他们法定的跟腚帮帮。
四青布丁臭孩坏木头几个都有任务,每天要割多少猪草才行,跟在后面的八舍毛不时地掏出一粒炒豆,向天上一丢,再伸头缩脑地像训练有素的狼狗一样的张嘴接住,在嘴里咀嚼的山响,放的屁也很雄厚嘹亮,边吃边放边唱:
一个豆粒,十个屁;十个豆粒,唱大戏。
有豆大家吃有屁大家放才行,排长四青看八舍毛这小子不地道,大手一挥颇有当年毛 在天安门城楼上向红卫兵小将们挥手的领袖风度:
“走,大家不带他玩。”
他们就一起气哼哼地趾高气扬地绝尘而去,这下,八舍毛可乱了手脚,忘了咀嚼嘴里的炒豆粒,马上从口袋里抓出炒熟的豆粒按官职大小一一分配,一边分配一边说:
“吃吧,吃吧。别亏待自己的胃,别饶过自己的嘴!不就是一把豆粒吗。”
他们经常在八舍毛身上榨取一把炒豆粒,几枚分币,这样才在四青点头应允下跟在他们身后继续当尾巴在田野里发疯,以及品尝甜玉米秸,分享烧蚂蚱烤田鼠等各项权利。
孩子的游戏数弹玻璃球普遍,有三个彩瓣,是那种晶莹透明滴溜溜圆的玻璃球,大的五分一个,小的二分一个。八舍毛老是输,他只能每天输的像三孙子才不挨拳头。他年龄小小的是受了欺负也不爱吭声的孩子。
有时四青突发奇想地喊八舍毛小舅子,布丁、臭孩、坏木头也纷纷仿效。
排长四青建议:“小舅子的四个姐姐许配给我们四个当媳妇好了,以后串门走亲戚都方便。”
“好。”布丁赞成。
“好。”臭孩赞成。
“好。”坏木头赞成。
“让小舅子练练喊姐夫吧!”臭孩提议,他们振臂高呼。
联生在四只拳头的晃悠下,迫不得已地喊:“姐夫。”
四青、布丁、臭孩、坏木头纷纷答应:“哎哎哎哎。”
“不行不行,喊一声姐夫,四个人哎,也不知道是喊的谁,再说了也没法分配啊,让那小舅子喊四声,我们按循序哎。”坏木头眉头一皱,想的点子不错。
“喊吧。”排长四青向联生努努嘴升堂点将。
“姐夫。”
四青:“哎。”
“姐夫。”
布丁:“哎。”
“姐夫。”
臭孩:“哎。”
“快点喊我,”见布丁他们三人都乐滋滋地应承姐夫了,坏木头嘴张了两张,终于忍不住催促联生,“快点喊姐夫。等不及了。”
“姐夫。”
坏木头:“哎嘿嘿。”
“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了。”四青友善地撸抹了一下坏木头说:“等你长大了,争取当联生的真姐夫吧。”
喜笑怒骂完毕,他们开始在玉米地里撒欢,便睁大眼睛在玉米垄里寻觅,等找到叶色棕红的没结棒子的公玉米时,“咔嚓”一声拦腰截断,呲牙咧嘴地用牙齿剥玉米秸的皮,尽量把嘴唇后缩,以免被锋利的玉米秸皮划伤嘴唇。等皮剥完了,露出雪白的玉米秸瓤,忘情地咬,美美地嚼,幸福的吸,啊……甘甜甘甜的糖水咽下去,那感觉真的是太好了,仰首望望玉米地的上空,简直甜蜜的一塌糊涂,差点没甜一个跟头子。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当然,也有尝到一棵发臊的玉米秸,狠狠地投掷到地上,操着爹,骂着娘,接着躬身探头缩脑鬼子进村似的向玉米地深处继续寻找……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29 09:11:24
前来凑个热闹,问候马营兄:)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29 10:23:26
再谢彦兰_朋友的支持:)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30 05:52:40


东海神刀 回复日期:2010-07-28 20:03:13
耿家强1 回复日期:2010-07-28 21:21:02
方方爱依依 回复日期:2010-07-28 21:25:16
朴素立方 回复日期:2010-07-28 22:09:12
紫语花缘 回复日期:2010-07-28 22:1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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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楼上的几位朋友,夏天来了,祝你们安康:)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30 05:53:42


他们正吃的甜的忘乎所以,晕厥的周围的万物像绑在飞轮上快速旋转时,猛听到身后一声凶神恶煞般的叫嚷,声震云天:“这帮狗娘养的狗爹操的。”
“撤,同志们。”他们闻听此言就慌不择路地做鸟雀散,是护青的瘸二来了,瘸二是队长王大能的弟弟,上初中时,招惹外村的姑娘,被人家把一条腿给打瘸了,他们都开宗明义地呼他为瘸二。
瘸子狠瞎子怪,聋子多疑哑巴坏。这话一点也不假,瘸二这家伙就是心狠手辣,真是老缺揍出来的(土匪在豫东北平原地带俗称老缺,为什么叫这个名呢,估计是老百姓认为他们整天打家劫舍实在缺德,就起了这个雅俗共赏的名字)。
瘸二这条光棍就心狠手辣,倘若谁祸害了庄稼不小心犯在他手里,他不但把你的篮子粪欅子给踩的稀巴烂,还会被五花大绑地送到村委会的大院里受罚。在月亮湾父老乡亲面前当众出丑,不是件光彩的事。四青就因祸害庄稼被瘸二抓住了手脖子,被送到村委会受罚,真是丢尽了脸面,好久都在伙伴面前抬不起头来。今天要栽到这小子手里,就倒了八辈子霉了,快跑啊。
富有作战经验的四青临危不乱地指挥着他们撤离。布丁惊若脱兔,顺着一行玉米垄玩命地向前跑,前面的空间被玉米叶子遮蔽的密不透风,像一片浩淼的海。为了防止玉米叶子锯齿状的边缘划破脸拉伤手臂,他把小篮子顶在头上当头盔,左右两边的玉米叶子像孩子调皮的手一样伸出来,又被篮子顶回去。满世界只剩下劈里啪啦的声响。
布丁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耳后不时传来瘸二惊雷般的恶骂:“狗娘养的,狗爹操的,你们这群不吃人食的死孩子……看我逮住怎么整治……”
叫骂声渐渐被拉下的越来越远了,想必是跑出了很远,三里或者五里,都有可能,布丁感觉浑身的劲都已经用完了,虚脱般的难受,肺都要跑炸了。整个胸腔都像是填满了已经点燃了的油棉,憋闷的近乎爆炸。他一屁股蹲在田埂上窒息的鱼般大口大口地喘息。
布丁满头满脑的都是玉米花颗粒,扬起袖子乱扑打着花粉,压低喘息声向四周瞅了瞅。他发现了四青,站在他右边不远处,也就是隔着两三垄玉米秸的距离。也是满身顶着玉米花颗粒,他们相视发出两军会师的微笑,笑的狡黠的小脸上璀璨飞扬。
但他们脸上刚刚绽放的微笑,像遇到阳光的轻露,倏忽间便消退了。他们听到了男女哼哼唧唧唱两家弦的声音,布丁和四青同时转动身子,用耳朵捕捉到了声音传来的方位,四只童稚的眼睛惊悸地对视片刻,便努努嘴猫着腰朝不同凡响的波动处慢慢靠拢。
老缺的历史早就在豫东北平原的村村落落里销声匿迹了,都是在老太太老爷爷口中获悉他们在夜间或青纱帐里烧杀抢掠祸害妇女绑架儿童等卑劣行径,今天他们又害怕会遇到一两个老缺之类的。真后悔出来的慌忙,没带上那杆红缨枪,就是排不上用场,说不定在关键时候能唬一唬人呢。
近了,越走越近了,哼唧声越来越清晰了像隔着一层薄薄的卫生纸传来,有声音窸窸窣窣地响得细碎急切。还间杂着一轻一重男女的急促的喘息。偷玉米的贼?他们赶紧为了缩小目标半蹲下身子,一前一后,一点一点地向那发出声响的地方挪动。
终于看清了,是大队长王大能和四青的娘玉荣弄出一副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的震天的响声。党玉荣仰躺在草地上,她丰白润滑的身子把青嫩的绿草压倒了一片,头枕着王大能藏青蓝的中山装,一只手紧扣着玉米秸根部的枯干的外皮,一只手拔弄着身边的狗尾巴草,脸上胀满了快活的潮红。
当布丁第一次把惊恐万分的目光安放在一对在玉米地里交媾的裸露的男女身上时,他身上的毛孔敏感而坚韧地忍受着细微的战栗,耳朵里瘸二追赶亡命逃窜的声音骤然消失,大脑里断路般一片空白。
马源来驻村的这些日子,队长王大能似乎有很多空闲的时间弄一些闲情雅致的事。吃饱喝足的王大能把全村的女人捋抹了一遍,然后他把目标放在四青的娘玉荣身上。在偌大的月亮湾,我是个土皇帝啊,我要是看中哪个女人,给足了她很大的面子。
队长王大能经常相中月亮湾那些俊俏的女人,结婚的小媳妇未婚的大闺女,都是他猎取的对象。
但王大能相中谁,并不是霸王硬上弓,而是温水煮蛙的迂回战术,只管温乎乎的对谁好,不言不语,光行动。对谁好就把肥沃的地分给谁,把乡里发放的救济物质补贴给谁。王大能的一张嘴就是整个月亮湾的朝纲,没有谁敢扎毛挑刺脱缰绳尥蹶子的胆敢与他叫板。
反过来,女人们也喜欢王大能身上的某种魅力抑或是气质,那种喜欢或许直白地说叫迷恋,队长王大能的身上散发着一种让女人着迷的东西。比如队长王大能他能在众人面前板起脸来训人,在单独的女人面前又低眉顺眼地说情话,这些冰火不相容的品性聚集在王大能的身上,就有了让女人服帖的资本。这是月亮湾里一般的男人做不到,做到其中的一点不难,要是把两点聚集在一个男人身上,这个男人就非王大能莫属了。
四青娘玉荣快四十的人,仍是月亮湾女人中数一数二的漂亮。也许是疏于干农活的缘故吧,她面孔白皙丰腴,明眸皓齿,看人时的眼睛似绸缎样的水波流动。或者她的皮肤天生就是不怕太阳晒,不像有的农村女人被棘手的农事作践的蓬头垢面的邋遢样。对于四青的娘玉荣,月亮湾有一句经典的俗语:翘屁股挺胸,浪荡的祖宗。村里的老少爷们对玉荣的态度热情异常明显的与对的女人不同。明眼人心里有杆秤一看就知道原委,只不过嘴严不说罢了。
平时在县城医院里当干部的丈夫兴高不在家时,每逢家里有了女人插不上手的重活累活时,只需站在门前振臂高呼,一些伺机而动的男人就趋之若鹜,不请自来。四青的娘对那些男人,也不是白使唤,有意无意地施舍点小恩小惠,久逢干旱时再洒点毛毛雨,打情骂俏时,让男人摸一把翘起的屁股,再不行,就捋一下那波澜壮阔的乳房。弄点小手段,那些男人便心花怒放想入非非了。
这样,三年一动地时,王大能就分给兴高家一块好地。
真实的好地,玉荣家都分到了,那玉荣这块肥沃的土地,让王大能抽空犁犁耙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吧。这样,四青和布丁就看见队长王大能在和玉荣呼天抢地地耙地。
现在是八月份的初秋季节,青纱帐里的玉米拼着力气疯长。正是玉米吐穗的季节,到处弥漫着性感的甜丝丝的气息,就像年龄一定的少女身上散发出来的特有气息。大堤南田野里的玉米正生长的恣意汪洋,农妇般的玉米怀里都揣着一个顶着玉米缨的玉米娃娃。玉米地离朝天大路有一些距离,这里被隔成了远离尘嚣的另外一个伊甸园。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30 12:19:19
谢船长兄飘红:)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31 05:08:10
心印飞雪 回复日期:2010-07-29 12:16:01
陆家依萍 回复日期:2010-07-29 13:35:00
云影的孤单 回复日期:2010-07-29 13:46:56
寒江雨雪隐 回复日期:2010-07-29 17:26:55
龙七少爷 回复日期:2010-07-29 19:47:50
耿家强1 回复日期:2010-07-29 21:5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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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谢朋友们,接续添加:)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31 05:10:41
作者:耿家强1 回复日期:2010-07-30 22:43:56
老缺的历史早就在豫东北平原的村村落落里销声匿迹了,都是在老太太老爷爷口中获悉他们在夜间或青纱帐里烧杀抢掠祸害妇女绑架儿童等卑劣行径,今天他们又害怕会遇到一两个老缺之类的。真后悔出来的慌忙,没带上那杆红缨枪,就是排不上用场,说不定在关键时候能唬一唬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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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缺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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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耿老师,土匪在我们这边的方言中被称为“老缺”,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估计是老百姓们认为他们整天劫道绑票实在缺德,毫无疑问,这绝对不是个什么好名字。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31 05:14:42


队长王大能别看平日里脸黑黝黝的,没想到两个屁股蛋子那么白爽光亮,他那两只黑乎乎的手正狠劲地揉搓着四青他娘玉荣的雪白如新麦面的乳房,玉荣哼哼唧唧的摆出一副很受用的姿势。黑的身子压在白的身子上,样子很滑稽,像一个半大孩子骑在一条雪亮银白的大鱼身上,他看到了鱼一样光滑的女人的身体,闪着鳞光的女人的身体,那鱼被孩子骑着畅游在水里浪里,顺水漂游。队长犁地犁的很准,动作很稳健,没有潦草应付的肤浅,一下是一下的。每犁一下,四青的娘嗷儿的呻唤一声,不知道是她配合着他的动作叫,还是他配合着她的声音犁,他俩配合的很默契。后来,他也不论几下了,身体如上足了发条的木偶般精力充沛的连轴般地犁起地来,一时半会没有停止的迹象,看来需要犁的地垄还很长很长。
目瞪口呆的布丁心里七上八下的身上好像冒出来玉米芽或者麦芽,反正当他站在八月的玉米地里无意中目睹到这一幕时,自己已经不是七八岁,十一二岁,二十几岁也说不定。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两腿之间有一棵大树,迅猛的长了起来,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液全集中在那个地方了。肿胀的小鸡鸡紧紧地顶着裤子,小鸡鸡不自觉地和着玉米地里男人屁股抽送的节奏不断律动。
布丁闭上眼安定了一会神,他不敢歪头看隔着几垄玉米的四青,他想这时候要看他就等于骂他等于拿巴掌朝他的脸上抡。平时月亮湾里谁想狠狠地骂人就是:“操他娘。”现在看来这种骂确实是恶毒而且残忍的,听四青他娘撕心裂肺的呻吟叫唤就知道了,要多惨有多惨。
地也有犁累的时候,队长王大能和四青的娘就犁累了,他们黑白的四肢紧紧地缠绕在一起,像春天两条交尾的蛇。有一些狗尾巴草和薅来的几把绿草,被他们压成一张翠绿的席子。他们犁累了,抱在一起谁也不说话,呼呼呼地喘气,带着爬上一座高山样的喘息。一袋烟的功夫,就那么相互纠缠在一起。
“大能哥。”脸上艳如桃花的四青娘玉荣终于说话了。话里夹杂着风骚:“在场合上我叫你队长,私下里我叫你大能哥怎么样?”
“嗯。”大能一手按着一只硕大丰腴的乳房说:“随你怎么叫了,只要你喜欢。”
“大能哥。”四青娘欲说还休。
“嗯。”队长应了一声,没有抬头,兴趣还在手中的乳房上摩挲。
“大能哥。”四青娘兴趣盎然地叫着,“我现在想多叫你几声。”
“你像一只春天的花猫。”大能说,“你一叫,把我的魂魄给叫没了。”
咯咯。四青娘玉荣像个刚下蛋的小母鸡一样叫着。
咯咯。大能像个刚给下蛋的小母鸡压过蛋的小公鸡一样叫着。
咯咯咯咯。小母鸡和小公鸡就这样叫着。他们的笑声把玉米花粉都给震掉了。
后来他们估计笑够了,关了电门一样停止笑了。布丁被他们戛然而止的悄没声息给吓了一跳,他以为自己暴露了目标,被人家发现他了。于是,条件反射一样,把身子在肥大的玉米叶间又缩了缩,以减少目标。布丁突然发现四青低头在玉米地里寻觅着什么,接着,弯下腰,把一块土坷垃紧紧地攥在手里。他真害怕四青一时情绪失控,而把手中的土坷垃给丢出去。咂准咂不准的结果都一样,一个孩子芽芽敢和王大能做对,肯定没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他们缠绵了好大一会儿,布丁才知道人家根本没发现自己,他们在考虑番新一些动作上的花样。在汪洋一片的玉米地的海洋里,传来另一种声音,软软的,像抽取了筋骨,湿湿的,像夏天渴了很久的狗伸出殷红的溜长的狗舌头滑过水面的声响。
咵唧咵,咵唧咵。一种很富有节奏感的行云流水般的声音绵延不绝地从密不透风的玉米地里传过来。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31 05:17:31
满玉米地里是这样软不拉唧,周围仿佛有一万只狗伸出软舌头喝水。布丁还是不敢看身边不远处的四青,他把眼珠子固定在不远的地方,让它静如止水。唉,今天多么尴尬的一幕,怎么让自己遇到,而且和受害者的儿子四青一起遇到,真是老天捉弄人啊。
布丁看见王大能抱住四青娘的两条雪白的腿,把自己黑乎乎的胯贴上去,像一艘风吹雨打过的军舰已调准航向慢慢接近港口。四青娘发出一声很享受似的短呻,接着王大能的身体就动作起来,而且动作的振幅越来越大。他们纠缠在一起,一双白脚用脚跟瞪踏着狗尾巴草和玉米根部,一双黑脚用脚尖蹬着狗尾巴草和玉米根部。
啊……哎……哈王大能舒畅地叫着。
啊……哎……哈四青娘舒泰地随和。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31 05:19:16
咵唧咵,咵唧咵。这种行云流水般的声音绵延不绝地传来。这时布丁的脑海里电石火花般闪出在某一个夜晚,与在村长王大能的后窗下听到的声音有某些相似的地方。
这种声音让布丁心慌,好像喝饱水的万条狗在他心里撒欢,好像有无数条舌头添食着他的心。这个出其不意摆在布丁面前的场景包含着令人解释的内容和联系,不要说身边的身体筛糠般的四青,就是布丁也感觉有人打了他的嘴巴,脸庞热而胀,有一种无地自容的负罪感。
这种声音像一根指挥棒,把他全身的热血都赶到了胸腔,赶到了身体的某个部位。心跳的似乎要炸开,嗓子眼里干涩的快冒烟了,他自己像一只触及炉火的炮仗,带着要爆炸的憋屈。但他终究没有忍着,一股热流喷薄而出,他浑身筛糠般的打了个寒战。
一阵溜河风吹来,玉米叶子耳鬓厮磨,情话密语跌宕而出。

楼主:李兆庆  时间:2010-07-31 05:24:40
伏在癞蛤蟆身上的蚂蚱静止了片刻,抬头四周观望了片刻,没发现什么异常。幸亏两条瘦小的身子给玉米叶遮挡的严严实实的,没在关键时候暴露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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